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穿過休息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人工湖就在窗外,岸邊的蘆葦叢偶爾有幾隻麻雀起落,湖麵被風拂出淺淺的波紋,倒映著遠處光伏板陣列的藍色剪影一一那片在戈壁上綿延數十平方公的“藍色海洋”,此刻看來競像一塊被精心打磨過的藍寶石。
眾人圍坐在紅木茶桌旁,吳浩正用銀壺煮著本地特產的枸杞芽茶,沸水撞擊茶葉的聲音細碎清脆。張副總端起青瓷茶杯,看著水麵上舒展的嫩芽,忽然笑道:“剛才在餐廳還想著,沙漠哪來的水造湖?現在看來,這湖水怕是比城的自來水還幹淨。”
“確實幹淨,能直接喝。”吳浩把沏好的茶分到各人杯,茶湯呈淺琥珀色,“這湖是收集雨水和光伏板清洗水的,經過三層過濾係統,不僅能養魚,夏天還能調節園區濕度。您看湖中心那幾個噴泉,其實是曝氣機,麵養著西伯利亞引進的冷水魚,員工下班能來釣魚,釣上來的魚直接送食堂,現殺現做。”周院士望著窗外的湖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你們把戈壁灘改造成這樣,花了不少心思啊。我年輕時去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滿眼都是黃沙,喝的水帶著鹽堿味,晚上睡覺能被沙子迷醒。現在再看這兒,有樹有湖,有海鮮有咖啡,真是天翻地覆。”
“變化是大,但根子的東西沒變。”汪良工接過話頭,他剛剝了顆基地自產的香瓜子,瓜子殼是少見的淺褐色,“當年我們在山溝搞導彈試驗,條件再苦,大家心都憋著股勁一一一定要搞出中國人自己的家夥。現在小吳他們,不也是憋著這股勁嗎?隻不過現在條件好了,能讓這股勁用得更順。”王總端著茶杯走到窗邊,指著湖對岸的建築群:“那邊是不是家屬區?看著像花園小區。”“是員工公寓。”吳浩點頭,“分了四個區,單人間、夫妻房、家庭套間都有,家電家具全配齊,拎包就能住。最遠的樓棟到科研區步行不超過十分鍾,嫌走路累的話,園區有無人擺渡車,隨叫隨到。”他頓了頓,補充道,“家屬區有幼兒園、圖書館、健身房,上個月剛引進了一家連鎖影院,每周放新電影,票價是城的一半。”
“這哪是宿舍,比我住的小區還齊全。”一位年輕研究員忍不住感歎,他剛才在餐廳沒好意思多問,此刻終於找到機會,“吳總,我聽說你們還有內部婚戀平台?”
這話逗得眾人都笑了。吳浩也笑:“確實有,不過不是強製的。基地年輕人多,男女比例有點失衡,我們就和安西市區的高校、醫院搞了聯誼,去年成了37對,基地給每對新人發了五萬塊新婚補貼。”他看向那位年輕研究員,“你要是有興趣,回頭讓HR給你發份資料。”
“別別別,”年輕人臉一紅,“我就是好奇……”
張副總擺了擺手,語氣漸漸認真:“說真的,小吳,你們這套模式,能不能在軍隊推廣?現在部隊的技術崗位也缺人才,尤其是偏遠地區的哨所、雷達站,條件艱苦,留不住人。要是能把生活保障搞成這樣,說不定能解決大問題。”
吳浩沉吟片刻:“軍隊有軍隊的特殊性,但核心道理相通一一得讓人覺得“值得’。比如邊防哨所,能不能建智能溫室種新鮮蔬菜?能不能搞5G全覆蓋,讓戰士隨時能跟家人視頻?能不能給軍屬解決就業、子女上學的問題?我們和西部戰區合作過一個項目,在海拔四千米的哨所裝了光伏微電網和保溫蔬菜棚,現在戰士們冬天也能吃上新鮮青菜,morale(士氣)明顯不一樣了。”
“morale這個詞用得好。”周院士點頭,“以前總說“保家衛國’,這沒錯,但不能光靠犧牲奉獻。戰士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兒,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才能更安心地守邊疆。科研人員也一樣,讓他們活得有尊嚴、有盼頭,才能沉下心搞研究。”
王總忽然歎了口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我們企業去年想給研發部漲工資,結果其他部門有意見;想建個像樣的食堂,又被審計部門說“鋪張浪費’。你們基地怎平衡這些矛盾?”
“靠製度,也靠共識。”吳浩給眾人續上茶,“我們剛起步時也有爭議,有人說“搞科研就該艱苦樸素’,有人說“花這多錢搞福利是不務正業’。後來我們立下規矩:所有支出向科研傾斜,向人才傾斜,每一筆錢都要公示,接受全員監督。比如建餐廳,我們算過賬:員工吃飯滿意了,加班效率能提高30%,項目周期平均縮短15%,這點投入早就賺回來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是基地的年度報告:“您看這個,去年我們的研發投入占營收的42%,遠超行業平均水平。但同時,員工福利支出隻占8%,這麵還包括了家屬醫療、子女教育這些長遠投入。大家看到錢確實用在了正地方,自然就沒意見了。”
汪良工指著報告上的一張圖表:“這個「創新積分’是什意思?”
“這是我們的另一個嚐試。”吳浩解釋道,“不管是老專家還是年輕人,隻要提出有價值的想法,哪怕隻是個改進建議,都能得積分。積分能換假期、換設備使用權,還能折算成項目獎金。去年有個保潔阿姨,發現實驗室的垃圾桶設計不合理,容易滋生細菌,提了個改造方案,得了200積分,換了台家用淨水器。”這話讓眾人都笑了。周院士感慨道:“這才是真正的“人人皆可創新’啊。以前總覺得創新是科學家的事,其實不然,一線的人最懂實際需求。你們能把保潔阿姨的建議當回事,說明這不是喊口號。”“確實不是口號。”吳浩的語氣鄭重起來,“我們有個“創新仲裁委員會’,成員有院士,有一線工人,還有外部專家,不管是誰的建議,都由委員會評估價值,避免“唯學曆論’。前年有個焊工師傅,憑改進電磁炮炮管焊接工藝的建議,拿了年度創新獎,獎金比部門主任還高。”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湖麵的波光變成了金色。一位來自科學院的專家忽然問道:“小吳,你們搞這多花樣,歸根結底是為了技術突破吧?現在國際競爭這激烈,你們在關鍵領域有多大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