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虛觀主麵上盡是恨鐵不成鋼。
說好的要給弟子出頭,要維護五老觀的清譽,結果她還沒譴責幾句,弟子倒先臨陣倒戈了!淨虛觀主橫眉而視道:“你啊,就慣著他吧,等哪天他真蹬鼻子上臉,你看貧道管不管你!”不怪淨虛老太生氣,當年她的弟子紫宸就是這維護的胡寶鬆,後來紫宸麵臨三災劫難,自知無法渡過,就和胡寶鬆斷情絕義,卻一點也不懂得顧及自己。
結果胡寶鬆倒好,真就一走經年,再也沒回來過。
逸真道長是紫宸的親生骨肉,紫宸羽化後,淨虛觀主便將逸真收為弟子,可以說是既當祖母又當娘,還盡著身為師父的管教之責。
淨虛老太打心底不願逸真走紫宸的舊路,卻不曾想半道又殺出一個徐青來!
關鍵這姓徐的還和胡寶鬆是忘年故交。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在淨虛觀主眼,徐青儼然已經成了類同胡寶鬆的惡劣人物。
不過徐某人卻始終淡然自若,逸真道長入世修行,與白秋雨一同與他結緣,這種情誼大概就像他和玄玉一般,屬於是漫長的修行路上有了個相互陪同、互相幫襯的道友。
再者,如今多年過去,逸真道長也幻化成了老坤道模樣,將來對方若想繼續在此地深修,更改身份是必不可少的過程。
有青崖和瑤光在,徐青算是提前為自個和逸真師姐造好了馬甲,隻等哪一日壽終正寢,他和師姐搖身一變,就可以成為徐崖和徐瑤,重新接管井下街。
除了逸真道長,徐青還對仙堂其他仙家、出馬弟子,做了詳細的未來身份規劃。
隻要時機一到,他井下街喪葬行就可以重新套牌上市. . . .…
徐青一心隻為喪門大業,至於淨虛觀主的顧慮,事業心重的徐某人壓根就沒準備動那沒影的念頭!“這就是師弟的孫兒孫女?長的可真漂亮!”
青崖瑤光一動不敢動,大有被天敵環伺的感覺。
白秋雨看熱鬧不嫌事大道:“這位師姑可是你們的親祖母,還不快叫奶奶!”
眼看一旁淨虛觀主挑眉瞪眼,就要開口訓斥,結果就聽見那卦姑狐狸再次口無遮攔道:“還有這位老觀主,這可是你們的太師祖,你們以後可是要叫太奶奶的!”
兩尾金鯉麵對天敵當前,可不就對方說什就是什,青崖瑤光一口一個奶奶太奶奶,把淨虛觀主喊的急赤白臉,逸真道長同樣不知所措。
你說她一個出家人,怎就突然成了奶奶輩的人了?
始作俑者徐青樂在旁看著,雖然仵工鋪沒一個正常人類,但他卻破天荒的有了家的感覺。短短幾日,青崖瑤光手就多了不少寶貝,徐青起初還未放在心上,以為隻是大家給兩個童兒的見麵禮、壓歲錢。
但當貓仙堂仙家以及出馬弟子開始時不時的撿錢,或是遇到各種各樣的香火委托後,徐青終於察覺到了不同之處。
他貓仙堂和喪門的風水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徐青忽然想起青龍神君說過的話。
對方曾言,金鯉是氣運象征,聚龍運而通九府,投金簡以告三官,是實打實的天驛靈瑞,福澤之屬。此般靈物,非大功德者不可得,非至誠者不可養。
仙路渺渺,福禍難料;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徐青三救金鯉,恰好應了至誠二字,至於大功德..…
放眼天下,誰家的香火功德能比他多?
按青龍神君的說法,青崖和瑤光主動跟隨於他,便已經是三次人劫後,對他最大的報答。
徐青沉吟片刻,忽然將兩個金鯉童兒叫到跟前。
“青崖、瑤光,你二人既然要跟隨我修行,便算是我的弟子,我當為你們再取一個道號。”青崖,瑤光是青龍神君為兩條金鯉取的本名,並未有“師門道號’,如今聽到徐青要給他們賜予名號,兩個童兒都高興的不行。
“青崖以後便取合心二字,瑤光則取如意二字,此為合心如意,正好應了你二者承福接運的本性。”徐青的取名邏輯很簡單。
喪門已經有了迎來送往兩隻仙鶴,而具有祥瑞福運象征的金鯉,顯然更適合去往保生廟,做他的座前童兒。
凡神祇之屬,名諱不能拗口,一定要符合廟係,且要足夠接地氣,如此才能被人口口相傳,增大廟係的影響力。
徐青思來想去,不如就取個合心如意,也算給保生廟的信眾香客們添個彩頭,圖個吉利。
“多謝恩公賜名...”
兩道稚氣的聲音響起,徐青笑道:“不必恩公相稱,往後叫我先生就好。”
往後幾日,徐青帶著兩童兒去到紫雲山保生廟,將合心童子、如意童女錄入廟譜,而閑著沒事幹的岐山氏也被徐青抓了壯丁,負責引導兩個童兒適應保生業務。
徐青則完全沒有使用童工的負罪感,這兩條金鯉看著稚氣未脫,實則已經活了數百年。
隻不過金鯉,包括所有龍屬在內,都心智成熟較晚。
人之一世,對龍而言,隻是一歲。
縱然五百年,對兩條金鯉而言,也不過是五六歲光景罷了。
早年保生廟護產女童蒔月,如今儼然成了一位老人,小蒔月生前僅有四五歲大,此後為鬼,也始終維持著生時樣貌,不曾長大。
如今三個娃娃站在一起,倒真給保生廟添了不少熱鬧。
不過蒔月這丫頭卻總是保持著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哪怕帶著兩條比自己大幾百歲的金鯉,也像是大姐大帶著倆跟班。
說來也怪,平時隻聽徐青話的兩金鯉,在見了蒔月後,竟也出奇的乖巧聽話。
徐青看著鬼氣脫去,身軀越來越淡化透明的蒔月,眉頭再次皺起。
自從上次去往陰河時,他就發現進入保生廟係的蒔月,已經越來越有「清靈’超脫的氣韻。他問過逸真師姐,師姐曾告訴他這是陰鬼之屬得功德洗煉,即將超脫成為鬼仙的預兆。
但如今天路斷絕,清靈之鬼若無上界化仙池的仙藥重塑仙軀,便隻有身合天地這一種下場。在大劫之世影響下,陰鬼之軀,終究不適合功德修行。
此正是魔漲道消的另類顯化。
徐青對此束手無策,若真要尋一個解決辦法,除了降低蒔月在俗世的信仰之力,減緩她的修行速度外,就隻有由他親手超度,或者用三生石露,保留下對方這一世的記憶,擇日再由他接回蒔月這一個辦法。但顯然,在蒸蒸日上的保生廟,蒔月就算想要降低信仰,也不是一件易事。
如今數十年過去,在朱天子的鼎力支持下,保生廟已然成了大晏數一數二的廟係,便是比海神娘娘,也不遑多讓。
“難道真要動用三生石露不成?”
蒔月名字在廟譜之上,即便對方轉世托生,徐青也能通過血湖的活人經,尋到對方所在。但那時,蒔月必然又有了新的生身父母,而且依照蒔月的特殊身份,對方托生的家庭,必然也是他保生廟的信眾。
他一個送子添福的保生神祇,轉頭給人家親生骨肉帶走,多少有些違背自己的神格。
“麻煩..”
徐青眉頭緊皺,蒔月修行到今天不容易,轉世重修更是一件麻煩事,但事到臨頭,卻也總要做出抉擇..
思索片刻,徐青喚來蒔月,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先前還老氣橫秋的丫頭,瞬間就乖巧起來。“往後蒔月要是什想要做的就去做,不用擔心修行上的事,有先生在,先生就一定會解決好所有問題蒔月抬頭看了一眼徐青,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先生的大腿。
徐青莞爾一笑,再度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
修行這些年的蒔月,在他麵前到底還是個需要依靠的小孩子。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這一天徐青在井下街廣邀鄰舊友,開辦宴席,給程彩雲程老板提前慶祝八十大壽。
說是祝壽,其實就是找個鄰街坊聚一聚的由頭。
程彩雲已經年邁,回不了幾次臨江,與街坊朋友見麵的次數也越來越少,若再不聚上一次,恐怕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徐青有自知之明,沒去當壽宴的司禮,而是專門找來郭寶林的兒子,郭從文代為主持。
郭從文五十來歲,他的父親,那位說書界一生不弱於人的傳奇黑胖子郭寶林,早在十年前,六十來歲的年紀就已經撒手人寰,去見了祖師爺郭東陽。
此為“日出千言,不病自傷’。
修道人常說的開口神氣散,意動火工寒,也是此理。
郭東陽有徐青贈送的靈丹妙藥強身,方才壽終正寢。
郭寶林時長動口動氣,也沒個調理的法門,時間長了折損的壽數卻是萬難補全。
徐青聽旁人講,老郭臨走的時候,來不及說什遺言,唯一吐出的一句話,就是《東陽遊記》和他徐青的名字。
看模樣,許是想要交代後代子孫接過這根“熬僵’的接力棒,好代替自個熬過徐青,從而拿到東陽遊記。許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壽宴還未開始,這黑胖子的兒子郭從文便來到徐青跟前,一陣寒暄。等說完客套話,郭從文終於說出了來意:“徐前輩是晚輩師祖的摯友,按輩分晚輩當稱得上一句師叔祖。”
“說來晚輩父親一生沒有太大的願望,唯一的執念就是把師祖散落的物件留在榮升齋….. . .”“這些物件麵,據說有當年師祖贈送給師叔祖的一部原稿《東陽遊記》,不知可有此事?”徐青瞧著五十來歲,卻已經明顯氣虛神傷,沒多少好日子可言的郭從文,到底還是沒忍住拍了拍對方的肩頭,鼓勵道:
“你今年五十出頭,比我年輕,這江湖早晚還是你們年輕人的,我這把老骨頭指定是要給你們讓步的,你也不要太著急,等過個三五年,咱爺倆還有再見的時候,到那時你我再商量. . .”郭從文聞言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
徐青看著眼前滿是幹勁的小夥子,眼滿是欣慰。
年輕人嘛,就是得精神!
正午時候,壽宴開場。
期間酒樓茶肆、餅店糕坊、藥堂醫館、漆器木作、花市畫坊. ..
不管和程彩雲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幾乎都趕了過來慶賀。
原因無他,隻因人程老板是一品誥命,同時也定遠王爺的幹娘。
程彩雲在宴席場上遇見了不少熟人,不過多是她看著長大的年輕人,或是中年人。
那些與自個同輩的,除了井下街徐氏鋪子的人外,總共也沒幾個。
這年頭,高壽的終究是少數. ..
“徐叔叔!”
這邊,徐青正帶著附身孫二娘,喬裝打扮成貓老太的玄玉吃席呢,卻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呼喊。他扭頭看去,就見年已不惑的馮笑生帶著自家婆娘,懷還抱著個三歲左右,醜得不像話的孩子擠了過來。
“除了咱娘,徐叔叔可是咱們馮家唯一的親人長輩了,還不快快見禮。”
三十來歲,姿容頗好的婦人急忙上前見禮,喊了聲叔父。
徐青瞧著眼前儀態萬方的婦人,心好大納罕。
都說美妻嫁醜漢,巧婦配拙夫,徐青原以為是戲言,但今日得見,才知此言不虛。
“滿兒,快叫叔公!”
被抱在馮笑生懷的黑臉小孩直勾勾的盯著徐青,小孩也不知害怕,聽到父親的話後,竟也聽話的喊了徐青瞧著那青出於藍勝於藍,長得比老子還醜上幾分的男娃,總覺得心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說來還多虧徐叔叔,若不是徐叔叔讓廟的婆姐牽線搭橋,侄兒也遇不到良人. ...”徐青依舊看著馮笑生懷的孩子,馮笑生見狀,一笑,伸手把那孩子遞了過來。
“這孩子和我一樣生來就不怕人,穩婆接生的時候,半聲都沒哭。”
馮笑生提起自家兒子就有說不完的話。
他醜漢配美妻,旁人自然多說閑話,但自打兒子一落地,就再也沒人傳半句蜚語。
畢竟,任誰看了,這孩子也得是他親生的,旁人就算想生都生不出來這樣式的!
“孩子叫什名字?”徐青抱著醜娃,忽然問道。
“隻有乳名,喚作滿兒,還不曾取大名。徐叔叔見多識廣,侄兒一直存著念想,想讓徐叔叔給孩子取個名字..”
徐青和懷醜出新高度的黑娃大眼瞪小眼。
如此互相瞪了半晌後,徐青終於開口道:
“正為立世之本,持浩然正氣,行合天地大道;南者,離也。誠是德備離明之智,位配南麵之尊,又道是聖人南麵而聽天下,向明而治. ....”
“此二字光明中正,德配其位。同時又有秉心正直,行於大道之意。”
“我看不若就叫正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