第393章 樵夫
起初看這湖中仙女頭上頂角,皇甫義還以為個畜生又是條大龍,再不濟也是頭蛟,又或者是豬婆龍之類的玩意,誰知等妖身完全現出來一瞧,似乎是大鯢。
嗯,就是娃娃魚,不過生鱗頂角,龍首蜥形的,不是龍種就是變異,算一算首尾足有三丈之長,膚質光滑無比,肌質晶瑩如雪,隻有足趾生著細密的銀鱗。陽光一照,如彩虹般斑斕,除了被一棍爆頭死狀有點慘烈之外,看上去確實挺漂亮的。
而且不愧是修煉成仙的,身上一絲妖氣土腥都察覺不到,連肚腹中一顆妖丹也修煉得如珠似月,掏出來大放光華,全無半點雜質蒙塵。分明是在這潭中苦修千年,集日月之精華,合天地之造化,才終於粹成的龍珠,得了了正道的妖仙。
以至於皇甫義剝皮的時候,都聞到一股股清香撲鼻,忍不住割了一塊肉含入口中,真是入口即化,軟嫩非常,全不覺半點腥氣,直教人食指大動。
那就開動了。
龍珠是精華大寶,直接吞入腹中,慢慢熬煉吸收。一身精血色如潤玉,稠似瓊漿,一口喝光就充盈了海經肺,修為大增。
剝了皮,掛在一旁樹梢上晾幹,把屍身大卸八塊,將上好的脂肉稍微用火煎一下,呈現小麥的金色,滴出油來,就可以大快朵頤。
內髒需要處理一下,但畢竟這妖怪生在靈脈之中,養得幹淨,也算是珍稀素材,都可以用儲物牌子裝了備用。
如此就著妖身的精血,潭中的清泉,一口氣把大肉吃光,連打散的腦花都收集起來,用頭骨蓋盛著,和嫩豆腐似的撈著,哧溜溜吸個幹淨。
皇甫義總算是吃了個飽腹,一時也是心滿意足。這樣看看皮上血跡也差不多晾幹,便把大鯢妖皮往身上一披,沉入碧潭底下養精蓄銳,準備接下來的偷襲。
不得不說,過劫收益真高,這任務才做了一半,皇甫義感覺自己經脈中靈息如潮,真盛湧,又被周圍濃鬱的地脈靈泉一衝,竟隱隱已有結丹突破之勢,再加上方才和武神大戰百合,活動了筋骨,玄女神功小一變有成,眼下完全可以在此靈脈之中,順勢煉就金丹了。
不過考慮到係統也說過,這把是高端局,人在劫中,危機四伏,下一波敵人隨時都會出現,現下顯然不是安心突破的時機。但如果什都不做,又白白浪費了這上好的靈泉,和突破的良機,於是思來想去,皇甫義決定幹脆鑄劍。
是的,鑄劍。
劍不鑄不利,既然不是突破的時候,皇甫義便用此時充盈肺腑,翻騰海的玄女九,反複修煉那部‘尚未到出世之時’的基礎禦劍術,觀摩仿照鑰匙飛劍柳葉般的造型,熬煉打磨一口先天劍。竟把這蛛絲般的本命劍,反複精煉增強,竟逐漸煉成牛芒針尖一般。
試著用此劍發將出去,竟也同飛劍一般鋒利,在潭水中開波劈浪,斬出一道分明的水痕,直射十丈開外了。
雖然連叫啥名字都不說,但這招禦劍之術確實挺強的,附在鑰匙飛劍上可謂神擋殺神,魔擋誅魔,每一番鑄煉,都能把劍光快上三分。隻可惜每一次禦發劍,真都會有所損耗,最最厲害的就是出鞘那一下,拖延一久,難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被人家什法寶克製住了。總之又是一部需要時時熬煉,處處打磨,悉心鍛鑄的真經。
如此皇甫義就靜下心來,在靈潭中一邊練拳,一邊行功,一邊磨劍,悉心熬煉,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噗通!”,一聲悶響從頭頂傳來,似有什東西落水了。
皇甫義睜眼望去,隻見一把銀閃閃,亮晶晶的手斧落入潭中。
來了!來了!
“嘩!”
皇甫義提棍持斧,破水而出,隻一眼便瞧到岸邊立著一名年輕俊秀的貴公子,頭戴一件鵲尾冠,身著華服,穿金戴銀,錦衣佩玉,周身道環繞,五色神光庇體,額頂慶雲繽紛,燦爛得好像開屏的孔雀,一身功力倒也不同凡響,此時正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的稽首下拜,
“麻姑山蔡敬修,見過琅玕仙姑……”
“梆!!”
二話不說!一棒子砸向後腦勺!
“嗷!!”
那貴公子猝不及防便中陰招,雖然周身道遮了一下,擋了一堆劍光劍,依舊被棍打頭頂,顱骨崩裂,當場哀嚎慘呼,趴倒地上。一時眼冒金星,五孔噴血,滿臉懵逼,不可置信得抬起頭,和皇甫義對視一眼……
“嗷!!”
被迎麵而來,那死狀慘烈,麵貌恐怖的仙子人皮麵套嚇得幾乎魂飛魄散,貴公子又是一聲慘叫,下意識得就起身想跑,誰知一陣劇痛傳來,竟翻身仰倒,不由低頭望去……
“嗷!”
一眼望去,慘叫又起,原來就這會兒功夫,貴公子竟已被劍光破體!破了內丹!下身已被一把青銅斧子給攔腰斬斷!腸子瀉在地上,丹田更被鐵棒插穿,牢牢紮在地上!而那披著皮的鬼影,依舊雙拳如風,直照心口亂搗!一時隻見血肉模糊,肉爛如雨!
“啊咯咯啊!”
貴公子還想慘叫,然而氣傳到嗓子口,就卷著熱血狂瀉出去,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喉嚨也已被劍割開兩段,劃拉開巨大的豁口……
死了。
“砰砰砰!”
死了又錘了一陣,直把這人錘成扁扁平平的一攤,卷都卷不起來的地步,皇甫義才罷了手。
這就完了?不是說這一局很高端嗎?怎感覺還挺好打的?
皇甫義也想不明白,也來不及細想。
因為上來就全力施展,誰知對方居然這輕鬆就被毆死,結果體內真聚集發泄不出去,周身藏迅速沸騰,丹田海中好像煮開水似的翻滾起來,全身筋骨在劈啪舒展,周身毛孔都在暢快呼吸,天地靈泉都在匯聚倒灌!
頂不住頂不住!結丹了結丹了!
皇甫義一時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收拾收拾,一個猛子紮回到潭底,調動周身道衝擊海,把剛才凝練的牛毛似的先天劍,納入海丹田,試圖吸收暴動的真,修煉基礎禦劍真。避免在殺劫中突……呃,破了。
突破了。
皇甫義感覺自己,在這個瞬間,忽然跨越了那視而不見,觸而不及的一線。
就刷的一下,經脈髒腑為之一空,海中洶湧難抑的渦旋暴,環繞那一口先天劍,瞬間凝結成一片竹葉似的劍尖!
此時此刻,出神內視,可見那枚竹葉,以牛毛針尖似的劍為引,竟生得九脈,演化太極九,葉片丹青碧綠,分明先天道息所凝!
神庭的靈髓,心室的蓮花,丹田的竹葉,通過周身經脈連接在一起,交相輝映,共振協鳴,猶如心跳一般,每一次崩騰鼓動,都將精,氣,神,回至大飽圓滿!
什情況……怎基礎禦劍術也能結丹的嗎?
“噗通!”
這時,又一聲悶響忽然打斷了皇甫義的境界感悟,睜眼望去,隻見頭頂水潭中又落下來一把鐵斧。
嗯?等一下……
看看鐵斧,低頭看看手邊的青銅斧和銀斧,皇甫義一時陷入沉默。
“嗚嗚嗚……”
然後岸上傳來了哭聲。
這種展開……
皇甫義一時恍惚,下意識撿起三把斧頭,露頭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老樵夫在湖邊哭泣,看上去隻是個凡人。
係統沒說有這種展開啊……
皇甫義不由自主得從湖麵走了出來,
“老丈,為何在此哭泣?”
老頭哭道,
“嗚嗚,老了,不中用了,摔了個跟頭,斧子丟了。”
滑了一跤……
皇甫義看看地上的痕跡,呃,剛才連殺了兩個,岸邊確實被血染得一片泥濘……
“哦,這是你的斧子吧?”
於是皇甫義把那剛撿的鐵斧遞過去,誰知老丈搖搖頭,
“不是。”
“不是?”
皇甫義一愣,一時懷疑是不是自己問的順序不對。
然後那老丈抬起頭,眼神幽幽得望來,指指著皇甫義腰間的金銀雙斧。
“那把鐵的是師父的,等會兒還要還回去。這兩把才是我的,想不到居然都落到你手了。”
皇甫義一時恍惚,忽然心中一緊,腦海中猛然響起“嗚——!”的一聲長鳴!懷中的蛭之角更是震動巨響,一下子就將他驚醒!
不對!秘境殺劫!哪兒來的凡人樵夫!而且分明就在眼前,怎連眉目五官都看不清!是高手!
然而此時明白過來已經晚了,不等皇甫義有所反應,那樵夫已抓住他的手腕,將皇甫義從湖拉到身邊,隨手一抓,取回金銀雙斧,一邊搖頭歎道,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隻是你這一跤,可絆得我狠了些。
千年盤算,毀於一旦。可惜可惜,天命難改啊……”
皇甫義怒吼,
“出鞘!”
然而不見劍芒,亦不聞劍嘯,隻有那樵夫一手把皇甫義捉著,一手隔空翻,仿佛變魔術似的,把蛭之角,九霄劍閣,千萼屏,金棒,鐵牌,一件件變出來扔在地上,最後拿捏出個劍囊,提在手瞅了瞅,
“劍宗?龍觀?鶴觀?還是宮人?不對不對,這些東西本不是你該有的,都是搶來的,都是障眼法……”
然後他猛扭過頭,冷冷盯著皇甫義,
“小子!到底是哪個狗王八蛋指點你來壞我大事!老實交待,饒你速死!”
皇甫義一看連劍囊都被他拿去,手腕竟被破防捏得烏青,玄女煉形罡拳霸體什的竟都不頂用,一時心知壞了,踢鐵板上了。
接著心中一陣恍惚,一時動搖,心道早知如此,按係統說的,殺了兩人立刻就逃……
樵夫眉頭一皺,“西通?這誰家道號,沒聽過啊……”
皇甫義猛的驚醒過來!咬緊牙關,眼一閉,頭一昂,背一挺,冷聲道!
“算我輸了!要殺便殺!不要搞這種把戲!”
樵夫打量了他一眼,冷笑,
“,不用你逞英雄,雖不知是哪個老朋友在背後開老子的玩笑,不過灌給你這一身本事,隻為和我逗個樂子,未免也太過了。
我看他是把你當真傳教的,不出三天,必得現身來討你。這三天工夫若還炮製不得你個小輩,我玄都一張老臉也不要了。”
皇甫義麵不改色,也不求饒,隻閉目等死。
樵夫一見他這幅模樣,倒是有點意外了,
“唷,好小子,聽了我的名號,居然還能麵不改色,道心不改,有點意思啊。就不知搜起魂來能不能這硬。”
不過老實說皇甫義確實壓根沒聽過他的名,隻睜開眼看看對方,忍不住問。
“這局是你布置的?幹嘛非要扔斧子?”
樵夫冷笑,
“這林中有禁製守護,不帶把斧子進不來罷了,少廢話!坦白從寬!給你個痛快!”
皇甫義麵色坦然,指指那銀斧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家夥確是我殺的,你若要為徒弟報仇我也無二話。
這青銅的可不關我事,路上撿的。但如果是為那妖怪……
哼,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誅之!你這等修為,卻與妖魔同流合汙!為人不齒!”
“嘿!你還埋汰起我來了!好!老子和你講道理!”
樵夫勃然大怒,忽然把皇甫義手腕一扯,仿佛要把手臂撕開一般,直拖著他墜入湖中,風馳電掣間入了寒潭,進入一間水下洞府前,指著洞口‘窫窳仙府,琅軒秘境’的牌子道,
“這一府窫窳龍種還是我初入山門之時,師父送的!
人一家做我腳力,聽我講道,得了仙緣,化了人形,千年清修,不曾錯害一人!
如今這一窩就剩她一個了,無非偶爾尋幾個入幕之賓樂樂,礙著你什事了!?
要你逞什英雄跑來砍她!?”
皇甫義怒回去,
“妖魔都得死!誅妖還要問個為什!吃人的時候怎不見你跑來問為什!”
“我不都說了她沒吃過人!你看!你看!這兒哪兒有人!”
樵夫氣極了,舉起拳來,似乎恨不得毆他。
然而皇甫義迎著拳頭怒道,
“那又如何!我還非得眼睜睜看它吃個人才能殺?何況你何等修為!它們會在你眼皮子底下吃人!?當然裝得可憐巴巴,伏低做小,不敢有半點逾越!
但妖就是妖!早晚要擇人而噬!你能一天到晚看著它們?等你死了!誰來看著它!
哦,現在它沒吃人,被殺了,你都看在眼,這就跳出來替它冤屈!
那些被妖魔禍害百姓,遭亂兵殺戮的蒼生,冤屈求救的時候你看不見嗎!你在哪兒呢!!”
樵夫也怒極了,捏的皇甫義手骨劈啪作響,
“關我屁事!天下大亂是我叫他們自相殘殺的?這特碼也能怨我頭上?
弱肉強食本是自然之理,我看到飛鷹獵兔我特碼還得去攔著?”
皇甫義也隻道反正今日要死了,不肯受一點窩囊氣,直著嗓子吼道,
“怎不怨你!你不是人嗎!我們不是人嗎!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吃了多少天才地寶,拿了多少金玉靈石才能有今日!
有誰是生而知之的悟道!有哪個是全靠天上掉下來的仙緣修行的!還不都是你爭我奪,弱肉強食,從別人手搶的!搶來搶去,歸根結底還不是老百姓在供著你們!
你們采伐天下,把好東西都搶到手,那倒是承著因果,庇護蒼生啊!可你們呢!還把我們當人嗎!還把自己當個人了!
嘴上一套一套因果報應,等到天傾地覆,亂世臨頭的時候,就置身事外!把山門一關!袖子一甩!一個個全跑到天外天去了!什事都不管了!
你們若也和仙宮一個鳥樣,盡是群無能之輩倒也罷了!可明明有這一身本事,什妖魔一斧子砸過去就收拾了!
但凡你們肯出手,哪個邪魔敢亂世!哪個妖人能禍國!還不就是你們這也不屑,那也不顧!放任自流,明哲保身!這些禽獸之輩才能屠戮天下!
所以怎不關你事了!你姑息養妖!你縱魔為害!這天下,就是被你們這些冷血無情不當人的魔門給禍害了!”
“哈!”
樵夫也是氣得笑了,
“你懂個屁!弱者本來就得依附強者才能生存下去,這世上永遠有個更強的來踏你!也必定會有更弱的被你踩在腳下!這踏馬就叫天道!
你他媽這簡單的道理要是都想不明白,還修個屁的仙!求個屁的道!
想登峰造極,就是要一條血路踏過去的!看看自己一身本事,有多少是踏人家,殺人家搶來的!
好意思在這和我叫,你管什了!你管得了嗎!”
皇甫義怒吼,
“我管!學了本事我會管!搶的好處我會還!
你們不誅的妖我來誅!你們不屠的魔我來屠!
我皇甫義頂天立地!天塌下來你們就跑吧!我頂著!”
樵夫一愣,開懷大笑,
“哈哈哈!黃毛小子乳臭未幹就在這大放厥詞!我呸!牛逼吹的震天響!
是誰心心念念想著回村的!是誰在想著誅了血魔就躲在山不出來的!真等你把自家的麻煩事搞定了,你還會離了家,來管這些破事嗎!別胡說八道了!”
好似破了防的少年怒吼回去,
“我也想啊!我也想回家啊!可我怎回的去!他們早都死光了!”
樵夫一時沉默。
而少年隻是喘著氣,紅著眼,咬著牙一字一句道,
“我想著……我一直想著……若誅了血魔,或許能把大家複原……
可我最近才搞明白……我心早明白了……
縱使回去誅了魔,也沒用,他們早死了……
被融入血海的瞬間,就全死了,拘魂奪魄,煉化血傀,統統拿來做寸心的算籌了……
我娘,我爹,我的……全沒了,都被妖魔奪走了……
我要把……妖魔……殺光……”
“……謊話連篇!老子偏不信!”
樵夫沉默片刻,忽然冷聲怒,一掌拍中皇甫義神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