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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6章 蔻蔻的電話

      “哦,那是濟慈的詩歌。”

      楊德康昂了昂下巴,隨口說道——“它試圖去討論什是藝術創作之中的‘詩性’,什是真正的天才。”

      “真正的天才?”

      顧為經感受著沙海上的熱浪,微微的出神。

      “對。濟慈認為世界上有兩種知名的藝術創作者,一種雖然優秀,但是,仍然是一種被後天加工後似的優秀,作品中充滿了矯飾感。像是一個人必須要駐杖才能行走。”

      “他用這首詩來批評同時代的英國大詩人威廉·華茲華斯。他的詩歌充滿了一個人內心激烈的情感宣泄,那種孤獨感,那種悲傷,過分的強調個人的情感體驗。認為他過於的小家子氣。宣泄式的創作,反而會減損了作品的詩意,甚至是在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逃避現實。”

      “而直麵自然,能容納萬事無物於自身,將自己變為自然的容器,讓萬物隨著自己的情緒天然的共鳴,最後,化作了承載藝術的容器。”

      “比如說濟慈的《夜鶯頌》,他融化在夜鶯的歌聲,仿佛成為了夜鶯本身,也就是所謂的既有我,又無我的狀態。”

      “那才是最純粹的‘詩性’,那才是最純粹的天才!來轉頭,一起笑一個。”

      楊德康把手從窗戶伸出去,整個人斜靠在中央扶手箱上,老大哥一樣攬住顧為經的肩膀,“吧唧”一聲,以大漠黃沙為背景,拍了一張自拍照。

      他明明在誇獎著濟慈,臉上狂霸酷炫的神情,則分明在說著,真正的天生地養的絕世天才——比如說濟慈。

      也比如說……

      我,你滴,楊哥。

      唉,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約翰·濟慈早生了兩百年,無福得見楊哥當麵,想來,應該是詩人一生之中的最大憾事吧。

      Mr.楊發自內心的替英國詩人感到傷心。

      “既無我,又無我,成為自然的一部分?”年輕的畫家神色似乎有些困惑。

      “就是將個人化的情感轉化為普遍的詩意,不要直接的大喊大叫,而是要讓世界通過自己去言說——”

      楊德康瞅了瞅顧為經。

      愚鈍。

      挺聰明的年輕人,可是,這簡單的例子明明就呈現在眼前,為什就是看不明白呢?所謂將個人的情感融入普遍的環境之中。

      他老楊做的有多好啊。

      在新加坡,他穿著阿瑪尼的正裝,胸口別著粉色Hello kitty的方巾,穿花蝴蝶一樣穿行在萊佛士酒店的會場,反襯著全場的目光。

      那酷。

      那拽。

      MAN!

      在德國,他開著保時捷的小跑車,敞著篷,嗚嗚嗚的在無限速的高速公路上飛馳,陽光照在他的手腕上的勞力士金表上,璀璨生輝。

      那酷。

      那拽。

      MAN!

      在迪拜,他開著硬派的奔馳越野車,搖下車窗,酷喳酷喳酷喳的在阿布紮比西南方的魯卜哈利沙漠飛馳,漫天黃沙隨他而舞。

      那酷。

      那拽。

      還是MAN!

      楊德康總是能將自己融入四周的環境,這叫消解自我。

      可不管怎努力,世界千變萬化,環境五花八門,但萬變不離其宗,有一股天生麗質般的氣勢就是遮掩不住的,不光藏不住,還讓世界都隨著它一同強烈的共鳴。

      錐入囊中,必露其刃。

      他楊德康從來就是這MAN的一個人。

      楊德康刷著手機,看著朋友圈紅心後越來越多的用戶頭像。用戶「藝術家·顧童祥」在朋友圈下方回複留言道:“Man!”

      老楊忍不住呲牙一樂。

      “知我者,唯顧老哥也!”

      中年人連忙的敲鍵盤回複:“那必須的,老哥啥時候再見個麵哈。”

      楊德康給老顧同學發送了想要一起玩的邀請,扭過來頭看向顧為經。

      “諾,車租了一下午的,你也來上幾圈?”

      顧為經搖搖頭。

      他指了指旁邊的帳篷。

      “謝謝,我有點暈,楊哥您開吧,我去營地那坐一會兒。”

      “好吧。”

      楊德康無奈的歎了口氣。

      “那正好,等會兒我的車從上麵的沙丘衝下來的時候,方便的話,給我多拍上幾組遠景運景哦,用升格的慢動作,要有氣勢一些。”他酷酷得吩咐道。

      顧為經點點頭。

      “好。”

      老楊掉轉車頭,送顧為經去一邊的露營營地,奔馳越野車碾著來往的車轍在帳篷邊停下。

      “嘿。”

      在顧為經即將下車的時候,楊德康又叫住了他。

      年輕人轉回頭。

      “別那疲倦。”

      楊德康豎起了大拇指。

      “顧老弟,別那疲憊,這個世界已經足夠的讓人疲憊了,無論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天才都無所謂,野生的天才,造作的天才,畫展好和壞,也無所謂,承認自己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並不可恥。你不是超人,我不是超人,沒有人是金剛不壞的。”

      “可生活嘛,重要的就是感受。”

      “有些時候世界沒那複雜,就像衝沙,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翻過高高地沙丘,可你就是要什都不想,就是要讓自己開心一點,忘掉一切,大著腳猛得踩下油門。”

      “這就是勇氣的較量。超人飛躍沙丘不需要勇氣,人才需要。”

      顧為經下了車。

      他看著楊德康戴上了墨鏡,掛上了檔,收音機播放著酷酷得音樂。

      中年大叔口發出牛仔騎馬似的呼哨聲,毫不猶豫的一腳踩死了油門。

      越野車嗚的一聲,四個輪子同時揚起塵沙,車輛蹦跳似的跳過前方的沙坑,填充著氮氣的懸架被壓縮到了極限,發出酷喳一聲巨響,然後再次彈起。

      顧為經看著老楊拖著潑墨似的長長塵煙,在怒吼般的咆哮聲,頭也不回的向著沙漠那個最巨大的沙丘奔去。

      年輕人舉起手機。

      “太酷了吧。”顧為經輕歎。

      有些時候,你會覺得楊德康這樣的人油膩的不行,一斤話能控出二斤油來。

      又有些時候。

      你會覺得楊德康簡直是tmd的洞穿世情的哲人。

    ——

      半年前。

      聖誕假期前的一周,顧為經拿起手機,在電話薄上輸入了他已經倒背入流的數字,然後等了等,在後麵附上了-72這個後綴。

      他電話撥通。

      “嘀,嘀,嘀……”

      手機聽筒傳來等待接聽的聲音。

      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時候,電話會傳來他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的提醒,剩下的那些又有大約三分之一會被主動掛斷或者因為長時間的無人接聽而被動的掛斷。

      

      最後的那些。

      也會在接通幾秒鍾以後,以顧為經禮貌的向對方表示道歉,說自己撥錯了號碼為結尾。

      顧為經會把是空號的電話尾號劃掉,會把接通後打錯了號碼的尾號劃掉,會把那些電話不是空號,但因為各種各樣的緣故遲遲無法接通的電話號單獨記下來,隔天換個時間點再打上一遍,然後再繼續重複上述的過程。

      打的久了。

      顧為經似乎便有了一種魔力,能夠在失敗之中尋找樂趣。

      他讓自己等待期間,猜測電話那一端到底是誰,男人還是女人,聲音是蒼老還是稚嫩,帶著哪的口音。

      顧為經期待著,這一次,自己的電話不會因為被對方的手機識別成推銷號碼而自動攔截。

      運氣不錯。

      這周的電話,響了六聲之後,就被成功的接通了。

      沒有人說話,似乎背景有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大型購物集市的喧鬧音樂聲,還有好像是推銷一種什水果罐頭的聲音。

      但沒有人說話。

      “聽說罐頭加了很多糖,吃多了會發胖,小姐。”

      顧為經對著聽筒說道。

      “呸,鬼扯。”

      電話的那個人用分外輕蔑的語氣說道。

      “看看你養的那頭貓就知道,你對會不會發胖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發言權。”

      “先生。”

      噗呲,話語未講完,電話對麵就傳來抿嘴輕笑的聲音。

      “你不會逢人就給別人提體重建議吧?轉行賣健康保險去了?還是減肥藥?有提成不?我可以介紹幾個客戶給你認識。”她快活的說道,“你是沒看到那些小姑娘,她們有好幾個,對於脂肪幾乎有一種近乎仇恨似的憎惡。”

      “不。”

      顧為經想了想。

      他說道:“我還以為……手機彩鈴會是泰勒·斯威夫特的音樂。If feels like a quiet night,to dress up like hipsters啥的。”

      “是Perfect night了。If feels like a perfect night,to dress up like hipsters。”

      電話的女人哼哼著《22》的歌詞。

      “夜色神秘~最適合打扮成潮女,嘲笑我們的前任。”

      “夜色安靜,那是《Cruel Summer》的歌詞。兩首歌的風格完全不搭,一點悟性都沒有。想想看就知道啦?完美的晚上,才要打扮的潮潮的出門。寂靜無聲的夜,幹嘛去了?做賊。”

      “再說了,現在有多少人會專門設置彩鈴啊。”

      顧為經真的知道,電話聽筒的那邊是蔻蔻。

      不是在她哼哼歌的時候知道。

      不是在她評論阿旺的體重的時候知道。

      而是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顧為經就知道。

      這是無法被言語所形容的預感。

      不是顧為經知道以前那些電話號碼是錯誤的,顧為經在撥通其他號碼的時候,他也有所期待。

      有一次。

      對麵一個年輕的女人的聲音和蔻蔻很像,他說“請問您是……”的那一刻,甚至都有一些遲疑。

      但這一次就是不一樣的。

      顧為經覺得他的心跳在被枯燥的鈴聲拉長,至於接聽電話後那長長的空白以及聽筒傳來的哈氣似的聲音。則像是一個人從身後捂住你的眼睛,對你的脖子輕輕的吹氣,讓你猜猜她是誰。

      一千個琴,大家都彈著同樣的音樂,可就是有一隻琴的聲音和其他的分外不同。

      顧為經身前的奶牛要是知道年輕人在想什,已經要激動的刨起蹄子來了。

      哞哞哞!

      我懂的,哥,我懂的。

      哞哞哞!

      能聽完某位中提琴演奏家的音樂,大奶牛認為自己已經天下無敵了,就算轉行去當鬥牛也問題不大。

      “您呢?”

      顧為經問道。

      “您不會隨便接到一個電話,就幽靈似的半天沒個聲息?萬一對方真的是一位性格古怪的健康保險推銷員呢?就這一直耗下去。”

      “為什不呢?”

      蔻蔻狡猾的問道。

      “反正電話賬單又不是我這個接聽的支付。”顧為經能想象出來,講話的時候,女人的眼睛彎彎的。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這個電話是你打的。”

      蔻蔻說。

      “女巫?”顧為經驚歎。

      “這叫數學,傻孩子。”

      蔻蔻回答道。

      “你這樣的人,大概率是會按照數字表的順序,一個又一個數字挨個的打下去的。”

      “72,一年有54周,一周打一個。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是這段時候了。”蔻蔻小姐解釋道。

      “這厲害?”顧為經訝異。

      “我厲害的地方多了去了,這才哪到哪兒啊。”蔻蔻很得意。

      “那……我萬一是倒過來打的呢?”

      顧為經表示好奇。“我有點遺憾,要是從99往下減,那估計就能早上整整一年了。”

      “那——你就要少歸納總結蔻蔻小姐的50多條優點了。你是該覺得的遺憾的,先生。”

      蔻蔻一本正經的說道。

      “稍等稍等!我先把這邊這個賣卷心菜的拉丁大媽收拾了,兩分鍾。”

      女人對著電話說道。

      顧為經聽見電話傳來吵架的聲音。

      一個大媽似乎在說些什,嘰嘰喳喳的,隨即就被更大聲的嘰嘰喳喳的聲音淹沒。英語混雜著一點意大利語?也許是西班牙語,詞速很快,一切像是彩帶一樣相互噴射。

      兩分鍾後。

      電話聽筒傳來了蔻蔻得勝歸來的聲音。

      “吵架了?”

      顧為經問道。

      “嗯,我在這邊的鄉下的小農場集市買菜。這家夥少找我錢,還裝著聽不懂話。會兩句西班牙語了不起啊。錢不多,不到一磅,但我就是不能慣著這個毛病。”

      蔻蔻輕喘著氣,像是在提著手提袋走路。

      “你又新學了西班牙語?”

      顧為經記起了蔻蔻小姐著名的“課外興趣班愛好者症候群。”

      “不,無師自通。我的舍友一個意大利人,一個西班牙人,聽著聽著就會了。得防著她們偷偷聊我聽不懂的八卦。”

      蔻蔻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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