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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佑安這時才明白,這姑娘是早有預謀。

    先前說的“勞煩他費心”,競是指的這個。

    “六姑娘,太子殿下怪罪下來”

    “他不會怪罪的。”薛綏唇角微揚,目光散發出一種沉靜而銳利的光芒。

    “這蕭琰的性命,我要親自去取。”

    雲嶺的林子,名副其實的鬼見愁。

    枯藤老樹交錯盤結,遮天蔽日,腐葉積了足足有半尺厚,靴子踩上去,像陷入柔軟的泥潭……一行人踩著腐葉往前走,寒意透過衣滲進來,凍得骨頭縫都在發疼。

    小昭跟在薛綏身後,手的短弩始終上著弦。

    “姑娘,這林子邪得很,走了許久都像在原地打轉……”小昭的聲音壓得極低,靴底碾過枯枝的聲響,在寂靜格外刺耳。

    薛綏示意她噤聲。

    慢慢的,俯身下來,撥開半埋在泥濘的腳印。

    那腳印很大,鞋底紋路粗獷,每一步都陷入腐泥深處,沾著暗紅色的血漬。

    “看著像是負重的士兵留下的……”

    小昭湊近觀察,輕輕低吟。

    薛綏的視線已然沿著腳印延伸出去……

    最後,落在一棵老櫟樹底下。

    “奇怪。”小昭快步走到樹下,“腳印到這就沒了。人呢,難不成飛……”

    “小心。”薛綏突然拽住她往後退。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簌簌響動。

    小昭反應極快,抬手扣動弩機,一支短箭疾飛出去。

    那樹杈上的黑衣人,被箭釘穿了手腕,重重摔落在枯葉上,眥牙咧嘴地咒罵。

    薛綏走近,從他身上摘下腰牌。

    正麵刻著一個“蕭”字。

    “哪個營的?”

    那人梗著粗紅的脖子,不吭聲。

    “看來是蕭琰的親衛。穿成這樣,是出來打探消息的?斥候?”

    那人死死攥緊拳頭,眼底慌亂,但仍不出聲。

    薛綏掂了掂手的腰牌,示意左右,“既然是個啞巴,留著也沒用,殺了吧。”

    “是!”小昭精神一振,利落地拔出腰上短刀。

    那黑衣人見狀,突地掙紮著鬆開拳頭,就要往嘴塞什東西……

    “找死!”小昭眼疾手快,短刀橫掃他手腕。

    半截斷指連同那蠟丸,一起飛出去,滾落在地上。小昭再次上前,一腳狠狠踹在他的心窩。“狗東西,還想自盡?閻王殿的門朝哪邊開的,問明白了嗎?”

    “好身手。”秦風低聲讚著,招呼同伴上前。

    兩人合力將那黑衣人捆了,上下搜摸。

    除了一些幹糧碎屑,竟從他衣裳夾層的油紙包,翻出一小包漆黑的粉末。

    薛綏撚起一點,放在鼻尖聞了聞,眉頭皺緊。

    “是黑火藥。”

    “他們想燒山?”小昭驚道。

    秦風若有所悟地道:“難怪……我說往頭送什東西呢,原來藏著這般殺招……”

    “老熊溝在東南,若是西北風起,正好能借著風勢席卷整個老熊溝戰場……”

    “但此招也凶險至極。火勢一起,誰也無法控製……難不成,蕭琰是要將大梁軍連同自己人,一起葬送火海?”

    早知蕭琰狠戾,卻不料他競狠到這般地步。

    所謂在老熊溝與梁軍的決戰,不過是將全部的兵力投入那一片狹長穀地,掩護自己布下的火藥陣,再用自己人的血肉與李肇大軍同歸於盡,同時變成他逃亡的煙幕彈……

    “你們有多少人,國積了多少火藥?何時動手?”薛綏踢了踢他的膝蓋。

    “說!”

    那人死死咬著牙,既不喊痛,也不求饒,而是滿眼凶光地瞪著她。

    小昭看得火起,反手一刀劃在他的臉上。

    “哪來的狗東西不識相,眼珠子不想要了?敢瞪我們家姑娘?”

    慘叫聲在林子回蕩。

    薛綏蹲身看著他,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知道你們的規矩,吞藥自盡免受折磨。可惜你落在我手上,抽筋扒皮都算輕的,活活疼上三天三夜再死,你說劃算嗎?”

    小昭應聲上前,“姑娘我來!好久沒有活動筋骨……在舊陵沼學的那些手段,都快荒廢了,我保管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渾身一顫。

    聽聞舊陵沼的名號,已是嚇破了膽。

    再看小昭凶神惡煞地提刀就刮,終是痛到崩潰。

    “我說,我說,我們有三百餘人,藏在老熊溝南側密林深處的溶洞群,等風勢一轉,就引爆火藥,借風勢襲擊梁軍大營………”

    “若不刮西北風如何?”

    “太子精明,在老熊溝搜尋不到主公,定會尋到我們的蹤跡,到時候再拚死一搏,讓他有來無.………那人頓了頓,聲音發顫,“主公也在那,親自坐鎮…”

    有不怕死的,沒有不怕狠的。

    那黑衣人被唬住,把底細交代得幹幹淨淨。

    薛綏朝小昭遞個眼神。

    小昭啐了一口,“軟骨頭,送你個好死。”

    短刀刺入心口,鮮血噴濺而出。

    “得趕緊通知李肇。”薛綏轉身要走,卻被小昭拉住。

    “姑娘你看……”小昭指著樹上的疤痕,那被人用刀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印跡。

    “這記號是往去的,怕是故意引咱們來?”

    “未必!”薛綏摸著那刻痕,木質新鮮,“南麓林密,瘴氣濃重,很容易迷路,他們不做標記隻怕也迷失方向。”

    她領著小昭和秦風幾個,順著記號往前走。

    越往深處,空氣越是難聞,帶著腐朽的甜腥味………

    秦風幾人的背心,漸漸沁出冷汗。

    薛綏卻麵不改色,繞開各種陷阱,繼續往前摸索……

    終於,穿過一片密不透風的藤蔓,豁然出現一片背風的山坳。

    他們看到了黑衣人說的營地

    山壁底部,赫然出現幾個黑酸酸的洞口。

    洞口用樹枝和藤蔓偽裝著,若非刻意尋找,極難發現。洞口散亂地堆放著一些空木箱,有濃烈的火藥味兒,飄過來…

    “果然要縱火燒山。”小昭咬牙,指尖扣緊弩機。

    秦風問:“姑娘,咱們怎辦?”

    薛綏眯了眯眼,打個手勢,默默帶人退出來。

    “小昭,你帶兩個人抄近路,去老熊溝給太子報信,說蕭琰要引西北風,火燒梁軍。”

    她說罷,將短刀往靴筒塞了塞,“我去會一會蕭琰。”

    小昭瞪大眼睛,“姑娘,不可。”

    秦風也極力勸阻,卻被薛綏打斷,“這件事,我非做不可。”

    小昭想說什,卻被薛綏推了一把。

    “快去。”

    李肇在老熊溝的瞭望台已經站了半個時辰。

    賢王李劭的人馬如約自右翼包抄而上,戚明揚的主力也強勢壓進,一舉殲滅了前沿據點守軍,將蕭氏殘部死死堵在前方一地的溝口。

    雙方正在激烈鏖戰一

    他立在高處,將戰況盡收眼底。

    若戰局持續推進,明兒天一亮便能肅清殘敵。

    一切按部就班,比料想更為順利。

    可蕭琰遲遲沒有露麵,令讓李肇心頭始終有一絲不安……

    從永定城攻防戰開始,他便緊盯著蕭琰。

    蕭琰不可能逃出了雲嶺……

    “看來是賢王府的細作,辦事不力,沒能精準傳遞出我們的計劃………”

    “殿下,要不要……分兵搜索老熊溝周圍?”俞千山搓著凍得發僵的手,甲胄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再等等。不除蕭琰,殺再多嘍囉,也不過是徒耗我大梁將士的性命……”李肇聲音尚未落下,突然看見遠處的山巒上,升起一道濃濃的青煙。

    那煙是紫色的,夾雜幾縷刺目的橙紅火星,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格外顯眼一

    “是平安的信號。”

    他從前就聽薛綏說過,舊陵沼有特製的暗箭,能依據情況不同,發出不同信號。

    “傳令下去,收緊包圍圈。左翼騎兵隨時待命,弓弩手就位……”李肇扶著腰刀轉身,腳步踏在堅硬的凍土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俞千山領命要走,又被李肇叫住。

    “你帶人嚴守陣地,我去接應薛六姑娘。”

    小昭便是這時出現的,她渾身沾滿泥濘,頭發散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皮甲鬆鬆垮垮破了個口子,手的短弩卻握得極緊。

    “啟稟殿下!”她連喘帶喊撲過來,連行禮都顧不上,“姑娘讓婢子來報:蕭琰在南麓溶洞藏了三百人,囤積了成箱的火藥,要借西北風火燒戰場……姑娘已經帶人前去阻上……”

    李肇呼吸一緊,沉下聲來。

    “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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