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誰家小孩,長的真好看!”
徐青帶著青崖瑤光,走在街上,真就跟帶著一對兒金童玉女似的。
一路上,認識徐掌櫃的沒少上前問話,徐青早有準備,他逢人問起,就笑道:“這我孫子孫女,親生的!大的叫徐崖,小的叫徐瑤. . .”
街坊熟人聽了都稀罕的不行,這也沒聽說過徐掌櫃娶妻生子,怎十幾年不見,孫子孫女都這般大了?徐青對此也有話說:
“我和孩兒他娘,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但人是出家人,死活不願離開道觀,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給我生了個好大兒!”
眾人一聽,勾搭道姑,還把人肚子搞大了?這可有夠缺德的!
徐青煞有其事道:“可惜,小孩從小沒爹疼,長大才知道有我這個爹,也不願意親近,十幾年來愣是憋著股勁不和我相認。”
“這不,最近才回心轉意,肯讓我替他帶這一對兒女。”
有好事者問徐青,怎勾搭上人道姑的?
徐青就說是當年給人出殯,去五老觀請道長來給死者出殯,通過喪葬業務認識的,這一來二往,三來四去的,好事也就成了!
街坊一聽,個個都豎大拇指,要不都說人徐掌櫃有本事,瞧這不聲不響的就兒孫滿堂了!
青崖瑤光兩個童兒一臉發懵。
這怎轉眼功夫,倆人就成了恩公的孫子孫女了?
倆小孩也不敢亂說話,但他們越是不說話,旁人就越是覺得倆孩子乖巧懂事,再加上出色的顏值,一路上沒少被人捏臉、送零嘴、送小玩意。
等到徐青回到井下街,倆小孩懷已經抱滿了東西,就連脖子上也都各自多了一條紅圍脖。寒冬臘月,倆孩子的樣子要多喜慶有多喜慶,以至於到了滿是紙紮花圈的井下街,就像兩個世界兩幅畫作的東西湊到了一起,一切都顯得那不真實。
徐青咂摸著兩個便宜孫兒孫女的安置問題,貓仙堂十個堂口基本都已滿員,這倆吉祥物涉世未深,也撐不起一座分堂,做不了分堂堂主。
再有,喪葬行的業務也不適合兩個奶娃來幫忙,徐青思來想去,似乎隻有保生廟更適他們. ..…這邊,徐青剛回到仵工鋪,還沒進門,就有消息靈通的玄貓堵住門質問:
“徐仙家幹的好大事!”
徐青帶著倆孩子,還一臉納悶,尋思我徐老僵一生光明磊落,我幹什了?
“徐仙家瞞著吾在外麵勾搭道姑,偷偷生了孩子,如今就連孫兒孫女也這般大了,卻到現在也沒告訴吾實情..”
說好的互相幫襯,一起共修仙道,怎轉眼徐仙家就陷入兒女情長,背離了初衷?
玄玉很生氣。
它生氣的不僅僅是徐仙家背離初衷,而是這大的事,徐仙家怎能瞞著它?
若不是堂口消息靈通,它怕是到現在還蒙在鼓。
玄玉到底心軟,尋思隻要徐仙家回來後,好好認個錯,解釋一番,它也可以據棄前嫌,彰顯青卿娘娘的寬容大度。
可徐青麵對它的質問,竟還是一臉理所當然,一點做了虧心事的模樣都沒有!!
若是感情真的淡了,它青卿娘娘大不了今夜就收拾行李,離開仙堂,好給徐夫人騰地方..…徐青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玄玉仙家,你要不要仔細看看我這孫兒孫女是什模樣?”
他們什模樣和我有何幹係?
話雖如此,玄玉還是下意識看向那兩個孩童。
第一眼,有些眼熟。
第二眼,這不是徐仙家當年救的兩條金鯉嗎?那金鯉為報答徐仙家恩情,送的斛光杯,現在還在它手。
“徐仙家的夫人是條魚?”
徐青臉一黑,他家養的有貓有狐狸,都是愛吃魚的主,他還跑出去找魚廝混,生下兩條魚來,你瞧瞧這像話嗎??
“這是咱們的老鄰居,白江水府青龍神君的後輩. ..”
徐青將青龍神君托孤的前因後果告訴給玄玉。
末了,他又補充道:“我是喪葬先生,自然要與世浮沉,遵循凡人生老病死的規律。”
須發皆白的徐青伸手撫向自己的胡須,笑言道:“在旁人眼,我已經是井下街的老人,將來若是假死脫身,總要有個繼承喪門生意的新身份。”
“若是繼承者長的與我年輕時一般模樣,怕是會讓有心之人察覺異樣,但若是我遺留在外的親生骨血來繼承鋪子,就沒這個隱患了。”
兒子像老子,天經地義。
況且這光景也沒留影機,這多年過去,大家對他年輕時的印象,怕是也早已模糊,縱使有一兩個記性超群的,也隻會當做是子孫遺傳了他老徐頭的樣貌,並不會懷疑說徐氏鋪子的徐掌櫃是個返老還童的妖人。“好香. .”
得知真相後的玄玉心情徹底舒緩下來,它踱步走到青崖、瑤光跟前,鼻翼翕動。
在兩條金鯉身上,有一股特別的「水靈靈’的香氣湧入鼻腔。
兩童兒嚇得緊緊攥住徐青衣擺,魚在水或許還不怕貓兒,但如今他們卻是在岸上。
這可是貓的地盤!
在聯想起恩公此前所說,家中有個一口能吞掉一條大魚的貓,兩童兒就更加害怕了。
徐青無奈道:“玄玉,莫要嚇唬他們,你若想吃魚,改日我再去尋幾尾大魚回來,好好做與你吃。”兩童兒聽見這話,更害怕了!
這就好比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說,今晚不吃你,我去抓別的人來吃. . .…
青崖、瑤光小臉煞白,若不是青龍神君有言在先,再加上徐青多次出手搭救,他們恐怕早就逃之夭夭,再也不往岸上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徐青帶著兩金鯉,與堂口眾仙家打了個照麵,混個臉熟。
以免哪日兩童兒獨自外出,讓自家堂口的仙家打了牙祭。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
徐青正打算帶青崖、瑤光去往城外紫雲山,結果就瞧見曾經的程老板拄著拐,在王月娥的攙扶下,來到了他的鋪子。
程老板如今年近八旬,算得上是高壽,不過因為年邁,斜對門的香燭鋪早在十幾年前,就交給了白秋雨打理。
如今程彩雲卻是在定遠王家中,由王家小妹贍養。
王家小妹說是小妹,此時也已年過五旬,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老婦人。
徐青朝王月娥點了點頭,後者微微一笑,依然如多年以前,那個八九歲的女娃見到二十來歲的青年一般,帶著孺慕的目光朝他叫了聲先生。
隻不過當年的紅粉佳人,如今已然兩鬢斑白。
走進鋪子,雙目渾濁的程彩雲眼睛就立時明亮起來,她目光四下逡巡,問向徐青:
“聽說你娶妻生子,還有了一對孫兒孫女,可有此事?”
果然,能讓老年吃瓜人恢複活力的方法,惟有八卦!
徐青挑眉道:“程老板遠在王府,怎會知道我的近況?”
一旁,王月娥笑道:“幹娘忘不了鄰街坊,便讓府上傭人時常來臨江城采買,順便還能捎帶些信兒回去.”
身形佝僂,雙手搭在拐杖上的程老板撇嘴道:“你的風流事,在津門傳的可開,人都說你勾搭出家道姑,還和人偷情生下孩子。”
“聽說,還是五老觀的道姑,莫不是棺材鋪那個?”
徐青轉移話題道:“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沒什可說道的,程老板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妨由我做個東,請來街坊四鄰,一塊聚一聚,也好給您老人家嘮嘮嗑。”
嘮嗑?程彩雲一聽這話,立馬就有了精神,不過她還是斜覷著徐青道:“也不知那道姑到底有什好的,可比得上我家月娥?”
“幹娘!”
王月娥急忙出言打斷道:“先生是長輩,我素來敬仰先生,幹娘莫要說這等話來取笑於我。”徐青看向王月娥,到底還是歎了口氣。
王家簡在帝心,若要談婚論嫁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決定的事,而王月娥貧苦出身,見慣了人情冷暖,又向來不喜歡那些朝堂聯姻。
更不喜歡和那些趨名附勢的權貴子弟打交道。
除此之外,或許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王月娥話音落下,又不自覺的看向徐青,當發覺先生目光已經轉向別處時,她眼底到底還是浮現出一縷落寞來。
程彩雲對不解風情的徐青多少有點埋怨,但當看到青崖和瑤光後,這老太太的心一下就融化了大半。“哎呦,這兩個小家夥怎長的這可人?”
程彩雲當了大半輩子寡婦,膝下雖然有王月娥這個幹女兒一直陪著,但卻沒有外孫外孫女,如今看到老鄰居徐青家的孩子,這老太太“愛屋及烏’下,自是十分歡喜。
“這真是你的孫兒?”
徐青眉頭一挑,還以為這程老太看出了什,結果下一刻他就聽到對方說:“你老徐家能生出這可人的娃娃,那道姑、還有你家兒媳,得有多標誌啊!”
徐青一聽這話,當時就不樂意了,誇孩子就誇孩子,這怎還陰陽怪氣的罵人呢?
他年輕時候又不醜,若放在喪葬圈,那也是一等一清俊的喪葬先生,怎就不能是青崖、瑤光的祖父程彩雲和兩個孩子說話的同時,還不忘取出提前包好的紅封,以及打造的一對兒長命金鎖。給青崖的是麒麟鎖,上麵有麒麟踏雲圖案,正反麵各寫著“瑞獸佑安、長命百歲’字樣。
給瑤光的則是仙鶴鎖,上麵有仙鶴銜芝圖案,正反麵各寫著“仙姿毓秀,蕙質蘭心’字樣。程彩雲拿著仙鶴鎖往瑤光脖子上戴時,卻忽然想起她當年喂大的那兩隻“仙鶴’。
“徐秀才,迎來送往它們兩個現在可好?”
徐青點頭道:“好的很!凡是鶴屬,壽命都在五十左右,如今它們兩個正值壯年,每回給人出殯都是座上賓,地位比我都高!”
這年頭沒人知道埋頭鳥,大家看那個頭外形,再加上喪門煞有其事的宣傳,黑白配色的埋頭鳥搖身一變,就成了黑白無常的化身,是能給亡人指路,接引歸途的祥瑞珍禽。
程彩雲聽到兩隻仙鶴活得好好的,心也高興,她半開玩笑道:“這我就放心了,說不準等我哪日閉上眼,還能讓它倆送我一程,也讓我體驗一回駕鶴西去的感覺。”
一旁王月娥一臉急色道:“幹娘身子骨好好的,將來一定能長命百歲,我還想好好孝敬幹娘呢,以後可不準再說這種話了.”
徐青沉默不語。
程彩雲似是想起了什,忽然開口道:“人活太久不是好事,能在合適的時候安安穩穩的離開,那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沒頭沒尾的說了這一句話後,程彩雲繼續道:“徐秀才前些年出去謀事,一去就是十幾年,那紙紮鋪的老吳臨走的時候,交代家,說無論如何也要讓井下街的街坊為他操辦後事。”
“可惜,老吳到了也沒能讓徐秀才給他送行。”
徐青張了張口,終究隻是歎了口氣。
世間之事哪有全能湊巧的?吳耀興年紀比程彩雲大了近二十歲,臨走的時候已是九十三歲高壽之齡,但那時徐青正好在陰河與鬼律博弈,卻是錯過了吳耀興的後事。
“三個月前,我已去往城外無咎坡,看望過老吳,他這輩子兒孫滿堂,子孫俱皆成才,足以算的上圓滿,程老板不必太過傷感。”
徐青到底不是個忘情的人,他在處理完陰河事務,回到俗世後,第一時間就去無咎坡給吳耀興補辦了場專屬法事。
老吳的一生,那是真的了無遺憾,若說唯一遺憾的,興許也隻有半途擱置的紙紮生意了。
不過吳家兄弟對自家老爺子倒也十分開明,紙紮鋪雖然做不了,但也給吳耀興足夠的自由,平時就放任他紮些紙人紙馬,算是全了老爺子的愛好。
兜兜轉轉半輩子,到頭來吳耀興的一生,卻也變成了徐青手一個個的紙紮造物. ..
傍晚時候,徐青前腳才送走程老板、王月娥,後腳棺材鋪的淨虛觀主就在白秋雨和逸真道長的陪同下,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
“徐小子!你給貧道把話說清楚,什叫你勾搭上了我五老觀的弟子,還生下了子嗣?”
徐青瞧了眼繼承程彩雲鋪子,同時也繼承了程老板吃瓜本性的白秋雨,又看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逸真道長,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觀主誤會了,這事兒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而,當徐青把話說明白後,淨虛觀主卻更加惱火道:“你要找道姑,去別家去,提我五老觀做甚?現在人都當是我觀的弟子和你有了孩子,我五老觀的名聲算是徹底被你敗壞了.. .”
五老觀的名聲,不是早就敗壞在胡寶鬆手了?話雖如此,但徐青理虧,隻能任憑淨虛老太在那兒大發雷霆。
一旁,逸真道長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開口道:“徐師弟這做也是為了修行,徒兒並未放在心上,師父莫再責怪他了..”
徒弟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淨虛觀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真是徒弟大了不由人,怎一個個胳膊肘就淨往外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