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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神,乃性命之根本。

    靜如長生之大藥,動如天地之殺機。

    莊雨眠本是廬隱山弟子,自身又有大士境界的修為,性光縱然,神意方圓,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神察意覺,本能反應。

    然而……

    張凡身形忽至,她便感覺眼前一黑,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湧來,如深淵萬丈,似長夜漫漫,日月如喪喪沉淪,不見半點天光。

    這種力量不可思議,仿佛專克元神。

    當莊雨眠醒悟過來的時候,她的元神竟以被張凡拘禁在掌中。

    “你……你這是什道法?”

    莊雨眠元神顫動,難以置信地看向張凡,美眸中湧起深深的恐懼之色。

    她自認為天資卓絕,修為亦是不弱,同輩之中,有人比她強,這可以接受,然而一步之內,瞬息之間,便將她元神給直接擒拿,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這樣的手段,這樣的事實,簡直駭人聽聞,超出了她的認知之外。

    “拘神?這是無為門的道法?”莊雨眠沉聲道。

    “一道存,萬法生,天下道法,殊途同歸……”張凡淡淡道。

    “真武山有一法名為【纏神】,老君山也有一法名為【守屍宮】,就連你們廬隱山也有一門名為【招神引】的道法,都有拘神之功。”

    “空口白牙,你怎就斷定是無為門的道法?”

    莊雨眠沉默不語,類似【拘神】的道法,傳承悠久的大門大派幾乎都有,可無為門自然被斥為邪門歪道,那類似的道法,這些大派自然不會修煉,即便修煉,也是秘而不傳,外界知道的人很少。張凡對於天下各門各派的道法如數家珍,就連廬隱山這等不傳之秘都知曉一二。

    這讓莊雨眠對張凡的身份越發好奇。

    “我久處西江之地,常在深山,卻不知天外有天,道門之中,竟然出了道兄這般人物。”

    莊雨眠一聲歎息,落寞之中,頓感無力,什天資,什驕傲,什累累光陰的修為……仿佛都在剛剛張凡那一拘之下煙消雲散。

    多年苦功,卻如大夢一場,在眼前這個男人麵前,什都不是。

    此刻,她的心境卻是與當日的沈明蟬頗為相似。

    “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道兄……悉聽尊便。”

    莊雨眠的心緒恢複如初,沒有了恐懼,沒有了震驚,唯有麵對生死的坦然。

    “不愧是廬隱山的高足,倒是有玄門大派的氣度。”張凡輕語。

    他屈指一彈,莊雨眠元神飛出,竟是重歸身竅。

    “你不殺我?”莊雨眠眸光輕動,好奇地看向張凡。

    “我是什變態殺人狂嗎?”張凡淡淡道。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從來不存在什競爭關係,你們如今踏足的…”

    “是我的山門道場!”

    莊雨眠心神微震,不由動容,從那平靜的話語之中,她看到的不是昂然的自信,仿佛是那理所應當的事實。

    “芸芸眾生,三教九流,道門中人,亦是形形色色,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莊雨眠感歎道。淨土觀,祭劍堂內,這個男人能夠深藏功名,甘陪末座,眼中無有高低貴賤,可是心念一動,卻又有雷霆身段,霸道非常,占據所有。

    如此矛盾,卻又如此渾然。

    “我不殺你,還有一個原因。”張凡忽然道。

    “什?”

    “如今末法已至,紅塵越發汙濁,這人世間再難出大修行者,純陽難證,長生了了,再過百年,道法何傳,玄門何開?”張凡感歎道。

    “能夠修煉到你這樣的境界實在不易,殺了未免可惜。”

    “你競然有這樣的氣度!?”莊雨眠美眸顫動,驚異地看著張凡,心中的不可思議比起剛剛被拘禁時更加劇烈。

    她在張凡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慈悲,一種大慈悲,不同於世俗倫理之中的大慈悲,便如曆代祖師,眼望道法蒙塵,垂見眾生沉淪,宏願救苦,降世臨凡。

    “你是不是想給我磕一個?”

    張凡看著莊雨眠的表情,不由大笑,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莊雨眠看著張凡,神色卻頗為複雜。

    “你這人真有意思,你身上有曆代丹道大家的影子,卻也免不了市井凡俗中的流氣。”莊雨眠輕歎道。“這才是自然,便如天道混茫,無論好的還是壞的,都是他的一部分。”

    “就像這山中各門各派的高手,雖是競爭的敵手,卻也是修行的同道。”

    莊雨眠若有所思,她下意識坐在了張凡對麵,兩人相距不過一米。

    “既是敵手,也是同道……”

    “如此說來,你生平的對頭仇人,也算是同道,那你能夠放下仇恨,放過他們嗎?”莊雨眠話鋒一轉,忽然道。

    張凡搖了搖頭。

    “說白了,還是情欲為先。”莊雨眠輕笑道。

    殺心一起,還管什同道不同道。

    “天道混茫,無有善惡之別。”張凡淡淡道:“就像老虎吃人,人吃老虎……”

    “在這個循環之中,沒有善惡,也沒有對錯,一切皆合自然,順應天道而已。”

    “我殺他們,不因為他們的善惡好壞……”

    “他們惹了我,然後死了,這是自然。”

    善惡好壞的標準,乃是人為創造的,對於天道而言,一切皆以無為而為,就像虎吃人,人吃虎,不過循環,不過自然,不過天道。

    “我殺他們是順應天道。”張凡凝聲輕語。

    既種前因,必有後果。

    “你……”

    莊雨眠看著張凡,神情有些恍惚,她在張凡的身上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藏著神性,透著魔念,混茫不清,卻又讓人癡迷,忍不住生出探索的欲望。

    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讓她的心神一時間竟是無法持定。

    “嗯?你識神躁動了啊。”張凡忽然道。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夠聽得出來,此時莊雨眠的呼吸有些急促,念頭交織,元神都有些昏沉。“沒,沒有。”莊雨眠別過頭去,看不清神情。

    “我瞎說的。”張凡撇了撇嘴。

    他這般無心之言,就跟女生妝花了,他赤裸裸地指出來,著實有些直男發言。

    “對了,你是廬隱山的弟子,你們門中有沒有一位叫做……”

    “蘇湘靈的前輩?”張凡話鋒一轉,忽然問道。

    “嗯!?”

    莊雨眠眼睛一亮,轉過身來:“你認識我師叔?”

    “她是你師叔?”張凡撇了撒嘴。

    張靈宗乃是南張餘火,北張那邊有著他的許多情報,這一茬最不要緊,偏偏被張無名當成八卦談資給抖落了出來。

    他說,張靈宗年少時,曾經跟著南張的長輩數度拜訪過廬隱山,跟山中一位女子可謂是青梅竹馬,後來南張覆滅,他遭遇劫數,窮途末路之時,還曾上山求助。

    那女人便叫蘇湘靈。

    那女人跟他既有少年之誼,又有救命之恩。

    “你爸如果沒有遇見你媽,說不定她就是你媽!”

    “廢話,我爸沒有遇見我媽,那還有我嗎?”

    張凡的腦海中響起了那天與張無名的對話,所以才有此一問。

    此時此刻,張凡才想起來,小時後背【望廬山瀑布】這首詩的時候,李玲瓏就沒有好臉色,看張靈宗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張凡背書讓家長簽字的時候,李玲瓏總是說,讓你爸給你背,他可喜歡這首詩了。

    如今回想,父母話的機鋒,真是深不可測。

    “聽……聽說過……”張凡輕笑道。

    “聽說過?”莊雨眠狐疑道。

    “我小師叔已經二十多年沒有下過山了,深居簡出,名聲不顯,就連本門弟子都未必全都見過她,你從哪兒聽說的?”

    莊雨眠臉上疑雲更甚。

    “我……我隻是聽說廬隱山有一件寶物,名為【三寸靈光】,二十多年前,在這位蘇湘靈前輩手中大放異彩,聽說殺了不少人。”張凡話鋒一轉,忽然道。

    根據張無名所說,二十多年前,那次死了不少人,上京都派了調查組前來,此事鬧的沸沸揚揚。從此之後,蘇湘靈便再也沒有下過山。

    外界傳言,說是她被變相拘禁了,畫山為牢,終生都不得踏足世俗半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不到你也知道。”莊雨眠輕歎道。

    “當年師叔是為了故友,才義無反顧下山救他。”

    “三寸靈光也不在師叔手中,而是那人所有。”

    此言一出,張凡心頭微動,果然按照張無名所言,南張和廬隱山關係匪淺,張靈宗年少時,便為其求來了廬隱山的這件寶貝。

    南張覆滅之後,張靈宗數度逃過追殺,這件寶貝可謂功不可沒。

    “如此不顧生死,那位故友對你師叔來說應該很重要吧。”張凡喃喃輕語。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師叔的那位故友都身受重傷,三寸靈光都遺失了。”莊雨眠歎息道。“遺失了?”

    “那一夜血流成河,不知死了多少人,或許是被對頭當做戰利品給奪走了。”

    “那樣的局麵,能夠活命就已是天大的幸運了。”

    說到這,莊雨眠神色黯然。

    修行之士,那般殺伐,已然是犯了禁忌。

    雖然與蘇湘靈無關,可她終究是被牽扯了進來,幫助那人逃出生天。

    即便有廬隱山出麵,三清山作保,可還是要有個說法,有個交代。

    “小師叔被禁足山中二十多年,完全是為那人背鍋。”

    “她最青春的年華都在山中,都在枯守中渡過。”

    莊雨眠神色黯然,多少個夜晚,她見那道孤獨的身影站在五老峰前,聽著那首歌,看著遠方。這位驚才絕豔的小師叔,一生都困在山中,她的心似乎也困在了那個夜晚。

    她看著遠方,或許也知道自己這樣的等待終究隻是一場空等。

    或許,她也知道,那一次的別離便是永別。

    “此情無計可消除,為誰風露立長宵。”

    張凡喃喃輕語,心中卻也是感慨良多。

    “你說我那小師叔是不是很傻?”莊雨眠忽然道。

    “我……”張凡撇了撇嘴,實在不知該說什。

    “她為那人背負了這多,可是那人從此以後卻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回來過。”莊雨眠搖頭道。“或許,他都不知道小師叔付出的這一切。”

    言語至此,莊雨眠的眼中升起一絲悲憫。

    “人生在世,總有無可奈何,說不定那人也有回不來的緣由。”張凡輕歎。

    事實上,張靈宗回過來一次。

    十年前,他帶著李玲瓏,還有張凡,張聖折返回西江之地,甚至還想要重開龍虎山,重返張家祖地。也不知道,那一次,張靈宗有沒有趁機上一趟廬隱山。

    “有嗎?沒有吧。”張凡心中泛起了嘀咕,努力回想著那一次的旅程。

    從頭到尾,張靈宗好想都沒有離開過李玲瓏的視線。

    “你說得對。”莊雨眠點了點頭。

    “我雖然不知道那人身份,能夠造下如此殺業,必定非同尋常,他仇家極多,都是高強之輩。”“或許,那人已經死在了外麵,否則,他怎忍心二十多年都不露麵。”

    “如果死在外麵,你小師叔必定傷心。”張凡幹笑道。

    “我倒是情願那人已經死了。”莊雨眠忽然道。

    “這是為什?”張凡奇道。

    “人心易變,二十多年,什都有可能發生。”

    “我小師叔為那人在山中枯等了二十多年,如果那人沒死,還在世俗之中娶妻生子,你說是不是還不如死了?”莊雨眠忽然道。

    “這……”

    張凡愣了一下,乍聽之下,好像還真不如就死在外麵了,可他自己一琢磨……

    嗡……

    就在此時,張凡眉心顫動,一縷毫光升騰,便有“哧哧啦啦”的聲音在周圍環境中泛起。

    “千傳音!?”莊雨眠凝聲道。

    這是一種元神傳音之法,同步元神頻率,便能夠隔著極遠的距離傳遞消息,就跟無線電對講機一樣,隻要元神在同一個頻道,便能互送消息。

    這是一種元神運用的技巧,不同宗門,約定的元神頻率也不一樣。

    銅鑼山中,沒有任何信號,任何科技手段都會受到磁場幹擾,隻能通過這種方式與同門傳遞消息。“速來,有大魚。”

    就在此時,張無名的聲音在張凡元神之中響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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