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陛下本意是好的
正當林恩的艦隊連夜炮擊河灣堡時,位於鏡鐵領的鐵堡也正在上演一場攻城夜戰。
大批士兵高舉著火把與各種兵器,如數條火龍照亮山路,湧向險峻山崖上的堅固城堡。
與城堡守軍一番廝殺後,微弱了兩分的火龍又原路返回,並換另一批士兵繼續攻城。
最近兩周,類似場景已多次在鐵堡周圍上演。
來自南境的哈維伯爵負責陣前指揮,每當他看到一批士兵從攻城戰中撤下,他的心就不由一陣絞痛。
傷亡的可都是他的兵!
雖然他麾下的一萬多兵馬名義上歸屬於奧托三世,可在哈維這種老派貴族的眼,由他指揮的士兵那就是他的兵。
且很多士兵都是他靠著過往幾十年積攢下的威望從南境招募而來,本就與他有一定的人身依附關係。
奧托給哈維的指令,本是讓他攻打穀地領,隻要能打下白鷹堡,他就能取代瓦薩成為新任穀地公爵。
雖然哈維很眼饞公爵的頭銜,可他知道打仗就像吃麵包,得一口一口啃,吃太多不僅容易噎到喉嚨,還容易撐到肚子。
去年戰死的萊納伯爵就是前車之鑒,這哥們竟然妄想要幹涉林恩征服沼地領的戰爭,並火中取栗拿下沼地領,最終被林恩徹底擊潰,連命都丟在了北境的山林。
因此,在戰爭初期,哈維先是極有耐心地拿下了鏡鐵領的外圍城堡,並逐步將瓦薩的軍隊驅趕進了鐵堡。
麵對這座在北境排名前列的堅固城堡,哈維壓根就沒想過要強攻,反正他能從奧托那得到糧草供給,幹脆就隻圍不攻。
隻要圍上個一年半載,城內守軍士氣扛不住自然就會開門投降。
等拿下現任穀地公爵瓦薩,哈維便可長驅直入拿下白鷹堡,並取而代之,成為新的穀地公爵。
隻不過他的算盤聲太過響亮,奧托遠在河灣堡都聽得一清二楚。
哈維前腳剛完成對鐵堡的合圍,後腳特斯坦伯爵就抵達鐵堡,並拿走了他手的指揮權。
對此,哈維雖心有憤憤卻又無可奈何。
他現在算是奧托的下屬,能在北境用兵完全都是仗著奧托的名義,且他麾下的士兵也需要奧托提供軍需補給。
鏡鐵領早就被瓦薩實行了堅壁清野,且去年已經遭到過南境侵略軍的洗劫,現在是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西邊的錫岩領情況也差不多,大部分當地居民早已撤離,隻留下了光禿禿的領地,連當地的礦場都停工了。
北邊的白河郡則是林恩的地盤,哈維既不敢去招惹林恩,也缺乏渡河北上的船隻。
總而言之,哈維現在隻能屈身於特斯坦伯爵之下,當一個前沿攻城指揮官,而且還要遵照後者命令,不斷派遣麾下的士兵去強攻鐵堡。
哈維作為事實意義上的貴族軍頭,當然會心疼手下士兵的性命。
可特斯坦卻毫不在乎,他是奧托一手提拔的親信官員,並非傳統貴族。
在他眼,一百人是個數字,一萬人也隻是個數字。
隻要能完成陛下交給他的任務,死多少人他都不在乎。
況且消耗哈維的兵力也是特斯坦的使命之一。
特斯坦隻從河灣堡帶來了一萬兵力,哈維手頭卻擁有超一萬五千人,還大多是從南境來的落魄貴族,桀驁不馴是常態。
不弄死些哈維的士兵,他怎能坐穩指揮官的位置?
“伯爵大人,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連著兩天夜襲城堡,軍隊傷亡慘重,很多士兵已經開始動搖,不休整一兩個星期恐怕很難恢複士氣。”
又一輪攻城戰結束後,有幾名親信將領找到哈維,並向他訴苦,請求他暫緩強攻城堡。
“我難道不想讓士兵們停下來休息嗎?可這是命令!不攻城我們就要餓肚子!”
哈維自然也是一肚子怨氣,特斯坦總是以斷糧相威脅,逼迫他強行攻城。
當然,也不全是壞消息。
連著兩周強攻,鐵堡的瓦薩也折損了不少兵力,且守軍的士氣也出現了顯著下滑。
雖然哈維已經折損了近兩千兵力,可隻要他舍得用人命去填,再有一兩個月興許就能拿下這座該死的山中城堡。
隻是繼續強攻勢必會造成更多傷亡,是鐵堡先被攻破,還是士兵們先鬧事嘩變,這可就不好說了。
且不論士兵們能否忍受傷亡,那些來自南境的落魄貴族將領們已經是忍無可忍了。
一名年輕的紅發將領當場怒道:“大人,特斯坦不過是個沒有領地的宮廷伯爵,褲襠的毛都沒長齊,他哪來的膽子威脅您?我認為,我們完全可以忽視他的命令,他要是敢斷我們的補給,那我們就直接去找他要,那本就是我們的糧食!”
說是要,實則就是搶。
特斯坦的部隊就卡在哈維後頭,正好控製住了從麓原領到鐵堡的糧道。
去年秋冬兩季,奧托特意命令官員在麓原領修築了一批糧倉,並從各地搜刮軍糧,為的就是今年的鏡鐵領戰事。
哈維手下的將領大多也參與了糧食搜刮工作,自然而然地就認為那些糧食本就歸屬於他們。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眾將領的共鳴,他們天然地站在哈維這邊,對特斯坦早已積怨已久。
在場最年輕的金發將領更是叫囂道:“說得對!無論頭銜、地位、資曆還是威望,您都遠在他之上,他憑什對您發號施令啊?國王隻不過是讓他來協助您攻打瓦薩,他卻擅自修改命令還違背了國王的旨意,甚至還敢威脅您!大人,隻要您開口,我們現在就把他抓到您麵前來!讓他跪地認錯!”
“對,讓他跪下,全靠諂媚國王上位的小醜憑什插手戰爭!”
隨著幾名年輕氣盛的將領不斷火上澆油,局勢眼瞅著就要變成‘陛下本意是好的,隻是特斯坦執行壞了’。
再往下,劇情大概率就是軍中暴動,年輕將領們趁著夜色發動兵變,特斯坦伯爵在混亂中離奇身亡,哈維伯爵受到將領們的擁戴,被迫收拾殘局。
但在關鍵時刻,哈維伯爵並沒有狂踩油門,而是猛地踩了一腳車。
他麵容嚴厲地環顧一眾將領,斥道:“好了,都停下,今晚就先到此為止,我會去和特斯坦協商,讓他提供更多的糧食、酒水與肉食,你們最好將這些大膽的想法都藏在肚子,我們現在是在北境,在奧托的領地上,就得遵循他製定的規則。
而且你們不要忘了,奧托好歹還願意給我們提供糧食並承諾授予我們頭銜和領地,本地的北境人卻隻想我們死!我們目前最主要的敵人是瓦薩,是林恩,而不是身後的特斯坦,這一點你們務必給我牢記!”
哈維終究是老江湖,能夠分清楚主次矛盾。
很顯然,有兩撥人正在爭奪他腳下這片土地的控製權,也就是南境人與北境人。
哈維與他的將領們都來自南境,隻能與同為南境人的奧托三世結盟。
無論雙方之間的矛盾有多大,總比不過與南境人與北境人之間的矛盾。
林恩的那句口號的確激勵了北境人,卻也將他與南境人徹底割裂。
至少,哈維不會相信林恩能接納他。
隻能說凡事有利就有弊,林恩團結了一批人,自然就隻能放棄一批人。
當晚,哈維就騎上戰馬前往特斯坦的駐地,一座位於鏡鐵領西側的破損小城堡。
卻沒想特斯坦正準備派人去找他。
“哈維,你來得正好,國王剛剛派人送來了緊急指令。”
“什指令?”
“有一個好消息與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特斯坦伯爵低頭瞅了眼手中的羊皮卷軸,故作輕鬆,竟然還有閑情逸致開玩笑。
哈維抽出木椅坐下,思索一會後回道:“先聽好消息吧。”
特斯坦微微一笑:“好消息,就是我們與林恩的決戰時刻即將到來,他已經親率主力軍隊深入王冠領地,國王決定與他在河灣堡附近進行決戰,隻要能擊敗他,整個北境都將成為我們的戰利品。”
這能是好消息?林恩是那容易擊敗的?特斯坦的自信未免也太過盲目了.哈維伯爵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當即又問:“那壞消息呢?”
特斯坦放下手中卷軸,微微聳了聳肩:“壞消息,則是尼爾市長統領的艦隊輸給了林恩,林恩的軍隊從水陸兩個方向逼近河灣堡,現在已經在與守城軍隊交戰了。”
這特明明是兩個壞消息!不應該是尼爾的艦隊擊敗了林恩的艦隊,迫使林恩慌亂退兵,然後再以騎兵分割包圍?哈維伯爵聽得是眼皮直跳,反問道:“所以呢?這和我們有什關係?難不成國王想讓我們支援河灣堡?”
“猜對了,國王命令我和你立刻停止對鏡鐵領的攻勢,率領部隊即刻前往靜河南岸,並伺機渡河包圍林恩的部隊。”特斯坦一邊說著,一邊將羊皮卷軸推到哈維的麵前。
事實上,奧托給特斯坦發了兩份指令書,一份就是給哈維的這份,其中包括經過掩飾的軍情,以及給兩人的明確指令。
另一份則隻有特斯坦能看,奧托命令他務必將絕大部分軍隊帶往靜河南岸,如果哈維不聽命令,那就令其再也聽不到命令。
哈維拿起羊皮卷軸,看了幾眼後頓時麵色一沉:“這份命令請恕我實在難以接受,你應該也知道,我們已經在鏡鐵領”
他話還沒說完,特斯坦就抬手打斷:“哈維,我知道你想說些什,你無非是想說,你在鏡鐵領投入了太多的兵力與時間,而且隻差一點就能拿下鐵堡,對不對?”
哈維毫無畏懼,野狼般的銳利雙眼直勾勾盯著特斯坦,同時斬釘截鐵道:
“不錯,整個鏡鐵領就隻剩下一座鐵堡還在抵抗,而且我們都知道穀地公爵瓦薩就在城堡之中,隻需攻占這座城堡,我們就能切實地拿下整個鏡鐵領,相比勝負未知的決戰,這塊公爵領不是更為重要嗎!”
事到如今,哈維當然也要為自己和麾下的將士們爭取利益。
鏡鐵領的戰爭進行到這個份上,是能說停下就能停下的?那過去陣亡的士兵不是白死了?
比起接近攤牌的哈維,特斯坦的語氣則稍顯柔緩:“哈維,這可是國王的命令,而且你很清楚,北境就隻有林恩這一個人能夠阻擋我們前進,隻要能幹掉他,瓦薩的腦袋和穀地領早晚都是你的戰利品。”
“國王擁有強悍的軍隊與堅固的河灣堡,能調動的兵力也遠比林恩要多,他為何一定要讓我帶著可憐的兄弟們去河灣堡呢?那些離開家鄉的士兵隻想在北境有個家。”哈維伯爵的語氣也跟著緩了下來,不過他依然堅持己見。
“我當然能理解你們,但命令就是命令,抱歉,朋友。”特斯坦點到為止,讓哈維自己來說服自己。
而起隨著特斯坦話音落下,屋外想起了密集緊促的腳步聲,明顯有大批士兵包圍了房間。
如果哈維不自己體麵,那多的是人願意讓他體麵。
“我明白了,我會遵循國王的指令。”哈維臉色難看地站起身,“我現在就回去集合軍隊,明天就出發。”
特斯坦旋即起身,右手輕巧地按在哈維的肩膀上,同時似笑非笑道:“沒有這個必要,我的朋友,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墨水與紙筆,你隻需要給你的將領們寫封信就足夠了,他們肯定認得你的筆跡以及你手指上的印戒。”
“兄長,快醒醒!”
次日上午,徹夜未眠的穀地公爵瓦薩被弟弟達米安叫醒。
他剛睜開眼,就看到了弟弟那張笑嘻了的臉龐。
瓦薩昨晚在城牆上指揮戰鬥到了深夜,又帶領守軍士兵整夜巡邏,天蒙蒙亮時才躺下,因此睡眼惺忪問道:“發生什了?”
“兄長,那些該死的南境人全都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