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蛟山,淨土觀。
祭劍堂內,三分香火繚繞,青煙如雲聚散,偶有清光升騰,果如玄門寶境。
正堂上方,供奉著一副古畫,畫中道人仙風隱隱,手持法劍,踏於碧波之上,浪濤之中,蛟龍深藏,獠牙畢露,顯現凶狠之相。
這幅畫不是別人,赫然便是許祖許真君。
此時,祭劍堂內,已經是擠滿了人。
這些人來自西江山各山各觀,為的自然是同一件事情,即將舉行的丹元法會。
他們來到這,便是為了爭取許長壽。
畢竟,那是齋首境界的強者,若是成為助力,至少能夠爭奪到一處中吉福地。
因此,西江境內,除了三清山和閣皂山之外,幾乎有頭有臉的山門宗派都派遣了高手前來相邀。此時,坐在首座貴賓之位的卻是一位青年。
“曲,麻姑山居然讓你親自跑一趟,看來是對許觀主勢在必得了。”
忽然,一陣悠悠輕聲響徹,所有人的目光隨之投落在首座之位上的青年。
那青年不是世俗裝扮,而是一身道袍,氣質清冷,眉宇生鋒,光芒不掩,卻是與他的清冷氣質顯得格格不入。
曲,麻姑山的傳人。
自古以來,西江之地,道門風行鼎盛,名山大宗層出不窮。
除了三清山,閣皂山之外,像麻姑山,西靈山,廬隱山都是頂尖一流。
這些名山大宗,在道門曆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至少有千年的曆史,出過不少丹道大家。像麻姑山,又名丹霞山,東晉大真人葛祖曾經於此煉丹著書,唐朝時期,受到皇家推崇,玄宗詔修廟宇,宋朝八代帝王加封,聲望之高,冠絕東南道門。
這種曆史過千年,又有丹道大家,甚至是神仙人物背書,且在道門之中有著崇高地位的山門宗派,就如同大學中的雙一流,985,211。
一般的山門,曆史數百年,出過天師級別的高手便算頂天了,那就是一般大學。
若是連天師高手都未曾出過,那也就是大專級別了。
至於散修道觀,便相當於是專科,新東方,藍翔技校之流。
曲,乃是麻姑山的傳人,以他的地位,坐在首座,卻也無人膽敢置喙。
“雨眠,我既然出現在這,你就應該知道,今天你們是白跑一趟了。”曲輕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微微皺眉,麵對如此自信言語,他們心中頗有不滿,卻也不敢表露出來。對於眾人的反應,曲並未放在眼,他的視線之中,仿佛隻有右手邊那個女人。
莊雨眠,廬隱山弟子。
傳說,廬隱山乃是呂祖隱修登仙之地,唐朝大詩人李太白也曾經數度登臨此山,留下來許多傳說。西江道門之中,廬隱山比不過三清,閣皂,麻姑等,可是放眼全國,作為5A級風景區,卻是赫赫有名。“許觀主還未露麵,你便有這般自信?”莊雨眠淡淡道。
“非是貴客遠來,不上首席之座。”曲輕笑道:“雨眠師妹,這點你還看不透嗎?”
以麻姑山的地位,以曲在西江道門年輕一輩中的聲望,他坐在首座之位,倒也算是實至名歸。沒有人敢爭,也沒有人爭得過。
堂下眾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有想到,今年丹元法會,散修的爭搶如此激烈,麻姑山這樣的大門大派都把自己的傳人給派了出來。
當然,這些人之中,少有真正知道許長壽底細,若是知道,也不會有此感慨。
嗡……
就在此時,門開了,小道童又引了兩人進來,瞬間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曲不由看了過去,兩張生麵孔,自顧自地坐在了末座,目光短暫的停留,他便沒有在意。西江境內,真正能夠讓他在意的也隻有三清山和閣皂山了。
“人不少啊!”
剛剛進來的張凡和張無名,不動聲色地陪在了末座,作為生麵孔,他們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少說也有十幾家。”
“早就聽說西江乃是全國道門最為興盛的大省之一,現在看來,名不虛傳啊。”張凡不由感歎道。“廢話,你們家就是在這發的家。”張無名低聲道。
“你們家也是。”張凡咧嘴輕笑。
這世上,一筆還能寫出兩個張來!?
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默默坐在位置上,等待著許長壽的到來。
此時,誰也不知道,這小小的祭劍堂內,已是不聲不響地混進來兩位龍虎山張家的弟子。
一南一北,於八十年後,同流於此。
祭劍堂內,依舊熱鬧,大部分人都很清楚,他們爭不過麻姑山,也爭不過曲,此刻卻是與那首座之人攀起交情來。
哪怕修行之人,隻要在這紅塵之中,便免不了人情世故。
那位麻姑山的傳人,自然成為了眾人巴結的對象。
他高居首座,倒頗有千年大宗傳人的架勢。
“雨眠,看來今天我們也是白跑一趟。”
此刻,莊雨眠身邊,一位穿著牛仔褲,披著短款皮衣的女人開口了,她這般潮流裝扮,倒是顯得與這道門觀宇格格不入。
“海棠,你們西靈山乃是淨明派的祖庭,傳於許祖,算是與許長壽有香火之情,或許你還有機會。”莊雨眠輕笑道。
“別了,我本來就是被拉回來被迫營業的,如果不是為了丹元法會,我這時候應該在玉京音樂節狂歡。”林海棠搖頭道。
“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搶到一次早鳥票。”
“嗯?”
忽然,林海棠微微一怔,便見莊雨眠神色一樣,含水的美眸直勾勾地看著什。
她循著對方的視線,摸了過去,卻是落在了末座那兩道身影之上。
“雨眠,你看什呢?”
“我剛剛入門的時候,師傅跟我說,修道者,光而不耀,靜水流深。”莊雨眠忽然道。
耀目者易折,沉靜者遠。
“你看那兩個人,這樣的環境,氣定神閑,神不動一念,念不起一絲。”莊雨眠盯著張凡和張無名。他們就坐在那,仿佛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如此吵雜,他們卻靜的出奇,靜的讓人不忍打擾。“還真是。”林海棠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她畢竟是西靈山的弟子,混跡紅塵,可是修行卻半點沒有落下。
此時,她也是看出張凡與張無名的異樣。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局麵,顯而不漏,小隱如藏,反而顯得大氣磅。
如此氣度,若不細細品味,決計難以察覺出來,凡是玄門正宗一流,也調教不出這樣的弟子來。相比而言,那曲反倒顯得華而不實。
“海棠,你認得這兩個人嗎?”莊雨眠忍不住問道。
“不認識,看著像是生麵孔,而且陪在末座,應該不是名山大宗。”林海棠搖了搖頭。
說到此處,她稍稍一頓,糾正道:“至少不是西江境內的名山調教出來的弟子。”
“我倒是想認識認識。”莊雨眠生出了好奇。
“閣皂山,沈明蟬特來登山拜會。”
就在此時,一陣朗朗聲起,從堂外傳來,幾乎傳遍了整座淨土觀。
莊雨眠麵色微變,下意識抬頭望去。
林海棠長長的睫毛不由呼哧呼哧地扇動著。
諾大的祭劍堂一陣騷動,就連曲都從首座之上站了起來,神色凝重地看向堂外。
相比於麻姑山,顯然閣皂山的名聲更大。
要知道,那可是靈寶派的祖庭,昔日三山符篆之一,曾經與龍虎山爭雄,即便如今西江之地,也隻有身為天下十大道門之一的三清山可以穩壓一頭。
“閣皂山居然都來了?這許長壽真是不一般啊,難道他還有什背景不成。”
“沈明蟬……那可是閣皂山的大師兄啊,他親自登門?”
“這分量可不一般啊,待價而沽,看來這位許觀主深居簡出,真是賣出高價了。”
眾人心中升起了各種各樣的念頭。
此刻,閣皂山在西江境內的威望可見一斑。
就在眾人觀望之時,沈明蟬帶著林疏,卻是走近了祭劍堂。
“果然是他,聽說他跟著三清山的高手進了銅鑼山,已經出來了?”莊雨眠心中暗道,注意力便全都落在了這位閣皂山大師兄的身上。
“沈師兄,久違了。”
就在此時,曲起身相應,無論是身份,修為,還是威望,他都要遠遜於沈明蟬。
西江道門,年輕一代之中,能夠壓過此人風頭的,恐怕也隻有魚璿璣了。
果然,沈明蟬踏入祭劍堂,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曲的光華仿佛黯淡了許多,從沈明蟬出現的那一刻,他便再也不是眾人的中心,再也不是這堂中的主角。
“嗯,曲師弟,你也來了。”沈明蟬點了點頭,算是見過。
至於其他人,他都沒去看,也就跟莊雨眠,林海棠眼神對視,算是照過麵了。
“沈師兄,請上座。”
曲抬手示意。
沈明蟬來了,那首座之位當然要讓出來。
眾人相視一眼,似乎早已料到,這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這祭劍堂首座貴賓之位,自然合該這位閣皂山大師兄來坐。
“嗯!”
沈明蟬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推辭。
然而,他剛走出兩步,突然停駐了,身形猛地轉動,臉上卻已是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剛剛邁步的那間,他的餘光仿佛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道對他而言如噩夢般的身影。
也就是那道身影,讓這位閣皂山的大師兄,對於自己,對於修行,甚至對於本宗的道法傳承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種懷疑極大地撼動了他的道心,影響了他的修行。
可是,沈明蟬願意相信,那種恍惚感僅僅是自己一時的錯覺,是這些日子心魔的投影。
然而,當他轉過身來,看向末座……
沈明蟬的身軀如遭電擊,竟是愣在了原地。
這位閣皂山的大師兄,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又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在銅鑼山中非人般的男人……
此刻,竟是衝著自己在微笑。
“真的是他!”
千言萬語匯聚成四個字。
沈明蟬心頭在顫動,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能夠在這再遇張凡。
“沈道兄,我們又見麵了。”
就在此時,張凡開口了,他依舊坐在那,衝著沈明蟬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旁邊的張無名也不由看了過來。
此言一出,堂內眾人才真正注意到陪在末座的這兩位青年。
“他們認識沈明蟬?”
“嗯?沈明蟬都來了,他們居然還敢坐著?”
眾人看在眼,隻覺得有些怪異。
就在此時,沈明蟬麵色一緊,雙拳握起,提起一口氣,徑直走到了張凡麵前,稽首行了一禮。“沒想到你也在這……”
“請上座!”
說著話,沈明蟬做了個請的姿勢,直指堂上首座。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張凡,誰也不知道,這個不知來曆的青年到底是誰,居然能夠讓沈明蟬這般恭敬,能夠主動讓出首座?
此時,曲的表情也是精彩萬分。
剛剛,他連正眼都沒有瞧一下這兩位陪在末座的青年,誰曾想,轉眼之間,這兩人居然被沈明蟬奉為上賓?
“雨眠,你還真是洞若觀火。”林海棠湊到莊雨眠耳邊輕語。
我覺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龍興風雨。
這樣的眼力,確實不是誰都有的。
莊雨眠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張凡,此時此刻,她更加確定,眼前這兩人不管是誰,必定是有著天大的來頭,否則不會讓沈明蟬這樣的人低頭彎腰。
“沈道兄客氣了,道隨雲雨無高低,我們兄弟倆坐在這就行了。”
張凡坐在椅子上,靠著桌沿,語氣輕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沈明蟬。
“對了,有件事還想請教一下。”
“不敢,你說。”沈明蟬趕忙道。
“魚璿璣死了沒?那天我下手沒有輕重,也不知道她那口氣是咽下去了,還是沒咽下去。”此言一出,沈明蟬麵色驟變,臉如紙帛,再無半點血色。
祭劍堂內,更是鴉雀無聲,眾人麵麵相覷,圓瞪的雙目之中漸漸湧起駭然之色。
“他……他說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