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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或許就是安條克的傳統。”理查尖刻的說道,而他身邊的腓特烈一世卻隻是沉吟了一會兒,什都沒說。

    他們現在正在伊德利卜,伊德利卜是距離阿頗勒最近的一座大城。

    在以撒人的記錄中,這座城市早在公元前三千年前便已經屹立於此,也就是人們所稱的西亞古國埃博拉,他們有語言、有宗教、有司法、有曆史和經濟,也有著一整套正規的行政體係。

    他們的文書中也曾經記錄了聖經中的許多城市與國家,譬如迦南和黎巴嫩,直至十字軍攻入這的時候,依然可以看到這個王國所留下的諸多痕跡。

    不過,這座王國雖然顯赫,卻已沉寂多年,因此這支數萬人的大軍最終還是選擇了在拜占庭帝國民眾所建造的村莊中居住。

    這樣的村莊總共有四十個,公元一世紀到七世紀的時候,這繁榮一時,可是隨著撒拉遜人的入侵,在八世紀到十世紀,它們又被無情的拋棄,但大部分房屋依然保存完好,甚至還有教堂和澡堂以及作坊,馬廄,圖書館以及運動場所等公共設施。

    而腓特烈一世與理查所擇定的居所原先是一座異教徒神廟,供奉的是伊斯塔爾女神,後來被改成了一座正統教會的教堂。

    它被建造的格外巍峨高大,有著三角形的山牆與高聳的牆壁,大廳中的神像和祭壇早已被毀去,但在神廟之前,有著一對高達九尺的玄武岩獅子,通體黝黑,閃爍著神秘的星輝,令人一見便心生敬畏。當然,如腓特烈一世和理查在心生敬畏之後,就生起了將它們搬回施瓦本,或者是倫敦的念頭……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

    而在高處的露台上,他們仿佛古羅馬人一般,搭起了白色的亞麻布帳篷,擺上了兩張矮榻一一頭靠著頭,中間的圓桌擺滿了美酒和佳肴,一邊享受著清晨的微風與陽光,一邊愜意的閑聊和說笑。在這種閑適而又愜意的時候,就算是對戰爭愛得發狂的理查也不會在這說些什煞風景的正事,無論怎說,一根繃緊的弦也需要有鬆弛的時候。

    而他之所以突然提起這個話頭,是因為他這才看見一行人正在走向神廟外的古城。

    對於理查這種人來說,除了比武和打仗,就沒有什可值得他耗費精力的東西,但對於鮑德溫和塞薩爾又另當別論,他們深受希拉克略的影響,對藝術和曆史一向很感興趣,尤其當他們行走於這些古老的街道和建築之中,時而跨越水渠,時而掠過綠樹,經過那些層疊的石塊與殘留著的馬賽克與壁畫時一一仿佛正在與三千年之前的人同遊。

    “這原先應該是個作坊。”

    從留下的痕跡看一一即便這些石牆已經有了部分傾塌和損壞,但仔細辨別還能認出防禦工事,工坊和家庭建築的區別。

    這座建築就有窯窟的殘留部分,還有大量的陶片,這些陶片上鐫刻著古老的楔型文字,塞薩爾拿起一片,舉起來給鮑德溫看,他們並不知道有人在看著他們一一而博希蒙德則站在不遠的地方,和侍從們在一起。

    這正是理查突然提起安條克的“傳統”的原因。

    安條克的博希蒙德是牽著鮑德溫的馬,一路亦步亦趨進入伊德利卜的,要知道,他本應如其他的諸侯和將領一般,騎著馬,跟隨著國王左右或者是身後,這種謙卑到過分的姿態,引的無數人側目。如果換了另外一個人,可能早就羞慚到無以複加的地步,難以繼續下去了,而他卻神色如常,之後的日子,他更是表現的如同一個卑微的仆人一般,即便被鮑德溫拒絕,卻還是時刻做出一副悔恨不已,隻求寬恕的姿態,趨前退後,百般逢迎,甚至主動提出要為鮑德溫守門。

    當然這個請求被拒絕了。

    他的狀態確實引起了一些人的質疑,又或者是一些人的寬宥。

    理查毫無疑問的是前者,他畢競和鮑德溫以及塞薩爾並肩作戰過,而且他還年輕,當然看不得這些虛偽、做作的怪樣子一一對塞薩爾和鮑德溫的話,他更是深信不疑。

    對於這個既不忠誠,也不可信,更無絲毫仁慈的家夥,他一向不報好感,對方表示的越是溫和、恭順,就越要提防一一個惡人是不可能突然變成一個好人的,何況他願意懺悔,並不代表他過往的罪過就能一筆勾銷。

    畢竟他們也不是上帝,對不對?

    但腓特烈一世卻並不這認為,這就是年齡以及閱曆帶來的鴻溝了。

    腓特烈一世的德意誌國王並不是借由血脈或者是姓氏傳承而來的,而是由諸多的大諸侯共同推舉出來的,為了這個王位,他可是耗費了不少精力時間和錢財。

    不僅如此,幾十年,他幾乎每隔幾年就要打一仗,為的也是向眾位諸侯顯示自己的能力,就像是率領著群狼狩獵的狼王,你既需要向他們證明自己的利爪獠牙尚未磨鈍,又叫這些不知感恩的畜生有新鮮的血肉可以分食。

    無論是意大利,還是獅子亨利都是他拋出的餌料。

    最初的時候,他應了理查的要求給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寫信,也正是因為博希蒙德讓他想起了那個桀驁不馴的臣子。

    獅子亨利正是因為拒絕了他的征召,沒有參加對意大利的軍事行動,才讓他找到了借口,發動對他的征討,剝奪了獅子亨利的大部分領地。

    如今,在這又見到了安條克的博希蒙德一一在君士坦丁堡的時候,博希蒙德的趨奉讓他感覺很滿意,但在來到亞拉薩路後,後者的傲慢又不由得讓他升起了一陣強烈的反感。

    但當他的使者出發之後沒多久,安條克的博希蒙德便匆匆從君士坦丁堡返回,並且在安條克召集了軍隊,籌備了糧草迅速的來到了第三次東征的大營之中,這種態度又不是獅子亨利可比的了,這讓腓特烈一世頗有些得意,尤其是對方沒有聽從自己真正的君主亞拉薩路國王鮑德溫的旨意,反倒是他們一催促他便來了,這不正說明,他的威望或許已經超過了那個年輕的國王了。

    可以說,他的怒氣在博希蒙德抵達大營的那一刻,便已經消散了大半。

    隨後他又見到了一個無比憔悴的可憐人。

    博希蒙德36年出生,現在還不到五十歲,腓特烈一世則是22年生,已經六十多歲了,但對方看起來似乎比他還要蒼老,皮膚發黑,嘴唇灰白並且皸裂,而且他並不是在妻子和兒子的目送下離開安條克的一一在他出發之前,他的妻子、兒子都死了,隻剩下了一個沒懷孕的兒媳。

    也就是說,安條克公國與亞拉薩路王國的婚姻鏈接,從這一刻起便告斷裂,最糟糕的是,他就隻有亞比該一個兒子,這意味著他可能會後繼無人。

    接下來,他隻有在十字軍中選擇某個英勇的貴族,又或者是從歐洛維爾家族中挑選一個遠親做繼承人,但這肯定不是他所希望的。

    而他也正如每一個失去了獨生子的老人,陷入了極度的沮喪與絕望之中。

    腓特烈一世完全可以理解一位父親的心情。

    他雖然不止小亨利一個兒子,但若是小亨利死了。他也必然會灰心喪氣,難以振作一一之前的事情,他也聽說了一些,很明顯,這正是新舊臣子的交鋒,以及老臣幼主之間必然會有的衝突。

    但腓特烈一世也不得不說,無論如何,博希蒙德也並未有舉起反對亞拉薩路國王的大旗,他或許有些懈怠,有些嫉妒,有些陽奉陰違,又和鮑德溫身邊的近臣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但他終究不僅僅是鮑德溫的臣子,他同時還是一國之主一一雖然是亞拉薩路的附庸,但安條克畢競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如今,他已經擺出了如此恭順的姿態,照他說,亞拉薩路的國王鮑德溫應當寬容的諒解他以往的過錯,頂多在言語上略微敲打一二,卻不該繼續過於冷淡和苛刻的對待這個老人,他甚至應該設法促成塞薩爾與博希蒙德和好,消解他們以往的仇怨,畢竟他們之間也沒有什不可彌合的裂痕,不是嗎?

    這個人也已經遭到應有的報應,也知曉了自己的錯誤,並且想要修補君臣的關係,他的姿態放得很低了,要知道此時王權還未到鼎盛的時候,如同仆人般侍奉君王是一種公開的致歉與臣服。

    博希蒙德的親生父親雷蒙德曾經挑釁過當時還十分年輕的曼努埃爾一世,激得曼努埃爾一世直接打穿了整個亞美尼亞,劍指安條克。

    那時候雷蒙德已經失去了身邊最為可靠的盟友埃德薩,登上城牆,目睹了曼努阿爾一世的大軍的赫赫後,他便立即屈服了。

    在寫給曼努埃爾一世的信中,他甚至卑微的說,願我能夠重新做你最忠順的仆人一一最後他也確實是那做的。

    而另一個相當地獄的巧合是,博希蒙德的繼父,也就是那位容貌不凡的沙蒂永的雷納德,他也同樣挑釁過曼努埃爾一世的權威,結果也是一樣的叫人啼笑皆非一一那時候的曼努埃爾一世並不昏庸,也不怯懦,他擊敗了雷納德,然後逼迫雷納德隻穿著內衣,脖頸套著草繩,如同一個奴隸般的跪在他的腳下求饒。而在進入安條克城的時候,雷納德更是灰頭土臉的,為曼努埃爾一世牽著馬,徒步走入城中。這件事情可謂是人盡皆知,以至於看到博希蒙德也在為亞拉薩路的國王牽馬時,理查就不假思索地嘲諷了。

    “為君王者不該被私情左右。”

    腓特烈一世說道,他是說給理查聽的,但更多的是說給小亨利聽的,畢競理查若是繼續這樣魯莽、衝動,感情用事,對小亨利來說,隻會是件好事。

    小亨利在一旁聽了,恭順的低頭表示領受了父親的教導,但他的心中卻和理查有著相同的想法,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是年輕人的關係一一他也看不得這種前倨後恭的行為。

    “何必呢?”腓特烈一世又勸道,“他老了,又失去了獨生子,他的前景一片暗淡,他的姓氏,家族和血脈都不可能繼續傳承下去了。

    他由此不複以往的咄咄逼人,失去了銳氣和進取心,這也不出奇,很多人都是這樣。

    而在這個時候,若是他依然願意履行義務,遵從你的旨意,你就應該如人們所期望的那樣,給他一個機你可以拒絕給他更高的職位,更好的待遇,可以勒令他以功贖罪,或者是向他曾經的敵人低頭,甚至於他重新選定的繼承人一一如果他不再執著自己生一個兒子的話,便可以叫安條克與塞浦路斯聯姻,這樣才是讓朝廷重新歸於安寧與平衡的做法。

    隻是為了爭一時之氣,讓兩個家族相互為敵,對亞拉薩路的國王又有什好處呢?他們畢競都是基督徒,都是十字軍,在撒拉遜人的虎視眈眈下經營各自的領地,不互為依仗,還要相互爭鬥,豈不是叫敵人看了笑話嗎?

    就算對於塞薩爾來說,與一個在聖地經營了近百年的家族為敵,又有什好處呢?

    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和好一一今後塞薩爾若是能夠奪回埃德薩,奪回他祖父與父親的領地,唯一與他接壤的基督徒國家就隻有安條克了。

    他的左側是突厥人,右側是撒拉遜人,若是他需要援軍,安條克是最近也是最有可能提供幫助的那個人單就這個理由,他就應當勸說自己的國王,不要讓局麵如此僵持下去才對。

    甚至等到安條克有了新的繼承人,他可以逼迫博希蒙德進修道院,對於一個騎士來說,也算是一種相當嚴厲的懲罰了。”

    理查聽了,卻不以為然,“您不曾來過亞拉薩路,而我卻是和他們一起戰鬥過的。

    我相信塞薩爾與鮑德溫的品格,他們是絕對不會欺騙我的。

    而若是那位可憐的父親,疲憊的老人,”他譏諷的說道,“當真做了那些事情的話,我可不覺得有什諒解的。”

    “可是人生在世,又怎能隻有玫瑰而無有尖刺呢?”腓特烈一世說道,“即便獅子亨利曾經拒絕我的征召,不願意履行一個臣子與附庸的義務和職責,而他又在戰場上輸給了我,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曾奪去他的性命,甚至允許他保留了一部分領地。

    我覺得博希蒙德已經受到足夠的懲罰了,也已經領會到了自己的罪過,他現在不正在懺悔嗎?”“一個老練的廚師絕對不會輕易去碰觸毒蛇掉落的頭顱。”理查不甘示弱的反駁道:“因為他知道,一旦他疏忽大意,他的手指就會被那隻已經脫離了身軀的頭顱,死死的咬住。

    他是一個這樣卑劣的惡人,又怎會因為獨生子的死去而輕易言敗。就我來看,他並不具有一個人類所有的正常情感與道德。”理查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將博希蒙德可能與羅馬教會聯起手來,引發了伯利大瘟疫的事情告知腓特烈一世。

    這件事情沒有證據,也沒有證人,更是牽涉到了教皇亞曆山大三世。

    雖然腓特烈一世也不是那虔誠的人一一至少對羅馬教會如此,但很顯然,腓特烈一世如今已經站到了博希蒙德這邊,他深覺奇怪,“您原先並不怎喜歡他,是什改變了您的想法?”

    腓特烈一世頓了一下:“隻不過是長者對於小輩的一點告誡罷了。

    如果你不願意聽,我也沒有辦法。”

    說到這,皇帝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不管怎說,他還是率領著他的騎士們和我們一同打下了伊德利卜嘛。如此算來,他也算和我們有了同袍的情誼。我為他說幾句話,又有什關係?”小亨利在他父親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他知道為什腓特烈一世會突然為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說話幾乎與之前判若兩人一一還不是因為之前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悄悄的來到了他父親的帳篷,並且送上了一柄聖物嗎?

    這件聖物是在安條克公國被十字軍攻下時發現的,一個叫做彼得的修士,突然宣稱他的感望聖人聖安德魯在夢中向他顯靈,告訴他說,曾經刺傷了耶穌基督的聖槍正被埋藏在安條克的聖彼得大教堂地基下,隻要找到聖槍,十字軍就能獲得神的庇佑戰無不勝。

    他甚至詳細的指出了位置,就在主祭壇的右側三步向下挖掘七尺深。

    而那時候十字軍正遭到撒拉遜人的圍困,饑餓、疲憊、絕望。如果不是他們找不到逃跑的機會,否則隻怕安條克已經重新落入撒拉遜人之手。

    這對於當時的統帥來說,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而他們確實發現了聖槍,這是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轉折點。

    在這之後,十字軍一路高歌猛進,最終攻占了亞拉薩路。但奇怪的是,這個奇跡最終沒能被羅馬教會所承認,不僅如此,羅馬教會還以蠱惑人心為名,燒死了那個修士。

    因此也有人說,那時候隻是當時的十字軍統帥為了鼓舞士氣,而故意設置了這一個謊言,這真的是謊言嗎?

    之後的安條克公國的統治者始終對此諱莫如深,而聖槍也從未被公開的供奉和展示過。但毋庸置疑的是,所有人都承認,隻要擁有此槍,一百二十尺內的人都會臣服於持有此槍者,而他更可以主宰世界的命運。

    隻是一旦他擁有了聖槍,就絕對不可以失去,失去便會即刻斃命。

    對於渴望勝利,又想要留名青史,更想要借機逼迫羅馬教會向其臣服的腓特烈一世來說,這的的確確是一份正中心意的禮物。

    有了這份禮物,即便博希蒙德什也沒說,他依然會不自覺的站到他這邊,現在隻能希望這位安條克大公確實如他所說,隻是想要盡力彌補之前的罪過,與自己的君主以及他身邊的近臣重歸於好吧。小亨利在心中反複斟酌許久,但還是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他隻是一直警惕著,直到確定亞拉薩路國王也未完全的相信博希蒙德,將他以及他的騎士們安排到了後軍,讓他遠離自己和塞薩爾才安下心來。戰場雖然多變,但對方總不見得穿過整個陣地來刺殺國王。

    何況,國王身邊還有那麵最為堅實的盾牌。

    “怎了?”鮑德溫看到塞薩爾這雙眉蹙得越來越緊,不由得奇怪的問道,本來他們隻是出來散步,好驅散長途跋涉以及連續戰鬥帶來的疲憊,但不知道為什塞薩爾一路走過來,原本輕鬆的神情不知道什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憂心v忡忡的麵孔。

    “這的動物未免太多了一些。”

    “太多?”鮑德溫有些無法理解,“什叫做太多?

    你是說那些遊蕩在碎石瓦礫,殘垣斷壁間的小動物嗎?這個很常見。”

    在敘利亞這個既沒有連綿的林地,也沒有廣闊的荒野,隻有砂礫和熾熱陽光的地方,動物們很難找到合適的棲身之地,因此無論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類建造的,隻要有一個可以躲避天敵與燥熱的地方,就會迅速的引來許多小動物寄居,而這片被荒棄的地區,在曾經的屋舍尚未傾塌成一地碎石之前,肯定會有很多如兔子、鼠、蝙蝠、蛇之類的小動物建巢和生活。

    “說起來它們才是這的原住民呢,是我們打攪了它們。”鮑德溫微笑著說道,在他說話的當兒一隻肥滾滾的倉鼠迅速的奔過了他的麵前,隨後他又不由得微微一怔:“確實有點多。”

    先是那隻倉鼠肯定是出來做哨探的,在那之後又竄出了一大群毛絨絨的小家夥們,在倉皇奔逃之下,它們甚至沒有避開人類的腳,而是從腳背上和縫隙間迅速的竄過,瘋狂的跑向原野。

    “小心!它們好像被什追著。”一個非常善於狩獵的騎士說道,就在他話音方落的時候,更多的小動物突然從他們眼前的建築物中飛竄了出來。

    除了原先的倉鼠、兔子之外,居然還有蝙蝠和鬆烏。

    “這是什?”一個騎士疑惑的走了過去,他仿佛看到了一根正在蠕動的繩子一一他下意識的就想要踢一腳,把它移開,沒想到是那根繩子驟然直立了起來,頭部還在迅速的膨脹。

    “是蛇!毒蛇!”一個騎士大叫道,但為時已晚,那條挺立起來幾乎有半人高的毒蛇,已經一躍而起,並且精準的咬中了騎士的手腕。

    因為是隨著國王出來散步的,他們甚至沒有戴上鐵手套,人群頓時一陣紛亂,那個騎士按著手,麵色煞白地望向同伴,希望能夠尋求到他們的幫助。

    確實有一些騎士奔了過來,有熟悉如何處理毒蛇咬傷的騎士拔出了匕首,想要切開傷口,然後吮吸掉注入體內的毒液。

    “等等!”

    塞薩爾高聲叫道,同時取下了身上的水囊,他所攜帶的這個水囊裝的並不是普通的淡水,而是經過他提煉後,純度極高的酒精,他一邊往那個騎士的傷口上撒了點,一邊要求那個想要為他吸毒的人用這個漱囗。

    那個騎士一愣,但還是下意識的按照他的吩咐做了,酒才入口,他就悶哼了一聲,露出了痛楚的神色。“你不行,你的嘴有傷口,毒液會通過你嘴的傷口蔓延到其他地方,換一個!”塞薩爾迅速的命令道。

    而這個騎士的扈從立即靈活的跳上前,代主人喝了一口水囊的水,萬幸的是,他的嘴沒有傷口,便馬上俯下身去,為那個被咬中的騎士吮吸毒液。

    而另外幾名騎士也已經圍住了那條眼鏡蛇,並且把它打死。

    被咬中的騎士痛苦地呻吟著,被眼鏡蛇咬中後,傷口會腫脹,伴隨著劇烈疼痛,還會出現水泡和出血。他已經站不住了,一個騎士扶住他,讓他半躺在自己的懷。而另一個騎士則在塞薩爾的指導下,一邊觀察他的情況,一邊用清水反複衝洗他的傷口,更有好幾個騎士立即上馬去尋找隨軍的修士,那個口中有傷口的騎士正走到一邊去,想要從自己的馬上翻找水囊,以漱掉口中那股刺激的酒精味,無論是淡酒還是葡萄酒,滋味都很美妙,但這種“酒精”簡直就是一把尖刺,一捧火。

    他皺著眉頭,正在翻找水囊的時候,手卻突然僵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另一根繩子,這根繩子通體金黃。隻有頭是黑的,而兩邊膨脹起來的頰囊呈現出危險的紅色。

    他站在那,動彈不得,拚命地向同伴示意,他不敢發出聲音,隻希望別人能夠注意到他的異狀,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一越來越多的“繩子”正從磚石的縫隙之中湧出。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現在不是清晨,也不是黃昏,而是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即便是眼鏡蛇,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獵食,何況除了交配的季節,它們也不會如此成群的聚集在一起。

    但現在他們就看到了,“繩子”,無數的“繩子”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張湧動著的彩色地毯。它們向著這群貿貿然衝入了他們領地的人類發起了進攻,又或者是因為人類擋住它們前進的道路,“快走!”

    塞薩爾已經發現了蜂擁而來的正是最危險的蛇群一一難以計數的眼鏡蛇,他們之中也曾見過毒蛇,但他們從未見到過蛇類能夠以如此迅速的速度在地麵上遊行穿梭,人類麵對的阻礙,卻絲毫無法影響到它們,它們可以跳躍、飛起,或者是穿行。

    一個高大的騎士立即俯身將那個受傷的同伴扛在肩膀上,並且開始迅速的逃跑,而騎士們紛紛轉身逃走的時候,卻忘記了還有一個扈從。

    這個扈從口中雖然沒有傷口,但在吸取毒血的時候,依然不可避免的攝入了一點。

    隻有一點,對他的生命並構不成威脅,卻讓他神經麻木,肌肉疼痛,他可能隻慢了一點點,卻在轉身的時候驟然跌倒在了地上,一時間根本爬不起來。

    鮑德溫看到了,馬上就衝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一把把他拉起。

    而就在此時,一道絢麗的光芒突然從蛇群中躍出!

    事實上,這些騎士完全不必如此驚慌。在確定來襲的正是成千上萬條毒蛇後,塞薩爾就聖光披拂到了每個人的身上,隻是他的聖光還未追上鮑德溫,鮑德溫便即俯下身去拉住了那個扈從的手腕。可能隻有毫厘之差,一條纖細的小蛇高高躍起,大張著嘴向他撲來。

    鮑德溫隻是喊叫了一聲,他正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力量正在他的身上建起屏障,因此並不驚慌,反而注視著那些突然暴動起來的爬行生物,但就在這一刻,一個人突然衝了過來,將他以及那個侍從推開。他聽到男人悶哼了一聲,可能已經被咬中了。鮑德溫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哀歎了一聲,他此時已經在塞薩爾的庇護之下,甚至連那個扈從也是一一他們倒是安然無恙,而那個突然衝出來,將他們推開的人……他或許隻是想要保護他們,隻是他心情過於急切。

    無論如何,他的初衷還是好的,鮑德溫連忙將那個扈從放下,將那個人攬住,並且高聲呼叫修士和塞薩爾。

    塞薩爾奔過來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麵色尷尬的鮑德溫,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似乎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該繼續這扶著這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安條客大公博希蒙德。

    在這個時候,就算是最刻薄的人,也沒有辦法說出一一你明知道我有塞薩爾的保護,還出來多此一舉做什……

    這下子就連塞薩爾也像是吞了一口釀得發酸的葡萄酒,表情扭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好,兩人麵麵相覷了一會,直到博希蒙德忍不住發出了呻吟,眼鏡蛇所帶來的疼痛確實是非常劇烈的,而他的手臂和手掌有幾處都被咬中了,更是劇烈地腫脹了起來,也是因為他受過天主的賜福,不然這時候早就倒在地上死了。而鎮定下來的騎士也已經回返,見到塞薩爾,正在為博希蒙德處理傷口,他們也連忙上前一一不用塞薩爾再三吩咐,他們就知道用酒精測試口中有沒有傷口,而後輪番為大公吮吸毒液。

    雖然他們都是塞薩爾和鮑德溫身邊的騎士,但不管怎說,對方也算是他們的同僚一一不久之前,他們還在一起打仗,遑論不管對方在國王麵前態度有多卑微,也終究是一國的君主,何況他顯然是為了援救國王才遭了這犯罪。

    雖然這份恩情好像是被硬塞過來的。

    幸好這時修士也趕了過來。

    他先看了那個騎士,確定他無恙,後又來看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他可能會虛弱一段時間。”修士說,“但性命應該沒有妨礙。”

    “那就好。”鮑德溫馬上說道,“就讓他在伊德利卜好好休養吧,”他搖搖頭,無論博希蒙德此舉是為了什,是為了降低他們的戒備心,還是有意向他們施恩,他都不會改變原來的想法和做法,能夠讓博希蒙德留在伊德利卜是最好的。

    等他們打入阿頗勒的時候,就不必提防他會殺死證人或者是毀掉證據了。

    這是鮑德溫認為博希蒙德最有可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至於刺殺,他覺得或許有可能,但除非是博希蒙德發了瘋,不然他這做完全沒有必要。他的兒子亞比該已死,而亞比該並沒能和希比勒公主有一個孩子,就算他能夠從歐洛維爾家族重新尋找一個繼承人,那個繼承人也未必會對他言聽計從。

    為了他人的將來搏命完全沒有必要。

    在一番忙亂後,兩人回到了伊德利卜。

    聽說了博希蒙德的事兒,腓特烈一世向理查看了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而理查隻是聳聳肩,他和鮑德溫的想法一樣。無論博希蒙德是為了什才這樣做的,都不會影響他之前所犯下的罪孽,或許他隻是弄巧成拙了。

    雖然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遭遇了如此厄運,但在遠征途中,什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腓特烈一世之前還差點在一條小河中淹死呢。

    像是其他將領和騎士,落馬折斷脖子,陷入沙地無法自拔。又或者是如同那個騎士般被毒蛇咬死,被野獸襲擊,甚至被自己人誤殺的也大有人在。

    隻是塞薩爾之前所覺察到的異樣似乎越來越多了。他們連續幾天看到了極其絢麗的晚霞,仿佛半個天空都在燃燒,又或者是被鮮血浸染的戰場從地上到了天上。

    像是飛禽走獸驟然暴動的事情更是層出不窮。

    不單是原野中,營地,甚至連城市的貓狗也是如此,他們淒聲叫喚,四處逃竄。

    還有的就是從各個縫隙,坑洞爬出來的蟲子,蟾蜍和老鼠。

    還有的就是有人發現路麵上突然多了許多大蚯蚓,一團一團的,就像是一個個泥塊。

    “就算世界末日快要到了,我也不會覺得奇怪。”一個士兵這說,隨後他就挨了同伴一頭槌,“胡說八道些什呢?!”

    那個士兵雖然這說,但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幸好這些異狀到了大軍開拔那天,似乎又像是得到了某種命令似的,突然就消失了。

    而在阿頗勒與伊德利卜之間正有一處平整的荒漠,正適合用來作為最後的決戰之地。

    對方的主帥正是薩拉丁的侄子賽義夫丁,黑壓壓的大軍橫亙在阿頗勒的城門前,看上去確實令人膽寒。雙方的使者來回馳騁於彼此的營地,交換了戰書。

    而在撒拉遜的使者最後一次馳入基督徒的營地後,代統帥賽義夫丁提出了一個要求,要求很簡單,他要求與十字軍中最英勇的騎士決鬥。

    正如之前所說,這種陣前決鬥在撒拉遜人這並不罕見,甚至在基督徒這也曾經有過那幾次。但要說到最英勇的騎士一一人們下意識的便看向了威廉,馬歇爾。

    如果論騎士的話,他確實是最強的,但也有人看向了聖城之矛。隻有威廉知道,鮑德溫身邊站著的塞薩爾事實上也是個絲毫不遜色於他們的戰士。

    而理查已經大聲吼叫著,宣稱自己才是最好的騎士,也是最好的國王,沒有道理在這種挑戰中不讓他上場一而他身邊的斯蒂芬騎士是早有預料的,拽住了他的韁繩,才沒有讓他一人衝了上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後走出來的,竟然是腓特烈一世。

    腓特烈一世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但他不允許任何人和他爭,“你們還年輕,之後的機會數不勝數。但對於我,對於我這個老人來說,這是我最後一次遠征,甚至是我最後一次上戰場,即便死在了那個撒拉遜人的刀下。對於我來說,也算是一場榮耀,我甚至可能在這便能看到天堂的大門向我打開,這正是我的夙願,也是我的請求。”

    他甚至向鮑德溫和理查鞠躬行禮,兩位君主不由得側身避讓。

    雖然他們的身份是相等的,但對方畢競已經到了如他們父親般的年紀。

    賽義夫丁看到了這一個老邁的君王來應自己的挑戰,也不由得神色猶疑,但對於他來說,這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無論怎說,能夠在第一戰中就挫敗十字軍的氣焰,他才有可能守住阿頗勒。“我不會殺死你。”

    他開門見山的說道:“如果我隻是擊敗了你,但沒有殺死你的話,你隻會成為我的俘虜。”腓特烈一世哈哈大笑,“那我也會這樣做。我的敵人,我會給予你相應的尊重一一在你於我的帳篷中做客時。”

    說完,他們不再遲疑,而是分別撥轉馬頭,向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在拉開了距離後,他們又轉過來,遙遙相對,而後開始策馬快走,小跑,衝鋒,他們高呼著真主與天主的名號碰撞,廝殺在了一起,兩軍遙遙相望,每個人都目不轉睛,心情緊繃,誰會得到最後的勝利呢?

    人們並不能確定。

    賽義夫丁雖然年輕,但怎又能比得上腓特烈一世經驗豐富,武技嫻熟。

    腓特烈一世雖然比不上威廉。馬歇爾,但也是比武大會上的常勝冠軍一一被他打下馬去的騎士,甚至可以組起一支軍隊來了。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全在這兩人身上,隻有塞薩爾一直在四處張望,似乎有什東西正在不斷的幹擾著他的思緒,叫他無法聚精會神。

    他知道大戰在即,他不該這樣,但還是無法控製住自己。

    而他的馬兒卡斯托又突然暴躁了起來,它不斷的挪動蹄子,歪著脖子去撞擊身邊的波拉克斯。波拉克斯帶著主人走了幾步,也露出了煩躁不安的神態,更讓人擔憂的是,其他騎士的馬兒也不約而同的出現了煩躁的情緒。

    塞薩爾抬起頭來,看著天空原先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何時被一層青灰色的厚重雲層所遮蓋,天空不知何時與大地似乎已經貼近到了一個隨時都會墜落下來的程度。

    他張了張口,而在他沒能喊出聲來之前,大地就開始震動了。

    “魔鬼!”

    “不,是地震!”已經有騎士不約而同的叫喊了起來,而他們的叫喊無意中誘發了眾人的驚慌,更有一些騎士發現就在賽義夫丁和腓特烈一世廝打的地方,沙土如同水麵般的起伏著,地麵搖晃也更為劇烈。賽義夫丁和腓特烈一世已經察覺出了不對,他們正要控製住自己的坐騎,拉開距離,撤回自己的營地,但此時已經太晚了,他們的坐騎完全不聽他們的驅使。

    塞薩爾一伸手便將聖光覆蓋在距離他最近的人身上,而後他向鮑德溫一點頭,便已經策馬衝向了腓特烈一世。

    而緊隨在他身後的則是腓特烈一世的兒子小亨利,理查則幾度放聲高呼,和鮑德溫一起維持十字軍們的秩序。

    就在他們即將奔到腓特烈一世身邊的時候,就見到了一個可怕的場景,腓特烈一世的身後一一地麵突然如同水一般的流瀉了下去。

    正如字麵上意義所說,所有的沙土、岩石、草木都在向著一道驟然裂開的縫隙中傾瀉,而塌陷的部分還在緊隨著腓特烈一世的馬蹄,向著十字軍的方向蔓延。

    當然對於賽義夫丁也是如此。

    就在小亨利伸出手去,差點就能抓住他父親的時候,腓特烈一世的馬突然哀鳴了一聲,它的蹄子可能踩到了什鬆動的土塊,或者是荊棘,龐大的身軀立即失去了平衡,馬兒四蹄踢蹬著,不甘的向著深處墜落。而此時,腓特烈一世的腳還被纏繞在馬蹬上,他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猛然抽出了身邊的匕首,便割斷了固定馬瞪的皮繩。但就這一耽誤,他的身體,也開始不受控製的下落一一小亨利見狀,已顧不得其他,猛然一躍,便死死的抓住了他父親的一條手臂,還有鏈甲的帽兜。

    此時,腓特烈一世的頭盔早已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腓特烈一世也在努力抓住他的兒子,無奈的是,此時不知道從哪崩落了一塊巨石,巨石呼嘯而來,蓬地一聲便砸在了他的身下,他哀嚎了一聲,手上頓時沒有了力氣。

    幸好此時塞薩爾已經趕到,他先是抓住了小亨利,而後拖著小亨利往後退,直到腓特烈一世也在裂隙的邊緣露出頭來,他連忙又重新抓住了腓特烈一世的另一隻手,兩人一起將腓特烈一世拽了上來。而後他將小亨利和腓特烈一世扶上了卡斯托,叫卡斯托載著他們先走,然後自己設法馴服了小亨利的馬鮑德溫一邊維持著軍隊的秩序,一邊擔憂不已的望著遠處的那個小點,看到三人安然返回,才終於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回城!”塞薩爾喊道,地震的時候,在荒野上固然是要比在城市中安全一些,但地震也會引發塌陷和裂縫,氣候也可能會產生突兀的變化,這時候,上萬人待在外麵反而更不好控製。

    塞薩爾最後望了一眼遠處的阿頗勒古城,他看到城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但這種光芒帶來的是噩耗,那種光絕對不是蠟燭或者是火把能夠帶來的,它被稱為地光。

    雖然人們說地光的大小與亮度不一定與地震的強度成比例,但升騰在阿頗勒上方的青白色片狀光、弧狀光,以及地麵上冒出的火球和火團卻是聲勢驚人,簡直就如從地獄中進發出來的。

    現在阿頗勒必然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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