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看了一眼夥計,後者不情不願地去那邊開門,隻是剛開門,夥計就驚叫起來,因為就這一下子,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一下子撲到了他懷。
酒肆其實燈火昏黃,看不清那人的容貌的,但老板娘忽然站起身,就往門口跑去,然後很快便驚異,顫顫巍巍開口,“姚葉舟?”
男人滿臉鮮血,聽著有人呼喊他的名字,這才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女子,輕聲開口,“雪柳。”
隻是剛一開口,嘴角的鮮血就止不住往外湧。
老板娘名為米雪柳。
老板娘看著這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子,一下子,就有淚水奪眶而出,這是她日思夜想多年的心上人啊!
她慌張地找尋著男人身上的傷口,發現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尤其是腹部,鮮血直流,“你……你怎,你到底怎了啊!”
叫做姚葉舟的男人艱難地扯著嘴角,“雪柳……沒事的,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想要來看看你。”
老板娘趕忙搖頭,“你別說話,別說了,我帶你去,帶你去……”
老板娘忽然轉過身來,看著周遲,哀求道:“客官,我知道你們是了不起的劍修,能不能救救他,我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
周遲沒說話,隻是來到男人身邊蹲下,從懷摸出一個小瓷瓶,打開之後,倒出一顆百草丹塞入男人嘴,然後伸手按住他的小腹,片刻之後,男人的鮮血止住,但周遲卻看著眼前的老板娘,搖了搖頭,“傷勢太重了,我這顆百草丹,隻能最多吊住他一刻鍾生機,一刻鍾之後,他……”
周遲歎了口氣,剛才查看眼前這男人的體內,發現他的玉府破碎,經脈更是早就稀碎,換句話說,受了這重的傷,眼前男人還能走到這,就全憑兩個字了。
意誌。
“怎會?不會的,不會的,姚葉舟,你不會死的!”
老板娘淚流滿麵,根本不願意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
姚葉舟吃下那顆百草丹之後,精神恢複了一些,他緩緩靠著牆坐起來,看著周遲,滿眼感激,“多謝道友給我這一刻鍾時間,隻是姚某無以為報了。”
周遲搖了搖頭,一顆百草丹其實到了如今這個境界,已經不算太珍貴了,有些事情,既然遇到了,總要做些什。
姚葉舟跟周遲說過話之後,這才看向眼前這個已經滿臉淚水的女子,他想伸出手去擦那女子的眼淚,但手舉了一半,卻又放回去了。
他隻是說道:“雪柳,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
老板娘搖著頭,眼神慌亂,“你別說了,別說了……”
姚葉舟隻是微微一笑,“現在不說清楚,就沒機會了。”
“我拜入仙露宗,站穩腳跟之後,就向師父提出要娶你,但師父說我天賦不錯,不應在你這凡俗女子身上浪費時間,他說,你身上並無境界,就算是結為夫婦,我等幾十年之後,還是這般,但你呢?就算用丹藥,也沒有太大作用,到時候人老珠黃,我會不會後悔?我跟師父說,我不會的,人生一世,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才不算白活,不然就算活的時間再長有什意思?”
“隻是師父很生氣,先是關了我些日子,之後見我依舊不願改變想法,就說我若是一意孤行,便殺了你。”
姚葉舟看著老板娘,滿眼愛意,“我那喜歡你,又怎能看著你就這死呢?”
“所以我應了師父,要去和宗內一個女修士結為道侶。”
說到這,老板娘已經是泣不成聲,“早就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啊。”
周遲在一側,默默歎氣。
“隻是,山上突遭變故,宗門被人所破,我本該和同門一起死在山上,但最後我還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想要來見你,把事情說清楚。”
姚葉舟溫柔地看著老板娘,“答應我,我死之後,你就回到家鄉去,若是遇到好的男子,就嫁了。不要守著我一輩子,那樣我死了也不瞑目的。”
老板娘哭著撲在他的懷,“可我除了你,不喜歡別人了啊。”
姚葉舟眼見老板娘這渾身已經沾染他的鮮血,這才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發絲,輕聲道:“我姚葉舟這輩子,有你喜歡,這會兒死了,也沒什遺憾了。”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一事,看著眼前的周遲,“道友,臨終之際,有一事拜托,能否馬上帶著雪柳離開此地?姚葉舟別無所報,手中隻有仙露酒的秘方一張,若有來生,定結草銜環,報答道友。”
他伸手從懷拿出那張秘方,苦澀一笑,“想不到滅宗之禍,就因為師父不願意交出這世代相傳的秘方。”
周遲沒伸手去接,隻是說道:“若是有人追殺而來,道友可否告訴我追殺之人的身份。”
姚葉舟點點頭,一刻鍾時間,如今已經隻剩下片刻時間,“為主的是大霽境內的一座名為青葉宗的宗門,他們早就眼饞我們仙露宗的秘方,隻是仙露宗和朝廷交好,尤其是那位陛下,最好此酒,他們才一直沒有動手,前些日子,大霽邊軍和大齊那邊有一場苦戰,大霽戰敗,皇帝陛下震怒,這才頒下禁酒令,要求朝臣和他自己不得再飲酒,為此整肅風氣,因此仙露酒不再進貢皇室,青葉宗這才敢出手,除此之外,還有些中洲來的年輕修士,便是這幾人先喝過了仙露酒,說要買秘方,師父沒同意,不歡而散之後,才有了他們攛掇青葉宗的事情,這幾個年輕修士,據說身後宗門不小,叫做玉京山。”
“玉京山?”
周遲微微開口,“天上白玉京這幾個字?”
姚葉舟虛弱地點了點頭。
周遲嗯了一聲,說道:“此事,我應下了。”
姚葉舟感激一笑,遞出秘方,周遲搖搖頭,“不為你,秘方給掌櫃的吧。”
“姚葉舟,不要死!”
女子大哭不止。
姚葉舟這才輕輕把秘方塞入女子懷,輕輕把下巴放在女子腦袋上,輕輕開口,“雪柳,不要哭,我遇到你,運氣就很好了,沒能相伴一生,就是運氣沒那好而已。”
“我死之後,你若真是放不下我,就在家種一棵海棠花,等海棠開花的時候,就是我回來看你了……”
“其實說來說去,我還是舍不得你,是啊,我怎會舍得你呢……你畢竟,那美,那好……”
姚葉舟緩緩閉上眼睛,手也無力地跌落下去。
老板娘依舊趴在他懷懷,淚流不止。
周遲說道:“節哀。”
老板娘不理會,那邊的夥計則是滿臉的心疼。
就在這個時候,夜色,已經有了些腳步聲,自遠而近,逼近這座酒肆。
周遲來到門前,看著夜色。
一行數人,已經來到此處,看著這邊酒肆門口的屍體,有人譏笑一聲,“我就說這人跑不遠,這倒也有意思,都要死了,死在何處不行。非要死在女人懷,看起來這家夥活著的時候,也是個色中餓鬼!”
其餘幾人都是會心一笑,不過立馬就有人開口,“去把秘方拿來,山上找不到,八成就被這人帶在身上的。”
“其餘人怎辦?”
“當然都殺了,這件事傳出去,可不算光彩。”
幾人三言兩語,就決定了這座酒肆的所有人生死。
但等他們來到門前,看到那個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卻是微微蹙眉。
“你……”
一句話,剛開頭,一道劍光驟然在夜色出現,他的腦袋隨著這道劍光就已經分開。
然後他們便看到門口的年輕人,不知道什時候,腰間多出了一柄帶鞘劍。
他一隻手按在劍柄上,看著這些人,然後緩慢推劍出鞘。
夜色,劍氣四散,劍光乍起。
不多時,等周遲回到酒肆的時候,門外,已經隻有一堆屍體。
夥計拿著一根麵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滿眼畏懼,眼前的年輕人,該不會真是什山妖吧?
而就在這個時候,酒肆的徐淳也醒過來了,知曉了事情始末的他,來到門前,看了一眼那些屍體,有些感慨,“看起來你殺那千山宗主,不是用符籙堆出來的。”
周遲看了徐淳一眼,“你欠老板娘不少酒錢,護她一程,如何?”
徐淳沒有回答,隻是問道:“你要去那座仙露宗所在?”
周遲點點頭,“去看看。”
“不怕死?”
徐淳說道:“玉京山不是小宗門,他們在中洲,算得上仙府了,你就算是能全身而退,不怕惹下大麻煩?”
周遲看著他說道:“之前我說要出劍,其實理由很簡單,殺完人,毀屍滅跡,誰能知道是我做的?”
徐淳一怔,隨即讚歎道:“這樣說起來,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周遲還沒說話,一直在哭泣的老板娘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徐淳和周遲,“不用管我,要是兩位能替姚葉舟報仇,我願以全部身家相贈!”
她無比決絕。
徐淳看著姚葉舟的屍體說道:“看著他們,我想出劍了。”
周遲沒多猶豫,隻說了一個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