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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打掃完之後,便迫不及待催促著,張建設走快點。

    張建設也明白大家為什如此著急,所以就走快,而且快點忙完,也早點回去。

    倉庫的鐵門被推開時,揚起的灰塵在晨光翻滾成細小的金粒。

    二十來號人擠在門口,哈出的白氣混著興奮的低語,把寒氣都驅散了幾分。

    張建設率先走進去,軍綠色外套的下擺掃過堆在牆角的幹草,他指著帆布蓋著的糧食山:“都看著點,一千斤,二十個人分,正好五十斤一戶。”

    李研究員搓著凍紅的手往前湊,枯瘦的手指剛觸到麻袋,就被粗糙的麻布略得縮了縮:“真沉!這袋子怕不是有五十斤?”

    張建設笑了笑,彎腰解開最上麵的麻袋繩,黃澄澄的玉米粒子滾出來,在地上鋪成小小的金灘:“放心,稱得準準的,一兩不差。”

    眾人立刻忙活起來。

    小周扛著扁擔,兩頭各挑一個麻袋,壓得肩膀微微發顫,腳步卻輕快得像踩著鼓點。

    李研究員找了塊木板當扁擔,讓兒子在後麵推著,父子倆的笑聲撞在倉庫頂上,又簌簌落下來。趙工的三輪車早就停在門口,他往車鬥碼了四袋糧食,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繩子勒進掌心也顧不上疼。

    “張師傅,我的錢。”有人把皺巴巴的紙幣遞過來,張建設掏出個鐵皮盒,一張張撫平了往放,錢跟鐵皮盒的碰撞聲在,安靜的倉庫顯得格外的響亮。

    他數錢的時候,王教授正幫著清點人數,眼鏡滑到鼻尖也沒察覺,直到小周喊他:“王教授,該您了!眾人領完糧食陸續離開,倉庫漸漸空下來,隻剩下張建設和王教授。

    張建設把最後一個麻袋往王教授麵前推了推:“老王,這個你帶回去。”

    麻袋上還沾著幹草,五十斤的分量壓得地麵微微下陷。

    王教授連忙擺手,袖口掃過麻袋上的玉米粒子:“這不行,說好的平分,哪能讓你吃虧。”他家確實缺糧,老伴臥病在床,兒子上中學正是能吃的時候,糧本上的數字早就見了底,但他知道張建設一家也不容易。

    “你看你。”張建設往他手塞了根煙,打火機“啪”地竄出火苗,“我跟益民啥關係?他隔三差五就往我家送東西,上回還拎來十斤豬肉,整個正月都吃不完。”

    他拍了拍王教授的胳膊,力道不輕,“你家那情況,我還不清楚?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不能頓頓喝稀粥。”

    王教授的煙在指間晃了晃,煙灰落在褪色的藍布衫上。

    他想起昨天兒子盯著鄰居家的饅頭咽口水的樣子,喉結忍不住滾動了下:“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彎腰去搬麻袋,卻被張建設按住手一一對方正往他手塞個紙包,麵是剛收的錢。

    “這是你的份。”

    張建設把紙包往他兜塞,“我那份的錢,你也拿著。”

    王教授猛地把錢推回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糧食我收,錢不能少。”

    他從自己口袋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和張建設給的紙包疊在一起,硬塞進對方手,“益民是益民,我是我,規矩不能破。”

    張建設看著他眼的執拗,忽然笑了,把錢塞進鐵皮盒:“行,聽你的。”

    兩人一起走出倉庫,王教授扛著麻袋的背影有些佝僂,卻比來時挺拔了許多。

    陽光穿過倉庫的窗欞,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麻袋上的玉米粒子被曬得發燙,像藏著顆暖融融的太陽。

    小周推著三輪車剛拐進家屬院,媳婦挺著大肚子就迎了出來。

    看見車鬥鼓鼓囊囊的麻袋,她扶著腰的手突然捂住嘴,眼淚“唰”地淌下來:“當家的,這是……糧食?”

    麻袋被解開時,黃澄澄的玉米粒子滾出來,小周抓了把塞進她手:“五十斤呢,夠你熬到生。”媳婦把臉埋進玉米堆,肩膀一抽一抽的,去年冬天她懷著孕,頓頓喝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如今指尖觸到飽滿的顆粒,忽然就笑出了聲。

    李研究員的老母親正趴在窗台上張望,看見兒子扛著麻袋回來,枯瘦的手在窗欞上抓得發白。“媽,您聞聞。”李研究員把麻袋往炕頭一放,抓出把高粱米湊到她鼻尖,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哆哆嗦嗦地摸出床頭的小瓦罐:“快……快倒點進去,罐底都能映見人影了。”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孫子的呼喊,小家夥舉著半塊窩頭衝進屋,看見麻袋頓時蹦起來:“爺爺,有白米吃了?”

    李研究員笑著往他嘴塞了顆高粱米,甜絲絲的味道在祖孫倆舌尖化開。

    王教授扛著糧食進門時,三個孩子正圍著空糧缸轉圈。

    大女兒看見麻袋上的“麵粉”二字,突然撲過來抱住他的腿:“爸,是白麵!!能蒸饅頭嗎?”小兒子踮著腳往麻袋瞅,被麻袋角絆得打了個趣趄,卻咧著嘴笑:“媽說,吃了白麵能長高!”王教授的媳婦從屋出來,手還攥著打補丁的布票,看見麵粉突然紅了眼眶一一前天她還在偷偷把自己的口糧省給孩子,如今終於能讓全家吃上頓飽飯。

    趙工把糧食往案板上一放,正在納鞋底的媳婦“噌”地站起來,針還別在布上就跑過來:“他爹,這糧食……

    趙工解開麻袋,雪白的麵粉揚起來,落在媳婦的發梢上。

    “夠吃仨月。”他往麵袋插了根筷子,直挺挺的。

    “過年咱蒸兩鍋白麵饅頭,給隔壁張奶奶送兩個。”媳婦突然往他懷撞了下,帶著哭腔笑:“去年過年,咱吃的還是摻了糠的窩頭呢。”

    案板上的麵團漸漸發起來,在暖烘烘的屋鼓出圓滾滾的弧度,像揣著個飽滿的希望。

    臘月二十八的天光剛漫過四合院的灰瓦,周益民就踩著結霜的青磚下了炕。

    稍微疊了一下被子,便起床了。

    窗台上的鬧鍾指向五點半,他摸出昨晚備好的抹布,在搪瓷盆蘸了溫水,剛擦了下玻璃,就看見窗紙上印出隔壁一大爺掃地的影子。

    “益民,起得夠早!”一大爺的掃帚劃過青磚,發出“唰唰”的響,掃帚尖挑起的蛛網在晨光晃悠。“今兒可是二十八,“掃房子’的日子,咱這院兒得拾掇得亮堂點。”

    他往周益民手塞了把新紮的笤帚,高粱穗子紮得緊實,“你那屋梁上的灰,可得好好掃一掃。”周益民應著聲爬上木梯,軍靴踩得梯子“咯吱”響。

    他舉著綁著布條的竹竿往房梁上捅,積了一年的灰塵簌簌往下掉,落在軍大衣的毛領上。

    正掃到興頭,忽然聽見院傳來“眶當”一聲一一是西廂房的李嬸搬煤球時,煤筐撞翻了牆角的酸菜壇,壇沿的冰碴子濺了滿地。

    “你這老婆子,毛手毛腳的!”李叔的聲音混著咳嗽聲傳來,緊接著是掃帚歸攏碎瓷片的輕響。周益民低頭往下看,見李嬸正用抹布擦煤漬,藍布圍裙上沾著黑印子,卻笑得眉眼彎彎:“等會兒用堿水一泡就淨了,中午蒸糖包給你賠罪。”

    東廂房的張奶奶踩著小馬紮,正用竹竿夠房簷下的燈籠。

    去年的紅燈籠蒙著灰,被她用布擦得透亮,竹骨在手轉得飛快:“益民,幫奶奶把燈籠掛高點!讓胡同口都能瞧見咱院兒的喜氣!”周

    益民剛從梯子上下來,聞言抄起燈籠往門楣上掛,指尖觸到冰涼的鐵絲,卻被張奶奶遞來的暖手寶悟熱了。

    “喲,益民這窗擦得比鏡子還亮!”剛買菜回來的趙嬸拎著滿籃的韭菜,路過時特意往屋瞅了眼。“你那書桌收拾得真利索,不像我家小子,書本扔得滿地都是。”周益民正彎腰擦床底,軍靴踢到個硬紙包,打開來是去年沒放完的鞭炮,引線還完好無損。

    日頭爬到竹影中央時,四合院已經換了模樣。

    一大爺把掃出的垃圾堆在門口,正等著收廢品的來,李嬸用漿糊把新買的“福”字往門上貼,紅紙上的金粉蹭了滿手。

    張奶奶的燈籠在門楣上晃悠,風一吹就“嘩啦”響。

    周益民直起酸痛的腰,望著院鋰亮的青磚和窗上嶄新的窗花,心成就感還是很滿足的。看到房梁上,還沒有擦,周益民把木梯拿了過來。

    正踩著木梯擦房梁,軍靴在梯子上晃悠,忽然聽見院門口傳來“吱呀”的推門聲。

    他低頭往下看,見張燕拎著個竹籃站在青磚地上,藍布棉襖的領口沾著點雪沫子,身後跟著的張璐正踮腳往院瞅,辮子上的紅綢子在風飄得歡。

    “益民哥,忙著呢?”張燕仰起臉,睫毛上的霜花被陽光照得發亮。

    “我家衛生上午就弄完了,想著你一個人打掃費勁,就帶璐璐過來搭把手。”

    她晃了晃手的竹籃,油紙包從籃沿露出來,散出淡淡的油香。

    張璐突然從姐姐身後鑽出來,鼻尖凍得通紅:“益民哥!我姐說你家有糖火燒!”

    她往屋瞅了瞅,看見桌角的空碗就嚷嚷,“在哪兒呢?我可幫你擦桌子拖地,換兩個糖火燒夠不夠?話沒說完就被張燕在背上拍了下,疼得她眥牙咧嘴,卻還是盯著竹籃不放。

    如果不是早上姐姐說“去益民哥家有好吃的”,她叼著半塊窩頭就跟來了,此刻肚子正空得發慌。周益民從梯子上下來,軍大衣的下擺掃過堆在地上的灰塵:“你們咋來了?天這冷。”

    張燕在張璐耳邊,小聲說道:“好好幹活才有糖火燒,不然隻能啃窩頭。”

    “沒事,我們過來幫忙,不然益民哥你一個人,都不知道要忙到什時候。”

    說著,把竹籃往桌上一放,解開油紙包,露出四個圓滾滾的糖火燒,芝麻粒在表麵閃著油光:“這是媽早上剛烙的,先墊墊肚子。”

    周益民也沒有客氣,忙活了這久,肚子早就餓了。

    張璐啃著糖火燒,含混不清地嚷嚷:“我擦窗戶!我能擦得像鏡子!”

    周益民笑著說道:“璐璐,窗已經擦了。”

    張璐沒有想到周益民行動如此快,然後便詢問:“益民哥,還有哪沒有打掃?”

    “益民哥,你那床底下是不是還沒掃?”張燕說道。

    周益民點了點頭,一個早上,隻是將上麵的打掃好,地麵的還來得及開始打掃。

    張燕知道之後,便吩咐:“璐璐,去把地給掃了。”

    張璐並沒有反抗,過來就要幫忙幹活,拿起一旁的掃把就開始掃地。

    當張璐把最後一把掃帚歸攏到牆角時,日頭已經爬到了窗欞中央,已經是下午的三點多鍾。三人直起酸痛的腰,望著眼前的屋子,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原本蒙著灰的房梁被擦得露出了木色,張燕站在地上抬頭看,那些被藍布帕子擦出的白印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撒了層細碎的銀粉。

    周益民剛拖完的地麵光可鑒人,倒映著屋頂的燈籠影子,連牆角的磚縫都透著幹淨。

    張璐掃的地,可以說是一塵不染的樣子。

    “真幹淨啊。”張燕拿起桌上的糖火燒,芝麻粒蹭在指尖,心滿是成就感。

    這三個小時的忙碌沒白費,原本有些雜亂的屋子此刻處處透著清爽,連空氣的灰塵味都被窗縫鑽進來的陽光曬得消散了,隻剩下淡淡的煤煙香和糖火燒的甜氣。

    周益民摸了摸口袋的鞭炮,想著等會兒要不要拿出來讓張璐先放兩個,算是慶祝這煥然一新的家。就在這時,“咕嚕”一聲響亮的肚子叫打破了屋的寧靜。

    聲音不大,卻在這格外安靜的屋子顯得格外清晰。

    周益民和張燕同時轉過頭,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張璐身上。

    張璐聞言渾身一僵,慢慢轉過身來。

    她的臉“唰”地一下紅透了,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像被潑了盆紅墨水。

    手還攥著掃把,布角上的灰塵蹭在鼻尖,更顯得窘迫。

    “我……我不是故意的。”張璐結結巴巴地解釋,聲音小得像蚊子哼,眼睛緊緊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看周益民和張燕。

    肚子卻像是跟她作對似的,又“咕嚕”叫了一聲,這次的聲音比剛才還要響。

    張燕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揉了揉張璐的頭發:“是不是餓壞了?都怪我,光顧著幹活,忘了讓你先墊墊肚子。”

    周益民笑著說道:“保證讓我們的小功臣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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