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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寂靜,唯餘劍鳴。

    屠虎立於焦土之上,白發如雪,手中金色巨劍低吟,好似無數英魂正發出跨越千年的不屈咆哮。突如其來的逆轉,讓戰場陷入死寂。

    星瞳拄著靈能長劍,劇烈喘息,晶紫色的眼眸瞪大,眼中充斥著難以置信的震撼。

    她看著白發飛揚的背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位她自幼便熟識的老祖宗,在她眼是常年被暗疾困擾,需要以特供酒液壓製傷痛的長者,更多時候是沉默守望文明的活曆史……但此刻卻展現出了宛如神明般的力量。

    她想起曆代先輩對老祖宗傷勢的無能為力,想起一份份寫著無法解析,超越認知的檢測報告。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老祖宗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周圍的戰士更是呆立當場。

    看著輕描淡寫間便讓蝕靈灰飛煙滅的金光,以及似乎連世界本身都要為之退避的老祖宗,心中的震撼無以複加。

    屠虎並未在意族人的目光。

    他的全部心神,都與手中的劍,融為一體。

    他緩緩抬起劍鋒,指向無形無質的世界本身。

    清算,尚未結束。

    很快蝕靈狂潮再次湧動,比之前更加洶湧,灰白色的洪流遮天蔽日,其中凝聚出山巒般的巨大陰影,這是世界意誌將更多規則力量傾注的具現。

    麵對這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毀滅洪流,屠虎隻是平靜地抬起了劍。

    劍鋒向前輕輕一遞。

    錚!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色細線,自劍尖延伸而出。

    細線所過之處,空間被無聲裁開。

    洶湧而來的蝕靈洪流,在觸及金線瞬間,好似從畫卷中被抹去,歸於虛無。

    無論是鋪天蓋地的低級蝕靈,還是散發恐怖波動的山巒巨影,皆如泡影般幻滅。

    一劍,清出朗朗乾坤。

    世界意誌能夠修改規則,但屠虎的這一劍,本身就是規則。

    守護之勢籠罩範圍內的天地規則,皆由他的意誌主宰。

    屠虎的目光穿越虛空,落在了大地上那些無形的能量脈絡上。

    那是世界意誌的神經,也是它感知控製世界的網絡。

    他再次揮劍,目標直指距離自己最近的脈絡節點。

    劍光如筆觸,點向大地深處。

    一道貫穿世界的能量脈絡的關鍵節點,被這一劍中蘊含的規則意誌掃過,歸於平靜。

    屠虎並未停歇。

    知曉這隻是暫時打斷了世界意誌的攻勢,若不將其徹底根除,危機終將再現。

    一步踏出,他跨越城外焦土。

    不多時,便出現在了北境冰川。

    這是世界極寒之力的匯聚點之一,一道粗壯的冰藍色能量脈絡如巨龍般蟄伏在冰川之下,散發著刺骨寒意,正試圖生成蝕靈對他對抗。

    屠虎甚至沒有看一眼匯聚而來的蝕靈,手中金色巨劍隨意向下一劃。

    冰藍色的能量巨龍便瞬間平息,與周圍環境再無二致。

    剛剛凝聚的蝕靈陰影也隨之潰散。

    斬斷節點脈絡後,屠虎轉身離去。

    再次顯現身影,他已出現在西部荒漠。

    這黃沙漫天,一道土黃色的能量脈絡如同地龍翻身,攪動著整片沙漠,試圖引發毀滅性的沙暴天災,將他一同淨化。

    金色劍光一閃而過。

    翻湧的沙海驟然平靜,躁動的土黃色脈絡碎裂後沉入大地深處,再無波瀾。

    緊接著是南方林海、東部群島、中部山脈……屠虎的身影在世界各處閃現,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一道輕描淡寫的劍光。

    劍光所及,世界意誌哪怕擁有進化之力,也無法生成對應的抵禦體係。

    這是來自更高維的規則之力,已經超越了世界意誌所能解析的極限。

    伴隨世界意誌的神經脈絡被不斷切割,它對現實的控製力被快速剝奪。

    天空中的汙濁徹底散去,大地上違背常理的異象盡數消失,隻留下戰爭過後的瘡痍。

    當屠虎身影立於雲端,白發飄揚,俯瞰著正逐漸恢複平靜的世界。

    他能感受到世界意誌無處不在的憤怒與不甘情緒,此時的它就像是被斬斷了手腳,蒙上了眼睛的巨人。清算,也已近尾聲。

    當他再度揮劍。

    一瞬間,從北境雪原到南方林海,從西陲荒漠到極光海岸,所有異常天象戛然而止。

    曾經倒流的江河已歸入河道,液化的山巒重新凝固出堅硬輪廓,腐朽的草木重新自然生長,陽光刺破久久不散的灰霾,如金色的紗幔鋪灑在滿目瘡痍的山河之上。

    天地間響起的哀鳴,是世界意誌發出的悲音。

    它如同被拔去獠牙的巨獸,再也無法對現實進行任何粗暴幹涉,伸向世界的觸手,徹底斷了。蝕靈也不再憑空湧現,殘存的也都紛紛潰散。

    屠虎持劍而立,目光掃過滿目瘡痍的大地,最終望向大地深處。

    目光好似穿透了層層空間,看到了無形無質,卻籠罩整個世界的意識本身:一顆金色光球。手中的守護之劍變得愈發璀璨,散逸煌煌文明之光。

    這一刻的屠虎,已經領悟了蒼玄曾經描述的境界:守護,非是龜縮,亦是斬斷災厄的利刃。當守護的意誌熾烈到極致,亦可化為滌蕩寰宇,斬斷枷鎖的無敵之鋒。

    屠虎在這時揮劍,頓時一道金線垂直沒入大地。

    緊接著,以金線沒入之處為起點,深不見底的黑暗裂隙向下蔓延。

    岩石層、熔岩帶、古老的地殼結構……漫長歲月形成的堅實大地,在劍痕麵前,如同熱刀切入油脂般被平滑地一分為二,暴露出下方從未見過天日,幽暗到可以吞噬一切光線的地核空間。

    一條直通地核的黑暗深淵,就此形成。

    屠虎收劍,徑直飛向深淵盡頭。

    那,一顆劇烈搏動的金色光球正散發著劇烈波動。

    它便是世界意誌的核心,也是無數脈絡交匯的終點,亦是他需要清洗的最後源頭。

    此刻,失去了所有“觸手”的世界意誌,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暴露在了屠虎的劍鋒之下。屠虎將手中的金色巨劍高高舉起。

    劍身之上,阿藍的決絕、阿粉的溫柔、烈爪的托付、靜思的智慧、鐵心的堅韌、星瞳的期盼……無數代絨靈族人的意誌與記憶如同星河般流淌、燃燒。

    這一劍,承載的是一個文明全部的重量。

    “斬。”

    一聲輕叱,響徹天地。

    金色巨劍化作一道純粹光束,貫穿了大地,精準命中了地心深處搏動的金色光球。

    金色光球在被光束觸及的那,如同冰雪遇陽般迅速消融、瓦解。

    其中蘊含的種種,被更為宏大“文明存續”之意徹底衝刷。

    最終,光球消散,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團溫和,不含任何主觀意識的世界本源。

    它靜靜漂浮,散發著柔和金光,仿佛一顆初生的心髒,代表著這個世界最原始的中立生命力。屠虎伸手虛握,世界本源出現在他掌心。

    感受其中磅的能量,他在這時折返,數息間回到地表。

    一步跨越山河。

    殘存的族人在他斬脈的時,已經開始了城市修複工程。

    當他們看到屠虎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城頭上,所有人都明白:戰爭,結束了。

    星瞳踉蹌著上前一步,看向屠虎蒼老了許多的麵容與雪白色長發,聲音帶著哽咽:

    “老祖宗……您的頭發。”

    屠虎低頭看了看自己垂落的白發,平靜地搖了搖頭。

    他攤開手掌,將那團世界本源呈現在所有幸存者麵前,聲音清晰傳遍全城:

    “浩劫終結,我們勝利了。”

    “我手的是世界本源,是昨日的災厄之源,亦是未來的新生之基。”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疲憊悲傷的臉龐,將世界本源緩緩推向站在跟前的星瞳:

    “今日起,我族不必再仰神罰之息,不必再懼天地之威。”

    “腳下之地,頭頂之天,當由我族,親手重塑。”

    語罷,屠虎獨立城頭,白發在微風中輕揚,手中的守護之劍已隱去。

    世界本源在星瞳手中散發溫潤光芒,如同新生的希望。

    然而,就在所有族人沉浸在這劫後餘生的複雜情緒中時,站在城頭上的身影微微晃動了一下。屠虎低頭,看著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的手掌,臉上並無意外,隻有淡淡的釋然。

    燃燒一切,極盡升華,豈能沒有代價。

    他能感覺到,維係了他漫長歲月的異常停滯正在飛速消退,這具軀體生命力正在消耗殆盡。他緩緩坐了下來,靠在殘破的城頭,動作輕緩。

    星瞳第一個察覺到了不對,她手中的世界本源差點脫手,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老祖宗……。”

    屠虎抬起頭,望向下方正在複蘇的土地,掃過一張張熟悉或陌生的麵孔,目光溫和。

    視線最後聚焦在星瞳身上。

    他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淡,如同晨曦中即將散去的薄霧。

    用最後的氣力,輕聲說道,似乎在說著尋常不過的囑托:

    “小瞳,老祖宗怕是熬到頭咯……絨靈族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生命的最後時刻,屠虎背靠城牆一角癱坐,視線投向無垠天穹:

    “織夢文明曾有記載……天穹之外……並非樂土。”

    “這場危機讓我明白,我們不該追尋織夢的足跡……不要踏上那條……不歸路。”

    “在此界,紮根,繁盛,延續……這,便是對我……最好的告慰。”

    話音落下,屠虎飽經風霜的身影,化作無數細微光點,如同逆流的星火,緩緩升騰,最終化作霧氣飄散在飛躍城清澈的天空中,與陽光融為一體,再也尋不見蹤跡。

    時間仿佛凝固。

    星瞳呆呆地看著那空蕩蕩的城頭,手中的世界本源“啪”地一聲落在腳邊也渾然不覺。

    下一刻,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擊垮了她,她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老祖宗!!!”

    這一聲哭喊,如同點燃了引線。

    城牆上下,荒野之中,無論身份,無論傷勢,所有的絨靈族人,在這一刻,齊刷刷地跪伏下去。痛哭聲如同海嘯般席卷這片天地。

    他們失去了一路護道,在每一次絕境中為他們撐起一片天,最終為他們斬滅神罰,奪回未來的……老祖老祖宗見證了絨靈文明的起點,守護了文明的曆程,並在文明的轉折點,為文明的延續燃盡了自己,換來了一個無需再被“守護”的未來。

    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慟之中。

    星瞳跪在冰冷的城磚上,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望著屠虎消失的地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總是握著酒瓶,沉默地望著遠方的身影。

    “脊梁彎了可以再挺直,火種滅了就什都沒了。”

    “老祖宗還在,你們怕什?”

    “老祖宗沒發呆,隻是活太久了,回憶像是一本翻不完的相冊,看不完啊。”

    “小瞳,好好努力,長大後帶領絨靈文明走向更輝煌的明天。”

    “你才摔倒了幾次,就說這是挫折……老祖宗在,絨靈文明便在。”

    每一句話都像重錘砸在心上,星瞳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所有絨靈族人此刻都意識到,他們失去了文明的根。

    那個在滅族邊緣舉起戰旗的背影。

    那個在奴役歲月默默積蓄火種的身影。

    那個在最後時刻為他們斬開生路的守護者……再也不會握著酒瓶站在城頭遠眺。

    “老祖宗還在”這五個字,本身就是絨靈文明最大的底氣。

    星瞳身軀顫抖,用沙啞的聲音低喃道:

    “老祖宗,您太累了,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

    隨後對著屠虎消失的地方,重重將腦袋磕在地上。

    微風拂過空蕩的城頭與所有跪倒的絨靈子民。

    一個時代,隨著老祖宗的離去,就此落幕。

    微風依舊,陽光依舊,飛躍城在轟鳴中開啟重建工程。

    但所有人都覺得,有什東西,永遠地改變了。

    熟悉的城市,卻再也無法尋到那個令人安心的背影。

    星瞳認為自己必須振作起來,因為她是領袖,老祖宗將未來交給了她。

    可每當她環顧四周,看到的是一張張同樣寫滿茫然無措的臉龐。

    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感,淹沒了每一個絨靈族人的內心。

    他們打贏了最殘酷的戰爭,戰勝了世界本身,奪回了生存權利。

    卻失去了那個總在絕境中力挽狂瀾的定族神針。

    就像是一群突然被撒手的孩子,站在空曠的原野上,第一次需要完全依靠自己來決策前進的方向。曆史的長卷翻開了全新的一頁。

    隻是這一頁,沒有熟悉的守望者作為引路坐標。

    前方的道路,隻能由他們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去探索。

    這是一個真正屬於絨靈族自己的時代,也是一個它們必須學會獨自麵對所有風雨的時代。

    七天後。

    飛躍城中心的廢墟被清理出一片淨土,一座巨大的雕像在廢墟之上拔地而起。

    雕像正是屠虎,卻不是最後時刻白發蒼蒼的模樣,而是所有絨靈族成員記憶中最熟悉姿態。黑發披肩,目光望向遠方,手中沒有握著那柄驚世的金色巨劍,隻是隨意地提著一個酒壺,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雕像靜靜地站著,仿佛隨時會轉過身來,對來到身邊的族人說一句:

    “來了”。

    雕像的基座上,沒有冗長的功績銘文,隻有星瞳親手刻下的寥寥數字:

    【絨靈文明之光,永燃不滅。】

    此後每日清晨,當初升的陽光照亮雕像肩頭時,總會有人自發地來到雕像前。

    在老祖宗雕像旁,靜靜地站上一會兒,放下一束初綻的鮮花,或是一壺新釀的果酒。

    孩子們會被告知,這位是絨靈族的老祖宗,是他為我們帶來了可以自由奔跑的今天。

    新生代雖未親身經曆老祖宗還在的時代,卻會在仰望雕像時,感受到莫名的安心。

    星瞳將屠虎留下酒壺與初代領袖們的印記並列。

    飛躍城與銘記城重建時,城中心最大的廣場被命名為“守望廣場”,屠虎的雕像就矗立在廣場中央,永遠凝視著他守護畢生的文明未來。

    每年在屠虎離去的那一天,整個絨靈文明都會陷入靜默。

    所有族人都會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事務,望向雕像所在的方向,獻上崇高敬意。

    老祖宗走了。

    但族人卻覺得他從未離開。

    隻是化作了吹過城頭的風,化作了灑落大地的陽光,化作了每一個絨靈族人挺直的脊梁,化作了絨靈文明繼續向前的不滅意誌。

    正如星瞳在緬懷儀式上說的話:

    “從今往後,我們都是老祖宗的精神延續,替他看這盛世綿長,替他繼續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至此,屠虎的故事,成了絨靈文明的精神核心。

    融入血脈,代代相傳。

    無盡黑暗。

    【挑戰者提示:你已死亡,進入複活倒計時:59.59分。】

    冰冷提示音如同判決,回蕩在屠虎的腦海中。

    緊隨其後的,是一種剝離感。

    阿藍在火光中的嘶吼,阿粉遞來果酒時的笑容,烈爪無聲的囑托,星瞳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那些構成絨靈記憶的熾熱情感羈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抽離。

    記憶沒有消失,卻像是在飛速褪色的畫卷,變得蒼白扁平。

    逐漸無法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漣漪。

    他就像是一個局外人,翻閱著自己過往的故事,知其悲歡,卻無法以主視角感同身受。

    “還給我……!”

    屠虎的意識在虛無中發出無聲咆哮,瘋狂對抗著這比死亡更殘酷的遺忘。

    這意味著他守護過,並為之燃燒的一切,都將失去意義。

    但他的掙紮如同石沉大海,情感的流逝無法阻擋。

    就在他以為珍貴的記憶色彩即將徹底褪去,淪為冰冷畫麵時。

    一個帶著些許慵懶的熟悉聲音,在他識海深處響起:

    【也對,就這丟了,確實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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