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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1章 朕實不知

    五月的長安西市,空氣中交織著炙豚的焦香與新釀濁酒的酸氣。

    槐樹下的漿鋪,說書人老王的醒木往斑駁的木案上一拍,震得陶碗的酸漿漾起波紋。

    「列位看官,今日不表呂布射戟,單說那江東諸葛恪——」

    老王的嗓音如同破舊編鍾響起,沙啞中倒也不難聽,「此人三歲識千字號稱神童,依老夫看,分明是插了雉尾裝鳳凰!」

    蹲在條凳上的屠戶笑得露出黃牙:

    「王瞎子,你敢編排諸葛丞相侄子?」

    眾人哄笑。

    老王嘿嘿一笑:「丞相是丞相,且丞相自有兒子,那侄子還在萬之外,另效他國,如何編排不得?」

    說著,順便抓起鄰桌的半碗醴酪仰脖灌下,一抹嘴巴,繼續說道:

    「汝等可曉得半月前譙縣驚變?那諸葛元遜表麵遣使修好,暗地——」

    他猛拍大腿,「竟在送葬冥器藏毒鴆!欲將曹誌公子藥殺當場!」

    滿堂倒吸冷氣聲中,老王揚起撕破的蒲扇,搖頭晃腦:

    「幸得馮大司馬神機妙算,早派暗衛扮作哭喪僮仆——」

    破扇子突然指向東南方,「擒住吳賊時,你們猜怎的?那細作褌襠縫著諸葛恪絹書!」

    漿客們頓時嘩然,穿草鞋的販卒跺腳罵:

    「猘兒學呂布三姓家奴!」

    賣黍餅的老嫗操著蜀地口音附和:「夭壽仔!比官窯陶俑還會變臉!」

    老王將陶碗敲得梆梆響:

    「最毒是諸葛恪給司馬昭的密信!說什'漢室氣數已盡'——」

    他忽然捏嗓學吳儂軟語,旋即變臉怒斥:

    「諸位聽聽!這廝把江東六郡當什?又把那吳主孫亮當什?把江東朝堂諸公當什?莫非是市肆三文錢的泥偶,想捏扁就捏扁?」

    滿堂哄笑中傳來哎呦哎呦的叫疼聲,原來是蹲在條凳上的屠戶動作過大,翻倒在地。

    老王順勢接茬,模仿著那痛呼:

    「聽聽!這聲響可比不上建業城的動靜!吳主孫亮得聞之,氣得連接鞭打數名宮人。」

    ……

    市井酒肆的虛妄荒誕之議,不過馮鬼王輿情之毫末。

    自決意伐謀,馮大司馬即令人散流言於九市,布檄文於通衢。

    有老卒於西市擊築而歌曰:「元遜元遜,褌藏帛書;今日聯魏,明日賣吳!」

    童謠旦夕傳遍坊間。

    越二日,朝會於未央宮前殿。

    天子臨軒,馮大司馬奏對曰:「暗通偽魏之事,或為諸葛恪專擅。宜待其主答覆,以辨真偽。」

    言未畢,老臣鄧芝突匍匐階前,額觸金磚聲如碎玉:

    「老夫敢問大司馬!建安二十四年荊州之變,莫非亦屬專擅?」

    宗預亦以杖頓地,白須顫若風中秋蓬:

    「丞相初薨時,大司馬鎮守關中,處置何其明斷?今對吳狗何以柔懦若此?」

    「先帝半生基業毀於背盟,今諸葛恪欲效呂蒙陸遜,大司馬竟欲效宋襄之仁耶?」

    馮永方欲勸解,鄧芝竟戟指怒斥:

    「君父之仇,豈可暫忘?昔尊君殉國夷陵時,吳狗旗幟尚在江陵!」

    聲裂殿瓦,群臣皆變色。

    馮永默然良久,忽撩衣拜伏:

    「永……謹受教。」

    即日頒令:

    以張苞領征東將軍,督王含劉渾禿發闐立夏侯霸等部五萬,進駐譙縣,臨淮水而立寨;

    以薑維領鎮南將軍,督柳隱石苞毌丘儉等部五萬,移屯南陽,扼襄樊之咽喉;

    以傅僉領翊軍將軍,與杜預馬謖等將三萬,聚於漢中東三郡,舟師具舳艫以待;

    以張嶷領安南將軍,督羅憲王浚等部三萬,整頓永安水寨,修艨艟戰船。

    關中八軍餘者皆秣馬厲兵,旦夕可出武關。

    詔書既下,長安武庫晝夜錘擊之聲不絕,如巨獸磨牙。

    有江東細作竊觀長安官道糧車絡繹不絕,塵土蔽日如黃龍騰空,連夜遁走報於建業。

    延熙十四年,即吳建興元年。

    暮色如一方沉甸甸的玄色錦緞,將秦淮河水與石頭城垣緩緩裹緊。

    一輛沾滿塵泥的安車,自西麵覆舟山方向轆轆駛來,悄無聲息地滑入宮城側門。

    宮門前,禦者高擎使節旌旗——赤帛為底,墨繡「吳」字,邊綴九旒牛尾。

    守門都尉見之,不敢怠慢,驗過銅符魚契,親自引車入內。

    車簾掀開,一人幾乎是滾落般跌出,官袍皺如鹹菜,冠纓歪斜,麵色在宮燈映照下慘白如喪,正是秦博。

    他懷中緊抱一具紫檀木函,一見禁衛,嗓音嘶啞:

    「陛下……速速帶我去見陛下!漢主有親筆國書,囑咐我要親呈禦前。」

    不過半柱香功夫,秦博已跪在了一處偏殿的冰紋磚地上。

    麵前之人,麵白無須,眼細如縫,正是中常侍岑昏。

    他並未急著去接那木函,隻慢條斯理地用銀簽撥亮了一盞雁足燈。

    燈火跳躍,將他身影拉長,投在繪有雲氣仙鶴的殿壁上。

    「秦君,辛苦。」岑昏聲音尖細平穩,「漢主……如何說?」

    秦博渾身一顫,似想起大司馬府上那冰錐般的目光與誅心之言,竟伏地哽咽起來,語無倫次:

    「漢主……大司馬怒極……言丞相,背盟聯魏,若陛下不剖白此事,就要發兵南下攻我大吳,我歸來時,聽說商路也斷了……」

    聽到秦博這個話,岑昏不禁眉頭一皺,究竟是漢主還是大司馬?

    然見秦博冠墮發散,涕泗橫流的模樣,知他已近崩潰,神智混亂。

    他的細眼眯得更緊,俯身取過木函。

    開啟,取出絹書,就著燈火細看。

    他讀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在舌尖咀嚼。

    殿內隻聞秦博壓抑的抽泣與燈芯偶爾的劈啪聲。

    良久,岑昏指尖在「諸葛恪私聯篡逆」幾字上輕輕摩挲,這才緩緩卷起絹書,細眼微眯。

    接著,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秦君勞苦,且在此安心歇息。陛下處,老奴自有分說。」

    他轉身,對侍立的小黃門低聲吩咐,聲音卻足以讓秦博聽清:

    「去丞相府,告知當值郎官:秦君已歸,然旅途勞頓,邪風入體,病勢沉重,已由太醫令遣醫工診治。」

    「漢主國書,秦君既負親呈之命,某不敢僭越,已暫存禁中。夜漏已深,宮門落鑰,請丞相勿憂,待明日朝會,陛下當躬親示之。」

    小黃門領命而去。

    岑昏看著秦博被扶往後殿「休養」,這才又招手喚來另一名絕對心腹的小宦,聲音壓得極低,幾不可聞:

    「速往呂中書府邸,走夾道舊門。就說……長安帛書至,時機至矣!」

    不過一刻,呂壹府邸的書房,呂壹剛聽完岑昏心腹的耳語,手中把玩的一枚「平準」銅印「當啷」一聲落在紫檀案幾上。

    銅雀燈基上的燭光,映著呂壹陰晴不定的臉。

    良久,他這才從喉間擠出一聲似哭似笑的低喃:

    「果然……果然來了!」

    自諸葛恪掌權以來,校事府權柄盡削。

    如今所掌,不過平準一司,名為總攬吳蜀貿易,實則如碩鼠轉丸:

    蜀錦紅糖蜜糖絨毯美酒蠟燭巴鹽邛竹……

    通商所得,十之八九皆入丞相府庫,偶有疏漏,便是當廷斥罵「校事蠹蟲」。

    作為校事府中書,自己都屢被諸葛恪當眾羞辱,更何況諸校事?

    一想到這些,呂壹的臉上,閃過怨毒恐懼,最終被一絲孤注一擲的狠厲取代:

    「諸葛元遜,汝視校事府如芻狗……今日,報應至矣!」

    又思及糜十一郎私下勸慰之言:

    「呂公,權勢如潮水,漲落有時。諸葛恪如今如日中天,然剛極易折。」

    「公且隱忍,廣結善緣,尤其是宮中與宗室諸公,若有對諸葛恪不滿者,便是公日後翻身的倚仗。」

    糜十一郎這些年來料事獻策,幾無錯漏,讓呂壹心底最後一絲顧忌也消失:

    「漢國國書既至,必是馮公運籌。馮公既為糜君兄長,此番……」

    一念至此,呂壹不禁就是心頭大振:

    我倒要看看,諸葛匹夫你能有幾分才智,能與那深謀遠慮的馮……馮大司馬相抗?

    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再有絲毫遲疑。

    他迅速更衣,未走正門,而是從角門悄然而出,身影沒入建業城縱橫的街巷陰影中,直奔武衛將軍孫峻的府邸。

    待呂壹到達孫峻的府上,孫峻還未入睡。

    內室獸形銅爐中暖香嫋嫋,羅帳低垂,卻掩不住一室的淫靡之氣。

    孫峻與全公主孫魯班二人,喘息方定。

    有心腹下人在門外急報,聲音惶急:

    「將軍!校事府呂中書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

    懷中正摟著溫軟的孫峻猛地坐起來,赤足下榻,臉上情欲瞬間被驚疑取代:

    「呂壹他深夜來此……」

    全公主亦支起身,錦被滑落,露出雪白肩頸,眼中卻無半分羞怯,聲音帶著事後的沙啞:

    「呂壹這個時候前來,必有要事,子遠,先讓他進來,看他有何說辭。」

    當年為了扳倒前太子孫和,全公主曾通過潘夫人,與呂壹聯手。

    兩人不算陌生。

    呂壹被引入,見室內景象,立刻低頭垂目,但口中話語卻如連珠箭般快速說出:

    「將軍,公主,禍事至矣!」

    「秦博攜漢國國書歸來,漢主在國書中直斥丞相諸葛恪背盟聯魏。」

    「漢主震怒之餘,欲調大軍南下,漢吳商路如今盡斷,國書此刻已被岑公公扣在宮中!」

    「請將軍和公主及早做決斷!」

    「什?!」

    孫峻倒吸一口涼氣,旋即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接著神情一陣恍惚。

    先帝臥榻問政之日,猶慮諸葛恪剛愎難製,是他孫峻慨然出列,竭力保之:「當今朝臣皆莫及恪!」

    然諸葛恪總攬權樞,開府治事後,何嚐分他半卮餘瀝?

    東興一役,雪夜破魏,捷書至日,建業童叟皆頌「丞相神武」。

    那潑天的勳勞,江東的仰望,盡數歸於諸葛氏門庭。

    而他昔日以宗室之尊,輔政之重,力排眾議的翊讚之功,竟似朝露入海,未在此人心中留下一絲痕跡。

    刻薄寡恩至此,竟不念半分推轂之情!

    往事正曆曆而過,但聽得全公主冷笑一聲,扯過榻邊深衣披上,赤足走到呂壹麵前:

    「呂中書,平日你聽命於諸葛恪,此事你不去丞相府告知諸葛恪,卻夤夜來此,何也?」

    呂壹撲通一聲,以頭觸地,聲音悲憤:

    「公主明鑒!諸葛恪專權跋扈,校事府形同虛設,平準司利潤十之八九盡入丞相府庫,臣與岑公公……實已無路可走!」

    「今漢主問罪,正是天賜良機,臣等願效犬馬之勞,唯公主與將軍馬首是瞻!」

    聽到這個話,全公主轉身與孫峻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野心。

    「好!」孫峻扶起呂壹,臉上再無猶豫,「速更衣,我們立刻入宮!與岑昏詳議!」

    宮門夜閉,非詔不得入。

    但全公主是例外。

    夜色更深,呂壹和孫峻混在全公主的心腹護衛,悄然進入已然落鑰的宮禁。

    岑昏早已在約定的偏僻殿閣等候,雁足燈下,那卷來自長安的絹書,靜靜地躺在案上。

    孫峻一腳跨過門檻,原本急促的腳步猛地頓住,目光如鐵釘般楔在了那卷絹書上。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無比,堪比方才與全公主顛鸞倒鳳時的喘息。

    短暫的死寂過後,孫峻沙啞地問道:「就……是這個?」

    岑昏微微點頭,細聲道:「就是這個。」

    四人圍案而坐,燈火將他們的影子投在牆上,扭曲交織。

    「諸位請看,」岑昏尖細的嗓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漢主給了兩條路:要陛下知情,吳漢宣戰;要諸葛恪私通魏國,背棄盟約。」

    全公主沒有絲毫猶豫,伸出塗著蔻丹的手指,輕輕點在那絹書上「諸葛恪」三字,神色輕鬆,語氣卻是冰冷:

    「陛下年幼,如何知情?自然是諸葛恪……欺君罔上,專權誤國!」

    孫峻眼中凶光畢露:

    「他聯魏是實!鍾離牧赴彭城,一查便知!諸葛元遜當真以為,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

    他胸膛劇烈起伏:「此事若公之於眾……」

    「公之於眾?」岑昏陰惻惻接過話頭,似有譏誚,「老奴已細細盤問過秦校事,漢國那邊握著的可不隻是傳聞。」

    他伸出手指在絹書上輕輕一點,「是彭城司馬昭的親筆信,諸葛恪對魏國秘商之言,皆全部被寫在信。」

    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

    「諸葛元遜此舉,非但是背棄盟誓,更是愚不可及。這等密謀,竟讓敵國握有如山鐵證,豈非將刀柄親手遞與馮永?」

    「而且秦校事還說,他回來時,漢軍已有壓境之勢。」

    「如今江上,商船絕跡。荊州米價,怕不是又要飛漲?」

    「屆時民怨沸騰,社稷危殆,皆係於他一人之過!」

    呂壹一直在旁垂首靜聽,此刻抬起頭:

    「國書既已在此,那諸葛……諸葛恪定然措手不及,他此刻恐怕還在府中高臥。」

    他頓了頓,目光在三人臉上逡巡,「那……明日早朝?」

    最後四字,他說得又輕又快。

    商議已畢,雖至深夜,但幾人精神亢奮,猶不覺得困。

    若想要此事成功,還得有一個最關鍵的人物的配合——吳主孫亮。

    岑昏與全公主進入孫亮寢宮,呂壹和孫峻留在門外。

    「陛下,陛下,醒醒?」

    睡得正香的孫亮揉著惺忪睡眼,聲音帶著孩童初醒的黏糊:「岑昏……何事?朕困……」

    燭火被撥亮了些,映出榻邊坐著的人影——深衣素妝,發髻微鬆,正是全公主。

    孫亮愣了愣,下意識往被中縮了縮:「阿姊?你怎在此?」

    全公主伸手將他連人帶被攬到身邊:

    「陛下莫怕,」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出大事了。」

    她從袖中取出那卷絹書,在孫亮眼前緩緩展開。

    墨字在燭光下如蟻群蠕動,孫亮年方八歲,識字不多,隻勉強認出一些字。

    「漢國皇帝送來的,」全公主指尖點在一行字上,「說丞相諸葛恪私通魏國,背棄盟約。」

    「漢主很生氣,說若陛下知情,便是兩國開戰;若陛下不知情……」她頓了頓,聲音更沉,「便是丞相欺君。」

    孫亮一個激靈,徹底醒了。

    他瞪大眼睛,瞳孔映著跳躍的燭焰,也映著絹書上那些猙獰的字句。

    「為為何?」他聲音發顫,手指無意識地攥緊錦被,「丞相他……為何要通魏?」

    「因為他貪心!」全公主突然提高聲調,又立刻壓下,仿佛怕驚動什:

    「他有了淮南還不夠,還想聯魏製漢,獨攬不世之功!何曾想過陛下?何曾想過江東百姓?」

    她將孫亮的臉扳向自己,讓他與自己對視:

    「陛下可記得先帝臨終之言?諸葛恪雖才,性剛愎,汝年少,當慎之。如今他果然惹下潑天大禍!」

    「平日朝議,他可曾真正問過陛下之意?出徵調糧,他可曾跪稟陛下準否?」

    她每問一句,孫亮臉色便白一分。

    「此番更是險些將陛下置於戰火之中!漢主若真以為陛下知情,百萬大軍旦夕渡江,我孫氏宗廟何存?陛下安危何托?」

    孫亮嘴唇開始顫抖,眼圈紅了。

    漢軍虎狼之師,乃是天下公認。

    孫亮就是再小,那也是聽說過的。

    孫亮縮了縮身子,但又不得詢問一句:

    「那……那要不要召丞相入宮,問一問他究竟是怎一回事?」

    「陛下勿憂,」全公主替他擦去將落未落的淚,語氣忽然放緩,輕柔道,「內有親姊掌樞,外有宗親輔政,何須問外姓之人?」

    她將絹書卷起,塞回袖中:

    「且國書直指諸葛恪,陛下若此刻召他,他豈肯認罪?必是百般狡辯,反說陛下不明軍國大事。屆時漢主震怒,戰禍立至。」

    她捧住孫亮的臉,加重了語氣:

    「但若陛下明日朝會,當著文武百官之麵,親口說出朕實不知,天下人便知是諸葛恪欺君!」

    「漢主怒火隻燒他一人,我大吳社稷可保,陛下帝位可安。」

    孫亮呼吸急促,小小的胸膛起伏著。

    他聽得半懂不懂,但「戰禍」「社稷」「帝位」這些沉重的字眼,像石塊一樣壓下來。

    「我……我該怎做?」他聲音細如蚊蚋。

    全公主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她湊到孫亮耳邊,一字一句:

    「明日陛下上朝,需麵露悲戚,目光低垂,不可直視諸葛恪。待他出列時,陛下便說——」

    她頓了頓,確保孫亮聽清,「朕昨夜覽漢主國書,心如刀絞。丞相所為,朕實不知。」

    「今漢軍壓境,百姓惶惶,朕恐愧對先帝……請丞相……當廷自陳。」

    孫亮跟著喃喃重複。

    「若他辯解,」全公主繼續道,「陛下隻需搖頭歎息,說朕幼,不解紛繁,唯願江山無恙。」

    「餘下之事……武衛將軍(即孫峻)自會處置。」

    殿外傳來五更梆聲,岑昏悄步上前,捧來一盞溫好的安神湯。

    「陛下飲此湯,再歇片刻。」岑昏細聲道,「老奴寅時三刻來喚陛下更衣。」

    孫亮接過玉碗,手抖得厲害,湯水濺出幾滴,在錦被上洇開深色斑點。

    全公主替他掖好被角,動作溫柔得如同真正的母親。

    「睡吧,」她輕輕地說,「阿姊在此守著。」

    孫亮躺下,閉上眼,眼皮卻仍在輕顫。

    他手中無意識地攥緊被角,黑暗中,那些話仍在耳邊回蕩——內有親姊掌樞,外有宗親輔政……國書直指諸葛恪……朕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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