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丁瑤和卓婉秋離去之後,季憂又看了一眼站在海棠樹下顏昊,隨後便打算往左園去逛逛。
但還未挪步,他就忽然發現顏昊後方的一張圓桌前有個人在看著他。
於是季憂停下了腳步,與他對視了一番。
那也是個身穿白袍的男子,穿戴整潔,不過衣料並沒顏昊那般奢華,也沒有那多昂貴的配飾。
看麵相,季憂覺得他應該比自己年長幾歲,渾身散發著一種英氣,已是融道上境,正站在圓桌前對他和善微笑。
季憂並不認得此人,覺得他應該是認錯了人。
剛才還有個老頭把自己認成了趙家次子,所以他並不覺得奇怪,隻是有些驚訝這世上還有與自己一樣,長得如此豐神俊貌者。
不過讓季憂感到驚訝的是,盡管自己不認識,隨後到來的匡誠與他卻是熟識的。
匡書生此時節剛剛忙完,與公輸仇正從一座假山後而來,季憂也算看出來了,他這接引司基本上什雜活都要做,更像是牛馬司。
他一開始是奔著季憂來的,但走到近前時瞥到那白衣的男子,微微一怔後拱手,對此行了一禮。
季憂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你認識此人?”
匡誠轉頭看向他: “方府長子,方若明。”
季憂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是方若瑤那位離家從軍多年的兄長?”
“正是。”
季憂重新看向那那方若明,確實從他的麵龐以及眉眼之間看出了他與方若瑤的幾分相似之處: “怪不得方若瑤能拿到一個天書院的名額,他哥哥竟然已是融道境?”
匡誠也看向方若明: “若明兄此番代表鎮北軍前來參賽,也住在太平園中,我們二人這兩日已經見過數麵。”
“你對他似乎很尊敬?”
“若明兄是個好人,也曾是陳夫子的學生,隻是季兄平日偷雞摸狗,頗為忙碌,與他接觸大概不多。”
季憂心說我這早就有職業規劃了?
似乎是看到了匡誠過來,先前隻是微笑的方若明此間忽然放下酒杯,與身邊的同伴說了一句便邁步而來。
他先是與匡誠打了招呼,叫了一聲不欺,隨後看向了季憂,眼神有些閃爍。
“無慮,好久不見。”
方若明露出一抹微笑: “我離家從軍的時候你和我家若瑤還沒長開,如今倒是俊朗無比了,若是走在路上,我還真是不太敢認,你剛才也沒認出我來吧?隻是憑你我這關係,本不該如此生疏才對。”
季憂抱拳拱手: “方兄言重了,隻是我與令妹之事在玉陽縣就說清楚了。”
“這我知道,隻可惜我已多年未曾歸家,不然定然不會讓父親和妹妹如此行事,但到了如今這一步,也隻能說若瑤沒有什福氣了。”
“隻是性格不合,倒沒什福氣不福氣的。”
“無慮是個大度的人,更讓我覺得若瑤沒有福氣了。”
季憂此時打量著他: “方兄這修為……? ”
方若明看了自己一眼: “皆是軍中所練,隻是不比無慮,空有境界沒有膽氣,不想無慮一樣解放了我豐州萬萬人,還替我鎮北軍擋了一場浩劫。”
季憂知道他說的是出使雪域的事: “這本就是我豐州人該做的事。”
“不錯,我當年從軍便是為此,但還是慢了無慮一步。”
方若明輕笑一聲,砰在了他的酒杯上:“同是玉陽縣人,你我之間本就該比別人多有幾份近親的,賽事間隙若有空閑,可以與匡誠一同到我那邊一坐。”
季憂點了點頭,目送他轉身離開,不禁看向匡誠: “他這態度,是不是有些奇怪?”
匡誠轉頭看向了季憂: “倒也沒有,若明兄從小便是明白事理之人,他先前便與我說過,方若瑤與你強行退婚做的實在過分了一些,若他在的話定然不會這樣。”
“他的體魄很強。”
“體魄?”
季憂將空了的酒杯放下,想起先前所感受到了的熱氣: “鎮北軍之中也有煉體術?”
匡誠轉頭看向那群鎮北軍: “這也不奇怪,畢竟與他們作戰的是肉體無雙的蠻族,煉體也是為了保命。”
“鎮北軍此番參加天道會,有多少個名額?”
“十五個,與仙宗等同。”
“向來小氣的仙宗此番都是夠給麵子的。”
匡誠卷起袖子: “仙宗不問俗事,但想要潛心修道卻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鎮北軍常年在北境拋頭顱灑熱血,十五個名額一點也不多。”
季憂點了點頭,心說這話也對。
想讓馬兒跑,就要讓馬吃草,正是鎮北軍與修仙者之間息息相關,所以七大仙宗才能允許這些非世家出身的凡夫俗子在軍隊之中修行。
季憂此時將目光收回,轉頭看向匡誠:“我之前見到了魏蕊,要不要帶你去尋她?”
“蕊兒姑娘……”
匡誠聽到要找魏蕊,臉頰瞬間微紅。
"? "
季憂看了直呼沒出息,心說找一下都臉紅,我怎迅速地抱上大胖侄子。
耐不住季博長的催促,又或是匡誠本就想去,於是兩人沿路返回到先前遇到魏蕊的地方。
四女果然還在這,隻是身邊多了些人,一位是當朝皇帝的親叔叔崇王,身邊還有些親仙派官員,另外則是一些靈劍山弟子。
這長樂郡主除了是崇王之女,還有個身份是靈劍山的山外子弟,自然是與靈劍山更為親近的。
季憂愕然發現方才離去的丁瑤也在此其中,還有妙筆糙漢公輸仇,另外一個認識的則是顏書菁這個隻有幾麵之緣的峰主親傳。
趙雲悅此時就站在顏書菁麵前,十分親近
地與她說著什。
她知道這位是玄劍峰的峰主親傳,同時還是小鑒主的堂妹,身份尊貴,自然是值得籠絡的。
隻是說了半晌,趙雲悅才發現,這玄劍峰的親傳似乎極其冷淡,一言不發。
不過柳駿馳先前就跟他說過了,這位峰主親傳是個劍癡,除了劍之外看誰都是木頭。
趙雲悅暫時放棄了顏書菁,於是便轉身看了向丁瑤和公輸仇。
公輸仇太高冷了,渾身都散發著一種世外高人的氣質,不易親近,丁瑤倒是好些。
盡管她的境界比較差,也沒什實際身份,但卻是從小伺候鑒主的婢女,在她看來仍是值得結交。
不過不知為何,這丁瑤對自己態度不是很好,特地保持著幾分疏離感,卻對魏蕊好像很感興趣,一直看著她手腕上的鐲子。
正在此時,佳仁公主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向此處走來的季憂,於是伸手拉了拉趙雲悅。
趙雲悅隨即看了過去,心說果然。
季憂溜達了一圈,花費了半個時辰,可最終也隻是和匡誠走到了一起,這倆玉陽縣的鄉野兄弟,也隻能相互為伴。
看到這落寞一幕,趙雲悅不禁轉頭凝望魏蕊。
她先前就不太想魏蕊嫁給個鄉野村夫,尤其是還不能修仙的,方才便動了心思,想介紹一位通玄境的靈劍山弟子給她。
但此時的魏蕊見到匡誠,眼眸都開始閃爍,讓她有些無奈。
“匡公子。”
“蕊兒姑娘。”
兩個苟且的男女相互對視,眼神拉絲。
趙雲悅則看向季憂: “季公子又轉回來了?”
“那邊熟人太多了些,不太愛費口舌,便轉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看來公子的確不擅長這等結交,就是不知以公子這性子,今日為何到這來了。”
季憂感受到了趙雲悅語氣中的陰陽,感覺像是在說自己想與人結交但找不到人,於是嘴硬說不愛費口舌一樣,心決無語。
倒是崇王,一直在盯著季憂,不斷打量。
崇王一直將季憂視為錯過的投資,但實際上他和季憂並未真正麵見過。
方才來到此處的時候,他已經聽女兒說起過季憂也來了,但因為鄉野私修的身份,沒人
引薦,所以遊逛半晌都是孤身一人,鄉野私修的窘迫顯露無疑。
但他和女兒的想法不一樣,麵對一個曾錯過的投資,崇王其實從內心之中是想要將其拉回來的。
對他而言,季憂如今的窘迫似乎就是個機會。
他暗中掌管稅奉,又參與雲州靈石的這些年,也是積累了不少人脈的。
盡管司仙監登台之後讓他漸漸失權,但薄麵還是有三分的,可以介紹給季憂認識一下。
不過未等他開口,匡誠便抬頭看向了公輸仇: “公輸兄,別來無恙。”
公輸仇抱拳: “匡兄。”
趙雲悅和崇王都不禁微微一怔,表情逐漸有些是驚訝。
親仙派和司仙監是對立的,這崇王對匡誠也是多有耳聞,卻不曾想他一介凡人,竟然還有此等仙宗人脈。
要知道這公輸仇先前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誰都有些愛答不理的。
不過剛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公輸仇與匡誠互相執禮後則立馬看向了季憂: “這園子我逛了三圈,左右兩邊都去過了,硬是到現在才見到季兄。”
季憂微微皺眉: “又找我做什?我今天半個客戶都沒遇到,沒有素材。”
“是你昨天說過的那個,我忘的差不多了,特地來找你請教。”
“還沒吃飯呢,哪有不吃飯就說書的。”
丁瑤此時也對季憂微微欠身: “丁瑤見過季公子。”
季憂回過頭: “丁仙子好久不見。”
丁瑤輕聲一笑,隨後又看向魏蕊和匡誠。
她剛才與卓婉秋離開了右園,期間各自閑逛,便被柳駿馳拉到了這。
她本來是沒什興趣的,但來到之後瞬間就認出了魏蕊手上的鐲子,作為鑒主從小的貼身婢女,她很確定那是鑒主從小佩戴的其中一隻,隱約猜到她和鑒主應該是見過的。
此時看過了這魏小姐和匡誠之間拉絲的眼神,才知道原來是要一起嫁到豐州的妯深,怪不得把鑒主把貼身的鐲子都送了……
季憂與丁瑤裝模作樣地說完話,轉頭看向了顏書菁。
之前在如升園的時候,季憂受過她一禮,也還了一禮,現在再碰到也不能裝作不認識,否則就有些別扭了,於是微微躬身。
顏書菁此時也抬手握在一起,朝他微微躬身。
趙雲悅看完這一幕,眼神從驚訝變為疑惑,最後則有些發怔。
崇王此時也凝住了眼眸,看向季憂的眼眸變得古怪。
公輸仇與他相識,他到不奇怪,因為他隻是個普通的融道境,在這位王爺看來也就那樣。
可他確實沒想到,連靈劍山小鑒主的貼身婢女和玄劍峰峰主親傳也與他如此熟稔。
丁瑤此時忽然看向崇王等一種官員及長樂郡主: “方才崇王殿下說想要覲見我家鑒主,要不就跟我來吧。”
趙雲悅有些發怔,此時回過神看向丁瑤:“丁師姐方才不是說未必能成,讓我們不要報太大期望。”
“試試還有機會,不試的話半點機會都沒有了,不是?”
崇王先一步抱拳躬身: “多謝丁瑤仙子成全。”
自打大夏成立司仙監之後,因為賬目明確且處事迅速,他們的權力流逝嚴重,需要尋找新的靠山。
想到女兒是靈劍山的山外弟子,於是崇王便上下打點,才走到如今這有機會麵見鑒主的一步,自然是欣喜不已的。
丁瑤此時又看向季憂: “季公子、匡公子
和魏小姐要不要一起去見見?”
季憂抬起眼眸: “我也能去?”
“既然是撞到一起了,去見見也無妨,季公子此番可有空閑?”
“那便去吧。”
季憂看著丁瑤,心說不隻傲嬌鬼喜歡找刺激,你和卓婉秋一樣也愛找刺激。
魏蕊此時聽到他們的談話,眼神瞬間變得雪亮,小手都忍不住攥在了一起。
她早就知道鑒主就是自己的顏姐姐了,現在終於有機會見到了。
至於崇王、長樂郡主,兩位公主及周邊的那些官員,則是有些錯愕的,不曾想季憂也會受到邀請。
上下打點的銀子都是他們出的,這才換來了個覲見機會,卻不曾讓他們兩個人蹭到了。
不過他們也未敢反駁,因為發出邀請的是鑒主的貼身婢女。
隨後一行人便跟著丁瑤,順著右院去往了後園。
後麵的園子是景觀更為別致的花園,門前有人把守,不過有丁瑤帶路,自然不需要帖子。
季憂隨著他們走入進去,左右打量,發現此處的人大多都是須發皆白,渾身氣勁盎然的
大人物,除了這些人之外,他還在後園分屬的幾個庭院之中見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親傳們。
首先就是一襲紫袍、紫冠的楚先,正在院中靜坐。
除了先前在白玉道上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楚先之外,這季憂他第一次真正見到這位玄元仙府的外姓聖子,和楚河確實是有幾分相像的,已經是應天上境。
隨後就是站在另一方庭院之中的山海閣親傳霍行中,應天中境,嘴角習慣性上揚,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坐在眾人周圍。
除此之外還有陳氏仙族的雙胞姐弟,陳洛陳汐,融道上境,正一言不發地在自己的庭院之中的用餐。
路上季憂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轉頭看向公輸仇: “我來了先賢園有兩天了,四周轉了不少,倒是見到了仙宗親傳,可怎沒見過掌教和殿主級的人物,是他們不來還是我不配?”
公輸仇環抱雙臂: “都不是,準確而言,他們隻會在決賽出現,而決賽的場地被設置在人族的太古道場,所以要進入那座人族太古道場才能見到。”
“搞得還挺神秘的。”
季憂轉頭看向的高天之下,那座高大而粗糙的人族道場。
他一直心心念念著熬老頭、熬老頭,但其實連老頭的麵也沒見過,總覺得的這目標太過於虛浮了。
能見到就好,到時候就可以詢問詢問老頭的身體情況什的,拉拉關係。
季憂回過神: “公輸兄怎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公輸仇看他一眼: “我來過一次,通玄上境參賽。”
“五年前?”
“十五年前,emmm……那時我還是個青蔥少年……”
季憂忍不住張了張嘴: “那先賢證道地麵是什樣子?”
公輸仇忍不住挺起胸膛: “麵是古老的荒蕪,帶著太古時代的氣息,靈氣濃鬱,仙道磅,一年能頂十年功。”
“究竟是何處神異,能讓修仙者一年當十年?”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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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賽前就輸了,聽別人瞎說的。”
季憂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合理,你若是把寫小說的勁兒用在修行上麵,你早就進去了。”
公輸仇看他一眼,心說你以為我為何寫小說,就是因為我本身遇到了瓶頸,實力無法增進,於是才通過打敗過我的對手提高我自己的含金量。
季憂點了點頭,隨後繼續跟隨前行,在進入到最後一方庭院的時候,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
那坐這個氣息最強大的冷豔美人,眉眼間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無情,仿佛與世疏離,心外無物,但誰也不知道她啵嘴的時候,珠圓玉潤的腳趾喜歡互相搓動。
顏書亦此時正麵見過一批家主,見到他們前來,眼眸淡掃。
崇王和長樂郡主以及其他兩位公主其實都是有些驚愕的,因為丁瑤方才明明說的是“試試”,但實際上根本沒有通傳就直接帶他們走進來了,就好像丁瑤知道鑒主一定會見他們一樣。
四人麵帶敬畏,隨後便上千見禮。
唯有魏蕊愣在原地,眼神有些怯懦和疑惑。
魏蕊認識顏書亦雖然也是傲傲的,但並沒以後這冷豔,甚至有時候還會撒嬌,和現在一點也不一樣,讓她有種不太確信的陌生感。
其實這就像是季憂對顏書亦的評價,鑒主身份現身的她和平日的她,簡直像是麵容一樣但性格截然不同的雙胞姐妹。
現在這個顏書亦,讓魏蕊感覺到一股壓迫感。
不過的就在此時,顏書亦忽然對她眨了眨眼,讓魏蕊瞬間放鬆了下來。
太好了,還是我的顏姐姐,未來要嫁到同一個地方的嫂嫂。
顏書亦此時抬起眼眸看向眾人: “剛剛見過一些人,正巧有些餓了,要不要留下一起用飯?”
崇王微微睜眼,有些受寵若驚。
而丁瑤則看了一眼鑒主,心說這是為了和一個人吃飯,特地要擺一桌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