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之塔。

    那直刺蒼穹的純黑巨壁，在環塔之城南城的西南角投下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此處距離塔基不足百米，塔身直徑十公的壯闊在此處展現無遺。

    仰頭望去，隻見一片吞噬光線的絕對漆黑，材質非金非石，表麵並非光滑如鏡，而是布滿了細微到幾難察覺的紋路。

    仿佛某種活物的皮膚，又像是凝固的、吞噬星空的夜幕。

    原本建成的時候外貌並非如此，而是在許下願望之後，連原本建造城市的材質似乎都發生了某種變化。因為使用的是一整顆願望之石，再加上卡納許下的願望，這座試煉之塔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世界的一部分，成為了世界大地的一部分。

    它無聲地聳立，構成了城市邊緣一道分割現實與異空間的垂天之壁。

    就在這堵黑色巨壁的根腳之上，南城的這片區域卻是整個環塔之城最離經叛道、活力或者說混亂四溢的角落。

    這的空間被最大限度地利用，甚至向上攀登。

    數十座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浮空建築密密麻麻地擁擠在城市邊緣的天空中，如同一群在黑色峭壁旁築巢的怪鳥。

    它們並非那些規整宏大的神殿或指揮中心那樣的精美大氣的建築，而是充滿了實驗性質的粗獷與野性。簡單來說，這些建築大多充滿了個性，彰顯著一些團體狂野的性格。

    其中，最為醒目、體積遠超同儕的，是一座直接懸貼在塔壁之上的龐然大物一一守夜人龐大的知識中樞，“大圖書館”。

    這建築同樣是【大圖書館】的總部，用的是同一名字。

    具體去看這種浮空塔的外形就會發現它很像是鐵花構造體。

    沒錯，在建造鐵花構造體的時候，其實就是在模仿這一浮空塔的基座理念。

    由數十片巨大無比的、流轉著數據金光的黑曜石水晶葉片構成巨大的環形承托平台。

    平台之上，則是一座如山嶽般的純白塔體，表麵覆蓋著蜂窩狀的防護力場，那是儲存著守夜人無數機密檔案、戰地報告、古老知識和法術模型的核心。

    其龐大的陰影，如同一隻沉思的巨獸，籠罩著下方更為混亂的區域。

    緊鄰著大圖書館的下方和周圍，在從城市主體延伸出來的一個特殊“凸”狀煉金平台上空，漂浮著“煉金實驗室”及其下屬的無數實驗單元。

    這片區域是視覺與能量的雙重漩渦，視覺的混沌交響。

    扭曲的螺旋塔如醉酒般傾斜，倒懸的錐形實驗艙噴吐著不明煙霧，齒輪外露的蒸汽朋克風機械堡壘與爬滿熒光藤蔓的生物穹頂彼此角力。

    甚至有漂浮在空中的、由凝固魔法靈光構成的液態泡泡群緩緩移動，仿佛活著的浮空水母。各色建築毫無規劃地擠在一起，堆砌成一座叛逆的空中棚戶區。

    守夜人喜歡建奇觀的個性導致一些守夜人喜歡上了建築，甚至在此道上鑽研。

    這些古古怪的建築就出自這些建築師之手，當然是建築師的同時，一些人可能也是某一個實驗部門的負責人或是實驗人員之類的。

    這片區域的魔力濃度高得驚人，空氣仿佛粘稠的煉金溶液，閃爍著不穩定的、彩虹色澤的光暈。普通人置身其中會感到呼吸困難。

    頻繁的爆炸是這的日常背景音，時而伴隨著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或沉悶的重物落地。

    不過不用怕，連噪音都不會向外傳遞，因為整片區域都籠罩在一個屏障內，當然這個屏障並非是保護內部的，而是保護外部的，這是由內向外的屏障。

    阻擋內部的聲音，阻擋內部所產生的危害，同樣保持內部的魔力濃度。

    “轟！”

    一座蘑菇雲形狀的綠色濃煙夾雜著淬煉失敗的金屬碎片從一座塔樓側麵噴湧而出，引來旁邊平台上數個身影的圍觀和叫嚷。

    “該死的阿爾巴！又報廢一台“自動攪拌機’II|型？我的稀有催化粉全喂了你的噪音製造器了！”一個胡子被燎焦的地精工程師揮舞著扳手，氣急敗壞地跳腳。

    “放屁！是你的粉純度不夠，摻了塞維斯沼澤的泥巴了吧？瞧瞧這魔力波反饋圖！”綠煙繚繞的塔樓上，侏儒煉金師露出被煙熏黑的臉，毫不客氣地回罵，手中舉著一塊投影著紊亂線條的光板。除了爆炸之外，還有一些古怪的煉金設備。

    未普及的煉金單位在此遊蕩或墜落，嗡嗡亂飛、撞上能量屏障冒煙的微型偵察眼球。

    幾條蹣跚學步、卻總把垃圾箱當目標的蜘蛛形清掃傀儡。

    甚至偶爾能看到一些外形極其古怪、意義不明，似乎是多個失敗品縫合而成的半成品“奇美拉造物”，被暫時丟在某個平台的角落無人問津。

    路過的人都見怪不怪了，反正這又沒有城市居民，會進來的都是守夜人。

    大部分都是【大圖書館】與【煉金實驗室】的成員。

    當然了，還會有一些外部勢力的參觀者。

    這些參觀者也不會覺得這混亂，他們隻會羨慕這的瘋狂以及那種智慧的氛圍。

    正常人是無法理解的。

    然而，喧囂並非雜亂無章。

    所有在這工作的研究員，無論是地精、侏儒、人類、獸人或者罕見的其它種族，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戰鬥等級可能參差不齊，但提到各自的副職業一一無論是煉金、製藥、符文、附魔還是馴獸一一那絕對是站在守夜人頂點的存在。

    這些平日足以在各自領域呼風喚雨的大師們，此刻正為了某個目標聚集於此。

    “能量轉化率無法突破69.3%閾值！我早說了仿神格路徑是死胡同！混沌熔爐才是出路！”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布滿獸人刺青圖騰的符文理論家在露天平台上拍著一塊寫滿魔法符文的石板，唾沫橫飛。

    “死路？蠢貨！混沌那東西你敢用在“聖所’基礎層？你的熔爐核心能承受一次數據逆流風暴嗎？我看你腦袋被深淵炎魔噴過吧！”

    另一個裹在繁複精靈長袍的符文大師立刻反駁，她的手指在空中劃出清晰穩固的能量軌跡圖反駁，語速快如連珠炮。

    一個渾身掛滿怪異探測儀器的人類老者則在一堆計算草稿中抬起頭，眼神狂熱地插嘴：“聽著！我們缺的是“規則錨點’的密度！卡納大人提供了核心規則，但支撐它的次級規則網絡必須足夠致密！我提議第三次調用大型靈脈矩陣來…”

    他們的爭吵聲、爆炸聲、儀器運行的嗡鳴聲、甚至失敗品的哀鳴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充滿創造力的混亂。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個貼在漆黑牆麵的浮空建築。

    周圍有著大量的防護網。

    這就是【地上神國】計劃的部門。

    就在這片“地上神國計劃”外圍研發區喧囂的最中央，緊貼在大圖書館那龐大的基座葉片與試煉之塔純黑塔壁相交的地方，有一個極其容易被忽略的“縫隙”。

    那不是物理裂縫，而是一道空間折疊線。

    當持有特定奧術密鑰靠近時，空間會悄然無聲地展開一層淡得如同水紋的幽藍色光膜。

    穿過它，瞬間便從喧囂墮入極致的冰冷秩序一一這是卡納親手切割、隱藏的夾層空間，地上神國計劃的核心工坊。

    工坊內部廣闊得超乎想象，穹頂極高，一片純白而毫無生氣的光芒均勻灑下。

    噪音在這被絕對隔絕。

    來自各個種族的頂尖學者們穿著統一製式的灰白色研究服，不再是外麵實驗室放蕩不羈的形象。他們的副職業等級雖依舊頂尖，但在這，唯一的身份是“地上神國的構築者”。

    焦點是工坊中央一個巨大的全息沙盤，上麵不斷變幻生成著無比複雜的模型、能量流網、幾何結構一那就是“地上神國”的藍圖雛形。

    每時每刻都在變動，有新想法新數據就會投入其中。

    而這東西，花費了一個創世之石的碎塊。

    還是由卡納設計原形體，然後親自許願完善並添加功能的東西。

    沒有這玩意兒。

    周圍這些還沒有達到神級，甚至一些還沒有達到傳奇的研究者是無法理解卡納的規則之力的。通過這東西才能讓他們能夠理解並進行試驗。

    理解並非掌握。

    這東西，某種程度上確實可以加快十級的強者去領悟規則。

    不過它現在有更重要的使命。

    當然這並不安靜。

    爭論在這並未消失，但形式更加集中和冷酷。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個頭發花白、戴著特製增幅眼鏡的矮人符文大師激動地拍著沙盤邊緣。

    “核心穩定態需要信仰錨與精神坐標同時同頻波動，你的“自適應能量弦理論’無法解決同步率的問題“數據冗餘和衝突會直接撕裂整個“地基’！到時候我們又得花大量的時間來重新設計和建造，即便是我們也承受不起這樣龐大的損失。”

    他麵前站著一位膚色幽藍的月精靈奧數學者。

    “冗餘就是緩衝！衝突就是動力！”

    奧數學者語速平穩，但眼神銳利如刀。

    “你的魔力化信仰節點才不可控！我們缺乏足以精細調控億萬級靈體的底層邏輯框架。不如先解決底層框架，而不是質疑超前的設計。”

    “框架？框架的具象化需要足夠的“神性載體’！現在唯一能穩定承載的隻有那些卡納大人的【神偶】，但數量缺乏，即便是身為神明的卡納大人，也不可能無限提供，你知不知道？！”

    一個角落傳來嘶啞的聲音，屬於一位研究規則材料學的異族老者，他正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被力場包裹的、發著微光的核心樣本。

    爭吵聲此起彼伏，每一個名詞都涉及世界底層的奧秘，每一個數據差都可能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在這核心工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台報廢的初代鐵花構造體像一堆巨大而精美的金屬垃圾般隨意丟棄著。

    它那標誌性的球體核心暗淡無光，部分黑曜石葉片斷裂，周圍散落著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零件和線路。顯然，這曾經的輝煌之作，已被更先進的試驗品完全取代，而取代它的更先進的樣品也早已被拋棄。畢競鐵花構造體隻是試驗型的造物，用來驗證理論是否可行的東西，本質上隻是一個小玩具。對於這個實驗室來說是這樣的。

    工坊的空氣冰冷，爭論熾熱。

    所有的話語、算式和模型指向的核心矛盾就是卡納的權柄規則。

    穩定地承載、解析並運用在數據化的世界之上，去搭建那個名為“地上神國”的終極救世計劃。“數據化…規則…神國…我們站在凡俗無法理解的邊緣…但必須成功…”

    工坊內回蕩著低聲的自語，混雜著激烈的辯論，最終匯成一股無聲的決心洪流，衝撞著世界法則的邊界而在工坊的角落。

    整個計劃的負責人波波特正沉默的看著這一切。

    在他的旁邊，是一個規避了外人窺視，除了波波特之外，他人無法見到並察覺到的人一一卡納。“我說，你一定要這樣嗎？遮遮掩掩的，這可是你的地盤。”

    看著卡納這副樣子，波波特忍不住吐槽。

    這哪像一個神了？偷偷摸摸的也太掉價了。

    說著說著，波波特就扒在了卡納的肩膀上。

    看著波波特本能的行為，卡納就忍不住吐槽：“是，神能讓你一隻小老鼠趴在肩膀上。”

    “怎？！你嫌棄我？！”

    波波特發出了驚恐的聲音，看向卡納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人渣。

    “在你還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小王子的時候，偉大的波波特就與你結盟，我們一起走過這多的路，現在你成神了，我們跟不上你的腳步了，你開始嫌棄我這隻可憐的小老鼠了是嗎？

    即便這隻小老鼠，現在還兢兢業業的為你的地上神國計劃鞠躬盡瘁，你這……”

    聽著波波特突如其來的長篇大論，卡納覺得自己頭都大了，連忙抬手打斷。

    “好了好了，你別說的自己好像很可憐似的，我當時是救了你吧？不然的話你現在，那可慘咯……”說著卡納盯著波波特勾起了嘴角，似乎正準備翻舊賬。

    波波特連忙舉手投降。

    “開玩笑的，說說你這次突然造訪是有什想法了嗎？”

    對於波波特的轉移話題，卡納並不在意，接著話題點了點頭。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