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正如羅恩預料的那樣,卡桑德拉批準了塞德克的樣本測試申請。
當收到通知時,他隻能服從安排,先來到了實驗室的深層區域。
通過身份驗證和全麵的除汙程序後,他終於進入了實驗區。
這關押著三名維塔爾人俘虜,他們被安置在特製的透明牢房中。
三名維塔爾人的外貌確實如傳說中一樣,與本象限內這些亞人種族迥異。
這些俘虜看起來也並不恐懼,反而露出了某種近似於好奇的表情。
“維塔爾人的情感表達方式與我們截然不同。”
塞德克一邊調試著監測設備,一邊向在場的觀察者解釋:
“他們的集體意識讓個體很少體驗到真正的孤獨感、恐懼感或絕望感。
這種心理特質在戰場上讓他們成為可怕的敵人,但現在反而成了我們的優勢一一他們更容易接受新的、未知的體驗。”
實驗裝置被安裝在一個專門的隔離室內。
三名維塔爾人被分別放置在不同的體驗艙中,每個艙體都連接著密密麻麻的監測設備。
“我們從最基礎的體驗開始。”
塞德克的手指在控製麵板上飛舞,各種參數在他的操控下精確調整:
“先給他們注入一些簡單的快樂感受和滿足感,觀察他們的反應模式和適應速度。”
隨著裝置的啟動,三名維塔爾人的表情開始發生微妙變化。
原本平靜而好奇的麵容,首先露出了困惑一一那是遭遇完全陌生體驗時的本能反應。
然後是驚訝與好奇,最後,他們的表情逐漸變成了某種近似於陶醉的神態。
監測設備上的數據,以驚人的速度變化著。
他們的腦電波活動急劇增強,神經遞質分泌水平達到了異常高的數值。
“不出所料,效果很好……”
塞德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那些不斷跳動的數據:
“他們的反應強度,比人類受試者強烈得多。
長期的集體意識壓抑,讓他們對個體化的感官體驗異常敏感。”
“這種敏感性正是我們需要的。
如果他們對基礎體驗就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那當我們投放完整版的認知病毒時………”
十分鍾後,當體驗程序結束時,三名維塔爾人的反應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訝異。
他們的眼中都露出了明顯的失落和渴望。
其中一個維塔爾人甚至開始用思維觸手拍打體驗艙的透明壁板,試圖重新激活剛才的感官連接。“他們已經產生了明顯的依賴性反應。”
一旁觀察的煉金師震驚地說道:
“僅僅十分鍾的基礎體驗,就讓他們出現了類似於藥物成癮的症狀。”
“這完美地證明了我們理論的正確性。”
塞德克興奮地記錄著各項數據,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維塔爾人對虛擬感官體驗的渴求,遠遠超出了我們最樂觀的估計。
如果我們能夠設計出更加複雜、更加誘人的體驗內容……”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其中一名維塔爾人突然開始劇烈痙攣,他的身體如觸電般抽搐著。
他的眼中開始湧出類似眼淚的體液。
身體開始出現詭異的扭曲,皮膚表麵浮現出如河流般蜿蜒的暗紋。
更可怕的是,他們似乎在主動迎合這種扭曲,將肢體彎折成生理結構無法承受的角度。
同時,這個維塔爾人的口中也發出了類似於金屬摩擦的聲音。
尖銳而刺耳,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頭皮發麻。
“他在說什?”
羅恩緊張地詢問,本能地感覺到情況正在失控。
塞德克手忙腳亂地調出了語言翻譯設備。
當維塔爾語被轉換為巫師語言時,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更多……給我更多!我需要重新體驗那種感覺……沒有它我無法存在!”
與此同時,其他兩名維塔爾人也開始出現類似症狀。
“這不對……”
塞德克盯著監測數據,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他們的神經活動模式出現了異常,這種變化不在我們的預期範圍內……”
“立即中斷實驗!”
羅恩果斷下達命令,但為時已晚。
三名維塔爾人的症狀進一步惡化,他們開始用頭撞擊牢房的牆壁,發出更加淒厲的哀嚎聲。最終,在動用了高壓鎮靜氣體和精神力場抑製器後,研究團隊才勉強將三個已經幾乎完全淪為“癮君子”的維塔爾人製服。
但毫無疑問,這次實驗也向卡桑德拉充分展示了“認知病毒”方案的可怕威力。
當那些痛苦掙紮的維塔爾人被拖出實驗室時,塞德克幾乎興奮的要跳起來。
在他看來,這不是失敗,而是超乎預期的成功。
而因為這次的成果展示,當技術路線的分歧被提交到卡桑德拉麵前時,對方幾乎沒有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時間是我們最稀缺的資源。”
會議室內,卡桑德拉站在星圖前:
“根據前線傳回的最新情報,維塔爾人正在集結一支前所未有的大艦隊,那位被我花費很大代價擊退的“星域主’,可能也會卷土重來。”
星圖中的數據在她話語間實時更新。
“我們的時間窗口隻有一年不到了。”
房間中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卡桑德拉轉向塞德克,滿意的點點頭:
“你的方案雖然激進,但符合我們當前的時間要求,項目的主要資源將向你的團隊傾斜。”塞德克的臉上露出了抑製不住的興奮:
“我會確保在兩個月內完成認知病毒的最終版本,塔主。
這個時間表,也考慮了所有可能的技術風險和調試周期。”
然後卡桑德拉看向羅恩,表情變得柔和了一些:
“當然,羅恩的技術路線在長遠發展上更有價值,我不會讓任何一個有前途的研究方向被埋沒。”她停頓了片刻,似乎在仔細權衡著措辭:
“我會為你的研究保留必要的資源和人員。
等到眼前的危機解決後,我們可以同時推進兩個方向的研究。
畢竟,真正的智者,永遠不會把所有魔石都放在一個儲物袋。”
這種表態表麵上公正合理,但羅恩敏銳地意識到其中的潛台詞。
在資源稀缺的情況下,所謂的“保留”往往意味著名義上的支持和實際上的邊緣化。
這種安排的具體細節,在第二天就清晰地體現出來了。
羅恩被分配到的是地下第三層的一個小型實驗室,麵積不到主要研發區域的十分之一。
雖然設備齊全,但明顯是從其他項目中調配而來的二手貨色。
三名分配給他的助手也都是剛剛畢業的新人:
一個來自元素花園的年輕煉金師,專精基礎元素轉換;
一個暗色小屋的符文師,負責簡單的法陣構建;
還有一個震音之塔的工程師,主攻機械構造的維護工作。
“雖然經驗不足,但至少都很有學習熱情。”
羅恩在心中自我安慰,同時開始重新調整自己的研究計劃。
相比之下,塞德克則獲得了整個第七層的使用權限。
那不僅擁有水晶尖塔最先進的設備,還配備了二十多名來自各大學派的專業研究員。
每一個都是在各自領域有著豐富經驗的專家。
更重要的是,卡桑德拉還為塞德克的項目開放了“特殊材料采購權限”。
這意味著他可以申請使用那些平時被嚴格管製的危險物質,包括來自深淵的活性樣本和某些禁忌試劑。接下來的兩周,整個研發中心的氛圍都被塞德克團隊的興奮情緒所感染。
每天都有新的突破性進展從第七層傳出:
“認知病毒的基礎架構已經完成,傳播效率比理論預期高出30%!”
“我們成功解決了種族識別的技術難題,病毒現在可以精確區分維塔爾人和其他種族的神經特征!”“自複製模塊的穩定性測試全部通過,變異率控製在可接受範圍內!”
這些消息通過內部通報係統傳播,讓整個水晶尖塔的高層都對項目的前景充滿期待。
但羅恩心中的不安感卻在日益加重。
他注意到,塞德克在匯報這些進展時,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一些關鍵細節。
比如“可接受的變異率”具體是多少,“精確區分”的誤差範圍有多大,以及那些用於測試的維塔爾俘虜現在處於什狀態。
某天的夜晚,羅恩獨自回到自己的私人研究室。
取出一直小心保存的悖論之骰。
這個房間是他在研究基地中少數完全私人的空間之一,四壁都布置著他親手刻畫的防窺探法陣。雖然不如深淵觀測站中的設施專業,但足以確保占卜過程不會被外界察覺。
房間中央,他鋪開了一張占卜毯。
隨後,他又開始熟練的點燃“真視香”。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後,羅恩開始默念占卜咒語:
“Ver itaspernebulampenetret”(讓真相穿透迷霧)
“sapientia tenebras illuminet...”(讓智慧照亮黑暗)然後,他將悖論之骰輕拋到毯子中央。
骰子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操控。
表麵的點數開始瘋狂變化,如同被無形之手快速撥動。
一會兒是“1”,一會兒是“6”,有時甚至會同時顯示多個數字,就像是多個概率同時存在於同一個現實中。
空氣開始變得粘稠,時間的流動似乎也變得緩慢。
房間中的十二根蠟燭火焰開始同步搖擺,如同受到某種神秘節拍的指揮。
當骰子最終停穩時,再次顯示出一個特殊符號。
那是一個被鐵鏈束縛的眼球,眼中流淌著鮮血。
下一刻,占卜室的現實開始扭曲。
這種占卜產生的幻象羅恩已經非常熟悉了,因此馬上進入到觀測者狀態中:
在緩緩展開的幻象中,他看到了兩條相互纏繞的螺旋。
一條上升的白色螺旋軌跡穩定而緩慢;
另一條則上升的紅色螺旋速度遠超前者。
當兩條螺旋相遇時,穩定的螺旋被點燃,火焰開始向兩個方向無限擴散。
最終,整個幻象空間都被火焰吞沒,連觀察者的視野都被染成了血色。
第二個景象,則是天平懸浮在虛空中。
左側放置著一本書籍,右側則是一滴不斷變化形狀的水銀珠。
起初天平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但當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一枚羽毛放在書籍一側時,天平瞬間失衡。水銀珠墜落,在虛空中炸裂成無數碎片,每一片都變成了蠕動的銀色蟲子,向四麵八方爬去。隨後景象切換,一把由星光鑄成的鑰匙,麵對著一扇由黑暗構成的門。
鑰匙緩緩插入鎖孔,門扉開始緩緩開啟。
門後是無盡的光明,但這光明中隱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陰影。
當門完全打開時,鑰匙突然碎裂,門扉失控地大開。
那些陰影如潮水般湧出,吞沒了一切光明。
最後隻剩下破碎的鑰匙片段,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芒。
占卜結束時,悖論之骰表麵的符號緩緩消散,恢複成普通的六麵骰子模樣。
但羅恩能夠感受到,骰子的血紅色紋路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吸收了來自那些幻象的某種能量。他靜坐片刻,開始仔細解讀這些幻象的具體含義。
雙重螺旋暗示著兩種發展路徑:
塞德克的激進方案(紅色螺旋),以及自己的穩妥路線(白色螺旋)。
如果兩者結合,將引發不可控的連鎖反應。
天平失衡,警告著微小幹預可能帶來的巨大後果。
羽毛代表他的參與,雖然看似輕微,卻足以徹底打破現有平衡。
鑰匙與鎖的寓意則最為明確:
他的能力確實能夠開啟成功之門,但這種開啟可能釋放出無法控製的力量。
綜合這些幻象,羅恩得出了結論:
塞德克的方案雖然危險,但如果沒有他的支持,危險程度還在可控範圍內。
那些維塔爾俘虜的異狀隻是冰山一角,但不足以引發真正的災難。
但如果他選擇深度參與,提供技術支持和改進建議,那認知病毒的威力和傳播能力將呈指數級增長。到那時,可能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和控製最終的後果。
除此以外,占卜顯示,直接對抗也可能會觸發更糟糕的連鎖反應。
唯一安全的選擇,就是急流勇退。
既不助推危險的擴大,也不試圖強行阻止。
讓事態在其自然軌道上發展,將風險控製在最小範圍內。
隨著分析的結束,羅恩緩緩收起占卜用具,心中的決斷已經形成。
這些景象可能隻是眾多可能性中的一種,但悖論之骰從未給過他錯誤的警告。
無論認知病毒項目在技術上多成功,其潛在風險已經遠遠超出了可接受的範圍。
第二天一早,水晶尖塔的最高層沐浴在清晨陽光中。
羅恩來到卡桑德拉的辦公室,開門見山。
“塔主,我希望暫時退出這個項目。”
他隨意扯了一個理由:
“尤特爾教授那邊,有一些緊急的研究任務需要我處理。
而且,我感覺目前的技術方向可能存在一些……我目前還無法明確的風險。”
卡桑德拉正在審閱一份來自前線的戰報,聽到這話時甚至沒有抬頭。
她隻是將文件輕放在桌上,然後露出了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的直覺一向很準。”
卡桑德拉放下手中的文件,紫色眼眸直視著對方:
“實際上,我也在密切觀察塞德克的研究進展,他的方法確實激進到了令人擔憂的程度。”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那扇能夠俯瞰整個中央之地的巨大落地窗前:
“昨天的內部報告顯示,第七層實驗室的魔力消耗量超出了預算的 200%。
而且,用於測試的維塔爾俘虜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生理變化。”
卡桑德拉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
“塞德克將這些變化解釋為"預期內的適應性反應',但我的醫療顧問們給出了截然不同的評估。”“但是·……”
她轉過身,眼中露出了統治者麵對兩難選擇時的複雜情緒:
“我們真的沒有太多選擇,遠征軍的情況比你想象的更加危急。
伊麗莎白昨天發來的密電顯示,維塔爾人已經開始對我們的補給線進行係統性打擊。”
“如果不能盡快找到突破口,征服派一一不,整個巫師文明都可能麵臨危機。
第四象限的失敗,會引發連鎖反應。
其他象限的文明,也會意識到我們並非不可戰勝。”
羅恩靜靜地聆聽著,能夠理解卡桑德拉麵臨的巨大壓力。
作為征服派的領袖,她必須在眾多糟糕的選擇中挑選出最不壞的那一個。
而在當前情況下,塞德克的激進方案確實是最有希望在短期內扭轉戰局的選擇。
“我理解您的難處,塔主。”
羅恩誠懇地說道:
“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更需要保留一些……備選方案。
如果主要的技術路線出現問題,至少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可以嚐試。”
“而且,我在深淵觀測站的研究,可能也會為我們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技術突破。”
卡桑德拉點了點頭,顯然理解了他話中的深意。
“你的位置,我會一直為你保留著。”
她走回辦公桌,重新拿起那份戰報:
“隨時歡迎你回到這個項目,說不定,到時候我們會更加需要你的穩妥方案。”
“那,祝您的項目順利,塔主。”
羅恩行禮告退:
“我會在深淵觀測站繼續我的研究工作,如果有任何需要,隨時可以聯係我。”
“我相信你會在那取得重要成果的。”
卡桑德拉的語調重新變得溫和起來:
“尤特爾教授對你的評價很高,而且觀測站的研究環境確實更適合某些……需要特殊條件的實驗。”當羅恩離開辦公室時,心中既有對未知危險的擔憂,也有對自己選擇的慶幸。
悖論之骰的警示讓他意識到,有些看似充滿希望的道路,實際上可能通向深淵。
而真正的智慧,往往在於知道何時前進,何時退卻。
另一邊,第七層實驗室中的塞德克,此時正在興奮地向團隊成員展示最新的研究成果。
認知病毒樣本在特製容器中緩緩流動,如液態金屬般美麗而危險。
“再過三周,我們就能進行最終的實地測試了。”
塞德克的聲音中,充滿了即將實現偉大理想的激動:
“到那時,整個戰爭的麵貌都將被徹底改寫,我們將見證曆史的轉折點。”
但他沒有注意到,在實驗室深處的那些培養罐中,用於測試的維塔爾俘虜的身體正在不斷扭曲,眼中湧出了眼淚。
但這眼淚流淌的同時,嘴角卻上揚著,露出了極度滿足的笑容。
這是一種超越人類理解的矛盾狀態:
身體在承受極致痛苦,精神卻沉浸在無上快感中。
隨著時間推移,維塔爾人的身體開始發出細微的骨骼斷裂聲。
但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反而更加努力地將自己的肢體扭曲成更加不可能的角度。
那種專注的表情,如同藝術家在創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