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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內。

烏木長案擺放著描金蓋碗與狼皮酒囊,西茲使節帶來的駝奶酒透著特有的甘冽微腥,與龍涎香混作一團。

案側堆著各色貢品,粗獷的風格與雕梁畫棟格格不入,卻又透著一股微妙的和諧。

崇昭帝斜倚龍椅,謝皇後端坐鳳座,太子與端王分列左右,幾位朝中重臣也按品階依次列坐,屏息凝神額爾齊頭戴孔雀翎銀冠,以手撫胸,行西茲大禮。

“烏蘭聖山的明珠一圖雅公主,願為大梁與西茲百年之好獻舞。”

十二名赤足少女魚貫而入,銀鈴纏在腳踝上,發出細碎清響。崇昭帝垂眸把玩扳指,原本散漫的目光,在紗幔揚起時,驟然凝住一

但見紗後轉出一女子,玉骨娉婷。

半幅銀紗遮了芙蓉麵,眉心一點朱砂痣,灼若紅蓮。

“參見大梁皇帝陛下”

那女子盈盈下拜。

“臣女所奉之舞,名喚《烏蘭雪》,祈願陛下福壽安康,大梁國祚綿長。”

“平身。”崇昭帝抬手示意。

圖雅旋身而起,裙裾烈烈綻開,如翻湧的雲海。銀鏈綴著的狼牙擦過窄細的腰身,錚然如鳴。雖看不清她的麵容,卻自有一股來自異域的清冽之氣,仿若裹挾著聖山千年不化的霜雪,一瞬,便沁透了九重宮闕。

崇昭帝忽然想起婉昭儀初承恩露那夜,說過的話,“烏蘭聖山的雪,養出的女兒都受山神的庇佑。”他指尖輕叩禦座,目光灼灼。

“此舞倒是別致。”

天子金口一開,額爾齊即刻趨前跪答。

“回稟陛下,此乃狼神賜福之舞。公主在聖山齋戒十五載,方得神諭親授。”

崇昭帝但笑不語。

直到曲終舞歇,群臣讚聲如潮。

崇昭帝方才撫須頷首,目光落圖雅公主腰間的狼牙銀鏈上。

“狼神賜福,當真別具神韻,倒讓朕一時心癢難耐,恨不能一睹聖女真容。”

是人都會好奇,那麵紗下麵,可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但崇昭帝眸中的笑意,很難讓人不心生遐想。

圖雅羞澀垂眸,銀紗微動,琥珀棕的眼眸如浸融雪,教人移不開目光。

“陛下,聖女自幼在烏蘭聖山修行,麵紗不可輕啟。”額爾齊叩首在地,神色莊嚴肅穆。

“唯有承天瑞福之人,方能得見真容。”

殿中嘩然。

滿朝文武皆知,這天命之人,非陛下莫屬。

皇帝有心將美人攬入後宮,額爾齊話委婉地暗示,這哪是來獻舞的,分明是獻美來的。阿蒙拉赫想用一個公主,換得大梁的支持,以對抗阿史那……

蕭貴妃上次“自戕”風波後,較之往日收斂許多,整個人低眉順眼,謹小慎微。

但此刻瞧著皇帝摩挲龍椅扶手的動作,她染著蔻丹的指甲,幾乎就要掐進肉,那一種莫名的緊張,如蛛絲般纏住心髒,幾欲窒息……

她敏銳地察覺,皇帝動了心思,氣恨卻不敢聲張……

謝皇後卻是含笑盈盈,將腕上鐲子褪下來。

“好個玉雕的人兒,賞。”

圖雅盈盈福身,銀鈴輕響,“多謝皇後娘娘恩典。”

謝皇後看著崇昭帝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笑。

“公主身姿婀娜似蓮,體態輕盈如燕……若換上我大梁的月華裙,必是另一番風情。”

她轉頭看向皇帝,鳳釵垂下的流蘇紋絲不動,“陛下說呢?”

崇昭帝對皇後的懂事很是滿意,順勢頷首。

“既然皇後如此喜愛,那公主便留在宮中,再盤桓些時日。”

說罷又抬手撫須,掃視群臣。

“傳朕口諭,賜圖雅公主月華鮫綃裙一件,以盡東道之誼,彰兩國交好。著尚服局三日為限,中秋宮宴前呈上,不得有誤……”

蕭貴妃麵色驟變

這分明是要將圖雅留在宮中,與她分寵!

好個謝素心,笑藏刀!

群臣麵麵相覷,心照不宣地頷首稱讚,一派君臣和睦、其樂融融的景象。

當夜紫宸殿的燭火燃至三更。

美酒佳肴一壇一壇送入,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蕭貴妃立在丹墀下,望著窗戶透出的光影婆娑,織錦披風上沾滿了夜露,淚水在眼眶打轉。王承喜捧著空藥碗出來,歎道。

“陛下有佳人相伴,不便傳召,娘娘明日再來吧。”

蕭貴妃麵色一冷,喉間泛起腥甜。

想著那曼妙的人兒,是如何為陛下獻舞,又是如何朱唇輕啟,魅惑聖心,她渾身發顫,幾乎站立不穩。“娘娘……”王承喜想扶,又不敢扶。

蕭貴妃攥緊帕子,冷笑一聲:“陛下這般縱酒,龍體不要了嗎?”

王承喜垂首躬身,略顯尷尬。

“秋月兒又要圓了。”

一聲輕歎,謝皇後自廊下轉出,靛青翟紋常服上繡著的金線纏枝牡丹,在月色下泛著柔和的銀輝,廣袖輕垂,盡顯端莊雍容。

王承喜連忙趨步上前,躬身行禮。

“老奴見過娘娘……”

謝皇後朝王承喜擺了擺手。

待他退下,這才慢慢走近蕭貴妃,聲音溫柔。

“那年的中秋宮宴上,令容妹妹月下淩波,一舞驚鴻,陛下可是將先太後賜的東珠都賞你了.……”那夜天上明月如盤,銀輝傾瀉如練,蕭令容便是這樣踏著鼓點,腰肢輕擺,成為崇昭帝潛邸的寵妃。從此恩寵綿延二十餘載,冠絕後宮。

而今夜琉璃宮燈投下的影子,正將她的年華,一寸寸碾碎在金磚上。

“皇後娘娘是來誅心的?”蕭貴妃冷笑道。

“本宮不過提醒妹妹一”謝皇後望向簷上的琉璃宮燈,眼尾細紋帶著笑意,“後宮的風,從來都是跟著陛下轉的。”

蕭貴妃轉身背對月光,語氣森然,“那皇後娘娘不如猜猜,這位西茲聖女入宮,是為兩國結盟添磚加瓦,還是會攪得後宮天翻地覆,是福呢,還是禍呢?”

謝皇後笑得溫婉,仰起頭看著天邊的遠月。

“後宮女子,哪有什禍福之說?得陛下垂憐,便是她的福氣。本宮身為皇後,隻盼著陛下順心如意,龍體安康。”

又含著三分深意,輕輕一笑。

“貴妃難道不是這般想?”

蕭貴妃麵色如槁木死灰,怔立片刻,拂袖而去。

夜已深了。

平樂公主府的佛堂,燭火明明滅滅。

平樂捏著佛珠,看著案上供的一尊鎏金佛像。

佛眼微垂,似在俯瞰眾生疾苦,卻偏偏看不穿她心愁苦,不為她指明前路。

周嬤嬤跪在下首,聲音壓得極低。

“公主,盧太傅家的盧二姑娘,近日頻繁出入椒房殿。”她用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聽說皇後娘娘很喜歡她,常留她用膳。”

平樂冷笑一聲,佛珠在指尖轉過一圈。

“盧僖?”

她挑眉,“當年在女人社,她可是最瞧不上東宮的。如今倒知道攀附了?”

“可不是。”周嬤嬤附和,“聽說她母親日日往宮送東西,想是盼著能成東宮的親事。公主,咱們要不要……”

平樂抬手打斷她,目光落在佛前的油燈上。

燈油將盡,火苗忽明忽暗,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

那日在陸府,孩子的喊聲還在耳邊縈繞,“壞女人”三個字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得她眼前陣陣發黑,心囗撕裂般疼痛。

“去告訴盧僖,”平樂忽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陰鷙,“就說本宮有件要事找她幫忙,請她過府一敘。”

周嬤嬤一愣,“公主,這……”

“怎?”平樂轉頭看她,眼底似笑非笑。

“你覺得本宮在玩笑?”

周嬤嬤慌忙磕頭,“老奴不敢。隻是……盧二姑娘如今一心攀附東宮,怕是未必肯聽咱們的。”平樂冷笑,讓紅杏取來一個錦盒,打開露出麵的奇楠香木鐲。

鐲子裹著金絲,雕刻著百鳥朝鳳的圖案,嵌著黑曜石,看上去很是華貴。

平樂慢慢摩挲片刻,半闔著眼遞給周嬤嬤,“把這個送給她,就說本宮記得她那個檀木鐲子舊了,特意換個新的。”

周嬤嬤瞪大了眼睛,膝行著捧起木鐲。

“公主殿下,這紫檀嵌寶鐲是您及笄時陛下賞的…”

平樂眼神陰鷙,“活人都要被磋磨死了,還留著死物做什?”

周嬤嬤有些領悟了,“公主是想……”

“噓一”平樂伸手撥弄燈芯,火苗猛地竄高,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得格外猙獰,“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盧僖那聰明,自然知道該怎做。”

燈芯爆出燈花,將鎏金佛像的麵容映得忽明忽暗。

望著映著平樂嘴角的冷笑,周嬤嬤不自覺後退半步,打了個寒噤。

不知從何時起,公主變了些脾性。

她不再動輒摔杯砸盞、當眾斥責下人,仗著皇帝的寵愛將怒意與狠絕擺在明麵上,而是學會了綿藏針、借刀殺人和暗中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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