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0章 辱魏使,罵吳使
時維仲夏,長安城內槐柳成蔭,暖風拂過太液池,帶來陣陣荷香。
相較於淮北的戰火初歇,關中大地正是一片生機勃勃的豐收景象,仿佛天下的紛爭與這座帝王之都的繁華毫不相幹。
大司馬府邸內,馮大司馬正於水榭中批閱公文,侍從引著一路風塵仆仆,麵帶倦容的盧毓入內。
馮大司馬見到故人,放下筆墨,臉上露出些許感慨的笑意,起身相迎:
“盧公!一別數年,不想竟在長安重逢。公一路辛苦,觀公風骨,猶勝當年井陘關下啊。”
盧毓恭敬行禮,言辭謹慎且姿態放得極低:
“外臣盧毓,奉我大魏大將軍之命,特來拜見大漢大司馬。勞大司馬掛念,毓實愧不敢當。”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火漆密封的狹長錦盒,雙手高舉過頂,神情無比鄭重:
“此乃我大將軍親筆所書密信,囑托毓務必親手呈於大司馬駕前。”
“毓此番冒昧前來,一是為呈送此信,二是有要事需當麵稟報。”
馮大司馬聞言,目光落在那個火漆密封的錦盒上,伸手接過,卻是沒有立刻拆開,而是放到案幾上。
抬眼看向保持躬身姿態的盧毓,語氣平和:
“司馬子上也算是與我相識,他的親筆信,我稍後自會細覽。”(第1109章第一場雪前後)
他略作停頓,目光深邃,“盧公,你遠道而來,想必腹中有更為緊要的言辭。不如,先由公陳述來意,永洗耳恭聽。”
此言入耳,盧毓心中不免泛起一絲複雜的感慨。
不說大將軍與對麵之人相見時的天下大勢。
就說兩年前,漢雖兵鋒銳利,但魏亦仍有河北之地,漢魏呈東西對峙之勢。
誰料到時不過一年,強如太傅者,亦敗於此人之手,河北之地盡失。
此人如今,已經是一言可決天下動向。
這世事變遷,白雲蒼狗,著實令人唏噓。
隻是盧毓的這縷感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一圈微瀾,便迅速沉底,消失無蹤。
他幾乎在那間,就收拾好情緒,恢複了作為使臣的恭謹與肅穆。
再次微微躬身,聲音沉穩而清晰:
“既蒙大司馬不棄,毓便直言。我主大將軍有言:如今天下之勢,漢強而魏吳皆弱,鷸蚌相爭,恐終為漁人所得。”
“吳丞相諸葛恪,性狡而寡信,今遣密使至彭城,欲蠱惑我主,行聯魏抗漢之詭計。”
他略作停頓,觀察了一下馮大司馬的神色,見對方依舊平靜,便繼續道:
“我主大將軍,深明大義,不為所動。然,為免天下蒼生再遭兵燹,願與大漢暫息幹戈。”
“特此提議:若大司馬允諾,兩年之內,漢軍不犯我境……”
當下,他便將諸葛恪如何派密使鍾離牧至彭城,欲與魏國暗中結盟,共抗漢國之事,原原本本道出。
馮大司馬靜靜聽著,臉上始終掛著讓人看不透的平靜。
待盧毓說完,他並未立刻回應,而是伸出手,把案上的文書撥開,露出最下邊的一份國書。
拿起來,輕輕遞到到盧毓麵前,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神情:
“先生看看這個,倒是巧了。三天前,吳國諸葛恪的國書也剛到。”
盧毓接過來定睛一看,瞳孔微微一縮。
那正是諸葛恪派人送至長安的親筆國書。
信中言辭懇切,對譙縣“誤會”表示遺憾,對漢國“順天應人”幫助曹誌大加讚揚。
並謙卑地請求繼續通商援助,字行間滿是維護“吳漢盟好”的“誠意”。
持信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
隻是盧毓作為跟隨司馬懿經曆了無數風雨,此時非但沒有顯露出尷尬,反而從容地將絹帛輕輕放回案上。
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馮大司馬,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善意的提醒:
“大司馬明鑒。東吳孫氏,自其奠基以來,先盟約於貴國而背襲荊州,後稱臣於我朝而複叛合肥。”
“其反複之性,猶如天性,絕非諸葛恪一人一時之舉。”
“今觀此書,更證其外交辭令之輕飄,不可輕信。大司馬總理朝政,洞察萬,於此等慣於背盟之輩,想必早有萬全之策。”
馮大司馬聞言,笑吟吟地看著盧毓:
“盧公此言,對東吳的評價,真可謂是……一針見血啊。”
言畢,他臉上的笑意未消,轉身負手,麵向波光粼粼的水池,留給盧毓一個背影,聲音變得幽遠而冷冽:
“昔日,我大漢之所以與江東孫氏虛與委蛇,結為盟好,除了當時偽魏勢大,地廣兵雄之外,實則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緣故。”
“以盧公之睿見,當知曉是什原因。”
盧毓嘴唇微微翕動,最終卻依舊沉默,隻是垂下了目光。
馮大司馬微微側首,目光餘光掃向身後的盧毓,語氣陡然變得尖利:
“那就是曹丕篡漢!”
“曹丕逆賊,身受漢室厚恩,然其狼子野心,迫脅忠良,逼宮禪讓,行篡逆之舉,竊據神器,致使四百年漢室江山,一朝傾覆。”
“其罪孽之深,縱然傾大河之水亦難洗刷,故就算大漢與吳人有荊州之恨,夷陵之仇,亦不得不暫且聯手,此乃漢賊不兩立之大義所在。”
馮大司馬驀然轉身,臉上已盡是毫不掩飾的譏誚之色:
“盧公,你且看如今這局麵,難道不覺得荒謬絕倫?”
“對我大漢而言,吳人反複無常,固然是跳梁小醜,令人鄙夷。”
“而偽魏,盧公所侍之朝,其立國之基,便是篡逆,較之吳人,更令人切齒深恨!”
“一個背信棄義之小醜,一個竊國篡位之逆賊,一前一後,屈膝求於大漢,在我看來,皆是敗犬之哀鳴也。”
聽到馮大司馬當著自己的麵,咒罵大魏,乃至斥之為偽朝,甚至辱成敗犬,盧毓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他的臉色猛地漲紅,那是血氣上湧的憤怒與屈辱,隨即又轉為蒼白。
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辯駁,辯解幾句,但話語堵在喉嚨口,卻發現自己根本什也說不出來。
換成以前,他還可以說天數有變,神器更易,歸於有德,自然之理……
但現在,大魏從據天下十之八九,變成了僅有青徐二州。
煌煌大勢,在漢而不在魏。
否認篡漢?那是自欺欺人。
為曹丕開脫?那更是徒增笑柄。
連曹氏自己都分裂了。
曹誌公然辱罵曹丕,甚至要把曹丕移出祖譜。
身為臣子,盧毓他拿什去辯解?
什?
你說現在司馬昭僅僅代表司馬氏,不是曹魏?
那是能公開說出來的事嗎?
最終,盧毓所有的情緒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垂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沙啞:
“大司馬……雄辯滔滔,毓……無言以對。”
跟一個全麵占據優勢且擁有“巧言令色”特技的鬼王辯論,非智者所為。
所以他隻能是轉換話題:
“然,往日之事不可追,來日之局猶可為。毓此番奉使,所陳之事,關乎百姓生靈之安危,關乎天下未來之格局。”
“還望大司馬能暫擱舊義,慎思新局。”
頓了頓,看到馮大司馬依舊背著手站在,一動不動,他繼續說道:
“依吾主所見,大司馬用兵,向來講究張弛有度。河北大戰方息不過年餘,按慣例,漢軍確需三四年休整。”
“吾主所求兩年之期,於大司馬而言,不過是順應本意,無需額外付出,屆時卻能得我主傾力相助,共擊東吳。”
“且兩年後,大司馬可不費一兵一卒,便將青徐二州收入囊中,如此一本萬利之事,何樂而不為?”
聽到這個話,馮大司馬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他轉身回到位置上坐下,輕抿了一口茶,這才輕笑道:
“若我兩年內不動兵,那自然也不會攻打吳國,那這兩年我何須司馬昭相助?”
“兩年後我得了青徐二州,偽魏不存,司馬昭又以何助我滅吳?”
“說來說去,司馬昭不過想是拿兩年後獻出青徐之地的許諾,換取大漢兩年內不對他動兵的承諾。”
“至於那些什所謂相助,根本就不存在。”
盧毓一聽,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這巧言令色之徒果然難纏至極,在他麵前玩弄話術,簡直是自取其辱。
口舌之利,在他這根本討不了一點便宜。
當下隻得硬著頭皮,不再嚐試講那些虛話,實話實說道:
“大司馬明鑒,話雖如此,然世事如棋,乾坤莫測,誰能斷言,吳國在這兩年內就不會再生出什變故?”
他的目光,落在那份諸葛恪親筆所寫的那份國書上:
“即便眼下,吳人包藏禍心已昭然若揭。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效仿舊事,再行一次背刺之舉?”
馮大司馬聞言,卻隻是緩緩搖頭,臉上浮現出絕對的自信,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
“他們不敢。而且,大漢也絕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盧毓頓時語塞。
這……
如此肯定的斷言,竟是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
馮大司馬輕輕吹開茶盞上的浮沫,卻並未飲用,而是將茶杯緩緩放下,目光平靜地看向盧毓,說道:
“但是,我可以答應你。”
“什?”這彎轉得實在太急太陡,盧毓感覺自己的思緒差點被甩到水池,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大司馬……您是說?”
“我說,我可以答應司馬昭。”馮大司馬的語氣依舊平淡,“兩年之內,漢軍兵鋒,不指青徐。”
然而,不等盧毓心中泛起一絲喜悅,馮大司馬的聲音陡然變冷:
“不過,你需替我給司馬昭帶一句話。”
他盯著盧毓的雙眼,一字一頓,如同刻印:
“這世上,尚未有人能在戲耍我馮永之後,不付出代價。”
“兩年之後,若司馬昭未能踐諾獻土,稱臣納貢……”
“我必夷——平——司——馬——全——族!”
“我向你保證,屆時,普天之下,再無司馬一姓!”
盧毓聞言,雖處夏日,卻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遍體生寒,如墜冰窟,連手指都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但事已至此,好歹也算是完成了使命,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懼,咬著牙,躬身應道:
“毓……必當將大司馬之言,一字不差,帶回彭城!”
讓人送走了盧毓,馮大司馬站在水池邊,沉思良久。
——
次日,吳國使者秦博得到消息,說是大司馬要召見自己。
秦博不敢怠慢,連忙趕往大司馬府。
進入府內,他這才發現府似乎與往日過來時不大一樣。
侍衛肅立,透著一股低壓。
讓他暗暗心驚,隻道是大司馬府上出了什事。
心不由地提醒自己,待見了大司馬,千萬要小心說話,免得無端惹惱了對方。
走到正堂門前,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臉上露出慣常的輕鬆笑意,邁步走進了正堂。
他剛踏入堂內,一眼就看到馮大司馬端坐主位,麵沉如水,手中正拿著那封他親手送來的,大吳丞相親筆所寫的國書。
正準備像以往那樣,拱手行禮,說幾句“仰慕大司馬風采”之類的客套話:
“外臣秦博,拜見大……”
“拜見”二字剛出口,“大司馬”三個字還沒說完,異變陡生!
隻見馮大司馬猛地起身,手臂一揮,將那卷精美的絹帛國書,狠狠地朝著秦博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秦博!汝國丞相諸葛恪,真乃天下第一無恥之徒!”
這一聲怒喝,如同晴天霹靂,在空曠的大堂中炸響。
秦博直接被砸懵了,國書打在他的額角,然後掉落在地。
他完全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他認識馮大司馬這多年,從當初一個負責對接興漢會生意的校事,到如今代表吳國出使的重臣。
馮大司馬對他,向來是和顏悅色,生意場上更是童叟無欺。
他甚至一度覺得,這位權傾天下的漢國大司馬,是個極其好說話的人。
外界傳聞那些什心狠手辣,說不定就是敵人的造謠。
眼前這個怒發衝冠,眼神冰冷如刀,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的大司馬,是他從未見過,也完全無法想象的。
驚惶、錯愕、恐懼……種種情緒瞬間淹沒了他。
他下意識地彎腰想去撿起國書,嘴唇哆嗦著,想說點什辯解。
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啊……這……大司馬……”的氣聲。
那副狼狽模樣,與片刻前的從容判若兩人。
馮大司馬根本不給他喘息之機,繞過案幾,快步走到秦博麵前,飛起一腳,狠狠地踹過去。
秦博一時不備,悶哼一聲,被馮大司馬一腳踹飛到門檻上邊上才停下來。
接著,地上的國書也跟著被一腳踢過來:
“江東鼠輩!首鼠兩端!一麵給我寫這滿紙謊話連篇、搖尾乞憐的國書,口口聲聲‘吳漢盟好重於泰山’。”
“一麵就敢派密使,偷偷摸摸跑去彭城,與那國賊司馬昭暗中勾結,商議著怎聯手抗漢!”
馮大司馬緩緩地走到秦博跟前,俯身盯著臉色慘白,躺在地上,渾身微顫一時無法起身的秦博。
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但怒火並沒有消減半分,甚至還帶上了極致的輕蔑:
“秦校事,你們校事府這些年,靠著與興漢會的生意,撈了多少好處?啊?!”
“如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覺得可以過河拆橋?真當我馮大司馬是那可隨意欺瞞戲耍的冤大頭嗎?!”
“不……不敢!絕無此事!大司馬明鑒,定是……定是魏人反間之計!”
秦博終於找回了一點聲音,幾乎是哭喊著辯解,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反間計?”馮大司馬嗤笑一聲,那笑聲讓秦博如墜冰窟,猛地又把一團絹紙砸到秦博臉上,怒喝道:
“你還想騙我!這就是司馬昭的親筆信,他從彭城派人親自送到我手上,要我一字一句地念給你聽嗎?”
看著絹紙骨碌碌地滾到一旁,秦博顫微微地坐起身,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拿,可是身上的力氣仿佛一點也不聽使喚。
顫抖的手,伸出去幾分,目光落到眼前的靴子上,秦博心那一點僥幸心理徹底崩潰。
身上的力氣似乎終於恢複,秦博收回手,竟是撲上前,抱住馮大司馬的腿淚涕齊下:
“大司馬饒命!小人隻是奉命送信,諸葛……諸葛……諸葛恪那些暗中勾當,小人當真一字不知!”
鼻涕眼淚糊了馮大司馬的袍角:
“這些年校事府全仗大司馬賞賜的生意活命,小人對天發誓,小人從來沒有想過欺騙大司馬。若違此誓,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馮大司馬目光冷漠地俯視著這位吳國使者,等他哭夠了,這才滿是惡心嫌棄地用力抽出腿。
抽身無聲歸座,堂內霎時萬籟俱寂,唯聞秦博伏地之嗚咽喘息,其聲嗚咽,在這極靜之中,倍顯刺耳。
秦博匍匐於地,不敢仰視,然則脊背之上,恍若實質的冰冷目光如影隨形,宛若刀鋒刮骨,寒意透髓。
時光點滴漏盡,他隻覺得此刻竟度息如歲。
心中的驚懼,在這種死寂之中如野草瘋長,塞塞於胸。
馮大司馬愈是緘默不言,他愈覺自身猶如俎上之肉,命懸一線,吉凶未卜。
良久之後,忽聞馮大司馬歎了口氣:
“秦校事,你我也算相識多年,興漢會與校事府的生意往來,一直也稱得上是互惠互利。”
“我就姑且信你一次,料你也不敢欺瞞於我。”
秦博一聽,眼淚一下子崩湧而來,大哭道:
“多謝大司馬明察!多謝大司馬!小的對大司馬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你他媽的對我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馮大司馬嘴角一抽,差點氣極而笑,但又連忙板住臉。
他轉身從案幾上取過另一封早已準備好的,蓋著大漢皇帝玉璽的正式國書,遞出案幾,語氣重新變得嚴肅:
“這份國書,你帶回去,麵呈吳國國主。”
“你告訴吳主,若此番諸葛恪暗中聯魏之事,是出於吳國朝廷之本意——”
馮大司馬目光一冷,“那便視為吳國正式向我大漢宣戰,我大漢雄師,時刻備鞍,靜候吳軍北上!”
接著話鋒一轉,緩了一緩,語氣卻愈加冰冷:
“若此事純屬諸葛恪欺上瞞下,擅權妄為……那此人身居吳國丞相之位,卻行此背盟禍國之舉,實乃國賊!”
馮大司馬直勾勾地盯著秦博:“吳主英明,當知如何處置,以正國法,以安盟好,對吧?”
“是,是,是……”秦博,不知道說是,還是說不是。
“把我的話,一字不漏地傳給吳主聽,明白了?”
“明白,明白!”
秦博此刻哪還敢細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連忙上前雙手顫抖地接過國書,緊緊抱在懷,連聲道:
“小人明白!小人定將國書與大司馬的原話,一字不差地帶到!”
“去吧。”
秦博如逢大赦,也顧不上禮儀,連滾帶爬地退出正堂。
一路失魂落魄地逃回驛館,關上房門,秦博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浸透,劇烈地喘息著。
想起剛才大司馬府的那些侍衛,原來是用來對付自己的。
在閻王殿前走一遭的恐懼,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全麵爆發。
短暫的死寂後,他猛地跳了起來,在這私密的空間,他再也不用掩飾,徹底撕下了使臣的偽裝。
所有的後怕和屈辱都化為一腔怨毒盡數傾瀉。
“諸葛恪!諸葛元遜!汝這誤國蠢材,自尋死路,何以要拖累於我?!”
“私遣密使,暗通彭城?汝是利令智昏,還是被淮南的瘴氣汙了心竅?!竟敢行此螳臂當車之舉!”
“馮公之神威,豈是汝這井底之蛙所能窺測?”
他氣得渾身發抖,抓起案上茶杯欲摔,念及此乃漢地器物,隻得憤然擲於榻上軟褥之中。
直至罵到力氣使盡,這才頹然坐倒,抱著那封燙手的國書,竟嗚咽起來:
“嗚嗚嗚……某苦心經營多年,方得與漢國通商之利,維係一線……盡毀於汝手!國賊!庸臣!吳國基業,必喪於汝手!”
隻是想到如今校事府早不複往日威風,麵對勢若衝天的諸葛恪,自己等人又能如何?
想到這,秦博心越發冰涼:
“嗚呼……如今歸國,縱麵見吳主,某微末之身,又能如何?又能如何啊!”
一會兒咒罵諸葛恪斷他財路,害他性命,一會兒又祈禱吳主孫亮能“英明神武”,趕緊把諸葛恪這個禍害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