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憂的到來自然是吸引來了不少目光的。
首先看過來的是“順道來看花家旁係次子對決”的靈劍山小鑒主,此時的她端坐於二樓的觀戰台,雖然仍舊不動聲色,但卻不自禁向前微傾腰肢,盯著下方看的陌生男子看的有些目不轉睛。
卓婉秋一邊打量季憂,一邊偷瞄著鑒主,心說不管表情如何,語氣怎樣,鑒主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想去粘著的。
然後就是丁瑤,餘詩柳、黃柔、來自雲州的三位夫人。
季憂相貌生的極好,一襲白衣佩劍,確實是有幾分英姿颯爽的。
隻不過與對麵那個錦衣華服的唐公子相比,還是顯得樸素了一些,尤其是他所持的那柄長劍,也隻是價格中等的量產貨。
此間,由七大仙宗聯手選派的督戰出現在了高台的邊緣,抬頭看了一眼日頭,便衝兩人輕輕招手。
唐景明率先起身,邁步來到台上,身子微側,低眉看向季憂,眼神之中已經開始醞釀戰意。
他聽說過季憂的多個傳聞,並不像那些婦人一般無知。
不過身為傲然於世的修仙者,唐景明覺得就算是顏昊站在自己的麵前,他也不會道心先怯,遑論季憂。
更何況,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戰前發怯的理由。
這是他第一場天道會對決,任何人都攔不他洶湧的戰意。
見到這一幕,唐家人全都忍不住為他的道心通明而感到讚賞,而其他人見狀也不禁點頭,覺得這唐家之子的氣度果然非凡。
隨後眾人將目光轉向了季憂,便見到他也一襲白衣地登台而來,眼眸低垂著,表情開始稍顯凝重。
見此一幕,餘詩柳輕輕點頭,心說就算季憂前幾日表現的再鬆弛,此時估計也察覺到了唐景明絕非劉啟辰、吳鎮那等簡單貨色,即便嘴上不說,認真的表情也是遮掩不住的。
丁瑤與其想法類似,心中因此而稍稍鬆了口氣,心說隻要公子不輕敵,贏麵還是要大一些的。
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曹勁鬆,他發現季憂那凝重的眼神所看的並不是唐景明,而是對站台的地麵。
文思遠此時從圓台離開,剛回到此處就被曹勁鬆叫住。
“季憂怎一直看著地麵?”
“師弟方才問我,這地麵是不是和咱們天書院的登仙白玉台一個材質。”
“他問這個做什?”
“剛來的那天他就問我,房間的東西壞了是不是要賠,我說應該是,所以他有點擔心若是把這道場斬壞了,是不是也要賠。”
"? ? ?"
隨著麵色凝重的季憂在高台之上站定,四周開始有銀藍色的光芒從周圍不斷閃爍,隨後以半圓的弧形向上合攏。
片刻之後,圓台上空的結界在一陣波光湧動之間變得嚴絲合縫,渾然天成。
倉啷!
一陣輕顫,圓台之上的唐景明猛地抬手,抽出一柄雙手長刀,順勢將刀鞘如流星般揮擲台下,那間,其周身靈氣仿若洶湧的怒潮,呼嘯翻湧,肆意地激蕩開來。
戰還未開,意已先動。
唐景明雙手握刀,抬眸看向季憂:“聽說你雖然是天書院弟子,最為慣用的卻是靈劍山的劍道?”
季憂拔出了長劍,將目光從高台轉移到他的身上:“是有這回事。”
“我昨日去觀戰了顏昊的第一場對決的,發覺靈劍山的劍道確實有可怕之處,稍有不慎便會重傷,但我最起碼有三種辦法可以破他重劍,我知道昨日你也去了,你可想過如何應對那重劍?”
“我隻想了一種。”
“看來在這方麵我略勝你一籌,那待會便讓我見識見識你那一種,我後麵或許會用得上。”
唐景明的話說的極為客氣,但潛台詞的意思卻鋒利十足。
因為後麵用得上這句話,代表著這一場他必然能勝。
僅存的那些個看客見此一幕,紛紛坐直了腰身,眼神開始的變得專注。
此間,隨著一陣銅鑼聲乍響徹,呼嘯的氣息瞬間洶湧奔流。
早已暗中蓄力的唐景明率先發難,毫不猶豫地踏步衝去,並猛然揮刀,寒芒瞬間炸裂,被靈氣裹挾著揮斬而去,原本平靜的高台之上瞬間風浪割麵,刀鋒呼嘯而去。
“當啷”一聲,被鐵刀迎麵的季憂直接橫劍而擋。
金戈相撞之間,火花一陣四濺飛起。
雖說這一刀並未給季憂造成什傷害,但唐景明起手如此淩厲,仍舊是讓人覺得眼前一亮,不禁露出讚歎之色。
尤其是先前在此看過前幾場對決的那些散客,頓時感覺到這場對決和先前是不太一樣的。
!唐景明向前淦步,同時壓刀向前,體內靈氣仿若決堤洪水,洶湧澎湃,緊接著借力反刀,一道亮銀色的鋒芒裹挾著淩厲刀意,如閃電般瞬間劈下,刀吟之聲尖銳刺耳,直衝雲霄。
這一刀讓眾人眼中的讚歎更濃,就連那位須發花白的督戰都忍不住點了點頭,暗忖一聲好刀。
唐景明比身邊的同齡人開竅都晚,從小便是個蔫性子,啟靈用了許久,後續的修行也一直都是慢慢騰騰的,因此才會與仙宗擦肩而過。
但隨後,他的修行速度就開始變快,逐漸超過了那些比他更先微照的人,親身證明了開竅晚並不代表天賦差。
昨日他沒有比鬥,所以一直在四處觀戰,顏昊、朱堯、魏映夢、餘詩柳……
但凡有仙宗天驕參與的對決,他一場都未曾落下。
因為在來天道會之前,他的心中一直都有個疑問,那就是世家子弟真的比不上仙宗子弟?
不錯,這是普遍的現狀。
因為大部分資質絕佳的弟子都被挑入了仙宗,那未被挑中的,便是資質不佳的一批,這是眾所周知的常理。
但普遍並不代表所有,唐景明看過那些仙宗對決後便覺得他們根本沒有什了不起,自己使盡全力,未必沒有取勝的機會。
心中豪情萬丈的唐家之子帶著一種斬碎天下的氣勢,俯身震步,翻空劈刀。
鐺!鐺!鐺!
連續數次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急攻之後,唐景明敏銳地察覺到麵無表情的對方忽然撤步,隨後倏然抬劍,似是要趁自己回刀之時反攻,立刻架刀相迎
這其實也在他意料之中,因為若對方隻是一味防守,這場對決也就失去了意義,有攻有守、有來有回,
才是真正的對決!
嗯?身上有些酥麻?
當啷!
在眾人的視角當中,兩次擋刀的季憂在唐景明重新反刀的時候忽然抬劍,隨後猛然斬下,一下便劈在了唐景明的刀上,整個動作就像切菜一樣,嗡鳴聲轟然炸響,直鑽腦海。
就連觀戰的那些人,都覺得眼前似乎發黑了一瞬。
等到天地複歸清明,唐家人發現圓台之前唐景明不知為何放棄了先前的進攻節奏,而是在瘋狂揮刀。
直斬、斜斬、圓斬。
挑刀、反劈、橫切。
連綿出無盡的刀浪狠狠前壓。
唐家人見到這一幕後大為費解,因為他們知道唐景明的優勢並不在於速度,而刀的起勢則是需要蓄積靈氣,才可發威。
但此時的唐景明卻不顧一切揮斬,雙手持刀狂舞不休,左劈右砍,腳下八步趕蟬,步步急迫,似乎竭盡全力不想讓對方出劍。
再看季憂,此時腳下靈氣呼嘯,帶出一抹亮色的藍銀,一陣白衣飄飛間多次點足落地,後仰飛退,不時以鐵劍豎擋,來回鏜擋,但表情十分謹慎,似乎是不敢隨意出劍。
正是因此,所以他每每撤身,都會有刀鋒迅速追來。
這連綿不盡的刀勢確實不強,甚至不如他先前的起手刀,唯一的區別就是迅疾如風,一刻不斷。
唐家人凝視許久,心說景明應該是察覺到了對方弱點,才會忽然改換了進攻方式。
而他們看不見的,是唐景明眼中的驚恐此時正如洶湧澎湃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翻湧不息,黑色的瞳孔急
劇收縮,幾乎凝成了針尖大小的一點。
鐺!鐺!鐺!
又是多次的刀劍相撞,唐家人原本稍稍放鬆下來的眼神再一次凝住。
因為隨著唐景明一個翻身狂斬的動作使出,他們忽然看到其飄飛的衣擺之上出現了一片滴淌而出的血點,中間深周圍淺,顯然是剛剛滴落,還未完全滲透衣料。
景明受傷了?
還是對手受傷所濺?
唐家人相互對視,眼底一片驚疑不定。
就在此時,季憂腳下的靈氣驟然呼嘯,飛身而撤後麵無表情地再次抬劍。
翁隆一聲,空氣之中的顫鳴再起,隨著那柄樸素的鐵劍狠狠斬落,周圍的眾人頓時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這個姿勢其實很隨意,就像是舉起了一根木棍一樣,並沒有什狂風迭浪。
而在他們的視線之中,迅速架刀相迎的唐景明精準地擋住了那斬落的一劍,卻還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中的鐵刀開始不受控製的急速狂顫,金戈的爭鳴聲接連不斷。
見到這一幕,觀眾台上的眾人瞬間變得一臉愕然。
隨後季憂再次毫無技巧可言地舉劍,其肌肉鼓起,青筋畢現,仿佛拉滿的圓弓,如同和尚敲木魚一樣十分輕巧地再次斬劍而下,壓得空氣中傳來一陣滋滋作響,仿佛烙鐵入水。
緊接著又是當啷一聲,扛刀力頂的唐景明全身狂顫,僵直了大概三個呼吸,接著“撲通”倒地,再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其實修仙者的對決,刀光劍影是極快的。
從唐景明起手刀落下到此刻,也隻不過短短幾息。
三劍。
在這幾息之內,唐景明的刀光閃現了無數,但季憂隻出了三劍,每一劍都是簡單的抬手,簡單的落下。
此刻,全場都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茶杯僵在半空之中的三位雲州貴婦。
一臉恍惚的黃柔。
呆愣在二樓的丁瑤。
滿臉驚訝的卓婉秋。
臉色忽然變得蒼白的餘詩柳。
以及捋須的動作停滯在半途的那位督戰。
所有人都在恍惚間緩緩起身,眼神一陣發怔,但仍舊是連隻字片語的聲音都未發出。
此時,圓台之上還有那劍壓所斬出的狂風,攪得四周空氣一片混亂,用力翻卷起了季憂的白袍。
那如雪的袍子在風中上下翻騰,獵獵作響。
須臾之間,劍風開始漸漸平息,呼嘯聲逐漸減弱,直至消散在空氣中,而季憂的白袍也緩緩落下,輕柔地貼合在他的身上。
此時的唐家人如夢初醒,難以置信地嘶吼著,瞬間如潮水般呼呼啦啦地湧上舞台,急忙將唐景明扶起。
其中,唐家家主抬起輕顫的左手,並出二指探向了兒子的鼻息,許久之後,懸著一顆心才終於稍稍放了下來。
正在此時,伺候在其旁邊的唐家總管對他輕喚了兩聲老爺,才讓唐家家主回了神。
循著管家低眼而望的方向,唐家家主看向兒子的雙手,才發現兩隻虎口全都已經被崩裂,此時正有鮮血不斷地湧出。
唐家家主捏緊了拳頭,隨後將兒子托到弟弟的懷中,自己則舉起帶著玉扳指的手,捏起唐景明的袖口往
上用力拉起,抖了兩下才全部拉到肩膀的位置,便見兒子的兩條手臂通紅充血,其上青筋暴起,血管微凸。
按道理而言,當一個人失去意識後肌肉也會隨之鬆散,青筋很快就會癟下去,但此時那些血管卻無比猙獰,沒有任何減退。
血液淤滯,經脈曲張。
唐家家主凝視了一眼,眼神之中便已經是驚怒交加。
不知過了多久,季憂已經從圓台之上離去,隨後與曹勁鬆、班陽舒、溫正心和裴如意四人向著場外走去。
文思遠也跟在他們的後麵,一路都很沉默,似乎也未從先前的恍惚之中緩過來。
與此同時,景陽道場的戰鬥也開始漸漸平息。
何靈秀獲得了一場首勝,將對手一場斬敗,另外還有柴澤,所展現出力法手段也是看的人驚呼連連。
靈劍山、問道宗,也各有弟子取得了獲勝。
魚貫而出的眾人一邊從擁擠的到場向外走,一邊議論著這幾日的戰鬥。
此間還有去別的道場觀戰的人,此時也匯聚了過來,相互分享著消息。
靈劍山峰主親傳顏書菁首勝、問道宗薑晨楓首勝、山海閣霍鴻首勝,天書院蕭含雁首勝…
另外就是問道宗通玄境朱堯首勝、雍州衛家之子衛博首勝利,暗藏了多年,天劍峰首席弟子莊由胞弟莊子信首勝,山海閣分閣主之女魏映夢首勝。
以及禹州慕容家的千金慕容羽首勝、中州舊皇族李氏李雲朗首勝…
天道會如今已經進行了兩日,雖說並沒有太過激烈的戰事發生,還有一些人藏著後手未發,但很多人都覺得,能進入先賢聖地的名額大概是要在他們其中產生的。
與此同時,長樂郡主也從人群之中走出,身後還跟著佳仁和長敬兩位公主。
對於今天的對決,她們看的都是大為震撼,沿路離開之際還在議論不斷。
不過就在走到蒼梧道場附近的時候,趙雲悅卻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向其中看了一眼。
她是知道季憂今日有一場首戰的,甚至,她還知道季憂首戰所遇的對手是唐家之子唐景明。
據說這唐景明開竅晚了一些,但實際上的天賦並不弱,要比一般的世家子弟強上不少。
還有人說,這唐景明其實是有資格成為仙宗內門弟子的。
她並不希望季憂好,甚至隱約有些希望季憂能受個大挫,也好消一消他那目中無人的銳氣和傲慢,讓他知道他這個鄉野私修若是放在全天下修仙者的層麵之上,也沒有什了不起的。
不過因為她要與靈劍山的弟子親近,所以並沒有前來觀看季憂的對戰。
但此時她抬眼看了一下日頭,覺得若是以尋常的對戰速度而言的話,季憂現在應該就在擂台之上。
此時進去雖說看不到全過程,但看個結果還是可以的。
思索片刻之後,趙雲悅邁步走了蒼梧道場之中,結果卻發現台上對戰的兩人對自己而言並不熟悉。
是還沒有開始?
亦或是說,因為某些原因而延後了?
思來想去間,趙雲悅有些迷惑,於是轉身找到了留守在此處道場的一位司仙監小吏。
天道會的事務都是司仙監負責的,所以每個道場都會有人留守。
雖說司仙監與親仙派是對立關係,但一個小吏,還
沒到能對一位郡主不假辭色的程度。
眼見著郡主走到自己的麵前,那位司仙監的小吏忍不住對其躬身:“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我問你,這是今日的第幾場比鬥?”
“回郡主的話,這已經是今日的最後一場比鬥。”
趙雲悅聽後眉心微皺:“最後一場?那季憂和唐景明的比鬥呢?”
司仙監小吏聞聲開口:“季公子的比鬥先前便已經結束了。”
“什時候結束的?”
“大概……半個時辰之前。”
趙雲悅在腦中計算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看了一眼那位司仙監的小吏。
因為據她所知,半個時辰之前應該是季憂和唐景明那場對戰剛剛開始的時候。
不過沒有細想,趙雲悅便再次開口詢問:“那對戰的結果如何?”
“自然是季公子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