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隊長帶著陸正一行人繞過熱鬧的區域,來到伽藍寺後山的一處清淨院落之外。
得知消息的元燾神色欣喜地出門迎接,邀請眾人去到一處靜室。
元燾喜悅道:“本以為你們不會過來參觀無遮大會,我還想派人去北域請你們……”
元燾帶著真經回魏國的時候,還信心滿滿,覺得自己能簡單做出一番事業。
然而,這些天忙忙碌碌下來,去接觸拉攏各方勢力,他感覺想要規整佛門一事,比他預料的還要困難很多。
陸正看著比之前憔悴消瘦了些的元燾,不禁開口道:“看來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元燾悠悠一歎,“一言難盡……”
元燾讓其他下屬退了下去,並去戒備四周,然後才給陸正幾人講述自己的遭遇。
“我給父皇看了真經,父皇也有意立佛門正統以約束當今的各大佛門,不過他不願意親自出麵……所以立我為太子,給了我一些權力,這一次無遮大會,由我代表皇室……”
元燾頓了頓,又一本正經道:“我已經下定了決心,若不成功,便成仁!”
雖然到現在他也沒有明確在公眾表態要立大乘佛教為佛門正統,但私底下已經接觸了很多佛門高僧和大族權貴。
而且在舊都平城那邊,還讓懷陽王先試探性宣揚大乘佛教。
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一條道走到底了。
青婉笑眯眯豎了個拇指,“你在我們那學習了一段時間,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不錯,不錯,大是大非麵前能有這樣的覺悟,沒給咱們丟份!”
元燾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被認同的滿足感。
他其實和青婉接觸不多,但之前得知連公羊明都是經過這位的最終麵試才得以加入了集體,這番話肯定還是很有份量的。
元燾拿出幾遝卷宗遞給陸正幾人翻閱。
“我最近接觸了不少人,還將真經的副本給他們看……”
“那些佛門的高僧都認可經書,但當我說起宣揚大乘佛法,立佛門正統的時候,他們都不怎認同了…“哪怕是與我們大魏皇族走得近的那些人,也反對我這樣做,說是幹這樣的事情容易得罪太多人,於我不利。說我才剛立為儲君,不宜如此大張旗鼓的治政,這是在自毀長城。”
元燾神色變得不好看,沉聲述說和某些勢力人物的交流結果。
“有的人還想看真經原本,感悟其中真法玄妙。不過我沒有給,得讓他們在無遮大會上,當著各大佛門宗派和善信們麵,承認了大乘佛教,配合我規整佛門之後……但沒有幾個人立即答應,都還在觀望情況。”元燾轉而又掏出一個布滿封印的玉盒,“我擔心有人冒大不韙,想方設法來竊取真經。所以言說真經原本還在父皇那。如今無遮大會正是宣揚佛門正統的時機,若不將原本顯露出來,那些佛門和信眾也不會相信……
“此經出自陸先生之手,我想又暫歸還於先生,也比在我身上安全。”
這些天,元燾把真經放在自己這,真是一息都不得安穩,就怕誰來竊取真經,不得不萬分防備。青婉嘖嘖道:“他們還敢來你這搶啊?”
元燾無奈一笑,“這可是如今佛門唯一一部帶有佛祖之意的真經,惦記的人,恐怕都不止諸佛門中人。”
別說有人來偷經,若是有人真確定經書在他這,把他這個剛立的太子都給殺了奪寶,也不是不可能。陸正見狀,伸手拿過盒子就收了起來,直接放入小天地中的文宮,還用各種玄妙器物遮掩。如此一來,即便佛門再會推演天機的人物,隻怕也算不到真經在他手。
元燾頓時感覺心中安穩了很多,直覺告訴他真經放在陸正那,比放在他這安全多了。
不過他還是心中有些歉意,低聲道:“本不想牽扯到陸先生,實在是如今情況,我也難以相信其他人了。”
越是到了緊要關頭,元燾內心的壓力越大,就怕出現一點點意外,把真經原本給丟了。
現在在伽藍寺之地,各方佛門的高手人物雲集。
甚至一些不怎入世、以前不來大會的佛門隱世高僧,都因為聽到真經一事而前來伽藍寺,參加這一屆的無遮大會。
有的人還想來拜訪他,不過元燾怕自己被某些厲害的高僧看出什來,便一直推脫著沒有怎見人。哪怕一些佛門宗派派來代表,按禮儀來拜見他,元燾也隻是見自己熟悉的人,還不是單獨會麵。陸正淡淡一笑,說道:“些許小事爾。”
元燾見陸正一臉風輕雲淡的模樣,心道果然是能闖蕩天下、到處行仁義大事的年輕人,明明比他年紀還小,遇大事卻能麵不改色。
陸正又問道:“殿下若還有事情需要我們幫忙,可一並說出來,不用顧忌什。我等行事為天下生民,不因禍福避趨。”
元燾心中感動,雙手合十一禮,鄭重其事道:“我元燾在佛祖門下立誓,他年若登大寶之位,定福澤大魏百姓,與諸國、北域結好,共造天下之盛世……”
說話間,元燾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誓願融入冥冥天地之中。
作為大魏太子,與魏國國運相連緊密的人物,有些誓不是隨隨便便可以亂發的。
一旦沒有做到,是真的很有可能引來報應。
見元燾如此表態,都發下大誓了,陸正幾人自然也沒有質疑什。
陸正微笑道:“有誌者,事竟成。不過這是過後的話了,先說現在的要緊事吧。”
元燾聞言低聲道:“我想著如果到時候反對的人太多,陸先生能不能再請來佛祖真意顯靈一回……放心,我會讓人配合布置,爭取不給你們帶去麻煩。”
陸正想了想,說道:“直接由我出麵也不是不行,畢竟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殿下你要扼製佛門,他們恐怕都自顧不暇,哪有那個時間精力來找我的事。”
元燾道:“主要還是擔心會折損你的名聲,以後被不軌之徒惦記。”
陸正淡淡道:“名聲於我何加焉?隻是我可無法保證,自己還能請來佛祖。”
元燾道:“請不來佛祖,請其它古佛菩薩也行,伽藍乃佛門聖地,應該問題不大……”
說這話的時候,元燾都有些不太確定。
畢竟這多次無遮大會,都不見有佛祖顯靈,最多請來他們大魏新樹立的香火供奉存在。
上古人族最先修行的大道,即為神靈一道。
那個時候,人族供奉各種各樣的神靈,到必要的時候,可借以神靈之力應對狀況。
而後,人族樹立的一些大道,也是有借鑒神道。
有先聖開辟大道,死後一部分思想意念融於大道,後人修行此道、供奉聖賢,以使聖念長存,便可請聖賢仙神顯意或加持己身。
真要論起來,那些意念其實已經算不得聖賢本尊之意,但由於其存在的特殊性,大家還是認同其為聖人真意。
而且,存乎於世間的聖賢仙神之意,也不是那容易請下來的。
一來得自己有那個能力,能夠溝通到那些意念,並需要得其認可。
二來那些意念用一點便少一點,恢複起來很緩慢。
有的意念存在沒了供奉,便容易消失不見。
像楚國神道供奉的各路神靈,其實早已非上古之神靈,而是被當今的楚國神靈占了名。
當然,那是神道敢占個名,還沒有誰敢占佛祖的香火。
也沒有人會覺得開辟佛道的佛祖意不複存在,隻是以為請佛的方式不對,故而見不到佛祖。畢竟儒家那幾位古聖人,一直沒有斷了供奉,但也不是誰都能見到聖人顯意。
元燾覺得陸正能在北域請佛祖真意顯世,在伽藍這種地方,肯定也更容易做到。
元燾道:“這樣吧,我先帶你們去伽藍寺的主殿看看,那供奉著佛祖以及其它古佛菩薩。陸先生去瞧瞧有沒有什……需要布置的地方。”
本來元燾想說看看佛殿有沒有什問題,但感覺這用詞不太好,便改了一下口。
陸正點頭道:“可以。”
元燾連忙興衝衝起身,先去吩咐人去主殿那邊做些安排,不要讓其他人靠近或窺探。
等差不多過了些時間,一行人才動身,避過山中諸多佛門耳目之後,順利來到主殿之中。
伽藍寺的主殿占地很廣,其中布置輝煌燦爛,裝飾豪華,珠光寶氣閃爍,光彩奪目耀眼。
在佛殿中央處,一尊十數丈高的佛祖像盤坐在高大煉化台上。
佛像以金銀為主體,加之各種寶物裝潢,更有佛門氣息氤氳湧動,顯得神聖無比。
在佛祖像左右,還立有其它諸佛菩薩,一個個皆是氣宇不凡,栩栩如生。
陸正微微仰頭,看著眼前這些光芒燦爛的佛像。
透過重重光彩,他並沒有感覺到什特別的氣息。
這些金像,給他一種很空的感覺,徒有其表。
旁邊,青婉背著雙手,邁著小步子左右打量。
“嘖嘖嘖……這些個都是實心的?這要是熔了去賣錢,能分給多少人?”
看著這一堆堆巨大的人形財寶,青婉眼睛閃閃放光。
元燾聽得此言,臉上的笑容都僵了僵,但也沒什脾氣。
他清楚按這幾位的秉性,是真的幹得出來。
北域那邊,他可是親眼所見過那樣的事情。
當時元燾還勸過陸正,如此行事恐惹怒佛道諸聖降罪,但得到了讓人沒法反駁的話。
陸正當初說,佛像無意護眾生,那便隻是壞人拿來蠱惑其他人的空殼,留著無用。
若是有諸佛菩薩因此而震怒,加罪於他,那便稱不上真佛,毀了又何妨。
元燾還問若是儒家聖賢像被人當作為惡的工具,又該如何?
陸正同樣給了答複,即便是孔孟之聖的後人假借孔孟之名行惡,便也該砸其宗廟,把孔孟聖人給救出來。
當時這一番話,著實把元燾給震驚得無以複加。
然而說出這等看似大逆不道之言的人,卻能修得一身浩然正氣……
之前佛祖真意顯露,毀掉一座佛殿……
這些事情細細想來,元燾感覺自己過去的認知或許才是錯誤的。
元燾一時腦筋一動,忍不住小聲勸道:“要拆的話,還是得以後時機合適了再說。這會兒幹了,我們怕是走不出伽藍……”
一想到把這的廟宇佛像拆了,出去就要麵對以數十萬計的佛門信眾,那樣的畫麵,元燾都不敢想象。一旁的公羊明聞言側目,心道堂堂大魏太子也深受這幾個年輕人的思想影響了?居然還敢在這說出這種話,膽子見長啊!
青婉笑眯眯出著主意,“以後把這的佛像都換成石頭的,這些金銀珠寶拿去搞建設、發給窮人們,諸佛菩薩也高興。不錯,不錯,你能有這樣的覺悟,佛祖也會保佑你的!”
青婉叉著腰,又道:“看你們把這佛殿搗鼓成這樣,簡直不像話!你們請不來佛祖才正常嘛……這顯擺給誰看?要多行善積德啊!”
“我跟你說,那些裝神弄鬼、哄騙人的玩意,才喜歡讓人供奉這些寶物,你們給佛祖這些,人家又用不到…
“得有真心實意,還要實踐聖賢之言行,才能得到聖賢的認可,這種表麵工程要不得,自欺欺人罷了。”
元燾擠著笑臉聆聽,愣是找不到反駁的地方。
被一個不知道拆了多少佛廟的姑娘指導怎修佛,他內心總感覺怪怪的。
當青婉在教育大魏王朝未來的天子之時,陸正慢悠悠觀察這些佛像。
這供奉的像還不少,除了一些古時傳聞記載的諸佛菩薩,還有後世較知名的存在。
他甚至還看到了被魏國冊封的幾尊菩薩有香火供奉,但數量不多。
不過這片主殿的像都沒有什意念殘存,哪怕陸正擁有佛祖印記,都沒有感應到什。
看起來,這似乎還真有什不正常。
陸正想了想,便找到一個蒲團盤腿而坐,坐於佛祖像前,凝神靜心,嚐試著感應這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