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初祭壇，祁勝的視線從織夢世界收回。

    對屠虎的關注，在他進入織夢世界前就已經開始。

    但前期的關注，主要來自織夢幻境的影子，以及背後留下傳承的蒼玄。

    這是一個讓指引都十分欣賞的人物。

    在指引龐雜如星海，記錄著無數世界興衰與強者成長軌跡的信息庫，蒼玄也足以稱得上是天才。至於蒼玄背後的織夢文明，在小世界是當之無愧的超級霸主，但跨界遠征降臨在怪物世界這浩瀚無垠的舞台上，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依賴夢境推演發展的靈能、織夢、科技、基因等各種發展體係，在怪物世界諸多強悍的種族與傳承麵前，毫無優勢，甚至全是短板。

    但來自織夢文明的蒼玄不同，他走上了一條與主流截然不同的道路。

    摒棄了故鄉世界看似高效便捷的外求之道，固執堅守已被時代拋棄的“武道”。

    事實上，武道也是低效的成長體係。

    蒼玄的非凡之處在於，他以武道為基礎，走出了一條“勢”道。

    進入怪物世界後，他完成了一次堪比魚躍龍門般的蛻變。

    織夢世界的能量層級遠低於怪物世界，世界結構也相對簡單。

    哪怕蒼玄是龍，也無法供能滋養。

    但這個問題放在怪物世界就完全不同了。

    蒼玄心中對故土的眷戀、對文明傳承的守護執念、以及在漫長孤獨中淬煉出的極致情緒，在這得到了洗禮升華。

    恰好契合了怪物世界最強體係之一的：情緒勢。

    他完成了類似係統升級般的蛻變。

    以自身意誌為引，以情緒為火，將心中最純粹的情緒千錘百煉，最終鍛造成了屬於自己的“規則”。也就是蒼玄後續領悟的：我心即天理，我劍即規則。

    格擋，萬法不侵。

    出劍，中之即亡。

    做到了由內而外定義世界，達到了言出法隨般的“律”。

    一個弱小文明，能孕育出這等觸摸到規則本質的存在，就如同月蝕族文明，在自身科技樹尚未攀至頂峰時，便奇跡般地孕育出了覆蓋整個文明的星網意識。

    弱族造神。

    這是比強者強更為罕見的奇跡。

    雖然它們都是文明中的個體，但迸發的璀璨，超越了文明所在的層級。

    屠虎的千餘年積累的守護之勢，正是依托於蒼玄的基礎才得以補全，走出了獨屬於自己的道路。若沒有蒼玄，屠虎或許終其一生也隻是在威壓體係的門外徘徊。

    縱然他能在漫長歲月積累下守護執念，卻始終缺少最關鍵的一把鑰匙：將情緒升華為規則的路徑。蒼玄的劍道傳承，恰如黑暗中的燈塔，為屠虎指明了方向，讓他得以將織夢世界千餘年來的積累，凝聚成屬於自己的“守護之勢”雛形。

    原本，獲得蒼玄的傳承已是莫大機緣。

    但屠虎在獲得這份機緣後，還做出了一個決定：帶著織夢晶石前往小世界，完成影子的委托。在屠虎最初的構想中，得了人家天大的好處，就得把人家交代的事辦得漂亮。

    他這輩子最煩的就是欠債不還、受恩不報。

    老爺子把壓箱底的絕活都傳給了他，這份因果不了結，心那關就過不去。

    總覺得有根刺紮著，念頭不通達，往後連刷怪都不暢快。

    管他什織夢文明、傳承火種，他不在乎那些大道理，隻認一個最樸素的理：拿了好處，就得辦事。正是這份近乎執拗的真性情，驅使著屠虎踏上了前往織夢世界的路途。

    而屠虎眼，玩家陣營唯一能夠幫助他辦成這件事的隻有金幣商會。

    但事實是，金幣商會的空間團隊也是半吊子。

    他們在製造常規傳送陣上的技術，經過兩年多時間的迭代優化，成功率穩定在90%以上。但織夢文明的故鄉世界，是一個特殊案例。

    那個世界早已在織夢族的過度開采與後續的災難中崩碎，殘骸在虛空中漫無目的地漂流。

    這個過程中，世界殘骸與大量虛空物質發生結合，時空結構發生異變。

    當異變世界重新成型，內部的時間流速與怪物世界達到了1：13300的誇張比例。

    也就是怪物世界一天，織夢世界已經過去了36.43年。

    這種因世界基礎規則被虛空力量深度扭曲產生的特殊環境，完全超出了金幣商會空間團隊的技術上限。所以他們提前和屠虎說明了情況，表示願意接單，視為練手，願意給最低價接單。

    但成功率無法保證。

    屠虎的選擇是，讓金幣商會試試。

    最終，空間傳送陣是成功建立，但穩定性和安全性沒有任何保障。

    成功率僅有42.58%。

    這個數字，讓傳送變成一場豪賭，也將屠虎引上一段特殊旅途。

    就在屠虎借助傳送陣前往織夢世界的途中，空間通道突然崩塌。

    狂暴的空間逆流如脫韁野馬，將他卷入亂流。

    與小小法師傳送“失憶”的情況不同。

    屠虎的精神識海在狂暴的虛空物質衝刷下支離破碎，軀體受到虛空力量深度腐蝕，這種創傷隻有死亡後回到帝塚村重塑軀體才能修複。

    或是，通過食氣的規則之力補全軀體創傷。

    但前期為了支付這趟旅程的費用，屠虎分解了食氣命魂，鑲嵌了提高刷副本效率的破風命魂（460章有提到相關內容）。

    虛空侵蝕造成的傷害，若沒有規則級力量影響，無法通過常規手段愈合。

    沒有食氣加持的屠虎，徹底失去了自愈的可能性。

    原本屠虎的這趟旅程，會在墜入織夢世界後觸發緊急回歸的設定。

    當年神王被地念惡霸囚禁時，祁勝就意識到玩家回歸機製存在漏洞，此後將回歸設定完善。當玩家遭遇意識破碎，肉身尚存的極端情況時，挑戰者係統會自動啟動緊急回歸。

    若不加以幹涉，屠虎大概率會在織夢世界以失憶狀態存活很久，直到某次意外死亡，才會在帝塚村完成血肉重塑。

    這無疑會浪費大量成長時間，直接回歸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但正在關注屠虎的祁勝，卻讓指引對屠虎的未來進行了一次推演。

    在怪物世界需要消耗海量祭力才能完成的生命軌跡測算，放在織夢世界這樣的小世界，對指引而言易如反掌。

    它的計算力足以將小世界一切變量囊括其中。

    包括草木枯榮、種族興衰、因果糾纏……所有因素都在推演完成後化作清晰呈現的未來景象。推演結果顯示，屠虎將在這個世界獲得一場大機緣。

    這讓祁勝中斷了這次強製回歸。

    所以，早在織夢世界時間線的千餘年前，祁勝就通過指引演算，看到了屠虎今日的結局。

    他的選擇是讓屠虎的命運軌跡，沿著既定方向延伸。

    於是有了屠虎以護道者身份陪伴絨靈文明崛起的漫長故事。

    失憶狀態下，他心中繼承自蒼玄的守護之勢，在日複一日的文明守望中不斷沉澱、完善。

    從教導冶煉到建立城邦，到抵禦外敵到開拓疆土，他將對故友的承諾和對後輩的責任，都融入了對這個新生文明的守護之中。

    這份守護之勢伴隨絨靈文明曆經磨難，在每一次絕境中不斷成長。

    直至最後與整個世界為敵。

    這場原本注定失敗的戰爭，將絨靈文明逼向末路，也讓屠虎千餘年來沉澱的守護之勢極致升華。在蒼玄傳承的基礎上，開啟新的突破。

    將對蒼玄對傳承的守護執念，升華為對文明存續的守護。

    嶄新的規則在時代更迭中淬煉而成，化作獨屬於屠虎的“文明之劍”。

    至此，這份跨越時空的漫長機緣終於圓滿，結出豐碩果實。

    玩家陣營，誕生了第一個半神境強者，他也是第一個擁有自創規則的玩家。

    祁勝的視線，在這時投向玩家口中的：小黑屋。

    此時，屠虎的意識已在黑暗中蘇醒。

    所有玩家相關的信息重新湧現。

    包括論壇、交易行、星脈，等一係列功能設定。

    此時，他這才恍然意識到，所經曆的一切宛若一場大夢。

    而夢的起點，竟是自己當初看似簡單的執念：拿了好處，就得辦事。

    正是這份質樸的承諾，讓他踏上前往織夢世界的旅途，繼而遭遇空間亂流，最終在失憶狀態下陪伴一個文明從萌芽走向輝煌。

    千餘年的守護，時代的興衰，最終化作他手承載著文明重量的守護之劍。

    回想起剛才腦海中的聲音，屠虎在黑暗中呼喊道：

    “指引哥，你在嗎？”

    【在。】

    “剛才是你嗎？按照遊戲的設定，那段記憶……本該被抹去感情吧？”說這番話時，屠虎能感覺到，自己關於絨靈文明的部分記憶就像是被施加了某種特殊封印。

    記憶還在，卻失去了色彩。

    他隻能以第三視角去共情，卻無法以第一視角感同身受。

    就像是一部漫長的電影，他記得每一個情節，卻再也感受不到當時的自己是何種情緒。

    【是的。】指引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1738年的文明興衰，與17代絨靈族成員的生死離別太厚重，你原本的記憶在這段記憶麵前又太單薄，融合後不過是短暫的一角，若完全解封，你會迷失其中，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玩家硬邦邦，還是絨靈文明的守護者。】

    屠虎沉默了。

    他明白指引的意思。

    就像是河流匯入海洋，結果是變成海水，而不是海水變成河水。

    河水無法稀釋海洋，他的意識也承載不了一個文明千年的悲歡。

    被封存的情緒若是全部湧來，足以將他的本我徹底淹沒。

    這讓他想到了現實中的記憶編輯技術，顯然月蝕族已經將這項技術應用在了遊戲中，讓他以文明守護者的身份體驗了一段小世界旅途。

    但內心深處，他依然渴望保留那段記憶的全部。

    與絨靈族共度的歲月，生死與共的承諾，似乎早已成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想到這，屠虎忽然察覺到了什：

    “為什，我還是能感受到些許情緒，雖然很淡……這情緒的抹去似乎並不徹底？”

    麵對詢問，指引淡漠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的文明之劍以情緒為引，如若記憶完全褪去色彩，情緒便沒有了承載的根基，你獲得的隻能是殘缺機緣，雖然可以幫你固化這份力量，但往後的道路也將止步於此，你的文明之劍將失去繼續精進的可能性。】

    【這本該是你自創規則道路的起點，卻也會在記憶褪色後成為終點。】

    【現在，你有三個選擇。】

    指引的聲音繼續在屠虎的識海中回蕩，勾勒出三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選擇一，情感抹去，然後消耗三百萬祭力固化現有的規則力量，此後“文明之劍”的力量將永久定格，但所有相關記憶將徹底失去情感色彩，你隻能以第三視角承載這段記憶，代價是：規則固化，此路已盡。】

    【選擇二，情感封印，保留記憶的情感內核，但將其深度封存，日常狀態下，你隻能感知到極小部分情緒波動，但當你催動“文明之劍”時，可臨時解封對應記憶，進入全盛情緒姿態，這個選擇可以讓你繼續演化自創規則這條道路。】

    【但你也得付出3500萬祭力的代價，鑒於你的情況特殊，這筆賬可以先賒著，每月定期還款100萬即可，如若超過期限，自動分解你的命魂、載具，乃至其他成長體係歸還。】

    【選擇三，完整承載，你可以選擇強行容納全部記憶情感，在正常狀態下也能獲得最完整的記憶，但代價是你的本心將被千年記憶淹沒，屆時，文明守護者的記憶將成為主體記憶。】

    屠虎頓時陷入沉默。

    指引給的三條道路，每一條都指向了截然不同的未來。

    遺忘最輕鬆，卻也最痛苦。

    那些與絨靈族並肩作戰的日夜，在絕境中相互扶持的溫度，若都化作冰冷記錄，那這段小世界旅程也就失去了色彩，好似看了一場代入感很強的電影。

    若完整承載情感，讓千年記憶成為主體，現在的他又算什？

    怕隻是記憶長河中泛起的一朵浪花，終將被奔湧的情緒洪流吞沒。

    這份沉重熾熱的記憶，他想要珍藏，卻不願被其完全定義。

    想到這，屠虎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

    “我選擇第二個選項，這段情感可以封印，但不能被遺忘。”

    【如你所願，第一期的100萬先從你賬戶扣除。】

    “我哪來100萬祭力？”

    【你在小世界可沒少殺戮，尤其是掌控文明之劍後，擊潰世界意誌的過程中每一次殺戮都有祭力收益，現在你的餘額是：238283點。】

    語罷，屠虎的記憶深處泛起漣漪。

    鮮活的記憶開始迅速褪色，曾經刻骨銘心的承諾與守護，好似隔著一層阻礙。

    他依然記得進入小世界後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句對話，甚至是每一次絨靈文明的生死瞬間……但那份熾熱的情感卻正在被抽離封存，逐漸變為理性下的觀察認知。

    但與完全封存不同的是，他還是能在回憶時，湧起些許情緒。

    情感還在，隻是需要他主動用意識去“觸碰”才能提取。

    這種狀態很奇妙。

    他依然是玩家屠虎，卻隨時可以憑借一個念頭，暫時成為那個曆經千年滄桑的文明守護者。就像是擁有了兩個可以隨時切換的身份。

    而切換的鑰匙，就握在他自己手中。

    這時，指引的聲音再度響起：

    【往後，隨著你本我記憶增長，這段被封印的情感記憶會逐漸融入你的意識，成為你真正的一部分，但前提是你的意誌與記憶總量，足以承載這段經曆的厚重。】

    屠虎心中明了。

    就像是往一杯清水中滴入墨汁，會瞬間改變水的顏色。

    但若將墨汁倒入江河，便隻會成為奔流中的一抹暗色。

    現在的他，還隻是那杯清水。

    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指引哥，不對啊，我的壽命短暫，怕是這輩子都沒法承載這段記憶吧？”

    麵對詢問，指引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意識到指引已經離去，屠虎沒有再繼續追問。

    他在這時喚出星脈界麵。

    發現原本鑲嵌“花我250萬”的槽位的命魂，變成了純粹的金色，內部能隱約看到正在演化的文明進程。

    【未命名（自創命魂）】：

    命魂等級：半神境（503級）

    命魂介紹：源於千餘載的守護之誌，曆經文明興衰淬煉，以蒼玄劍道為基，融鍛文明火血為刃，將渺小生靈向死而生的執念化作規則，終成此命魂，唯文明存續之念可引動，劍鋒所指，域內萬法皆俯首。感受命魂散逸的浩瀚之力，屠虎的意識逐漸與其共鳴。

    頓時，文明興衰的記憶畫卷在識海中徐徐展開，千餘年守護的感悟如涓涓細流融入心田，隨之而來的還有文明守護者時期的所有記憶情感。

    正如指引所說，當他使用這份力量時，被封印的記憶情感便會湧現。

    就在屠虎完全沉浸在記憶融合的狀態時，沉寂許久的隊伍頻道突然傳來急促呼喊，打斷了他對這份力量的使用：

    “硬哥，你終於回來了！”

    “整整四十六天啊，隊伍頻道怎喊你都不回應，直播畫麵更是快到飛起，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隻有選擇第一視角觀看，才知道你竟然和小小法師一樣，因為傳送失憶了，不過劇情太長了，我們都是跳著看……總之，歡迎回來，邦邦。”

    “邦邦，你快看排行榜，你現在牛逼壞了，太炸裂了，哈哈哈哈。”

    隊友帶著關切的呼聲湧來。

    屠虎微微一怔，這才意識到在織夢世界經曆的千餘年滄桑，在怪物世界不過月餘光陰。

    “兄弟們，我回來了。”

    他在頻道輕聲道，話語中藏著跨越時代的感慨。

    語罷，他好奇點開功能麵板上的排行榜選項。

    愕然發現，命魂綜合等級榜單的第一名，正是他的遊戲ID：硬邦邦。

    “臥槽，我真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