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個人再三告誡過,叫第一夫人在這段時間不要與他有任何聯係,口信、書信或是派遣使者都不行。
但對於第一夫人來說,那個唯一一個能夠讓她俯首帖耳的人早已離世,何況即便她隻是一個女人,也不會看得起那個人,又怎會在乎對方的請求,她毫不猶豫地坐下來,吩咐侍女拿來紙、筆、墨水,以嚴厲的口吻申斥了那個人,告訴他,別想做牆頭草左右搖擺一一他和他父親曾經做下的事情,足以讓他的家族,他的姓氏,甚至於他的後代成為基督徒再也不願提起的一樁醜事。
他該犯的錯,早就犯下,已經沒有糾正的機會,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站在他們這邊,設法解除阿頗勒的困境,這樣,無論將來如何,都有斡旋的機會。
不過,在大略看過一遍後,第一夫人又顧慮到,若是在這個時候采用過於激烈的言辭,或許會徹底的激怒對方,於是她又重新寫了一封更為溫和的信箋,在信中不情不願的說了幾句好話,給出了一些承諾,隻要阿頗勒沒有失去一一她和蘇丹薩利赫必然會銘記他此次的恩情,作為回報,阿頗勒也會竭力阻斷他的仇敵重新奪回埃德薩的可能。
世事總是變化多端,叫人莫測,她寫道,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我們將會迎來怎樣的命運,但無論如何,束手就死絕對不是你我僅有的選擇。
她又看了一遍信中的內容,反複咀嚼,確定它能夠如一根針那樣刺痛那個人又不至於讓他陷入狂怒,才在信紙上撒上沙子,而後起身到了一個隻有她知道的地方,取出了一些東西。
她將這些東西分做了兩份,一份隨著這封密信遞交給那個不為人所知的盟友,一份她親手拿著進了摩蘇爾使者的房間,她需要加重自己的籌碼,以防自己在之後的變故中被拋棄。
這封密信連同第一夫人的禮物很快就被送到了塞薩爾麵前一一是的,它直接就被劫了下來。塞薩爾有些錯愕,而薩拉丁的暗探也頗覺意外。
他們沒有想到,競然如此簡單的便完成了塞薩爾的要求一一塞薩爾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收獲,原先他也隻是想要看看他們的能力和誠意。
鮑德溫的帳篷中坐著君王和他們的代理人一一這說的是腓特烈一世,總不能每次都到他的帳篷去開會,影響他的休養,也有些麻煩。
於是,小亨利便更多的承擔起了他父親的職責,而他正在從理查手中接過密信,看了起來,這封密信也算是寫的謹慎,第一夫人沒有署上自己的名字,也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但毫無疑問,這封信已經證明了十字軍中確實有撒拉遜人的內應,而且從信上看,他們之間的聯係可能已經持續了很久,而且其中還提到了埃德薩,又說“那個人”的仇敵有意奪回埃德薩。
那這個人是誰,也就無需多說了。
小亨利看了一眼麵色冷靜的塞薩爾,如果一切的推測是真的,那安條克的博希蒙德還真是與他有著不死不休的仇恨一一如此,博希蒙德對他的敵視也就可以理解了。
要知道,腓特烈一世一開始還想要為他們兩人調解,畢竟他們都算是亞拉薩路的附庸以及鮑德溫四世的大臣。
但前提是,那隻是年輕人的玩笑或是爭鬥一一事實上,最初的時候,雷蒙與博希蒙德的確沒將塞薩爾看在眼,因為亞比該挑唆大衛與塞薩爾決鬥,博希蒙德還懲罰了他一一因為那時候的塞薩爾是無權與他們平起平坐的,哪個騎士會和一個平民決鬥?
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小亨利保證他的父親一句話也不會說,博希蒙德與塞薩爾的關係就像是他的父親與獅子亨利。
獅子亨利被他父親奪去了九成的領地,隻保留了布倫瑞克和呂訥堡,而他的命運也是注定的,他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哪怕他的子孫也會受到施瓦本家族的傾力打壓一一他被帝國議會驅逐,在諾曼底待了一段時間後,想要回到德意誌,就在腓特烈一世開拔前一一但腓特烈一世還是把他再一次趕走了。他也是因為與亨利二世的女兒瑪蒂爾達結了婚,不然的話隻怕性命都難保。
針對塞薩爾的陰謀,也確實是在塞薩爾被確認為是約瑟林三世之子才突然變得可怖和激烈起來的。而伯利瘟疫一事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將他置於死地。
如果塞薩爾確實是一個虔誠的教徒,又或者是如他們一樣,生命中的大半軌跡都與教會緊密糾纏,隻怕真會被驅逐到沙漠,四處流亡。小亨利確信,一旦如此,那個人所雇來的殺手會馬上跟上,把他殺死,甚至他的姐姐也無法幸免。
此舉並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會聯想到埃德薩的淪陷一一確切地說,此時的人們很少會關注一個死者。
想到這,他又不得不欽佩起博希蒙德的大膽與冷酷一一之前安條克才遇到了一樁可怕的慘事一一他的妻子和兒子都死於了一場突厥人的突襲中。
當然,說這句話的時候,腓特烈一世麵帶笑意,他顯然是不信有什突厥人能夠在一夜之間攻破有著層層防禦的安條克城堡的,開什玩笑,一隊盜匪就能夠做到以往的撒拉遜人與突厥塞爾柱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也料到了肯定有什原因促使博希蒙德殺死了自己的兒子,他的妻子或許是被卷入其中,又或者是主謀之一。
小亨利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兒子在母親的挑唆下醞釀了一樁針對父親的陰謀,這種事情並不罕見,他們身邊的理查一世還曾經站在他母親身邊,數次三番的與他的父親作對呢?
那可是真槍實劍的在戰場上彼此廝殺。
但無論如何,是否是出於自願,還是被迫,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和繼承人是不爭的事實,而且他也不是個年輕人了,即便他馬上娶了一個妻子,又馬上有了一個兒子,他真的能夠等到這個兒子長大成接過安條克的王冠嗎?
換做別的什人,現在肯定要絕望了。
但博希蒙德沒有,他甚至沒有操持妻子和兒子的葬禮,便一路奔馳到此一一為了不再授人以話柄,他變得如此恭順,幾乎稱得上是奴顏婢膝。
畢竟一個年輕人,尤其是一個生性溫和的年輕人,在看到自己曾經的長輩如此狼狽,悲慘,或許是會心軟的,即便隻是心軟一點點一一與博希蒙德結成死仇的又不是鮑德溫,若是鮑德溫從中斡旋,說不定博希蒙德還真有逃脫的機會,但現在看估計不可能。
即便有博希蒙德強加的救命之恩,鮑德溫依然沒有給他任何優待,他的帳篷依然在距離鮑德溫最遠的地方,而鮑德溫也已給了他非常豐厚的賞賜,但隻有錢財,沒有榮譽,更類似一種買斷恩情的行為,也不曾去探望過他。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大軍終於攻入阿頗勒的時候,他可以趁機毀滅證物,殺死證人。但現在看起來要做到這點也很難了,不然這封密信如何會落入他們的手中呢?
理查的注意力則已經從信件上轉移到了那份禮物上,他懶得去推測,也懶得去試探。他隻是相信鮑德溫和塞薩爾,相信憑著他們的人格絕不會去無緣無故的誣陷一個長輩和一位大公。
他的想法和賽義夫丁一樣,就是痛痛快快堂堂正正的和自己的敵人打一仗,把他們徹底的擊潰,然後奪取阿頗勒。
當然了,除了這封密信和禮物,城中的異態也傳到了他們耳中,阿頗勒的水井和大蓄水池已然盡數幹涸。
不要說自己正身在其中,薩拉丁的密探以及他曾經的仆人也對第一夫人以及他的父親巴哈拉姆的做法不敢恭維。
他的主人薩拉丁為了避免大馬士革遭到又一次兵禍,抽盡了最後一點血肉,而決定將大馬士革交給十字軍,以求這座城市還有一點複蘇的可能。
當然,薩拉丁的這個奢望最後也成了空,但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薩拉丁的仆人當然不可能看著巴哈拉姆拿著全城民眾的性命來和十字軍賭,阿頗勒的人口可比大馬士革多得多了,如果依照巴哈拉姆的做法,幹渴會奪走一半人的性命,而戰亂則會奪走剩下的那一半,最後的四分之一又能剩下多少?
而且巴哈拉姆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是有意與這座城市同生共死嗎?當然不,他也早早為自己準備好了後路,摩蘇爾的使者這些日子來收到的款待與銀錢不計其數。
他住在城堡內,身邊簇擁著蘇丹的仆從和女奴,過著樂不思蜀的日子。
而讓薩拉丁的暗棋最為氣憤卻也無奈的就是薩拉丁的侄子。
他從哈馬離開後便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就是率領著那一千個馬穆魯克瓦去了阿頗勒,他的想法並不是不可理解,但更像是個賭徒,隻不過比巴哈拉姆稍好一些,至少放在賭桌上的也同樣有他的性命和榮譽,但歸根結底還是他對薩拉丁的不信任和一個少年人的固執,自以為是,好高騖遠。
雖然已經答應了自己的兒子,但薩拉丁的仆人還是希望十字軍能夠在阿頗勒的城外遭到挫敗,他的使者也說了,他們不會做出在食水中下毒,或者是悄悄打開城門的事情。
如果基督徒想要阿頗勒,請用刀劍說話,而非陰謀,他們可以死在戰場上,或者是刑架上,但恥與小人為伍一一無論那個小人是基督徒還是撒拉遜人。
“嘿,理查,你在幹什?”小亨利這邊才若有所思的從信紙上抬起頭來,便看到理查捏了捏那個匣子裝了東西,便隨手一丟,丟進了嘴,他頓時臉色大變,猛地撲了上去,這當然是一個輕率的舉動,甚至會被視為不夠尊重。
但這段日子相處下來,理查的豪邁大方,不拘小節早已深入人心,小亨利完全就是下意識的一一隻是理查的動作太快了,他還沒有按住理查的手,就聽到他的嘴發出了清脆的咯蹦一聲,他已經將那些東西嚼碎了,並且吞到了肚子。
不僅如此,他還睜大了眼睛,仔細咂摸了一下,“哎,居然還很好吃。這是什?我從來沒有見過,真奇怪,還送了一些吃的給那家夥。”
他沒有提起博希蒙德的名字,但在場的人都曉得他說的是誰。
這些東西看上去就像是色澤暗淡的珍珠,他們以為這是一份賄賂(或許是因為黃金太重了,撒拉遜人才用了珍珠),理查捏起其中一顆仔細打量的時候也沒人在意。
但現在理查卻說是吃的……鮑德溫好奇的捏起一顆放在手中反複查看,它實在是太像珍珠了,通體渾圓,略有一些條紋和小斑點,這是這個時代的天然珍珠不可避免的缺點,但形狀很好,幾乎稱得上正圓,表麵有著微弱的虹光,用指甲向下剝一剝,還能夠搓下一層薄薄的粉末。
這邊鮑德溫已經無可奈何的讓人去喊教士來了,“順便再兌些肥皂水來!”給理查灌下去。理查當然不願意喝肥皂水,他說他覺得很好,而且有什人會隻給一個叛徒送上一匣子毒藥呢?就算是毒藥也不會送那多吧。這麵至少有一捧。
“抱隻兔子來。”
塞薩爾說道,營地自然不可能養兔子,但這多的是騎士,他們很快便拎來了一隻灰色皮毛,圓瞪著眼睛,精力十足的兔子。
鮑德溫捏碎了一顆“珍珠”才發現,在堅硬的外殼麵是柔軟的,如同油脂般的東西,才放到兔子麵前,兔子便迫不及待的撲過去,啃咬起來。
等了一刻鍾後,兔子依然活蹦亂跳,理查也依然活蹦亂跳,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你感覺怎樣?”小亨利小心的詢問道。
“我?我覺得很好,我甚至沒吃出那東西有什味兒,就像是一塊肥肉粒,”理查興致勃勃的形容道,“一到我的嘴就炸開了,我的口中充滿了油脂的芳香。但沒有那厚重。
你們不能怪我,我原本也不想那快吞下去的,但它就像是有知覺的似的,順著我的喉嚨就下去了。”他咂了咂嘴,似乎意猶未盡。“我覺得這可能不是什壞東西,可能是阿頗勒王宮內的某種小點心。”給自己的盟友送一份小點心,就是在平和並且安全的情況下才會做的事情一一在這種緊要的時刻還送點心,無論怎解釋都不太符合常情。
而此時被抓來的教士也到了,他們檢查了一下理查的身體,發現他安然無恙,但還是為他祈禱了一番。一個還很年輕所以有些魯莽的教士在一旁聽了這些大人們的猜測,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道,“白白的,小小的,像是珍珠,吃起來有一股甘美的香味,飽含油脂,不會是嗎哪吧。”
他這說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容,完全不覺得真有這個可能。
上帝賜給了猶太人三件寶物。
第一件,是他與以撒人做了約定的石板,上麵刻著他的旨意,也就是十條誡令;第二件是亞倫的手杖,在可拉黨發生叛亂後,十二支的首領為了權力爭鬥不休,於是摩西就將他們的手杖放在約櫃前,過了一夜,隻有亞倫的手杖發芽,張葉,開花結果……於是人們便知道,他是被選中的。
第三件,便是裝著嗎哪的金罐。
摩西率領著猶太人逃離埃及時,在茫茫荒野中,他們找不到吃的,便開始抱怨,一些人,甚至對摩西和他的追隨者們產生了仇恨,眼看他們不但無法逃出這片荒野,甚至可能被這些暴動的民眾殺死,摩西便向上帝祈禱,上帝便賜給了他一個金罐,金罐每天都能生出一種稱之為嗎哪的食物。
正如他們現在所看到的一樣,小如豆粒,表麵光滑雪白,吃起來有油脂的香氣,每個人隻需要一捧,便能吃飽,而且每天他們都能夠從那個不大的金罐中取出足夠數千人所需的分量,但每人隻有一捧,必須當天吃完,隔夜便會腐壞,隻有在安息日前一天會發現兩份,第二天那份也能保持新鮮。
但公元前587年或前586年,巴比倫人攻占和夷平耶路撒冷,曾經供奉在聖殿中的約櫃,連同這三件放在約櫃中的聖物,便不知所蹤,沒人知道它們去了哪,隻有以撒人傳說,等到彌撒亞降臨亞拉薩路,金約櫃就會回到世上,被重新安置在聖殿。
“但經書上不是說,當以撒人走出了那片荒野,來到了應許之地的時候,金罐中就不再產出嗎哪了嗎?”
“我不知道。”理查瞪著那匣子東西,語調古怪的說道,“我難道真的吃了一顆嗎哪?”
鮑德溫也不能確定,小亨利試著拿了一些,但始終不敢把它放進嘴。
“我們可以證明它是否是……嗎哪……”鮑德溫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帳篷之外的天色,此時已經是黃昏了,按照經書上所說,嗎哪會在第二天的一早便腐壞,現在天氣寒冷,按理說,哪怕是帶著血的肉,打出的奶油都不可能這迅速的腐壞。
若是這些東西真的在第二天便腐壞,甚至變作灰燼,就可以證明它們是真正的嗎哪,但那時候他們已經失去了這些珍貴的,神聖的食物。
“如果是……”理查道,是第一夫人拿出來交給那個人的,那第一夫人那肯定還有,畢競一個人不可能將僅有的珍貴事物交給他人,何況嗎哪隻能保存一天,第二天就會腐壞。
如果那隻裝著嗎哪的金罐不在第一夫人那,她又是從何處拿來這些嗎哪的呢?
理查揉揉臉,他都毛骨悚然了。
那個說話不經頭腦的小修士,連同他的老師一起被留了下來,他被他的老師瞪了很多眼,可想而知,如果他們還能夠回到自己的帳篷,他肯定要挨好幾板子。
而小亨利也不願走開,他們一起看著那匣子嗎哪,它一直好好的,似乎沒有任何變化,而理查的狀態也很好,他甚至比原先更加精力充沛,他甚至吩咐其他人去睡,他來盯著嗎哪就行。
塞薩爾可不敢一可以想象,理查不但會自己再次嚐試,說不定還會抓一把給小亨利,讓他去喂給腓特烈一世。
若這真的是某種毒藥的話,兩名基督徒國王同時隕落於這種可笑的計謀一一這個笑話可真是要流傳一千年了。
幸好隻要是受過天主賜福的騎士,一夜不睡並不是什大問題。何況作為他們之中最不能辛勞的鮑德溫還能將這個任務交給塞薩爾,他們一直等到了天光透進,帳篷上隱隱約約的印出了走動的人影,周遭也有了嘈雜的聲音。
而後,在第一縷晨光投入帳篷的同時,那小匣子的,無論是看、聞都新鮮得仿佛剛采下來的果實般的嗎哪,就在人們的注視中,迅速的發灰,塌陷。
小亨利本能地伸手去抓,也隻抓了一手灰燼。他驚駭的展開手掌,手掌隻剩下了一些類似於泥土般的東西,“就……真的完了?”他喃喃道。
這一景象完全超乎了眾人的意料。
當那個年輕的修士戲謔般的說出這可能是嗎哪的時候,可沒人堅信不疑,甚至連吃了一粒嗎哪的理查,也不覺得這當真會是天主賜予凡人的恩賞一一可能是別的什東西。
要知道,約櫃已經消失一千五百多年了,連同櫃內的三件寶物,而且若是依照經書上所說,若非得到天主的允許,觸碰約櫃的人都將會受到雷擊而亡。
這一點已經有可憐的烏撒為人們證明了。
那時候他隻是遵循了大衛王的命令,將約櫃從一個地方搬運到另一個地方,但不知道是大衛王的命令,還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並未如摩西所製定的法律那樣,叫人們扛著約櫃一路前行,而是準備了一輛結實的牛車,但牛車才出發,牛就崴了腳,車輛向著一側傾斜。
烏撒馬上扶了上去,以防沉重的約櫃傾覆(約櫃長四尺,寬兩尺,高兩尺,由皂莢木製成並用純金包裹),當他的手觸碰到約櫃的那一刻,雖然他完全是出於善意一一櫃上的黃金基路伯,也就是天使依然發出一道雷電,把他打死了。
最後大衛王惶恐不已,讓祭司們依照摩西所要求的那樣扛著約櫃前進,才終於將約櫃遷移到了新的聖殿中。
但現在,很顯然,在天主的愛子耶穌基督降臨前五百年便已經消失在人前的約櫃仍舊存在著,或者說至少它所藏的三件寶物之一件,有著嗎哪的金罐存在。
小亨利悵然若失,他簡直不敢相信如此珍貴的寶物就這樣,在他們的眾目睽睽之下白白丟失了,理查更是瞪圓了眼睛,鮑德溫也難得失去了平時的沉穩。
他看向塞薩爾,似乎想要跟塞薩爾說些什,但塞薩爾已經飛身而起,一把按住了理查,並且把他的脖子緊緊箍住,一手按著他的嘴巴。
理查確實是想要放聲大叫的。
他雖然對教會的那些紅衣親王不甚恭敬,但他對於天主的心依然是赤誠而又純潔的,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舍棄整個英格蘭,千迢迢來到聖地和這些撒拉遜人打仗。
雖然塞薩爾已經及時按住了理查,同時他也是一個身材高大絲毫不遜色於理查的騎士一一理查居然還能夠猛地站起來,連著他身上的塞薩爾一起都跟著跳了跳,他的嘴巴被塞薩爾按住,沒法發聲,就興奮的往空中揮舞了一下拳頭,他的意誌前所未有的堅定一一這樣的聖物如何能夠落在異教徒手中?他們必然要將其奪回!
而小亨利則看向了鮑德溫,他的胸膛激烈的起伏著,人心總是貪婪的。在他的父親險些落入裂縫的時候,他就想即便殘疾了也無所謂,隻要能將他的父親救出死地就好;而他的父親真的活下來的時候,他又希望他能夠盡快痊愈;而在塞薩爾和教士們(還有那位可敬的女士)的竭力救治下,腓特烈一世得於痊愈的時候,他又希望自己的父親不會因為這場劫難而導致壽命縮短。
就如他曾經與塞薩爾說過的那樣,騎士們雖然不被允許染指教士們的權力,但經過了那多場戰鬥,對於外傷和內傷的一些症狀他們還是有所了解的。
小亨利知道有些騎士在遭受猛烈撞擊,或者是踐踏後,即便表麵上看不出有什明顯的傷痕,內也可能逐漸滋生出大量的壞的體液。
那些人即便求來了羅馬教皇身邊的教士,也會有很長一段的虛弱期。
而且就此之後,他們就像是一個掏空了內囊,但勉強被修補好的玩偶那樣,再也舉不起刀劍,騎不上馬了,而且多數在幾年內就會迅速的衰老,然後死去。
腓特烈一世是在四十三歲才有了小亨利的,極大的年齡差,保證了國王不會對自己已長成的繼承人橫眉豎眼,百般猜忌,但也造成了很容易就會造成“主少國疑”的悲慘局麵。
腓特烈一世愛小亨利。小亨利當然也以相等的愛償還他,絲毫沒有想過,等他的父親死了,他就可以成為新的國王。一想到有可能失去父親,他的心就萬分焦急,隻是他實在說不出那個無禮的要求。鮑德溫看了一眼理查,又轉向小亨利,“如果我們能夠找得到那隻金罐,”他斬釘截鐵的承諾道:“你可以拿走所有的嗎哪,直到你父親徹底地好轉。”
理查示意塞薩爾把他鬆開,在擺脫了這難纏的束縛後,他站直身體咳了咳:“可以。如果我們發現了它一你的父親有這個資格。”
不管怎說,腓特烈一世是這幾位君王中唯一一個深受重傷,險些喪命的家夥,這是他應當得到的。小亨利神情激動,“謝謝,謝謝,太感謝你們了。
我會拿聖槍來交換。”
“聖槍?”他這說,反倒是讓鮑德溫和理查都吃了一驚。小亨利長歎了一口氣,這時候他也不能指責自己的父親一一之前腓特烈一世因為收了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的賄賂而為他說好話一一這確實有些難為情。幸好在場都是善解人意的人一理查或許不是,但他旁邊還有一個塞薩爾。
“教會似乎還未承認這件聖物。”理查走回到椅子前,砰的一聲坐下,有些惋惜的看著桌上擺放的那個匣子,現在匣子空空蕩蕩,沒有一點殘留,若不然他還真想要去舔舔。
“那是真正的聖槍。”小亨利毫不猶豫的說,無需教會承認,他和腓特烈一世都是受過天主賜福的歧視,怎可能辨認不出這件聖物是真是假,那股子血腥、凶悍而又澎湃的力量可是折磨了他好幾晚。原本腓特烈一世是想要偷偷把他帶回施瓦本大教堂的,但現在用來交換嗎哪,得回腓特烈一世的健康乃至壽命,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聖槍隻能帶來死亡,戰爭和勝利,卻無法叫一個病人痊愈。
“如果沒有給夠足夠的籌碼,教會隻怕不會那輕易的承認,聖槍是,嗎哪金罐也是,但他們肯定會想方設法的拿走它,送到梵蒂岡去。”
在場的人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
一這個好消息確實令人振奮,以至於理查回到了自己的帳篷時,仍舊沉浸在高漲的興奮情緒中,他一邊高叫著讓自己的侍從去打水洗漱,一邊拽下自己的鬥篷,外套,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跳個舞的時候,侍從跑了進來。
“水呢?”理查蹙眉。
“陛下,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希望能夠和您說個話兒。”
理查本能地撒嘴,但他歎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理查是懶得去見這一個家夥的,但這有個問題一一他和博希蒙德是親戚……還挺近,沒錯,阿基坦的雷蒙德就是那個阿基坦的埃莉諾的叔叔………
而在博希蒙德踏入帳篷的時候,理查也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對於那件事情,博希蒙德肯定是知道的畢竟受害者可以一無所知,凶手卻必須心知肚明……
而且自從嗎哪擺在了他們麵前,這是不是可以說,那三件聖物以及金約櫃是否也在撒拉遜人那?撒拉遜人並不承認基督徒們的聖物,但也會作為“先知”的遺物妥善保存一一畢競撒拉遜人也同樣需要得到“先知”的啟示,理查並不確定那些撒拉遜人是否會承認約櫃,但若是他們見到了金罐中的嗎哪,發芽的手杖和石板,他們肯定也不會愚蠢到將之毀去……
但將這些珍貴的神聖之物遞給一個叛徒又是為什呢?
理查並不覺得這是在獻媚,要說……更像是一一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