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華靡靡的包間,十月天就已經燒起了碳火,炭火的紅光映照在精致的雕花木牆上,空氣中彌漫著奢華糜爛的氣息,妓子伶人穿著清涼,薄紗輕舞,露出細膩的肌膚,咿咿呀呀唱著,聲音婉轉嫵媚,將人帶進了醉生夢死的虛境。
沈如意見大胡子已經沉迷於女色之中不知猴年馬月,借著倒酒的機會,在飛雙耳邊快速低語了一句,飛雙差點失態,被她用眼神製止,示意她趕緊去辦。
季文川一邊看歌舞一邊留意沈如意,隻見她一直勸大胡子喝酒,直喝到雙眼迷離再也沒從妓子伶人身上挪開。
沈如意一伸手,香風樓的小侍趕緊上前,“小公子有何吩咐?”
“這位爺今晚消費,本公子全包了,一定要讓他玩的盡興,達到賓至如歸之感。”
小侍沒動。
不能光動嘴沒實際行動啊!
沈如意手一揮,飛雙再次拿出一個荷包,這次是十兩金,小侍雙眼賊亮,連連點頭,“好好,小的肯定把小公子的貴客照顧的如歸家舍。”
深更半夜,寒霜慢慢凝落,空氣中彌漫著清冷的氣息,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樹頭還沒飄落的黃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遠處偶爾傳來幾聲孤鳥的哀鳴,更增添了幾分夜的寂寥與淒冷。香風樓的香靡遠沒結束,但不過夜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沈如意與季文川也披起大氅離開。三層最好的隱秘的那間包間,窗子推開了一條縫隙,有人站在邊上,一直盯著雌雄莫辨的沈如意。“都打聽好了?”
“回公子,都打聽好了,是東吳那邊的商賈,姓嚴,一起下樓的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就是這位小公子的爹,叫嚴富貴,他的兒子叫嚴承誌,最近半年一直在建康城活動,聽說因為折扇與竹器賺了不少,在建康城挺有名氣,最近又販起糧食與絲綢到邊境上來賣。”
年輕公子半眯眼,把玩著手中的扇子,還有兩個月過年,姓嚴的跑到這賣糧食?不怕被山匪搶?想著想著,他閉上了眼,“沒別的遺漏?”
管事被他看似尋常的問話,大冬天的嚇得額頭上都是汗,“那……那小的再去查查……”
他轉頭倏然睜眼,嚇得管事一撲通直接跪倒在地,“小的……小的……馬上就去把人手撤了……”沈如意與季文川等人出了香風樓,麵有碳火,溫暖如春,外麵半夜三更,凍的眼淚都流了出來,看到馬車,也沒注意誰駕的車,直接爬進了馬車。
後麵,季文川看到長平駕車,想跟馬車的人打聲招呼,被長平無聲的製止了。
他便微微一笑,上了後麵一輛馬車。
馬車內,冷熱交替,激的沈如意連打了三個噴嚏,在打噴嚏的功夫,看到競是宋衍,她一邊控製著難受的鼻子,一邊問,“殿下,大胡子身邊小廝抓到了吧?”
宋衍點頭,“嗯。”
“那趕緊集合軍隊去西南山剿匪啊!”
“現在?”
“對。”沈如意顯得很興奮,“就是現在。”
“城門關了。”
此刻不是宋朝也不是後世,宵禁非常嚴,如果不想暴露宋衍的身份,那今天這個城門還真就開不了。“沒別的辦法?”
宋衍沒吭聲。
“那能把消息送去,讓你的幹將解決掉西南山上那些山匪嗎?”
現在就去剿匪,真是太突然了,宋衍今天傍晚剛進城,還沒來得跟沈如意見上麵,沒想到在寒風中等了兩個時辰,見麵就讓去剿匪。
真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作為統率過三軍的宋衍來說,戰役無論大小,都有流程,都有充分的準備,怎會打無準備之戰役。對於沈如意來說,真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殿下,紙和筆。”
宋衍在疑惑中拿出紙和筆給她,隻見她拿到手就是一通寫,“殿下,我隻寫了大概思路,不全的,你補充哈!”
說著下了車,就跑到後麵一輛馬車,把季文川拉下來,“爹,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就算被山匪捉住,我也得證明給你看,我也是經商奇才……能賺到富可敵國……”
扯了兩下季文川,就跑開了。
季文川愣了一下,立馬飆上戲,“兒子……我寶兒子……爹不指著你賺那三瓜兩棗啊,到處都是山匪危險,趕緊跟爹回去……”拖著胖胖的身子,氣喘籲籲的追上去……
馬車內,宋衍聽的嘴角直抽。
長平看向越跑越遠的二川,轉頭問車內,“公子,我們怎辦?”
“讓長安給袁家送消息,我要出城。”
“是。”長平正要跳下馬車,突然覺得不對勁,又轉身回來,“公子,既然我們可以直接讓袁家給我們開門,如意姑娘與文川先生為何還要演父子戲?”
宋衍嘴角冷譏,“你不必管。”
“是。”長平退下去辦事。
陰冷的街道,看不到一個行人。
沈如意與季文川兩人前跑後追,“寶貝兒子……”
“爹,你不要追啦,越追我跑的起……”
往巷子“逃’的沈如意突然就被人拽進了深黑的胡同,一把捂住嘴,“要是敢叫,要你小命。”“唔店……
沈如意似是要提醒從街道上轉過來的“爹’,結果黑漆漆的,白胖胖的“爹’哪看得到巷子的情況,也被一道抓了。
二人齊齊被敲了一記後腦勺,黑衣蒙麵人是個老殺手,一記就把他們敲暈了。
等他們二人醒來時,外麵的天已經亮了,太陽都升老高了。
沈如意摸摸疼痛的後腦勺,“呦……啦……,’下手夠狠的,一邊揉後腦勺,一邊轉頭打量房間,剛轉半圈,屋內主位上坐著一蒙麵年輕人。
沈如意仔細打量了他露出來的眉眼,意識到自己沒被綁,起身走到他麵前,彎腰朝前,盯著他看了兩瞬,“林大人,早”
剛才還七分威嚴三分漫不經心的蒙麵年輕人,臉色陡然一變,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瞬間又恢複如常。可就是這萬分之一秒的變臉,也夠了。
她笑笑,直起身子,回轉走到季文川身邊,拍拍他,“爹,醒……”
“別吵讓我睡睡。”
這丫頭還真是演上癮了。
沈如意一笑,由他睡,她負手再次打量起環境,“這是在城內某個平民住的巷子?”
林景淮冷冷的看著這個雌雄莫辨的少年人,一臉稚氣卻又一身老於世故,二者結於一身,卻又不違和,真是奇怪的很。
他隻盯著人看,卻不回人問題。
瘦弱的少年人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自我解說道,“肯定在城內,手下人跟了我兩天,一直找機會抓我,終於被你逮住了,厲害。”
沈如意豎起大拇指。
“哼!”林景淮這時不明白,他還真就是傻子,“原來你是故意讓我抓住,什目的?”
“那林大人什目的呢?”
沈如意一張小臉,始終帶著笑意。
林景淮很討厭這樣的笑,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等等……掌控……
他想掌控什?
他嗖一下立起身,“你是誰?”
沈如意雙手一攤,“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羅!”
“你……”
林景淮進城兩個目的,難道……
正在此時,他的小廝進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兩句,他聽的臉色大變,“昨天晚上,你在香風樓與那葛世寶一道喝花酒?”
沈如意點點頭,“他的花酒錢還是我付的呢,十兩金。”
一出手就是十兩金。
“你究竟是誰?”
沈如意笑眯眯道,“我是誰不要緊,但你不能不認識他吧?”
她指著地上的季文川道,“南陳國有識之士,應當都知道他是誰吧?”
林景淮瞳孔驀然睜大,“南山先生不是在方山小客棧嗎?”
“那你不應當在王家山村子避山匪嗎?”
“你……你怎知道我……”
這下輪到沈如意不回答他的問題了,她抱臂坐到他坐過椅子。
林景淮轉身。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身份便對調了。
季文川被他們吵得睡不著了,從地上柴草上爬起,拍拍身上的柴草葉子,“年輕人,你住的地方夠寒酸的呀!”
林景淮慚愧,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南山先生一”
“林大人客氣了。”
“先生……”
季文川伸手製止了林景淮的問話,他走到沈如意麵前,“阿意,王爺那邊……”
“估計攻進去了。”
林景淮瞳孔地震,“你……你們……說什……”
“就是你聽到的。”
林景淮不相信,他讓人看守好二人,立即出了小屋。
從昨天晚上,宋衍讓開城門,袁鈞安就覺得不對勁,一直讓人跟著,可是跟著的人,很快就被抓了,他沒再派人,一直等到天亮。
兩撥人馬同時到了他跟前。
袁鈞安讓盯城外消息的先回稟。
“回少主,宋衍帶著先鋒營三千人馬,親自去了西山南,攻進了山寨,現在正在讓後麵的兩萬人馬全麵進攻。”
袁鈞安捏捏眉心,“還有什?”
“回少主,林景淮偷溜進城,不僅派人盯著你與大胡子,你截胡了那個小白臉。”
袁鈞安半眯眼,盯他?勾嘴不屑,可一想到宋衍已經攻陷了西南山,臉色又沉下來。
手下人問,“少主,小的們現在該怎做?”
怎做?
一直到下午,林景淮也沒進小屋,季文川都餓了。
他問,“阿意,你怎知道抓我們的是南涇縣縣令?”
“跟蹤我們的人,與抓我們的黑衣人都穿著官衙皂靴。”
季文川皺眉,“怪不得姓林的鬥不過袁家。”不注重細節,到處都是破綻。
沈如意說道,“他可用的人不多,又看到我們是外地的普通商人,以為我們不懂。”
“以為……所有的事都壞在自以為上……”
沈如意正要笑笑,門口的光被人擋住了。
林景淮不知道聽到了多少,黑著一張臉,但看到季文川還是很尊敬客氣道,“先生……”
“外麵怎樣了?”
“王爺已經剿了西南山上的山匪。”
沈如意起身,負手往外走,“你的心頭大患,王爺幫你解決了。”
林景淮不解:“那你們是如何……”後麵的話很敏感,沒人敢說。
“姓袁的比你緊慎,看到你抓我,把人給撤了。”
沈如意一邊說一邊出了屋舍,站在院子,果然跟她想的一樣簡陋,看了眼後,繼續出院子。林景淮跟上去,“既然他撤了人手,是如何讓你們得手的?”
“因為……”沈如意轉頭,故意一笑,“就是不告訴你。”
林景淮被他說的愣住了,頓住了腳,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了院子。
季文川也不解,“阿意,為何?”
“我也不告訴你。”
感覺身後人沒跟上來,沈如意反而停住了腳步,“還不快跟上,難不成還要王爺幫你安頓這些山匪流民啊。”
“(O oo)啊?”
沈如意眉毛真快豎起來了,“老天爺,不是通過本事考上來的,還真是……”
“誰說我沒本事?”林景淮也被她說的乍毛,“我可是通過族內一層一層篩選才做上南涇郡縣令的。”“那還不趕緊。”
沈如意翻個白眼,這些個世家子弟,姑奶奶我非得把科舉製提上日程,得把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一個個的給捋下來。
等他們轉到大街上時,整個南徑縣跟過節一般,主街道上,熙熙攘攘,大家都在奔走相告,“聽說了嗎,端王把西南山上的土匪打了,以後就沒山匪了,大家可以過太平日子啦!”
“老天爺,真是菩薩保護……我再去寺廟燒些香,感謝老天保佑…”
風香樓,大胡子一黨醒來,天已經蹋了,他被人五花大綁捆在大牢,“怎回事?怎回事?”街道盡頭,南涇縣第一世家少主一一袁鈞安麵上一片風光霽月,實則心陰滴的滴水,想他堂堂袁世家族少主竟被人生生擺了一道,現在還要陪著笑臉去城外迎接端王宋衍凱旋進城。
寒風中的日頭沒一絲溫度,他跨上高頭大馬,他的隨從小跑過來在他耳朵道,“已經把人綁進大牢了。他半眯著眼,“讓他不要說話了。”
“是,少主。”
袁鈞安正準備拉韁繩出城,聽到有人叫道,“咦,那不是縣尊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