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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陰荏苒,不知不覺間,十年歲月如溪水般悄然流逝。

    蕭傑已然徹底融入了這片蠻荒山野。他矗立在林間,身形宛如一頭蟄伏的凶獸。常年茹毛飲血、攀岩越澗的生活,將他錘煉得筋肉虯結,體魄雄健異常,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風霜刻下的痕跡與舊日傷疤。濃密的胡須如雜草般肆意生長,糾結的長發披散至肩,遮掩住半張棱角分明的臉。站在那,無需刻意,一股原始而剽悍的野性氣息便撲麵而來。

    更令人驚異的是他身上那些非人的特征:一雙眸子在暗夜中閃爍著幽綠微光,如同夜行的山貓,視黑夜如白晝;凝神遠眺時,目光又如翱翔的鷹隼般銳利,數之外的飛鳥也難逃其眼。

    指甲堅硬如鐵,微微彎曲,鋒利異常,足以輕易撕裂堅韌的獸皮,掏挖獵物內髒。雙腿筋肉盤結,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無需刻意運使輕功提縱之術,隨意一蹬便能躍過數丈寬的溝壑。

    然而此刻,這宛如凶獸般的男子,卻異常安靜地蹲伏在一處灌木叢旁,目光專注地凝視著近前一截低矮的樹枝。樹枝上,一隻灰撲撲的繭蛹正微微顫動,一隻新生的蝴蝶正艱難地掙紮著,試圖掙脫束縛,迎接新生。

    幾隻跟隨在旁的灰狼歪著頭,困惑地看著它們這位“兩條腿的首領”。在它們簡單的思維,實在無法理解:那撲騰的小東西既無肉,又不美味,有何值得如此專注?還不如去追隻兔子實在。

    蕭傑當然並非在覓食。十年離群索居,他時常陷入這種深沉的靜觀與思索。漫長的歲月極大地加深了他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感。他如今已年過四旬,而記憶中那個“現實世界”的自己,不過才二十多歲不到三十的樣子。

    過往的一切一一那些隊友的麵孔、電腦屏幕的光影、現代都市的喧囂一一都變得無比遙遠而模糊,仿佛褪色的畫卷,又好似一場荒誕不經的夢境。

    正因為如此,他時常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如何才能確定那個世界是真實的,而這一世是虛假的呢?或許……這才是真實的?這個念頭時常如藤蔓般纏繞心間。

    但旋即,另一個聲音又在心底掙紮響起:不!不是這樣的!夜落、安然、我欲成仙……還有……還有誰?他煩躁地甩了甩頭,一些隊友的名字竟在記憶中模變模糊了,如同指間流沙,難以把握。對了,俠義無雙、問天無極、還有一一豪滅、白澤,他們還在等我!等我去拯救!你要堅持住啊隱月隨風。

    “撲棱棱!”一聲輕微的振翅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那隻蝴蝶終於完全掙脫了繭蛹的桎梏,展開濕漉漉卻斑斕的翅膀,在微風中顫巍巍地飛起,最終融入澄澈的藍天。

    蕭傑的目光追隨著那小小的身影,心中那個古老的疑問再次浮現:莊周夢蝶……我究竟是夢見了蝴蝶的莊周,還是夢見了莊周的那隻蝴蝶?

    “嗷嗚一一!”一聲悠長而略帶急促的狼嚎驟然從山穀深處傳來,瞬間將蕭傑從迷思中驚醒!是白靈!這嚎叫的音調變化,他瞬間了然於心、一有強敵!

    沒有絲毫猶豫,蕭傑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彈射而出,朝著聲音源頭疾馳而去!幾隻灰狼緊隨其後,在林間化作幾道迅捷的灰影。

    “嗷嗚!”又是一聲狼嚎傳來,這一次,聲音透著明顯的淒厲與焦灼!!

    蕭傑心頭一凜,速度再增三分!

    飛快的來到懸崖邊緣,朝著遠方的森林中望去,鷹隼般的視野讓他可以相隔極遠看到遠方的景象。遠遠地,他便看到白靈那熟悉的身影正帶著另外幾隻狼狼狽逃竄!這景象讓他心中驚疑不定。白靈雖未真正化妖,但靈智已開,體型更是遠超尋常狼隻,足有兩米開外,筋骨強健,爪牙鋒利。尋常猛獸如虎豹,也未必是它的對手!是什能讓它如此倉皇逃命?

    答案很快揭曉!

    “汪汪汪!汪汪!”一陣亢奮而密集的犬吠聲緊追不舍!緊接著,幾個身披斑斕虎皮、手持強弓勁弩、背負獵叉的精壯漢子,矯健地出現在蕭傑的視野中。

    是人類!蕭傑瞳孔微縮,心髒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了一下。整整十年,未曾見過同類!此刻驟然相遇,競有種隔世的陌生與本能的警惕。

    但這份異樣感轉瞬即逝。人類又如何?他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堅定。這十年與我同生共死、共禦寒暑的狼群,才是我的家人!

    他縱身一躍,如同大鳥般掠過陡峭的崖壁,朝著下方森林中縱去。

    “哈哈!好一頭通體雪白的靈狼!瞧這毛色,這靈性!剝下這身皮子,絕對能賣個天價!小白龍一一咱們哥幾個今天撞大運,要發橫財啦!”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絡腮胡的大漢興奮地吼道,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富貴兒!有了這錢,你就能去城念書,將來考個功名當老爺啦!”另一個精瘦的獵人對旁邊一個戴著狼皮帽、背著小小獵弓的少年喊道。

    那叫富貴的少年約莫十一二歲,卻一臉倔強地嘟囔:“我不要當官老爺!我要跟二叔三叔學打獵!我也要穿威風凜凜的虎皮襖!”

    “混賬話!”大胡子獵人厲聲訓斥,“打獵能有什出息?這山的畜生越來越凶,指不定哪天就撞上吃人的妖怪!還是讀書當官,那才叫光宗耀祖!別廢話了,快!別讓那寶貝跑了!”

    白靈在林間左衝右突,試圖甩開追兵。忽然,前方灌木叢中猛地竄出七八條訓練有素的獵犬,獠牙外露,狂吠著封堵了去路!白靈心中一沉一這是狼群慣用的圍獵戰術!這些兩腳的人類,竟也如此狡猾!它猛地調轉方向,衝向右側一處看似崎嶇但可能有生路的山坡。不料才竄出去沒幾步,腳下便是一空!“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咬合聲!一個沉重的捕獸夾死死鉗住了它的右前腿!劇痛讓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它驚慌地低頭撕咬那冰冷的鐵器,堅硬的狼牙在精鋼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卻徒勞無功!犬吠聲和獵人的呼喝聲如影隨形,越來越近!

    “嗷嗚一一!”白靈發出決絕的悲鳴,放棄了徒勞的掙紮,猛地轉身,露出森白的獠牙,對著迫近的敵人,擺出了拚死一搏的姿態!幾隻幸存的灰狼也聚集到它身邊,毗著牙,發出低沉的威脅咆哮,形成一個小小的防禦圈。

    “哈哈哈!中了!李老三,你這夾子下得真他娘的準!”獵人們狂喜地圍攏上來。

    “嗷嗚!”白靈一聲令下,幾隻灰狼如同離弦之箭,悍不畏死地撲向獵人!

    “找死!”獵人們早有防備,冷笑一聲,手中勁弩齊發!

    “嗖嗖嗖一!”

    箭矢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精準狠辣!幾隻撲出的灰狼在半空中便被射成了刺蝟,哀鳴著滾倒在地,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嗚一一!”白靈目睹子嗣瞬間慘死,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血紅的狼瞳死死鎖定那個持弩的大胡子獵人!

    幾個獵人抬手便要放箭,那大胡子獵人卻急忙喊道,“莫要亂射!皮子要緊!”說著緩緩繞向白狼身側,弩箭穩穩瞄準了白靈的眼睛!

    “噗嗤!”

    一支弩箭精準地貫入白靈左眼,強大的勁力透腦而出!

    “好!”獵人們齊聲喝彩。

    大胡子獵人得意地收起弩,大步上前,拔出腰間的剝皮小刀,準備收獲這價值連城的戰利品。然而,他的手剛伸到一半,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刺骨的恐怖危機感驟然降臨!仿佛被一頭洪荒巨獸盯上,讓他渾身汗毛倒豎,血液幾乎凍結!

    他猛地抬頭!

    隻見不遠處一棵參天古樹的虯枝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一個披散著長發、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濃烈野性與血腥氣的人類!不!那眼神……那氣息……分明比最凶殘的妖獸還要可怕!!

    “兄……兄台!”大胡子獵人聲音幹澀,強自鎮定,“我等在此打獵,無意冒犯高人!不知……”蕭傑的目光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狼屍,最後落在白靈那尚在微微抽搐、血流如注的殘軀上。一股焚盡八荒的暴怒,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在他胸中爆發!十年相伴,救命之恩,家人之情……盡毀於一旦!!他無聲無息地從樹杈上飄落,如同鬼魅,輕盈地落在獵人們麵前幾丈處。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籠罩了整片林地。

    “兄台!”大胡子獵人額頭滲出冷汗,握緊了手中的獵叉,“莫不是這白狼是您先看中的獵物?若是如此,您隻需言語一聲,我等立刻退走,絕無二話!”

    又來這一套!蕭傑心中冷笑,殺意更熾。他既不能開口,也沒興趣開口!

    此時此刻,他隻想殺人。

    大胡子獵人從他冰冷的眼神中讀懂了那毫不掩飾的毀滅意圖,心知無法善了,眼中凶光一閃,猛地暴喝:“點子紮手!放箭!放狗!弄死他!”

    大胡子話音未落,其餘的眾獵人動作迅捷無比,幾乎同時扣動了扳機!七八支淬毒的弓矢弩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呈扇形射向蕭傑周身要害!與此同時,那七八條凶悍的獵犬也在主人的呼哨聲中,狂吠著,如同離弦之箭般從不同方向猛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直咬蕭傑的下盤!

    麵對這上下夾擊的致命圍殺,蕭傑眼中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冰冷的殺機!他野獸般的直覺讓他在箭矢離弦的瞬間便已預判了軌跡!隻見他身體猛地一矮,如同沒有骨頭般貼著地麵疾旋!幾支弩箭擦著他的頭皮和後背呼嘯而過,深深釘入身後的樹幹!同時,他僅存的左臂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鉤,那因常年引氣而變得堅硬銳利的指甲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

    “嗤啦!嗤啦!嗷嗚!”

    利爪撕裂皮肉的聲音與獵犬的慘嚎瞬間交織!蕭傑的動作快如鬼魅,精準而狠辣!每一次揮爪都帶起一蓬血雨!他如同穿行在犬群中的死神,或抓、或撕、或割!瞬間便有三條衝在最前的獵犬被開膛破肚,腸穿肚爛!另外幾條也被利爪劃傷,慘叫著翻滾開去!

    “什?!”獵人們驚駭欲絕!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凶殘迅捷的徒手搏殺!這哪是人,分明是人形凶獸“其他人繼續放箭,老三老四,跟我一起叉他!”大胡子獵人大吼一聲,他和另外兩個獵人丟了弓弩,操起身後鋼叉,三麵包夾而來。

    幾人既然敢深入這蠻荒森林之中獵殺凶猛野獸,自然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不僅有百步穿楊的弓箭射術,更有搏虎戰熊的近戰實力,一套三十六路伏虎槍法,配合手中鋼叉,尋常野獸完全不在話下。此時三人手中鋼叉如同毒龍出洞,帶著惡風狠狠刺向蕭傑的胸腹!另外幾個獵人則再次舉弩瞄準,尋找機會!

    蕭傑身形一晃,輕易避開了兩支叉尖!斷刀不知何時已握在左手!刀光乍起,如冷月劃破黑暗!沒有繁複的招式,隻有最直接、最致命的殺戮本能!斷刀帶著淒厲的呼嘯,精準地磕開一支獵叉,順勢抹過一名獵人的咽喉!

    “呃………”那獵人捂著自己噴血的脖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轟然倒地。

    大胡子獵人見狀肝膽俱裂,手中鋼叉瘋狂亂舞,試圖逼退蕭傑。蕭傑卻如同附骨之蛆,一個矮身突進,斷刀自下而上撩起一道森寒的弧光!

    “噗嗤!”大胡子持叉的手臂齊肘而斷!鮮血狂噴!他發出殺豬般的慘嚎!

    蕭傑毫不停留,身形如風,撲向那兩個正在慌亂上弦的弩手。刀光連閃!如同死神的鐮刀!一個弩手被斷刀貫穿心髒,另一個則被削掉了半邊腦袋!

    最後一個獵人從身後襲來,蕭傑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猛地回身一甩手,斷刃直直灌入那人咽喉。戰鬥爆發得快,結束得更快!僅僅幾個呼吸間,六個成年獵人連同他們的獵犬,已盡數斃命!林地間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蕭傑收刀而立,冰冷的眼神掃過滿地的狼藉與屍體。不對,還少一個。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一棵大樹後。那個叫富貴的少年,正蜷縮在那,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篩糠般顫抖,手中緊緊攥著一把小小的匕首,恐懼而又充滿仇恨地盯著蕭傑。

    蕭傑緩緩地、一步步朝他走去。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鼓點,敲在少年脆弱的心房上。

    少年看著如同地獄修羅般逼近的蕭傑,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雙手死死握住匕首,閉著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蕭傑刺來!那動作笨拙而無力。

    蕭傑甚至沒有格擋,隻是隨意地抬起腳,精準地踢在少年手腕上!

    “鐺嘟!”匕首脫手飛出,遠遠落在草叢。

    少年被巨大的力量帶得一個趣趄,摔倒在地。他絕望地抬起頭,看到那柄沾滿鮮血的斷刀,正帶著死亡的寒光,朝著他的脖頸閃電般斬落!

    “啊!”少年發出淒厲的慘叫,緊緊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未降臨。

    冰冷的刀鋒,在距離少年脖頸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刀鋒上殘留的血珠,滴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蕭傑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

    此時此刻,他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那分明隻是一個小孩子而已。

    眼前這張稚嫩、驚恐、充滿淚痕的臉,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被獸性和仇恨蒙蔽的心湖深處!十年荒野,與狼共舞,殺戮早已成為本能。那些獵人、獵犬,在他眼中不過是威脅家人的敵人,殺之毫不猶豫。可這個孩子……他不過十一二歲,自己什時候變得如此凶殘,即便孩童也不放過的地步了?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炸醒了蕭傑心底深處那份幾乎被遺忘的、屬於“人”的認知。一股強烈的、混雜著震驚與自我懷疑的情緒翻湧上來一一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殘忍?如此漠視一個同類孩童的生命?這十年野獸般的生涯,難道已經徹底磨滅了自己的人性?這血腥的殺戮,與當年酒劍仙的暴行,又有何本質區別?看著少年因恐懼而扭曲的小臉,看著那毫無威脅的孱弱身軀,蕭傑心中那滔天的殺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冰冷的疲憊,以及對自身行為的深深迷茫。

    殺死眼前的少年倒是容易的很,可那是否意味著,自己也徹底沉淪為真正的野獸了呢?

    他用手拍了拍少年的臉,抓著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扭向了他來時的方向,然後一腳踹在了少年的屁股上。

    那少年被瑞的一個踉蹌,回頭看到蕭傑沒有追上來,頓時反應過來,隨即發出一聲驚恐到極致的哭喊,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衝入了密林深處,轉眼消失不見。

    少年能否在這野獸遍地的森林中活下來,蕭傑並不確定,也不在乎。

    他更多的隻是不想喪失最後的人性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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