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
當霍恩再一次恢複清醒的意識時,他所能看到的隻有一片黑暗。
剛剛發生了什?
他努力回憶著,好像是他前往英靈館檢查聖櫃,打開聖櫃後出現了一枚碧玉樹枝。
然後自己拿起了那截碧玉樹枝忽然化掉,留下了一枚種子。
接著……那枚種子就竄入了他的胸口?!
他被那枚種子擊中胸口後,就失去了意識。
這又是艾爾人的科技嗎?它為什會如此精準地選中自己呢?
想想有關聖櫃的傳說,彌賽拉在上升天時留下通往極樂山的鑰匙,留在聖櫃中。
聖櫃中有兩個物品,一個螺宮密卷,一個碧玉樹枝……
這該不會就是通往極樂山的鑰匙吧?還是說,碧玉樹枝就是那枚通往極樂山的鑰匙?
所以他現在也升天了,去極樂山了?
還是說,隻是一個單純的夢境。
霍恩張嘴想要說話,可是卻說不出一絲聲音,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安靜到窒息。
安靜到,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隻有意識的存在。
霍恩並沒有慌亂,像這種場景他十年前就經曆過一次了。
好在與十年前不同,盡管無法改變位置,但是卻可以改變視角。
他鬆了一口氣,還好頭沒飛。
緩緩轉動了一下視角,很快,一道淡藍色的光暈便進入了霍恩的視線。
隨後,他的視線就完全被青藍相間的龐然大物所填滿。
先是被雲紗籠罩的球體弧線,接著是青綠色沙黃色的多塊陸地,以及起伏的雪白青黑色山脈。鬱鬱蔥蔥的森林,廣闊而黃綠色的平原,蜿蜒而細長的河流……
霍恩一時間有些失神。
他的眼前,是一個星球。
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這個星球應該就是帝國、王庭的所在地。
這是變成某種衛星精了?
隻是當整個星球出現在霍恩眼前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盡力的朝著星球的南北兩端眺望,可就是什都看不到。
像是被無形的牆壁所切割,南極和北極都是突兀地消失了,隻留下了巨大而深邃的黑洞。
不對,不止如此!
霍恩視角前後三百六十度轉了四五圈,這才確定了一件事情一一他沒看到太陽和任何星星。假如這個世界與他老家的地球是一樣的,那此時他應該能看到一個龐大的火球以及漫天星河才對。可神奇的地方在於,當他環顧四周,既沒有太陽,也沒有漫天繁星。
唯有黑暗與寂靜。
唯一在散發著光暈的,隻有眼前的這顆星球。
那他在地麵時,看到的太陽,看到的星空,那些記載在《天女密卷》中的以太旋渦去哪兒了呢?什都沒有,什都看不到。
可沒來由的,霍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感覺他在被無數雙眼睛盯著。
卻又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就這成為了一個太空中的視角精,固定在同一個位置。
在轉動了好幾圈視角後,霍恩便發現自己除了轉動視角,便什都做不到。
他隻能漂浮在原來的位置,觀察眼前雲卷雲舒的球體。
他不知道自己漂浮了多久,或許很漫長,或許隻有一瞬。
黑暗與寂靜好像吞噬了所有的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好像一切都是一副靜態的畫,永不變。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霍恩逐漸麻木之時,從星球弧線的另一邊卻是終於出現了一點變化。
在沉鬱的黑暗中,霍恩居然看到了一抹鮮綠的顏色。
剛開始,他還以為那是幻覺,直到那玩意兒接近了,他才反應過來。
那是一棵樹。
但這棵樹有點太樹了,樹得都不像一棵樹。
過於筆直的棕黑樹幹,過於優美的青綠樹枝,過於規整的碧玉般的樹冠……
就連拿著樹皮的紋路都充滿了細密的對稱紋路。
明明是為了和諧與自然,卻顯得分外不和諧不自然。
與其說是樹,更像是一棵偽樹。
這棵樹直直飛來,到了近前,霍恩才驀然發現,這棵樹的樹根處居然還燃燒著一團透明的火焰。如果不是火焰的外圍還在反射著下方星球傳來的光暈,霍恩都沒能發現樹根部居然還有一團火在燃燒。像是一瞬間,那棵樹便來到了霍恩的眼前,朝著他背後的地麵落去。
它不是豎著在太空中漂浮飛行,而是橫著朝著霍恩的視角直直撞來。
可霍恩卻沒有像曾經被大運創飛一樣,被這棵大樹創飛。
火焰並沒有灼燒到他,隻是清風般從他的視角中穿過。
包裹著透明火焰的樹根,在霍恩麵前仿佛3D掃描般層層分解,最後一點點進入了樹枝與樹幹。直到此時,霍恩才發現這顆樹競然像是山一樣巨大。
哪怕是末端的細樹枝中的管道,都能容許一個成年人弓著腰行進。
在奇異的樹皮後,便能看到數十個遍布著密密麻麻齒輪的艙室,這是霍恩唯一看到有金屬的地方。這些齒輪,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遍尋五年未果的星鑄齒輪,在這一個小小艙室內就有數百個。
藤蔓連接著齒輪的中心,像是血管般跳動顫抖,透明的光暈不斷在蕩起漣漪,將牆壁刷成銀白的顏色。這些光暈如水般流淌,朝著霍恩視角後方流去。
霍恩此時才反應過來,那是在給後方的透明火焰供能。
這哪兒是什樹啊,分明是一艘飛船,一枚火箭!
隻是沒等霍恩看清楚,泛著銀白光澤的樹體便淹沒了他。
等光線再次清晰,他已然進入了這棵巨樹的內部。
樹枝與樹幹都是中空的,有著明顯是木質但卻硬如鋼鐵的牆壁與台階。
本該是鉚釘的地方是藤蔓,本該是鐵板的地方是木板,在樹體內形成了四通八達的管道。
而在走廊的兩側,則是一個個掏空牆體的凹陷,麵用藤蔓和樹葉鋪著床。
這難道就是一個房間,一點私人空間都不給的嗎?
霍恩的視角左右觀瞧,生怕漏掉了什細節。
床位上還有一些奇特的水晶板與黑曜石三角碑,更有大量顏色古怪的畫作。
用霍恩淺薄的藝術知識來看,那抽象的畫作上畫的應該是自畫像。
從自畫像三角形的尖耳朵來看,應該是一個精靈。
畫中有精靈,可不管是船體還是走廊,霍恩壓根就沒有看見任何精靈在走動。
反倒是地上,有著不少散亂的器具與衣物,好像他們憑空消失了一樣。
巨樹繼續穿過霍恩,霍恩沒等看清,眼前的場景又是一變。
無數的走廊與管道齊聚於一個地方,一個半橢球體的大廳,幾乎能容納上千人。
一張張從地板與草地中伸出凝聚的茶幾與桌子,地麵上還鋪著柔軟的草蒲團。
水晶的杯子灑落在地麵,綠色的酒液順著地麵緩緩流動。
這怎是從杯子外麵流到杯子麵的?引力的作用嗎?
大廳很快也在霍恩的眼前隱去,變成了彎彎曲曲的走廊以及兩側的床位。
狹窄的床位,寬闊的大廳,怎感覺好像在哪兒聽過這種描述。
霍恩腦海中,忽然傳來了當初維特在建設聖械廷時,對精靈們的描述。
“牧光者氏族認為房屋不過是睡覺的地方,精靈真正活動的場所是公共空間。”
“在遠古時代,精靈們都居住在聖樹上,聖樹上開鑿的房間非常小,甚至不能叫房間而該叫床位……”.……可精靈們卻把公共活動空間設置得非常大,一個大廳能容納上千人。”
……不會吧?
霍恩心中冒出了一個極其離譜的猜想,盡管他先前已經有了種種猜測,但眼前的場景還是驗證了他的猜想。
精靈或許並非這個世界的自生種族?他們是從太空而來?
眼前的影像,是他們從外太空殖民這顆星球的影像?
不對,還是不能確定,假如眼前的這個是夢呢?
霍恩的視角噌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剛剛那是什?
之前一直作為一個視角的霍恩,第一次聽到了聲音。
可他轉了一圈,連大廳都從眼前掃過,卻還是沒有看到任何生物。
那聲音是憑空傳來,不,不對,不是憑空傳來。
霍恩左右亂轉的視角此刻終於停止下來。
如果視角能算眼睛的話,他現在的視線正完全聚焦在前方。
不知何時起,半空中凝聚出了一個個半透明的嘴巴。
那些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岸邊快要渴死的金魚,絕望地張大了嘴巴。
是他,是他們在叫喊。
“阿米諾阿斯,阿瑪西諾阿斯……”
“一得閣拉米,伊巴斯手!”
這是古艾爾語嗎?
不像啊,霍恩雖然對於古艾爾語了解不多,可他起碼知道,這絕對不是任何一種古艾爾語。可這些音調與句式,卻讓霍恩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這好像是倒放吧?古艾爾語的倒放?
所以這不是精靈們進入這顆星球的影像,而是精靈們離開這顆星球的景象?
霍恩的這個問題不用思考太久,因為眼前的一切已然給出了答案。
從嘴巴開始,半透明的心髒,內髒,骨骼,血管一點點從半空中浮現。
接著走廊上的白袍綠衣紛紛飛起,落在了精靈們半透明的肩膀上。
那些叫喊的精靈的臉,此刻也清晰地出現在霍恩的麵前。
細長到後腦勺的耳朵,黑色與白金色的長發,橄欖冠係住頭發,露出長發下潔白的麵孔。
與人類的審美不同,這些精靈還真如書中畫像中一樣,普遍有著更長的中庭與雌雄難辨的臉蛋。單論五官和肌膚而言,這些精靈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人類意義中的中性美人。
隻是此刻這些漂亮的臉蛋,卻是沒有畫像中那些英勇、鎮定、美麗的模樣。
半透明的身軀逐漸凝視,怪異的尖叫聲中,一張張絕美的臉蛋上寫滿絕望而驚恐。
他們高舉雙手,或是憤怒地謾罵,或是跪地祈禱,或是捂著臉哭泣,隻是霍恩所看到的都是詭異的倒放。
所以經常有哭著哭著就突然平靜下來,很有那種“我哭了,我裝的”既視感。
霍恩越靠近樹冠,時間越往初始點倒流,精靈們的麵孔就越平靜越歡樂。
再看他們一副歡慶的模樣,根本不像是什無奈地退去,而像是某種劫後餘生的喜悅。
霍恩繼續穿梭過樹幹,來到了樹冠,翠綠的樹葉牢固依附在樹枝上,甚至還結了三三兩兩幾枚青澀的果實。
就是這些果實,怎看,怎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霍恩的視角繼續穿過了果實的內部,見到了內藏著的一枚果核或者說種子。
這種子怎感覺好像先前擊暈他的那枚種子?
霍恩眼前一花,那果核突兀地消失。
他都沒來得及分辨是幻覺還是真的消失,視角就已經穿過了那果實。
終於隨著最後一片樹葉脫離霍恩的視角,這棵巨樹或者說“聖樹”終於離開了霍恩的視線,朝著地麵急墜而去。
它穿過雲層,邁向大地,距離地麵越來越近,直到接近了一座噴著岩漿的巨坑。
或者說,那便是聖樹升空時炸開的巨坑。
因為聖樹落下之際,土石紛紛飛起,與樹根與樹幹連接,最終聖樹屹立在大地之上。
在這一瞬間,就像是倒帶結束,一切都卡在了這一幀,一動不動,就連雲層都停止了飄動,凝固在高空緊接著時間開始快速流動,快到霍恩眼花繚亂,什都看不清。
而他的視角難以控製地急劇下墜,如流星般朝著地麵墜落。
聖樹再次升空,地麵燃起戰火,吸血鬼與食人魔在狂笑……
龐大的船隊橫渡海洋,手持經卷的教皇在螺宮城加冕,舉著赤紅中字旗的騎兵殺向穿著獸皮的蠻族……第一次鮮血戰爭,第二次鮮血戰爭,百年中字戰爭,風車地之戰………
時間轉的越快,霍恩離地麵越近,直到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發現了一段熟悉的時間線。上瑙安河改道,若安大壩崩潰,千河穀連日暴雨,山洪淹沒了河穀中的村落一一紅磨坊村。黑發的少女撐著草叉站起,幹瘦的少年被騎士高高舉起的長劍,重重砍下了腦袋。
霍恩的視角在此刻終於進入了那顆失神的腦袋,望向陰雨中的黑鬆林。
隻是他的耳畔,卻傳來了回憶中並不存在的,一個女人歇斯底的怒吼。
“彌賽拉,你個湊標誌!”
霍恩猛地睜開了眼睛。
熒石燈泛著光輪般的橘黃色燈光,空氣中仍然是帶著淡淡黴味的水汽氣息。
周圍一圈,依舊是那批熟悉的人,希洛芙、克爾本、杜瓦隆……
他們緊張地望著霍恩:“冕下,您怎樣了?”
揉著太陽穴,霍恩撐著地麵坐直:“我暈過去多久了?”
“大概十秒左右,您怎樣了?”杜瓦隆熱切地繞著霍恩的臉左看右看,“剛剛發生什了?您沒事吧?”
霍恩搖搖頭,卻是不搭話,而是扯開了衣領,低頭看向胸口。
在鎖鏈般的聖痕之下,兩截鎖骨之間,赫然出現了一枚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綠寶石。
這是什?
圍觀的幾人立刻湊的更近了,希洛芙甚至幹脆上手摸了摸,寶石甚至還帶著人體的溫度。
霍恩伸出了手,懸在半空,旁邊的衛兵還以為霍恩要他來扶,連忙走近。
隻是剛邁出半步,人們便看到一抹光斑在霍恩的指尖亮起。
在沒有聖水聖油的前提下,霍恩的指尖凝結出了神術的光球,瞬間射出,擊中一隻剛好路過的老鼠。被淋濕了的病懨懨的老鼠,在此刻忽然人立而起,比先前精神了不少。
“那是什?那,那是什?”歇利看看老鼠,又看看霍恩,結結巴巴地問道。
撐著地麵,霍恩緩緩站起身,不知道是回答歇利,還是對自己說話:“原來,這特就叫神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