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雙擊屏幕即可自動滾動
    小亨利沒有離開,他也不必離開,塞薩爾甚至要他做個助手。

    換做另一個世界,無論哪一個醫生都不會要求家屬這做,不說他是否有經過係統的訓練和學習,這種地方,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感染的危險。但經過了伯利的事,塞薩爾已經不能再確定是否每個人都對自己懷抱善意,哪怕他拯救了他們的性命也是如此。

    幸好小亨利也不是那種不曾見過血腥的貴婦人。

    在戰場上,馬蹄踐踏,刀劍劈砍,就算不在戰場上,國王帶著王子觀看犯人受刑也很常見一一而切開腹部,掏出內髒的行為之前一直屬於酷刑,隻是他第一次看見有個人要將另一個人的身體剖開,不是為了帶來痛苦,而是為了救他的性命。

    幾個來自於亞拉薩路的教士在一旁候命,而腓特烈一世一直叫嚷著要他來為自己消除疼痛的教士也被重新叫了進來。

    他見到這一場景,就嚇得快要昏厥過去,還是小亨利給了他一耳光,叫他清醒過來。

    塞薩爾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有著不同尋常能力的世界,教士們的能力還真是多種多樣。可以說,若是沒有諸多教士以及他們得到的恩惠,他也沒有把握做這場手術。

    跟隨著塞薩爾的教士是希拉克略的心腹,可以說是提前贈送的一份遺產,他們可以保證絕對的忠誠,並且不會以這些能力自傲,完全遵從塞薩爾的命令一一這很重要一一塞薩爾要他們怎做,他們就怎做。腓特烈一世臉上被蓋上了一件絲綢襯衫,他不滿的咕嚕著。

    雖然塞薩爾已經跟他說過,那個場景將會十分可怕,但他和小亨利一樣,經曆了六場對意大利的戰爭,他還有什沒看過,隻不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確實有些可怖。

    “事實上,這也沒有什可看的,”塞薩爾,善意地勸慰他說,“而且您被消除的隻是痛感,皮膚、肌肉、脂肪被切開和器官被推動的時候,您還是有知覺的。”

    腓特烈一世一下子慘白了臉,驚駭地說不出話來,“天哪,天哪。”他叫了兩聲,終於無可奈何的眼睛一閉,任由他們去了。

    “她……感望的是?””小亨利瞥了一眼正在用酒精消毒雙手的達瑪拉。

    “聖亞加大。”

    小亨利歎了口氣,聖亞加大確實是一個毋庸置疑的聖人,騎士們也有感望到她的,受到亞加大庇護的騎士往往要比其他人更能忍受幹渴,饑餓和痛苦的折磨,但修士和教士,他還沒有遇到過感望到聖亞加大的……

    塞薩爾沒有說話,除了聖人給予她的恩惠格外厚重之外,達瑪拉還有一個旁人所無法比擬但也無法公之於眾的優點,那就是她對於人類的身軀以及器官的了解。

    現在隻有撒拉遜人的學者對人體的血液循環有所研究,而更進一步的醫學知識隻要等到數百年之後,人體解剖,更是被此時的教會視作一種惡魔的行徑。

    人們若要看到同類的內髒,通常隻能在行刑台或者是黑彌撒,但達瑪拉是由塞薩爾教導出來的一一塞薩爾曾經在沙地上畫出人體的血液循環圖和內髒分布圖給她看,而來到了島嶼後,她又跟隨著朝聖者們去做了一件堪稱驚聲駭俗的事情,那就是沿著朝聖的道路,為那些無處可去的野人和不幸倒斃在外的朝聖者們收屍。

    這當然是一樁善舉,人人稱頌,但達瑪拉很清楚自己賓根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去觀察被皮肉包裹著那些人們從未在意過,也不敢去在意的東西。

    朝聖者們暫且不說,他們或許還有同伴和親人,但那些流亡在外的野人,他們活著的時候,無人在意,死去的時候更是如此。而在隱秘的地方,在賓根的協助下,達瑪拉更是嚐試了將動物的內髒回複完整,叫心髒重新跳躍,叫肝髒充滿血液,叫腸子再次蠕動。

    但這確實是她第一次為一個人類治療這樣嚴重的傷勢,她的心中充滿了緊張與急切的情緒,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堅定的光芒,從少女的眼睛中散發出來。

    她閉上眼睛,開始禱告,將雙手擎在空中,仿佛在尋求天主的支持。

    小亨利看了一他那雙潔白無瑕的雙手,也不由得同聲念起了經文。

    塞薩爾並沒有因為小亨利不懂這方麵的事情,便對他敷衍了事。他詳細的與小亨利說了腓特烈一世可能遭遇的問題,而說到器官受損、內出血,小亨利居然還能夠表示讚同。

    確實如此,騎士們要比武,要打仗,要狩獵,遭到撞擊,乃是家常便飯,而有些人隻是骨頭折斷,在教士治療後,休息幾天就能恢複如常;而有些人的休養期就要更長一些。教士們說,他們是流了太多的血,才會失去人體中本有的精力,這也可以理解;’但還有一種人死亡率很高一一他們在受傷的時候,隻感覺到有著輕微的壓痛,皮膚上留下的淤青也十分淺淡,等到教士治療過後,便再也找尋不到痕跡。但之後他們總是會抱怨說,總是感覺到那有什東西在蠕動同時帶來難以形容的疼痛。這時候,如果他們還雇傭得起教士,教士們為他們治療,疼痛會消失,但隔不過幾天,病症就又重新出現了,有些人索性棄之不顧,有些人則會再次雇傭了教士,但情況還是會迅速的惡化下去。

    他們的腹部有時候會膨脹的很大,而在停靈的過程中,如果受到碰撞或者是大力移動,他們的口鼻和其他孔洞中,甚至會溢出黑色的血來。

    遇到這種情況,教士們就說魔鬼在他的肚子安營紮寨了,要經過淨化儀式,謹慎處理後才能夠下葬。當然,教士們也會趁機收一筆錢。

    但小亨利說。他和他的父親打仗的時候,有個騎士就不幸遇到了這樣的厄運。而他們為了將他帶回他的家鄉安葬,不得不采取了水煮骨頭大法,也就是阿馬克一世曾經遭遇的那些事情。

    而他們在大桶下麵架起火來的時候,沒多會就聽到了砰的一聲,那個騎士的肚子炸開了,大量的黑色淤血流了出來。

    當時還引起了一陣恐慌。

    所以當塞薩爾和他說,他們之所以要這做,這是為了清除肚子的淤血,而後修補受損的內髒,卡住出血點後,他馬上就接受了一一他甚至大膽的上前一步,看著他父親的腹腔被打開。

    令人欣慰的是,腓特烈一世受傷的是肝,而非其他更為棘手,難以愈合的器官,這讓塞薩爾鬆了口氣。“塞薩爾?”門外的鮑德溫低聲詢問。

    “很好,我沒事,教士們還在祈禱。”塞薩爾回答道,同時他抬頭看了看頂上的光源,暗淡的天光當然無法為這個世界的第一場外科手術提供光照,火把和蠟燭更是不可能,那又穩定,又明亮,又叫人安心的能是什呢?

    鮑德溫的聖喬治之矛。

    塞薩爾是除了鮑德溫之外唯一一個可以觸碰它的人,它現在正靜靜的懸浮在地堡的上空,將每個角落都照的纖毫畢現,而它驅散的不單單是黑暗,還有可能引起感染的汙穢和蟲蟻。

    達瑪拉已經開始修複那塊受損的肝葉,他們之後又清除了腹腔中的淤血,而後重新檢查了一遍所有器官,確保沒有更多出血的地方,以及受損的部分,才將那些健康完好的內髒放了回去。

    之後應當就是縫合。

    不過有善於治療外傷的教士在這,這件事情反而成了整個手術過程中最簡單的一項,最後腓特烈一世的腹部幾乎看不出一點曾經受過傷的痕跡,甚至光潔的猶如嬰兒一般。原先那些發黑,粗糙,彎曲的毛發也都不見了。

    小亨利看得幾乎要發笑,他走到他父親耳邊,說了這件事情。

    腓特烈一世呸了一口,也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正如塞薩爾所說,他感覺不到疼痛,但還是能夠感覺到皮膚被切開,內髒被移動,甚至有那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地獄,在遭受魔鬼們的酷刑,現在他重新被充實了一一像是個被立起來的稻草人,他用力呼吸了幾次,而後被塞薩爾阻止了。

    “陛下。這些新生的內髒還很脆弱,請不要大力用腹部呼吸。”

    “好的,好的。”腓特烈一世老老實實的說道。

    相比起小亨利與腓特烈一世的鎮定,倒是那個曾經自傲於可以消弭傷者一切病痛的教士,顯露出了他脆弱敏感的特質。

    在整個過程中,他搖搖欲墜,幾次都要昏厥過去,一旁的小亨利甚至做好了把他打醒的準備。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堅持下來了,不但堅持下來了,他的眼睛就像是放著光的火炬,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整個過程。與那些已經被教會愚弄,規訓到幾乎沒有自己想法的教士,原本就出生於一個大貴族之家的他有著更多屬於自己的想法。

    雖然不知道他看到這一奇跡的時候在想些什一一當然,他知道這一件事情是絕對無法外傳的,不僅不能外傳,還要守口如瓶到很久之後,或許那時候,他已經入了土,但他可以將這份知識秘密的傳給自己的兒子或者是女兒啊一一若是他們不曾被天主賜福一畢竟他們是教士不該有的私生子女,但他的家族之中,難道就沒有得到聖人庇護,聰慧又機敏,善於調節信仰與利益比重的孩子嗎?

    想想看吧,他們在救的可是一個皇帝,而且就他來看,這其中並沒有什很複雜的東西,他完全可以先拿雞、兔子和牛羊來試驗。

    消弭了最大的隱患之後,就是重新複原那被砸的粉碎的半個骨盆了。

    比起內髒,對於骨骼,達瑪拉要更為熟悉,畢竟他們看到的內髒幾乎很少有健康的,甚至有一些已被食腐的動物吞吃了大半。

    但骨頭,尤其是骨盆這的骨頭,幾乎都能保持完全,它太大,也太堅硬,小動物很難咬碎。人們在荒塚之中經常看到的,除了頭骨,也就是這個部分。

    達瑪拉小聲與塞薩爾說了幾句話,小亨利有些擔心的望過來,“可能形狀會有些不對。”塞薩爾解釋說“我知道。”在看過那塊像是被無形的怪獸咬去了一大口的碗型骨頭重新生長出來的時候,小亨利忍不住讚歎。“我隻聽說過羅馬教皇身邊有幾個能夠叫骨頭,或者說是失去的血肉重生的教士。沒想到這位可敬的女士也能做到。

    而我聽說經過他們的治療後,病人也需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休養。

    聽他們說,他們總覺得那塊新長出來的部分不再屬於他們似的,要磨合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熟悉。”塞薩爾猜想,像教士們這種對於器官,骨骼、經絡、神經,甚至於肌肉和血液都不怎了解的家夥,他們所做的就是任由這些缺損的地方依照原先的記憶重新生長,而重新生長的過程中,可能會遭到一些阻礙,或者是刺激,而導致變形。

    就像是皮膚被揭開了一條創口後,哪怕新生的皮膚會重新長回來,但還是會紅腫,發炎,最後還有可能留下猶如蜈蚣或者是蚯蚓般的疤痕,器官和骨頭有時候也會如此,譬如人們最常見的骨刺。但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缺損的血肉能夠找回就是一樁了不得的奇跡了,他們當然不會介意其中的微小差距。

    等到最後一處傷口在腓特烈一世身上消失,塞薩爾將一塊浸了酒精的亞麻布交給小亨利,小亨利會意的將那處殘缺處的血跡擦去,看著那兩塊顏色完全不同的皮膚,他終於快活地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我的母親見到了會怎說!”

    腓特烈一世呸的一聲,在教士的扶持下坐了起來。

    而這位老而彌堅的君主在最虛弱的時候,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闔目休息,而是將地堡中的每一張麵孔都認清楚,看透了,並且遞給了他兒子小亨利一個眼神。

    他不必擔心塞薩爾這的問題一一不說,整場手術就是塞薩爾主持的。若是他泄露了出去,最先被問責的肯定是他,更不用說他現在都還在大絕罰中,還未與羅馬教會媾和。

    單就他帶來的那個那個修女,一旦事情泄露,他又能得什好,結果不是被教會終身囚禁,就是被送上火刑架。

    “我這的我負責,”他說,然後他轉向自己的兒子小亨利:“交給你了。”

    “我已經確定過了。”小亨利說,有多少教士,有多少騎士,有多少護從和仆從,可能目睹和知曉了腓特烈一世的重傷,他都了然於心。他可以保證這些人永遠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腓特烈一世聽了才舒了口氣,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達瑪拉和修士們也重新整理起自己的器械,衣著,拉上兜帽,他們是如何隱秘而匆忙的到來的,也如何隱秘而匆忙的走了出去。

    此時,塞薩爾已經率領著一列教士,高呼著聖喬治庇佑,走出了地堡。

    對外的說法是,鮑德溫、塞薩爾、小亨利甚至才趕來的理查一世為了腓特烈一世的傷勢而無比虔誠地向君主們的庇佑者聖喬治祈禱,他們的祈禱聲直接傳入了天上,聖人聽見了,便賜下了一樁奇跡,讓腓特烈一世從沉重的傷勢中恢複過來。

    腓特烈一世被抬出地堡,但凡見到了他的人無不歡聲雷動。

    在一場猶如天譴般的大地震後,有著這樣的奇跡發生,確實對於振奮士氣有著很好的效果。理查一世匆忙趕來後就和鮑德溫站在一起,他雖然知道這可能是聖哲羅姆的奇跡,而非聖喬治的,但他什也沒說,甚至在人們放聲高呼的時候,他也在跟著大叫大喊。

    他雖然在和腓特烈一世相爭的時候分毫不讓,但作為一個君主和騎士,他對這個同伴還是相當滿意的。更不用說腓特烈一世對羅馬教會的嘲諷和輕蔑,也頗為得他意。

    “這個真不能說嗎?”理查遺憾地說,“我們或許可以逼迫教會認可。”

    “不能說。”鮑德溫說。

    除了教會必然會從中作梗,大肆中傷之外,塞薩爾最擔心的是,一旦這種做法傳了出去,有人為了錢財或者是地位,不顧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就冒險去為別人做手術的話一一其結果可想而知,甚至往更糟糕說,他們會利用奴隸和窮苦的人作為練手的目標。

    這種事情即便在幾百年後也依然時常發生。

    “難道這樁聖跡就要被湮沒於此了嗎?”理查遺憾的問道。

    鮑德溫無奈的點了點頭。

    “除非有一位君王,他的國家堪比鼎盛時期的羅馬,甚至更為遼闊,他的土地上可以產出如同陽光般璀璨和豐盈的麥子,密林猶如大海,果樹猶如星辰,牲畜好比河流中的魚兒那樣稠密,每個人,隻要努力做事,都能夠有一處棲身的屋簷,一處飽腹的土地,他們猶如原野中的鳥兒和野獸一般地自由愛戀,生下的孩子各個健壯,能夠長大成人。

    他的朝廷猶如彼此咬合的齒輪,精密且毫無縫隙,每日輪轉不知疲憊,他的官員廉潔,自守,公正。他的將領們英勇無畏,驍勇善戰,又有著一顆仁慈的心……”

    “等等……這和我們之前說的事情又有什關係?”

    “因為到那時,他就可以開辦學校了,等到民眾們接受了基礎教育,有了廉恥和道德,才能保證培育出更為高尚的人一一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夠被允許碰觸生命的禁忌。”

    理查站住了:“你,或說那個人,似乎忘了什吧?”

    “教會,或說是信仰,”鮑德溫笑道:“他是不信的,天主,真主,惡魔……但他可以包容一切,即便是反對他的,隻要不曾違背他的法律一一何況,按照我們對教會和那些紅衣親王的了解,到那時,他們不但不敢來要求他,甚至會來請求他接納自己呢……”

    這種事情又不是沒發生過。
章節報錯
推薦閱讀

本站隻收錄已完結小說,所有小說由網友上傳,如有侵犯版權,請來站內短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處理。

可樂小說網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