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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光被她拽得一個趣趄,桃花眼彎彎。

    “做什?欺負老實人?”

    “你和大師兄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薛綏不為所動。

    搖光臉上笑容僵了僵,隨即誇張地攤手:“天地良心。小十三,你這沒頭沒腦的,讓我說什呢?”“你知道我在說什。”薛綏逼近一步,周身氣息冷冽,“不想我驚動玉衡師姐,翻出你當年那些爛賬,就說實話。”

    搖光笑容一僵,手忙腳亂地擺手,“當真沒有啊,我當年也沒有……小十三,你這是要冤枉我……”“搖光!”薛綏陡然提高聲音,胸口那股翻騰的情緒衝上喉頭,她下意識地抬手按住心口,唇色微微發白。

    “我再問一遍,李肇到底怎了?”

    搖光的臉徹底凝固了。

    目光落到她緊按胸口的手背上,眼神的輕佻蕩然無存。

    “你怎了?心口疼?還是哪不舒服?”

    薛綏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心悸的悶痛,“我也奇怪。這幾日總是心慌氣短,方才那一瞬……就好似被人攥住了心脈,要生生捏碎一般…”

    搖光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難不成是情絲……”

    話未說完,他趕緊頓住,懊悔地抿緊嘴唇。

    薛綏瞳孔微微一縮:“情絲蠱?”

    且不說她早解了蠱毒,就說搖光的話,分明就是在變相承認,李肇出了事,而他和天樞有所隱瞞……“情絲蠱怎了?”她問。

    搖光眼神閃爍,“那玩意兒邪門得很……你、你最近憂思過甚,心神耗損,有點心悸也正常,不必自己嚇自己………

    “我要聽實話。”薛綏的聲音冷下來,臉色幽寒,“否則,我即刻啟程,親赴西疆。”

    最後一句,已是斬釘截鐵。

    搖光看著她那雙執拗的眼睛,內心掙紮片刻,終是重重歎了口氣,煩躁地搓了搓臉。

    “確實有一個不太妙的消息。大師兄怕你憂心,壓著沒報……永定城大捷是真的,可李肇那小子……在追擊蕭琰殘部時,為了掩護俞千山,被流矢擊中……”

    搖光小心地覷著薛綏的臉色。

    薛綏身形站得筆直,聲音也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現在如何?”

    “命是撿回來了,就是失血過多,昏迷了好幾日……”搖光被她的眼神攝住,急忙補充道,“大師兄已派人帶著最好的傷藥,日夜兼程趕赴西疆,有新的消息,會及時告知………”

    說罷,他抿抿唇,便替天樞說好話。

    “大師兄不讓人告訴你真相……就是怕你擔心……身子本就沒好利索,若有個好歹,可怎受得住?”薛綏道:“我不會受不住。”

    她緩緩鬆開扶著桌角的手,挺直了背脊。

    腦海,不由浮現出那日李肇送她離宮時的模樣……

    車廂狹小,他渾身濕透,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耳畔,每一個字都好似帶著撼動山河的力量。

    “孤這一生,負盡天下人,也絕不會負你。”

    那時隻當是熾烈的情話,此刻才明白,那是他壓在心頭的重諾,缺愛的人,更害怕失去,也更懂得珍惜愛。

    李肇從未負她,可這世道,也從未輕易放過他。

    接下來的日子,薛綏依舊如常。

    她早起晚歇,照料雪姬,處理一些瑣事,誰也沒有看出她與往常有什不同,就連近身的人,也猜不透她有何打算……

    但京城,隱隱刮起了一些風聲一說太子肇,在追擊蕭琰叛軍時受了重傷,箭入肺腑,隻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甚至還有人說,太子早已不治身亡……

    皇城根下的人最是敏感,一點有點風吹草動,便傳得有鼻子有眼………

    那些的議論傳到宜園,錦書和小昭幾個聽著,急得團團轉,卻顧及薛綏的情緒,沒敢多話……薛綏對此充耳不聞。

    入冬後,天氣便一日冷過一日。

    雪姬怕冷,薛綏也畏寒,宜園的炭火,總是燒得極旺……

    午後的暖閣,薛綏坐在矮凳上,拿著一把小巧的犀角梳,細細梳理著雪姬的頭發。

    中毒後,雪姬的發質幹枯,像被霜打過的秋草,養了這許久也不見好轉。

    雪姬卻寶貝得很,對著銅鏡左照右照,嘴角抿著笑:“綏綏你看,額角有黑酸的小毛毛,鑽出來了。”

    薛綏望著鏡中她天真的模樣,溫聲道:“是呢,養發膏很是滋養,再過些日子,會長得又黑又密……”“頭發長得又黑又密,是不是就可以出嫁了?”

    薛綏:…………”

    對著一臉期待的母親,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我是說綏綏,綏綏的頭發也長長了,慢慢變黑了……”雪姬忽然轉過頭,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帶著孩童般的好奇。

    “他們說太子打了大勝仗?是不是像戲文唱的,騎著高頭大馬,披紅掛彩的大英雄?”

    薛綏握著梳子的手微微一頓,唇角彎起一抹溫柔的弧度,輕聲道:“是呢,是大英雄。”

    “那他一定長得很好看。”

    “這……是很好看。”

    雪姬忽然湊近了些,一副不諳世事的天真,“比給我看病的舒大夫,還要好看嗎?不會再有比舒大夫更好看的人了吧?”

    “………”薛綏被問得一怔。

    她從來沒有這比較過。

    更沒有料到中毒昏迷後蘇醒的雪姬,會變得這直白,這……不加掩飾。

    天樞是好看的,清冷出塵,如雪山之巔的月光,幹淨得讓人不敢褻瀆。

    李肇卻不同,他是烈火烹油的豔,是出鞘利劍的鋒,笑時能溺死人,冷時能凍裂冰,兩種極致揉在一人身上,驚心動魄,極具張力,讓人移不開眼。

    “他們各有各的好……”

    “那你為何不選舒大夫?舒大夫也喜歡綏綏……”

    這般稚氣的話語,聽得薛綏發笑。

    “大抵是……隻有他看我的時候,眼睛才有星火吧?還有,舒大夫不喜歡我,阿娘往後不可胡說……

    “喜歡的………”

    “不是那種喜歡……”

    “就是那種喜歡。”

    雪姬很固執,

    薛綏拗不過她,索性笑而不語。

    雪姬卻蹙起眉頭,認真地替她煩惱起來:“可是大英雄什時候來向綏綏提親呢?他提親的時候,我是綏綏的娘親,我要穿什衣裳才好?要戴很多很多花嗎?”

    薛綏失笑,“你倒比我還急?”

    “我是娘親!綏綏的娘親………”雪姬挺直腰背,努力做出她想象的娘親模樣,

    “娘親自然要替你把關。他若敢負你,我就拿……拿燒火棍打他。”

    她揮了揮拳頭,說著不知從哪個話本聽來的詞。

    薛綏聽得忍俊不禁,替她理好衣襟,聲音溫柔而篤定:“好,都聽阿娘的。他若敢負我,就打他……”“不對不對,綏綏要說,不聽話,就拿燒火棍打他!”

    “嗯好好好,用燒火棍打他。”

    雪姬立刻便快活起來。

    歪著頭,眼神清澈地追問。

    “那要等到什時候呢?”

    薛綏答不上來。

    就在這時,暖閣的簾子輕輕被人掀開。

    如意端著剛溫好的薑棗茶進來,臉色微微沉凝,聽聲音有些不滿。

    “姑娘!端王府的人來了。遞了帖子,說端王妃請姑娘過府一敘……”

    薛綏臉上那點溫柔的笑意,倏然凍結,眼底隻餘一片沉靜的冰寒。

    薛月沉這個當口找她……

    絕非隻為敘一敘姐妹情。

    端王府。

    李桓被皇帝責罰削權後,成日悶在書房,或是對著棋盤獨自推演,或是書寫治世箴言,靜思己過。既不問世事,也不許旁人打擾。

    可人心趨利,王爺失了聖眷,府人便有些懈怠,氣氛也一日比一日沉悶,連當值的仆役都顯得無精打采,行事拖遝。

    薛月沉為此很是憂心。

    等了兩日,不見薛綏回音,她終是讓人備上厚禮,親自到宜園拜訪。

    薛綏正在暖閣查看雪姬的脈案,薛月沉便到了。

    她連忙起身相迎,剛行至垂花門,就看到一張堆滿笑容的臉。

    “六妹妹貴人事忙,本不該貿然前來。可阿寧念叨你好幾日了,我拗不過她,隻好上門叨擾……”從前薛月沉也熱絡,可沒有像今日這般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甚至可以稱得上討好………

    “阿寧,快喚你六姨母……”

    阿寧脆脆地喊了聲“六姨母”,便躲到薛月沉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看她……

    “這孩子,怯生。”

    薛月沉笑著解釋,語氣有些勉強,薛綏也隻當看不明白,神情從容地引著她步入暖閣。

    炭火驅散了寒意。

    窗台上的水仙開得正美。

    薛綏讓人添了茶水,見她盯著水仙出門,開門見山便問:“長姐這個時候來找我,想必不是為了阿寧這簡單吧?”

    薛月沉臉上的笑僵了僵,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帕子:“什都瞞不過你。實不相瞞,是為了王……”她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好像在斟酌如何切入,聲音放得極輕。

    “自從王爺被陛下削了權,府就沒有安生過。大前日,京兆府的人也找上門來,說奉了陛下的聖諭,要徹查蕭氏逆黨勾連……哼!這些捧高踩低的東西,見勢不好便忙著倒戈,還說要查通寶錢莊的舊賬,你說可氣不可氣……”

    薛綏笑了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沒有吭聲。

    薛月沉身體前傾,雙手不自覺地交握放在膝上,語氣謙卑。

    “六妹妹,就當為了長姐和你的外甥女,你看……能不能在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麵前,替王爺美言幾句?”

    薛綏看著她眼底的懇切,淡淡一笑。

    “長姐可知,通寶錢莊那五千兩銀票,幹係到沸血散的案子?你知道陛下最痛恨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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