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衣和鈞山真人在符篆天井附近談話之時,久未重逢的鄧白漪和薑凰,便在天元秘境林中漫步。自鯉潮城一別。
二人便再也沒有見過。
當初鄧白漪初入修途,見識短淺,並未看出薑凰真身……
但是拜唐鳳書為師後,她“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對。
九明凰火大陣,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厲害陣紋,不僅陣紋複雜,還需要“凰火”為引。
當初謝玄衣騙自己,說薑凰體質特殊,所以催動大陣,需要動用發絲,以及精血。
鄧白漪傻乎乎相信了很長一段時間。
如今再見麵,她一眼便看出了異樣,短短一年,小家夥身上氣血已經遠勝自己,堪比“洞天圓滿”。這等修行速度,隻有轉世真人才能媲美。
這世上……哪有那多轉世真人?
這小家夥。
隻怕是一頭真正的純血鳳凰。
“白漪姐姐,我想你了。”
“練拳的日子好無聊好無聊……”
“你知道劍宮山下,有一家特別好吃的包子鋪嗎?回頭我請你去吃吧!”
“………對了對了,皇城也有一家很好吃的麵館!”
小家夥牽著鄧白漪的袖子,用力搖晃著,步伐輕快,一路上蹦蹦韃韃。
她“出生”之後,最先看到的兩個人。
一個是謝玄衣。
另外一個,便是鄧白漪。
妖族本能會將最先看到的人,視為“至親”……所以,這是她最喜歡,最親近的兩個人。
鄧白漪雖是在笑,但眼中卻有擔憂。
符篆天井的談話結束,謝玄衣找到二人,薑凰很是識趣地鬆開了白漪姐姐衣袖,將獨處的機會留給自家兄長。
天元秘境的元氣很是濃鬱,堪比一千年前,大劫降臨前的黃金盛世。
正因如此,草木生靈長勢極好。
秘境深處,巨樹成蔭,斑駁天光穿透林葉,密密麻麻灑在二人身上。
“謝真……”
鄧白漪下意識開口,念出這個名字之後立刻意識到了不對。
如今在自己麵前的謝真,已不再是那個謝真。
謝真……就是謝玄衣。
“謝山主。”
鄧白漪默默改了稱謂,聲音多出了些許自嘲:“或許我早該猜到的。”
謝玄衣的身份,對她而言,其實並不難猜。
離國出使那一次。
她心中便隱隱有了懷疑。
隻是………
鄧白漪問過自己,謝真究竟是誰,當真重要?
“對不起。”
謝玄衣沉默片刻,道:“有很多人想要殺我……所以……”
最開始。
他和鄧白漪隻是“萍水相逢”,他隻是負責將其送出玉珠鎮。
命運總是這樣,有些東西一旦糾纏在一起就很難解開。任由推開棺材剛剛蘇醒的謝玄衣如何去想,恐怕也想不到,玉珠鎮一次普普通通的殺妖,會埋下那多因果。
自己早些時候救下了鄧白漪的性命。
離國遇險之際,她也救了自己。
一因一果,一飲一啄。
“這有什可道歉的?”
鄧白漪笑道:“我若是你,我也要隱姓埋名。不過我可不敢叫“謝真’,這名字聽起來就像是會招惹許多麻煩的樣子。”
謝玄衣有許多仇人。
謝真,也一樣。
聽到這,謝玄衣不由一笑。
其實鄧白漪說得有理,倘若真的想要太平安樂,應該徹底改去姓名,隱去麵目,藏至深山之中……隻是那樣的話,重活一世,又有何意義?
“以後我就喊你“謝山主’了。”
鄧白漪收斂笑意,故作嚴肅道:“等你哪天成了劍宮掌教,我再改口喊你“謝掌教’。”
“鄧姑娘……”
不等謝玄衣再開口。
她立即道:“好了,不說這事兒……”
稍稍一頓,鄧白漪岔開話題:“如果我沒猜錯,薑凰姑娘就是你當年北狩帶回來的那頭鳳凰?”謝玄衣年輕時候的故事,大褚許多人都知道。
她當然也不例外。
在玉珠鎮的時候,鄧白漪便很喜歡這位大穗劍仙,北海死訊傳來之時,她還一度為其黯然。“是……也不是。”
謝玄衣沉默片刻,坦誠說道:“她生出了一道新的神魂。而今你看到的她,不是當年的她。”“看出來了。”
鄧白漪平靜說道:“薑凰天性善良,童真無邪……她是一個好孩子,但她的神海之中,卻還藏著另外一縷神念。”
成為天元大陣陣主之後。
鄧白漪……
便不太算是“馭氣境”修士了。
她成為了一個十分特殊的存在,因為逍遙子的“放權”,她幾乎可以調動這一整座秘境的磅元氣,而對應的,這些元氣聚焦於自身之後,她也擁有極其敏銳的“感應”,乃至不屬於馭氣境的另類神通。“先前我在影壁洞天教訓了一些大妖。”
鄧白漪輕聲說道:“薑凰神海中蟄藏的那縷神念,和這些大妖有些類似……這縷神念的原主,恐怕不好招惹吧?”
“不錯。”
謝玄衣點了點頭。
妖國弱肉強食,想要在這種環境下生長,成為強者,必定不能軟弱。
謝玄衣當初和鳳凰鬥法,也是險象環生……這頭大妖的確極其好戰,極其凶狠。
“其實,心有“惡念’,不算什。”
鄧白漪猶豫了許久,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這世上有黑有白,有濁有清,有善有惡。即便是梵音寺的聖人禪師,也有心生惡念的時刻,大妖本就好鬥,這縷神念藏有“惡念’再正常不過……但這兩縷神魂分離開來,卻是不太妥當的。”
謝玄衣不明所以,微微皺眉:“此言怎講?”
“你知道這天元山中,還囚著一個人……”
鄧白漪聲音沙啞,還有些黯然:“那個人,正是崇龕。因為修行一氣化三清,他將自己的“神念’一分為二,遵循太平之念的那縷化身,許久之前,便被囚在此地,不得離開。”
謝玄衣怔了一下。
他回想起了雲海一戰,崇龕大真人身上無端燃起的命火……頓時明白了鄧白漪的意思。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我希望薑凰一直都這樣,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鄧白漪垂下眼簾,擔憂說道:“但是看到那縷惡念的存在之後,我擔心她以後會變得和崇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