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雙擊屏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65章

    屋子底部被掏空,一塊塊泛著琥珀色澤的寒冰被搬運而入,隻是麵冰塊融化的速度比增補的快,下方升騰起濃鬱的白霧。

    屋子上方被打平,四角各立一尊朱雀神像,一圈陣法師維持運轉,引正陽之華淬紫陽之精,向下引渡。

    明琴韻躺在屋內的大床上,下至陰,上至陽。

    明家老夫人,走火入魔了。

    一眾明家長老,圍坐於床榻下的蒲團上,或頹喪或焦慮或迷茫,總之,都在等待著明琴韻的蘇醒。

    平心而論,明琴韻並不是一位合格家主的優秀之選。

    但問題是,明家高層,本訣修行至高位後,幾乎沒人能做到「平心而論」。

    江湖不比廟堂,玄門危機四伏,龍王門庭的家主,是無法拋開實力去談其它的。

    要不然,別說防不住來自江湖上的暗箭,怕是連自家人的詛咒陰手都能讓你暴斃而亡。

    諸位明家長老,能在主母麵前表現得正常,任憑主母性格各種乖戾表現也不惱氣,也是因為每次靠近主母時,主母都會主動將他們身上的情緒雜念收集到自己身上。

    可以說,除了喜怒易形於色外,明琴韻幾乎沒什缺點,嗯,除了遇到那位柳老夫人的事。

    臥房外,明琴韻的嫡係血脈,子女輩,孫子輩,乃至幾個已經出生的褓曾孫輩,都在靜候。

    他們不是不想像那群長老般進臥房內隨侍,而是臥房內那至陰至陽環境,實在是他們所無法承受。

    幾個強褓內的孩子,哭聲正濃。

    幾個爺爺奶奶輩的人,眼不耐的煩悶已無法壓製。

    有一位已經提起手,打算給那幾個哭鬧的孩子給鎮暈過去求個清靜,但馬上被其他人阻止。

    得忍,萬一主母這次沒能挺過去,以明家秘法肯定還能有個回光返照的時限,到時候按禮得讓主母將後代們都看一遍。

    你不能給主母呈上一個昏厥過去的孩子。

    「帶出去,等真不行了時再帶進來!」

    幾個乳母馬上將孩子們抱了出去。

    廳屋因此安靜下來,但此起彼伏的各種壓抑呼吸,反而加劇了這種相互幹擾。

    彼此都是乾柴,火星不斷亂竄。

    這就是明家人的現狀,明家有規矩,卻很難表現出那種禮儀氣象,大家脾氣都陰陽暴躁,哪怕是節慶年禮聚餐時,隻要明琴韻先離席,不再吸收壓製他們的情緒,他們自己就能很快因幾句話不合就大打出手,掀翻席桌。

    一人左手持信函右手持令牌,疾步而入。

    明琴韻的小兒子站起身,瞪了那人一眼,伸手欲接。

    結果一股可怕的威壓籠罩在他身上,他當即僵在原地。

    一位座位次序較低的長老,從臥房走出。

    主母縱使昏迷,卻依舊在按照往日習慣吸納周圍人的情緒,但吸納範圍卻大大降低,長老離開臥房後,內心的火氣也開始蹭蹭往上漲。

    「主母還健在,你們還沒能上位呢,再說了,就算是上,也該是你哥哥,怎著也輪不到你,哼!」

    明琴韻的小兒子嘴角溢出一口鮮血,滿眼不甘地後退幾步,坐回了椅子。

    長老將信函與令牌接了過來,回到臥房。

    踏入的那,心境複歸平和。

    他默默歎了口氣。

    明家如今已經沒有未來了,要是連這位老祖宗也支撐不住倒下了,那明家,就是真的沒希望了。

    長老將信函的內容對其他長老進行知會。

    望江樓,有會召開。

    這次會晤,指向的肯定不是明家,因為沒必要給餐桌上的食物發邀請函。

    當然,針對明家的密會,他們私底下肯定已經開過了,而且開過很多次。

    二長老:「,唉————」

    這次望江樓的會,主要邀請對象必然是那位柳老夫人。

    原本的龍王秦龍王柳,早就被擺在了餐桌上,隻是一來大家顧忌著臉麵與江湖名望,不好意思當眾伸筷:二來這道菜有毒,仍需菜盤下的炭火繼續烘燉,在徹底消散其毒性前,沒人願意當第一個撕破臉試毒的。

    這下好了,擺在餐桌上這多年的菜,要離開桌麵重新坐回餐桌旁了。

    誰來騰出這個座,誰又來填補空缺的那道菜?

    三長老:「這幫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四長老:「先布局覆滅鹿家莊,再在鹿家莊設宴公布身份。酆都大帝,就是順著鹿家莊那的因果來的我明家,用腳想都知道,這必然是那所謂的秦柳兩家家主所為!

    那位既已如此對我明家,又怎可能饒得過其他宗族門派?」

    五長老:「他們心清楚,但他們不急,認為自己可以徐徐圖之,甚至能以其它方式化解,畢竟祖輩交情————」

    四長老:「人家不姓秦不姓柳,和你哪來的祖輩交情?」

    三長老:「是啊,那位柳老夫人,明擺著是要撕破臉了,我估計,她是想報仇想瘋了。寧願拿兩家傳承和家主之位作為籌碼,給一個外姓人,也要那位外姓人答應替她報仇。」

    大長老:「你們的腦子就沒進水?那位柳老夫人就算真瘋了,她給的人也絕不是瘋子,各路情報已經很清晰了,這一浪上,暫時查不出宗門派係的草莽,各家各門的傳承者,包括那倆龍王家的,都被那位一人壓著。

    這種天賦秉性手段,,換你們,你們也會發瘋的!」

    其餘長老聞言,想要反駁,最終還是紛紛歎了口氣。

    明家當代點燈者明玉婉已經隕落在江上,隕落前,還讓虞家那條老狗當橋,引渡來虞家孽力。

    而且,明玉婉在江上,縱使名聲強勁,可還遠遠沒達到可以壓製同輩的層次。

    但眼下這位,不顯山不露水這久,一正式露臉,就已呈現出奪得當代龍王之位的氣象。

    這意味著,這一代的江水競爭,已步入崢嶸期。

    按照過往江上規律,會誕生出一批碾壓同輩的山峰,以鯨吞之勢,吸攬江上功德;而龍王,不出意外的話,就會在這山峰之一誕生。

    等於說,那位江上的秦柳家主,已經拿到了這一代龍王角逐的決賽券。

    姓氏血脈,非常重要。

    可在絕對的天賦與潛力麵前,它也能是路邊一條。

    大長老:「這等人,要是崛起草莽,走到這一步就奔著自建傳承去,不會被招攬了;要是背後早有宗門勢力,出身標簽早已定好。

    可要真是一介白身,出現在你麵前————你會舍不得去給?」

    說白了,以前大家不是不想要,也不是恪守古板的門戶之見,而是雖然路邊的白菜一大把,但翠玉白菜它不野生。

    四長老:「這天道,竟如此不公,秦柳明明奄奄一息,就差最後那口氣了,居然硬生生地降賜天寵!」

    六長老:「這會,你們誰去,老大,你去吧?」

    大長老:「我去是可以去,但去之前,我們得敲定好拿出怎樣的章程。」

    四長老:「老大,你怎想?」

    大長老:「我明家已經進入下行期,這時候,再待價而沽已是奢望,隨大流軟刀子割肉更是愚蠢,我個人傾向,不如把臉麵和姿態拉到底,去跪————」

    這時,臥房內瞬間噤聲。

    大長老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明琴韻的眼睛睜開,正盯著他。

    「主母。」

    大長老跪伏下來,身上冷汗淋漓。

    明琴韻緩緩坐起身,她滿頭白發已變得枯萎粗糙,連帶著她的皮膚,也都幹褶,曾經的她,雖然年邁卻仍明媚,眼下的她,像是一具蒸發待淨的乾屍。

    「大長老的意思是,讓我明家,去給那個喪門星克夫克親的死女人下跪?」

    大長老不敢言語。

    其他長老也都紛紛低下頭,但沒人在這時出聲附和,對大長老進行攻訐。

    明琴韻:「且不提那位,還不是當代龍王呢,就算是當代龍王了,就算她柳家再出一個柳清澄,那也隻是問罪龍王門庭,倒也沒提劍去覆滅啊!」

    床榻四周的長老們,依舊沉默。

    顯然,他們這次不願意遵從主母的態度。

    明琴韻:「諸位,我不是瘋了,也不是症了,沒能趁她病一腳將她踩死,是我的錯,是這座江湖的錯。

    但若是此時給她跪下,舔靴底,能讓我明家就此柳暗花明,我願意,是真的願意。

    可人家願意?

    虞家那次孽力倒灌,這次酆都大帝親臨,所針對的,都是我明家最重要的門庭氣運。

    二者接力,目標一致,終於打斷了我明家根基。

    雖未看線報,但我有預感,這二者之間,必然有一人的影子在其中牽線。

    諸位,清醒一點吧。

    人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咱龍鱗給扒乾淨了。

    你現在就算想跪,人家還會主動攙扶著你,讓你跪不下去呢,哈哈哈!」

    明琴韻攤開手,那張進出望江樓的令牌飛入她掌心。

    「這會,我去參加,不用梳妝打扮了,就這般地去,讓他們看看,當下我明家的下場究竟是何樣。

    讓他們清楚,若是不好好處理,那我明家的今日,就是他們的明日。

    我明家已經擺在餐桌上了,危機迫在眉睫,現在的倚仗是,我們這群老家夥們還活著,下麵這群中堅,也還在。

    龍王秦龍王柳,底蘊豐厚,要是能先撬開他們的殼,就夠喂飽這座江湖的了。

    我們明家,才能爭取到最寶貴的時間,等待一個轉機出現。

    所以,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們決定先動筷秦柳。」

    諸位長老這次是聽明白了,發自內心地齊聲道:「主母英明。」

    明琴韻捏著令牌,閉上了眼。

    望江樓已經布置好,但距離開會時間,還早。

    以往,會有人先至,看看這虛假的風景,與其他先至的人聊聊天。

    這次,明琴韻是第一個到的。

    她就這坐在樓內一樓,正對著入口處的門簾。

    誰進來,第一眼就能看見她,看見她這一副如僵屍亦如明家當下的模樣。

    她不以為意,盡情把自己展示給別人看。

    不斷有人進來,她也不言語,就這死死盯著門口簾子,等待那道身影掀簾而入。

    來啊,我現在就坐在這,等你來看我的笑話!

    劉姨手拿著一塊黑布,站在廳屋。

    天冷了,不適合在外頭擺桌打牌了,她柳玉梅能受得了,可這群老姊妹們受這種寒風吹,怕是得當晚就病下,再一個運氣不好,下次就該在老姊妹們的靈堂前拚桌打牌了。

    柳玉梅注意到了劉姨,也察覺到劉姨手中黑布,正在微微震顫的望江樓令牌。

    她的心緒,有點亂。

    這一亂,就容易不小心胡大牌,贏大錢。

    老姊妹們上午帶的錢這會兒不僅都輸光了,還從柳玉梅麵前借拿了一些,然後這些錢又都逐步回到柳玉梅麵前,高高壘起。

    上午的局散了,劉金霞帶著王蓮和花婆子離開。

    王蓮:「柳家姐姐今兒個有心事。」

    花婆子:「是哩。」

    劉金霞:「先去我家拿錢吧,既然有心事,那下午咱們再好好輸一輸,寬慰寬慰。」

    即使是家最不寬裕的王蓮,也是點點頭,跟著劉金霞去她家拿錢。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道:「這令牌,怎到你那兒了?」

    她已經將這令牌給了小遠了。

    劉姨:「這可不怪我,小遠這次出門前,把這令牌留我床底了,還下了封印。您是知道的,小遠的陣法是什水平,反正,在這令牌傳訊震動之前,我是沒察覺到它的存在。」

    柳玉梅不語,繼續喝茶。

    劉姨:「小遠是知道,這令牌放他屋,我們是不會進他房間的;放您屋,您能察覺到,也太明顯了,隻有放我屋,以我的性格,肯定會求著您磨著您,讓您去參會,看看那幫家夥當下的嘴臉。」

    柳玉梅白了劉姨一眼。

    劉姨:「哎喲,您就去嘛,去好好看看,仔細瞧瞧,我這就去炒瓜子預備著,等著您回來後,仔細說與我聽。」

    柳玉梅:「以前恨不得做夢都幻想著這一天,可等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反而沒那大衝動了,孩子們在前麵打生打死的,我在後頭去出這風頭,心挺不得勁的。」

    劉姨:「孩子們都在前頭打生打死了,您若不去好好出這風頭,豈不是辜負了孩子們的一片心意?」

    柳玉梅:「所以小遠要把這令牌放你那呢。」

    劉姨:「嘿嘿,你看,咱家主多英明,什都想好了,這叫什,人盡其才?」

    李三江從樓上走了下來,一身筆挺的中山裝,長簷帽,腳下是皮鞋,胸前口袋夾著一支鋼筆。

    這一身的行頭,都是小遠侯給他置辦的。

    平日,李三江還真不太舍得穿,當然,需要時,也不吝嗇穿。

    石港鎮上的高中,也就是小遠侯的母校,要舉辦高三學生的高考誓師大會了。

    禮堂,高三學生和家長都會一起參加,李三江則被學校邀請為嘉賓,去講話。

    主要是講孩子的教育經驗。

    去年就邀請了一次,老校長親自登門來請的。

    李三江聽到這茬都懵了,小遠侯上高三時他還以為小遠侯在小學蹲著呢,他有個屁的教育經驗!

    但架不住老校長軟磨硬泡,李三江還是去了。

    李三江還是有責任心的,沒照實講高三時小遠侯喜歡跟自己去坐坐齋撈撈屍,其餘時候都是坐露台上和家漂亮女娃一起看算命風水的雜書。

    他把那半年壯壯早起晚歸,跑步洗冷水澡認真做題的故事,當小遠侯的給學生和家長們講。

    效果很好,家長們臉上充滿希望,學生們眼全是鬥誌,跟集體喝了一大盆雞血似的。

    「咳咳————咳咳————」

    李三江站在壩子上,跺跺腳,乾咳,仿佛話筒就已擺在麵前。

    劉姨捧場道:「三江叔,您這派頭是真的足哦。」

    李三江笑了笑,直言不諱道:「伢兒們給咱掙的臉嘛,可得好好去瑟瑟。」

    村道處,開來了一輛車,在小徑那兒調頭。

    李三江:「學校的車來接我了,我去了,婷侯,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和校領導和鎮上的領導一起吃,哈哈!」

    看著李三江開開心心走下壩子的身影,劉姨開口道:「,您看,三江叔看得多通透,他就從來不會去掃孩子的興。」

    等小遠和阿璃他們這次走江回來,吃過晚飯,您往這壩子上一坐,對他們講今兒個您是如何揚眉吐氣的,孩子們得多開心呀。」

    柳玉梅放下茶杯:「行吧,幫我梳頭。」

    劉姨笑了:「我這就給您準備衣服。」

    柳玉梅:「衣櫃拿出來就是了,我早就配好了,讓姍兒給我新做的。」

    劉姨:「嘖,這可沒法臨時做。」

    柳玉梅:「當你告訴我,你床底下的帳冊沒了後,我就寫信讓姍兒抓緊時間給我做了,曉得會有這一天。」

    劉姨:「合著,我多一番口舌多一請?」

    柳玉梅:「這大年紀了,總是要莊重些,你還是得請一請勸一勸的。」

    「行行行,您等著,我這就給您拿出來。」

    劉姨緩步走向東屋。

    柳玉梅:「衣櫃下一層放著你的,也是讓姍兒新做的,你陪我一起去望江樓。」

    劉姨衝入東屋。

    梳妝台前。

    柳玉梅看著鏡子的自己,感慨道:「老了。」

    劉姨:「是人都會老,但不是都能老有所值。」

    柳玉梅站起身,走到供桌前,上了三炷香。

    劉姨已經褪去農婦衣,換上柳家華服,她對著柳玉梅原地轉了一圈,道:「姍姨的手藝,是真沒得說。」

    柳玉梅:「還是你底子好,就算也上了歲數,模子也是好看的。

    劉姨:「您這話說得,像是當初挑我,就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柳玉梅:「要不然呢?」

    劉姨:「我就算有些偏門,心性有些不佳,可天賦,還是可以的吧?」

    柳玉梅:「倒是沒考慮這個,隻是覺得已經挑了阿力那塊木頭,身邊缺了些活氣,瞧見你這內心不安分的小丫頭,就喜歡上了,想著帶在身邊就算不能省心,好歹能多些熱鬧樂子。」

    劉姨:「得,原來我就是個添頭,我早就看出來了,您還是最中意那塊木頭。」

    柳玉梅:「我對你不好?木頭都給你早早地挑好了,你自己耽擱這久,遲遲木上不能開花。」

    劉姨歎了口氣,平靜道:「他難的,這輩子,大部分時候,都拿不起也放不下。」

    柳玉梅給自己倒了一杯黃酒,看著供桌上的這群牌位,道:「小遠宣的是秦柳兩家家主,咱倆都是綠的,不太應景,秦家先人怕是會不滿意,說我偏心。」

    劉姨聞言,馬上重新打開衣櫃,仔細找了找:「沒找到阿力的新衣服!」

    「要什新衣服,木頭看的是原色。」

    「您的意思是————」

    「小遠在江上,他們就算想要再像過去那樣布局針對,也離不開個從長計議,再者,我也信小遠的本事,不需要我為江上的事情操心。

    咱們,就好好守著這岸上的一畝三分地,不怕他們狗急跳牆,就怕他們跳得歪七扭八,反而壞了咱小遠的節奏。

    把阿力喊上,同去。

    讓他們看看,當年他們沒能密謀弄死的人,今幾個又重新站起來了。

    咱倆家,是人丁稀少沒錯。

    但無論是江上還是岸上,眼下都有柱子頂著!」

    劉姨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秦力扛著鋤頭從地回來。

    瞧見一身綠色華服的柳婷,他的步子不由慢了許多。

    這樣的衣服,她是打小就穿的,那時候的她,喜歡養弄各種各樣的蟲子,還喜歡把蟲子放自己被窩捉弄自己。

    就是近些年,她很少穿了,但每次穿起來,都給他一種越來越驚豔的感覺。

    好看,是真的好看。

    秦叔走到壩子上,從井提了一桶水衝腳。

    劉姨站在旁邊,側著頭,麵帶微笑,看著秦叔。

    「怎樣?」

    秦叔:「你穿這衣服?」

    劉姨:「嗯。」

    秦叔:「肯定不方便做飯了,是不是今天中午沒飯吃了?」

    劉姨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道:「走,去東屋,時辰快到了,老太太帶咱倆出去吃席。」

    「好。」

    秦叔把水桶放下,赤著腳,一步一水印,走向東屋。

    劉姨:「我說,你就不打算換身衣服?沒新衣服,舊衣服在西屋也有。」

    秦叔:「我不用,你們好看就行了。」

    推開東屋門,柳玉梅在供桌旁的椅子上坐著,供桌上放著那塊望江樓令牌。

    柳玉梅:「阿力說得沒錯,衣服穿得再表麵光,都沒用,該瞧不起的還是瞧不起你。這家,還是得靠人去掙子。」

    秦叔撓了撓頭:「我也沒想那多。」

    柳玉梅指尖輕輕撥了撥令牌,道:「行了,要過時辰了,咱也該去了。」

    劉姨走到柳玉梅身邊,站好。

    秦叔在老太太身邊,像是個老農般,蹲下。

    柳玉梅輕扣令牌,借著供桌上的香氣,將三人一同包裹。

    望江樓。

    氣派的廣場,今日顯得空蕩蕩的。

    不似上次,各家相聚時,都很默契地將家晚輩帶出來見見麵。

    也不曉得是真正的望江樓那兒天氣不好,還是此時這的人都普遍心情壓抑,總之,這,也是陰沉沉的,像是隨時都會下雨。

    當柳玉梅三人出現在樓外時,樓內人的注意力,都集體向外。

    約定的時辰還沒到,但大家夥都早早到了。

    有一位來得最早,一直在底樓坐著,有一位來得最晚,這會幾才剛來。

    柳玉梅在劉姨的攙扶下,往樓內走去。

    後頭蹲著的秦力,想要站起身,卻有點難,嚐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樓內,一道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望江樓門口,一位中年人在迎客,此時臉上已經掛上了和煦的笑容。

    秦家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相信拳頭,對其它,興趣寥寥。

    來到這以精神為界之地,麵對這兒如此多道精神審視,精有不逮,實屬正常。

    柳玉梅停下腳步,微微回頭,道:「阿力,都在看你笑話呢。」

    門口迎客的中年人開口道:「老夫人,您這話說得————」

    秦力站起身。

    「哢嚓————哢————哢嚓————」

    中年人神色滯住了。

    頭頂黑壓壓的雲層,似有蛟音低吼,更有一道道身影若隱若現。

    站起身的秦力,一步一步向這座樓走來。

    比起身前兩個女人,他一身農夫打扮,腳指甲還有未來得及細細衝乾的泥。

    但當他靠近時,樓內眾人都有種化作莊稼的錯覺,仿佛都會被眼前這男人一鐮一鐮的收割。

    秦家人不喜修它道的原因是,隻要拳頭足夠硬,哪怕我的精神層麵不如你,但卻能輕鬆毀掉你的肉體,讓你的精神失去載體。

    「咚!咚!咚!」

    秦力的心跳聲,似與天上的蛟音互動。

    二樓圓桌邊,所坐著的家主與掌門,看著麵前杯中茶水,不斷泛起著漣漪。

    江上藏一手,岸上也留一手。

    誰能想到,當年走江失敗逃亡近乎死去的那位,不僅能重新站起來,而且還能更進一大步?

    像這樣的強者,凡是圓桌邊坐著的,家誰都不會缺,這是一個傳承勢力,真正的武力基石。

    可這都是需要足夠的基數,一代代一層層,像這座樓塔一樣,壘出來的尖端。

    一座大湖,總能決出幾條肥碩的魚,這並不稀奇。

    可這小水窪,就魚苗幾條,竟也能蓄養出這等存在?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還姓秦!

    秦家人,實在是太特殊了,無論他在哪個實力段位,你都不能真的按照這個實力段位的人去看待。

    因為同在一個實力段位的對手,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殺死他,然後大概率,會被秦家人的拳頭給砸死。

    當下,塔樓外的那個秦家人,正在凝聚氣勢主動壓迫樓內。

    誰若想接招,主動頂上去,那按照秦家人的習慣,必然會主動跟上去,進行蓄勢。

    樓外的風,不斷吹在秦叔身上,秦叔的頭發飄散。

    他不張狂,也不壓抑,內和平靜。

    因為輸得起,所以不懼任何挑戰,甚至故意不做克製,隱隱呼喚挑戰。

    圓桌上眾人,餘光不斷交匯。

    龍王陶家家主,先行起身,他神情最輕鬆。

    其餘家主掌門,也都紛紛站起。

    大家夥這次沒在樓上等,也不是停在樓梯上,而是下了樓。

    門口的中年男人掀開簾子,彎下腰,做了請的手勢。

    柳玉梅與劉姨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見端坐在底樓,正對著大門,如乾屍般的明琴韻。

    一下子,柳玉梅就清楚了明琴韻的目的,也知道了其他人放任她坐在這兒等著自己的意圖。

    這老女人,是主動把自個兒推出來,把自己作為代表,來向她柳玉梅,求證對整個江湖的態度。

    明琴韻看見柳玉梅,露出了笑容,毫無顧忌地問道:「見到這樣的我,你很開心吧?」

    柳玉梅沒故作大度,直言道:「我當年有一陣子不願意理他,就是覺得他看見了你自薦枕席的樣子,覺得他眼睛髒了,讓我膈應。

    現在看來,還真是我脾氣不好,亂使性子,錯怪他了。

    他才是真的難,也是真的苦,那陣子見我時眼睛都是紅通通的,怕是洗了很久很久的眼睛。」

    明琴韻:「你果然還是在記恨我,。」

    柳玉梅:「我是怪你,你不曉得秦家人對毒對精神印術天然有抗性?

    那可是一群把氣門開腦門兒上的糙貨。

    你說說你,當年下毒下印,也不舍得用點幾好的,你別讓他留有清醒。

    還是說,你不是不舍得用,而是不願意?

    怕他徹底迷糊了心智,和你躺一張床上時,喊的是別人的名字?」

    明琴韻臉上出現潮紅,下半身出現冰霜。

    柳玉梅笑了。

    其餘人,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這說明這位明家家主,當下正處於走火入魔的狀態,肉身正在藉助外力鎮壓O

    許久,明琴韻恢複正常,再次開口道:「真的是好多年,沒看見你得意的樣子了,想得慌也念得慌吧?」

    「倒還好。小時候有長輩寵著,成年後又有家那位護著,等老了後,還有孩子能靠著,我這輩子,真挺沒趣的,就一個躺著的命。」

    這時,其他家主掌門開口道:「才知道,這一代秦柳兩家有人在江上。」

    「當真是好大的魄力,還是兩家共主。」

    「天意垂青啊,也是,這江湖沒了秦柳,確實乏味許多。」

    「這就是拿我們當外人,秦柳兩家培養傳承者,也不和我們這些世交通個氣,再怎樣,念在昔日交情,該搭把手還是要搭一把的,要不然家祠堂的祖宗那,都說不過去。」

    「就是,藏著掖著到現在,可讓我們一頓好擔心。」

    柳玉梅擺了擺手,打斷了眾人開場話語,笑道:「,倒是被你們誤會了,我也沒想那多,都這般年歲了,早就熄了什江湖爭鬥的心思。

    我這都歸隱鄉野了,身邊就留了倆人,一個種地,一個做活兒,我呢,就整天喝喝茶做做衣服。

    可誰成想,就忽然有一天,那孩子就這被人背著,送到了我跟前。

    起初我還有眼無珠,隻覺得這孩子不過是聰明一點機靈一點罷了,加上我那孫女也算是有了個不錯的玩伴。

    誰曉得,那孩子就這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家那《柳氏望氣訣》和《秦氏觀蛟法》當連環畫看。

    我那個孫女陪著他一起看,也不告訴我。

    那孩子後來有了新感悟,來指點我時,弄得我好不尷尬。

    那能怎辦呢,隻能一拍腿,反正該學的不該學的你都已經學了,還學得更好,乾脆就讓你當家主吧,也別挑挑揀揀了,怕家列祖列宗說我不公允,直接一人扛兩門,省事。」

    樓內所有人,都是精神層麵強大的人精,且各有秘法或者法器,能判斷一個人是否在說謊。

    而且,柳玉梅刻意沒以風水之術進行遮掩,將最純粹的精神投影立在這兒,就是方便他們來判斷真話假話。

    大家知道,柳玉梅可能沒說全部,但她所說的部分,又確實是事實。

    明琴韻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再次冰火兩重天。

    誰能想到,這種改變兩座門庭走向覆滅的契機,居然真的是白撿的?

    青龍寺方丈開口道:「阿彌陀佛,老衲有一事不解,就是得來靠機緣天意,也不該如此早地就讓孩子點燈送到江上去吧?」

    柳玉梅:「唉,那孩子說過,要是等成年後再走江,這江,就沒什意思了。」

    眾人集體噤聲,連那方丈,也是閉眼立刻默念好幾句「阿彌陀佛」以穩定心境。

    事實已擺在眼前,就不能說什年輕氣盛囂張狂妄了。

    由後往前推,再品這句話,簡直就是再標準不過的龍王之姿,且就算細數曆代龍王,能有如此自信豪氣的,也是不多。

    明琴韻再次恢複過來,她站起身,盯著柳玉梅:「我是聽懂了,你是拿自個兒孫女換來的家主!」

    柳玉梅笑得更開心了:「承你吉言,我是真盼著這倆孩子日後能走到一起,也不怕大家笑話,他們倆孩子的名字,我都偷偷取了好幾籮筐了。

    這陣子每天晚上都忙著縫繡被,縫得我眼睛都花了,可實在是沒辦法,親家那邊要求的,嫁妝就要這三床被子。

    諸位江湖同道,都是他長輩————」

    劉姨出聲提醒道:「已經平輩了。」

    柳玉梅:「阿婷,這就是你不懂事了,這是對下麵人論的,哪能放在這?

    你讓咱家小遠那小小年紀,站在我們這群要奔著入土要奔著成邪祟的老菜幫子論平輩,就算是我們這群老菜幫子願意,小遠也不好意思啊?

    再說,這平輩一論,麻煩事多了。

    咱們這一代走了,下一代也走了,下下一代也走了。

    咱小遠的輩分就這高高架起,以後去誰家參加葬禮,都得坐首座,身邊連個能平輩說話的人都沒有,多孤單乏勁?」

    柳玉梅說得起勁,樓內所有人,臉色都漸漸沉了下去。

    數千載江湖,要是出一個未成年的龍王————

    明琴韻:「那我就等著,喝咱秦柳家主的喜酒了。」

    柳玉梅:「到時候諸位都得來呀,就算再忙,也不能缺席。

    孩子性情恬淡,不喜鋪張奢靡,但該有的禮數,我這個做奶奶的,肯定得幫忙盡到。

    阿婷,你記著我接下來說的話。

    大婚那天,定要今日在場之賓客悉數到場,朋桌親桌供桌,無虛席;

    酒水佳肴香火,給管夠!」

    哀牢山外圍還好,隻是滲人的老林子。

    但越往深處,淫祠越多,很多祠廟,鬼氣森森,但應該是提前察覺到了風聲,早已鬼去樓空。

    繼續向,各種瘴地禁製陣法結界,也就多了起來。

    隊伍內,以羅曉宇為首的優秀陣法師很多,這些倒不至於成為大家的障礙,卻比往日多付出了點時間和精力。

    因為譚文彬下發了要求,希望他們以破解為主,盡量保留這些布置的主體,不要直接破壞開道。

    陶竹明以方印將前方沼澤震住,令五行抽出雷鞭小心翼翼烘乾前方泥土,供眾人可以順利通過,過幾個月也不會影響它重新糜爛回沼澤。

    「這是不想打碎這的瓶瓶罐罐,難道他想住這?」

    ——

    令五行:「聽話做事就是了。」

    陶竹明:「我是不理解啊,兩家祖宅可以輪流換著住,這樣也能住膩?」

    令五行:「他有自己的計較。」

    陶竹明:「現在是外圍的孤魂怨鬼都內收了,我是怕待會兒麵對它們時,那位也要讓我們愛惜飛蛾紗罩燈。」

    令五行:「那就罩唄。」

    陶竹明:「令兄,看你如此卑微的模樣,我真是物傷其類。」

    令五行:「沒事,等你回家後發現你家沒把實情告訴你,我也能看你前倨後恭。」

    陶竹明:「我反覆問過了,我爺爺作為家主,都親自給了我回應,確保沒有。」

    令五行:「確保做得滴水不漏萬無一失?那一旦被發現,會更慘更沒餘地。」

    陶竹明:「我在安慰你,你卻想拉我一起下水?」

    令五行:「是你說過的,就算是龍王家,除了那座祠堂亮著的龍王之靈,又有幾處是真的乾淨?」

    清障工作,總共進行了三天。

    其實,在第二天晚上,隊伍就已經一路清到活人穀入口處了,看見了那座被黑霧籠罩著的巨大山穀。

    但接下來負責給整個隊伍傳話的譚文彬,沒有要求大家做好進攻的準備,而是又重新劃出一條線,讓隊伍拐了個彎,去清理另一塊區域。

    給出的理由是,一旦進攻時發生問題,需要退出來重新整合時,大家還能多一條退路。

    這個解釋很合理,大家也是樂見盟主謹慎。

    如果————盟主不要求大家在完成第三天清障後,又做了一宿地理水文勘探的話,就更合理了。

    翌日清晨,令五行來交數據匯總,還是那厚厚的文件袋。

    譚文彬不在,林書友也不在,就潤生坐在外圍守著火堆。

    李追遠剛刷好牙,一邊拿著帕子擦臉一邊對令五行道:「交給我吧。」

    令五行把文件袋遞了過去。

    李追遠打開,檢查了一下。

    真正的工程勘測,數據可以堆滿幾個屋子,不可能這「薄」,但麵的數據填空都是李追遠精煉過的,等工程勘測隊正式入場,該走的流程一個都不能少,但走流程並不費時間,怕的是數據上的誤差與失真,有了這個,等同於手拿著一份參考答案,勘測隊測出來後再對照一下答案,效率上的提升可不是一點點。

    而且,相較於鹿家莊那一帶,這危險之處更多,沒這幫人幫自己清理一下,等工程施工時,一不小心挖出個什東西造成個什影響,都能導致工程停滯。

    別人都是公器私用,他這兒算是私器公用了。

    哪怕是集安大工地上的玄門人員比例,都沒他這這純,而且那很多玄門二代來蹭香火情,他手下可是標準的江湖精英。

    李追遠:「辛苦了。」

    令五行:「應該的。」

    李追遠見令五行給完東西還沒走,就指著潤生那正在煮的鍋,問道:「一起吃早飯?」

    令五行搖頭:「有點事,想跟前輩您提一下。」

    李追遠:「說吧。」

    令五行:「前輩您很謹慎,我也大概能猜出您要我們觀測這些數據的目的是什,但,我們在外圍耽擱的時間太久了。

    我們是從這一麵進入的,哪怕到了那座山穀後又折返清理這,處於我們控製與感應的範圍,最多也就是這一半。

    我的雷鞭,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微弱的亮一下,陶竹明的方印也會跟著起反應,還有不少人那,也有了感應。

    我們,給了活人穀太多時間,去做準備了。

    算上河灘上滅了那些閻羅休整的一晚,到現在,我們給了它們足足四天時間。

    這四天,足夠它們將方圓地界乃至更偏遠處的鬼怪都集中調入穀,我們每耽擱一天,小地獄的厲鬼就越多。

    螞蟻多了,也可能咬死大象。」

    李追遠:「我知道,我故意的。」

    令五行:「前輩的意思是,想畢其功於一役?讓它們自己把髒東西先做好歸攏,我們好一次性打掃乾淨?」

    李追遠:「勉強是吧。」

    令五行:「既然前輩心有章程,那我就不多言了,但有需要,請前輩派我做先鋒。」

    李追遠:「你上次動用秘術的傷,恢複了?」

    令五行:「問題不大,還能繼續用。」

    李追遠打開登山包,取出一個本子,遞給了令五行。

    令五行打開一看,眼睛當即瞪住了。

    他抬頭看了看李追遠,又看了看本子上的內容,不敢置信。

    李追遠:「你的秘術是以自身為天雷地火之承載,這才會對你身體造成超負荷傷害,想辦法按照這個陣法布置圖,在你的雷鞭上進行雕刻,再將這陣法紋路布置在自己身上,再使用這一秘術時,它能很好地幫你分擔壓力。

    雖然是一次性的,用了一次後得重新布置,而且也有耐久值,使用太長時間也會報廢,但應該能將你對這一秘術的使用時間,提升一倍。」

    令五行抿了抿嘴唇:「前輩您應該知道,我為什這聽話。」

    李追遠:「知道。」

    令五行:「不瞞前輩您說,哪怕我這聽話,但我還是沒想好。」

    李追遠:「你可以繼續想。」

    令五行:「那這是,什意思?」

    李追遠:「你活幹得多,該給你發加班費。」

    令五行:「前輩慷慨。」

    李追遠:「也不算吧,你這陣法是我設計的,你用這陣法施展秘術打我的話,我能動動手指,就讓你被雷撐爆。」

    令五行笑著點點頭,後退一步,對李追遠行禮,然後拿著本子離開。

    「潤生哥,早飯好了?」

    「好了。」

    「怎就煮這一點?」

    潤生:「等阿友回來,我就去找朱一文一起吃早飯。」

    「你們相處得可真好。」

    「因為想巴結小遠你的人很多,他就專門來找我。」

    早飯是放了肉乾和脫水蔬菜的米粥,李追遠給自己和阿璃都盛了一碗,二人坐在石頭上吃著。

    少年停下勺子,對阿璃道:「沒王霖上次煮的粥好喝。」

    阿璃點了點頭。

    「那家夥,身上有古方。」李追遠又將一勺粥送入嘴,「他本身,就是一張古方。」

    「小遠哥!」

    林書友回來了。

    潤生起身,去找朱一文吃飯了。

    阿友給自己盛了粥後,也坐過來,稟報導:「小遠哥,前幾日晚上從另一麵進活人穀的鬼魂隊伍很多,昨晚少了很多,應該是該進的都進完了。」

    李追遠:「動作可真慢。」

    小地獄到底是小地獄,豐都鬼城那邊,每晚都有數目眾多的外地大鬼自費盤纏組織鬼手,來酆都朝拜。

    就這,鬼門都不會為它們開,它們隻能在上方的酆都大帝廟完成參拜,白天那兒還是活人參觀的景點。

    小地獄這,則是活人穀另一側的鬼門開啟,瘋狂的拉鬼頭。

    應該是許諾重利,讓方圓大鬼帶著手下亡魂前來助力。

    從這就能看出來,在整個鬼界,還是普遍認嚇都為正統。

    林書友指著自己的抹額說道:「小遠哥,我這有點癢癢的。」

    「解開。」

    「好。」

    林書友將抹額摘下,微微發力,鬼帥印記閃爍。

    「小遠哥,我沒調動它。

    「是地下的人在喊你。」

    「三隻眼的親人,在喊我?」

    「你回應一下試試。」

    「好。」

    林書友閉上眼,不一會兒,他眉心鬼帥印記亮起,但身上沒散發出鬼氣,反而流轉出佛氣。

    眉心的鬼帥印記閃爍後,又浮現出了真君印記。

    李追遠看了一眼後,低下頭,繼續喝粥。

    林書友將氣息消散,重新戴回抹額,端起粥碗:「小遠哥,我這是怎了?

    」

    「趙家鬼官對你獻祭了皈依佛門的惡鬼。」

    「皈依佛門的惡鬼?」林書友嚼了嚼嘴的粥,「聽起來怎這違和?」

    童子:「乩童,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哪違和,哪違和了!」

    林書友:「哦,小遠哥,官將首!」

    官將首前身就是人間鬼王,後被地藏王菩薩感化,皈依座下。

    李追遠:「應該是菩薩趁著那次大帝出地獄幫我出手,找準了機會,拿到了幾層地獄的控製權,給那幾層地獄的鬼渡化了。

    所以現在,地獄也有數量不少的帶佛門屬性的惡鬼,趙家鬼官拿來獻祭給你的話,能激發出你的真君效果。」

    林書友:「三隻眼的親戚,幹活也好賣力哦。」

    李追遠:「他們還不至於敢去招惹菩薩,這些佛門惡鬼,應該是菩薩主動送過來的,通過你,來向我示好。」

    大帝能給自己的,菩薩也要證明能給自己。

    童子:「唉,那些佛門人也真可憐,大部分一世求佛而不得,這位是被佛求。」

    李追遠:「不過我隻給你設計了一座陣法,專獻祭地獄惡鬼給你的,這佛門惡鬼屬性不一樣,不適合用同一座陣法,我待會兒重新設計一張陣圖,燒給萌萌,讓萌萌拿去交給趙家鬼官,讓他們在少君府,再建造一座行刑台。」

    林書友:「這樣我真君狀態,也能拉到和鬼帥狀態一樣的強度?」

    李追遠:「中轉媒介還是白鶴童子,對你而言,並不是絕對實力上的提升,但多了一種力量屬性,可以切換著用來應對不同的局麵。」

    林書友:「我還是更喜歡真君狀態。」

    童子:「本座也一樣。」

    李追遠指了指文件袋:「待會兒喝完粥,你找彬彬哥要個山精腰牌,把這東西拿到哀牢山外圍,找頭山精讓它送到亮亮哥手。」

    「好的,小遠哥。」

    林書友吃過早飯,等潤生回來接班後,就拿著文件袋在前方營地找到譚文彬。

    說清楚要求後,譚文彬仔細挑選了一個山精牌子,從鑰匙扣摘下來,遞給林書友。

    林書友把這牌子放鼻前聞了聞,問道:「彬哥,這牌子怎騷哄哄的?」

    譚文彬:「狐狸精的,她入世送東西方便。」

    林書友:「這會不會嚇到亮哥?」

    譚文彬:「怎會,你亮哥也是見過世麵的人。」

    林書友:「不是,我的意思是,亮哥有家庭了,狐狸精這種的————」

    譚文彬:「那更不會了,你亮哥見過的世麵你想像不到。」

    李追遠將陣法在黃紙上畫好後,讓潤生布置了一個給大帝祭祀的供桌。

    香火點起,火盆燃燒。

    李追遠將黃紙丟入火盆中。

    然後,「砰!」

    火盆炸開,沒燒完的黃紙碎片紛飛。

    潤生:「小遠,我再重新布置一下?」

    「不用了,潤生哥。」

    李追遠看著一片狼藉的供桌,搖搖頭:「小氣。」

    昨晚大家都累了,白天給大家休整。

    等到入夜時,隊伍才重新拔營,這次不再在外圍停留,直接來到了之前早就來到過的大山穀前。

    小地獄的鬼門,有前後兩座,皆為黑霧所化。

    李追遠將自己設計好的破鬼門大陣,交給了羅曉宇。

    羅曉宇看著麵前這厚的圖紙,翻閱了幾下後,不解道:「前輩,我承認您陣法造詣比我高,但我怎著,也算是學過陣法的,您這把大陣拆解得實在是————」

    「這樣你就可以分派給他們,讓他們幫你一起布陣。」

    羅曉宇眼睛一亮。

    拿著圖紙,羅曉宇直接就找到了令五行。

    譚文彬負責傳遞命令與溝通事宜,但每次有事當工頭的,都是令五行。

    令五行明白意思後,馬上開始安排人手去布陣。

    結果,這剛分派下去,各個部分的人員才開始布置,山穀就傳來一道長長的轟鳴聲。

    黑色的霧氣不斷凝聚,演化出一座巍峨高聳的大門。

    緊接著,大門向兩側緩緩開啟,麵黑默的一片。

    大家夥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對方都把大門打開了,己方還需要布陣破門?

    譚文彬的聲音響起:「繼續布陣,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萬一對方又忽然關門了呢?」

    陶竹明叉著腰,發著小牢騷:「不是,用得著謹慎到這種地步?」

    令五行:「應該是見過有人在開關門的這種事情上吃過虧吧。」

    陶竹明:「令兄你真是越來越乖巧了。」

    令五行:「你也多幹點活吧。」

    陶竹明:「,你樂意幹你就幹唄,不過你這手臂上是什東西,新紋身?

    」

    令五行:「你也多幹點活吧。」

    陶竹明:「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即使人多力量大,但這大陣布置完畢時,也是到了深夜。

    羅曉宇立下陣眼,將陣法成功開啟可以自行運轉後,譚文彬才代為傳令,入鬼門,下地獄。

    鬼門高聳,內部深邃,進去後,確實是在向下。

    這山穀內,像是一個下凹幅度很大的盆地。

    一道道火焰和光影不斷從隊伍釋出,大家以各種方法進行照明。

    走到一定深度後,前方「嗡」的一聲,一隻碩大的眼睛,像是掛在天上,緩緩睜開。

    紅色的血光向下普照,給這小地獄,帶來了能見度。

    眾人的前方,是更為陡峭的懸崖,等來到邊緣地帶向下看時,所有人都不自覺頭皮發麻。

    下方,是一塊極為廣袤的區域,麵填充著白骨腐屍。

    在這之上,則是數目更為龐大的各種亡魂厲鬼。

    這些鬼魂,單獨拿出來,都不夠在場人隨手滅的,哪怕一片一片來,也不過是多耗費點時間,但如此龐大,如一座大湖般的亡魂傾瀉而下————

    陶竹明:「還好門口布置了陣法,防關門,要不然後頭門一關,這邊亡魂一衝,咱們都得被淹死。」

    令五行點了點頭。

    其實,他心想的是,如果能早點發動進攻,這麵也不至於能積攢出這大量的亡魂。

    「嗚~~

    陰風陣陣,似戰鼓捶打,對麵平台上,鬼帥鬼將和鬼卒,它們陣列整齊,鬼氣森森。

    緊接著,自後方出現了活人,他們來到了陣列的最前端,要手持法器要扛著旗幡,這是活人,是活人穀的傳承者。

    「轟!轟!轟————」

    一連五道轟鳴傳出,對麵平台下方高聳的岩壁出現了五處脫落,每處脫落內,都有一尊或兩尊體格龐大的存在,有的是巨大白骨,有的是大塊腐屍,且它們身上都穿著碩大的官袍。

    從官袍製式上,能瞧出它們對應的,是酆都的五方鬼帝。

    五方鬼帝身體集體一震。

    上方,活人穀傳承者們瘋狂地舞動旗幡;

    下方,數目龐大的亡魂集體嘶吼咆哮。

    濃鬱磅的鬼氣,根本就不需要引導,就自然形成了一道夯實的鬼瘴。

    「哢嚓————哢·————哢嚓————」

    下方凹槽中央處,立起了一座白骨高塔。

    五塊岩壁脫落處最中央位置的兩具巨大白骨之一,身形向前一晃,白骨頭顱朝上,眼眸中釋出一道綠光,落在了那座高塔上,投射出一道身穿官袍的男子身影。

    他是小地獄的中央鬼帝之一,目視前方。

    「嘩啦啦————嘩啦啦————」

    自高塔處,白骨階梯延展,一路延伸到了眾人所在的平台前。

    陶竹明:「這是要談判?看來,當鬼也是會識時務的。」

    令五行轉身,看向李追遠:「前輩,我去談!」

    徐默凡:「我去!」

    穆秋穎:「我去!」

    朱一文和馮雄林跟上。

    見前麵這多人喊了,其餘人也都應景似的,也都喊了起來。

    李追遠搖了搖頭,主動往前走,兩邊的人群自動讓開路。

    令五行:「前輩要親自去?」

    李追遠:「嗯。」

    令五行:「危險,還是我去吧。」

    李追遠:「你不夠格。」

    令五行:「好的。」

    令五行讓開身形。

    李追遠讓潤生先走上白骨階梯。

    潤生腳還沒踩上去,階梯就一陣搖晃。

    中央鬼帝站在高台上,目光看著這。

    為了確保談判的誠意,它本體距離這很遠,是投影而至。

    李追遠看著這一點都不平整,且中間還是鏤空的白骨階梯。

    少年自覺平衡性還可以,但他不覺得自己需要冒如此高難度高空表演的風險O

    李追遠抬眼,看向高塔上的中央鬼帝,伸手,再拍了拍潤生的後背。

    潤生再次上階梯,這次,階梯沒晃動。

    潤生蹲了下來。

    李追遠上前,打算像以往那樣,爬上潤生的後背。

    然後,一縷縷風自潤生氣門處吹出,少年的身形被卷起向上,雙腳落在了潤生肩膀上,潤生順勢站起身。

    四周有氣浪包裹,李追遠壓根不用擔心搖晃,如站平地。

    潤生:「這多人看著,把小遠你背起來,不好看。」

    李追遠:「我不信這是潤生哥你能琢磨的事情。」

    潤生:「萌萌教我的,說我們小遠現在是大人了,不能背來背去的,要站起來。」

    下方,不僅是極高的落差,還有數之不盡的亡魂。

    潤生走得很穩,李追遠站得也很穩。

    終於,潤生走到了高台上,李追遠向前邁出一步,在潤生氣浪加持下,穩穩落地。

    中央鬼帝低頭,看著少年。

    李追遠看了看兩側。

    後方,中央鬼帝的巨大白骨搖晃,下方亡魂們更為聲嘶力竭地咆哮,鬼瘴內一陣扭曲,兩端平台上,無論是人和鬼,都無法看清楚這座高台上的畫麵,更聽不到聲音。

    中央鬼帝開口道:「小子,我主正在閉關,不能被打擾,請爾等退去,仇怨皆消。」

    十方閻羅與少君死在了外頭,這對小地獄而言,損失極大。

    眼下,無非是挾眾亡魂妄圖以量取勝,但對於李追遠這邊而言,可進可退,有太多方法,去將這的亡魂慢慢消解。

    實在不行,就在這山穀外安營紮寨,多耗它些時日。

    當中央鬼帝把高台立起來,擺出想要談判的架勢時,就意味著它,以及它所代表的五方鬼帝,已經認清了現實。

    聽聽,這都把「我主正在閉關」給講出來了。

    這一點,倒是又和酆都很像了。

    中央鬼帝微微皺眉,它在疑惑,這少年人既然來了,為何不接話?

    沒辦法,中央鬼帝隻能繼續給出明示:「小子你給我聽好,這不僅是活人穀,更是小地獄,是我等亡魂棲息之所。無論如何,我等都不會放棄這片家園,世間很大,卻並無多少光天化日之下,我等能去之處。」

    這意思是,如果你們的目標是穀主的話,可以商量。

    但眼前這少年,還是隻看著它,不說話。

    中央鬼帝:「看來,你根本就沒有誠意,你想拿我們,來換取功德,既然如此,那就開————」

    高台上,聲音戛然而止。

    中央鬼帝看見麵前的少年,將手伸入口袋,然後當著自己的麵,將掌心攤開,掌心中,赫然托舉著一枚鬼璽。

    李追遠掌心出現業火,將鬼璽包裹,使得其光華外放,散發出專屬於大帝的氣息。

    與此同時,少年身後,浮現出鬼門的虛影。

    比之活人穀外麵的那座鬼門,要小巧得太多,但它上麵的每一道紋路,都浸潤著歲月與正統的滄桑。

    一枚大帝親製的鬼璽,一座隻有酆都傳承者才能召喚出的鬼門虛影,無需多言,一硬一軟,身份確定。

    中央鬼帝:「小子,你是————」

    李追遠知道,雖然自己這個少君貨真價實,但他現在必須得扮演好這個少君,才能逼迫這位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完成轉向。

    少年懶得去琢磨該如何表演威嚴,乾脆把自己過去最習慣的那種沒有情感的狀態拿出來,他覺得自己以前一個人照鏡子時的模樣,挺像大帝被畫在神像上的神態。

    李追遠抬起頭,眼的情緒全部褪去,隻剩下死寂般的冷漠:「今當以何名呼吾?」

    中央鬼帝先低下了頭,然後低下了身子,最後,單膝跪伏下去:「主上!」

    >
章節報錯
推薦閱讀

本站隻收錄已完結小說,所有小說由網友上傳,如有侵犯版權,請來站內短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處理。

可樂小說網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