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親戚往家一坐,三室一廳的房子立刻顯得很狹窄了。
陳著感覺,“換房子”這個提議也到拿上日程了。
他之前問過一次,不過老陳和毛太後都拒絕了,他們在這個小區住了很久,有了感情不願意再折騰。渣男很狡猾,他緊緊跟在外婆身邊,親媽果然沒辦法趕走他。
毛太後隻是瞪過來一眼,有生氣,有難過,還有一種【終極決斷前】的釋然。
陳著撓撓頭,暗中體會著母親眼神背後的深層含義。
“血緣”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哪怕一年沒見麵,但是隨便說兩句話,大家就能熱絡起來。大舅二舅喝完一杯熱茶,很快就和老陳聊了起來,聊村鎮上的領導,聊侍家的覆滅,聊自己對相關社會問題的看法·……
兩個舅舅無疑是很疼陳著這個外甥,但是並不妨礙,他們也很愛吹牛。
反而是老陳這種見過世麵的人,他除非特意和陳著討論某個現象,公開場合很少發表什意見。陳著思考過,大舅二舅這類中年人,也許是殘存的國家主人翁意識,和日常生活中缺乏被尊重形成了矛盾心理。
也許是對社會不公和壓力的宣泄。
也許是對自身生存環境的焦慮,在快速變遷的社會環境中,努力尋找著存在感。
但是不管怎說,沒必要嘲諷他們,這也是多元社會中的一類聲音。
然後陳著發現,外公其實是個很有智慧的小老頭,他在湖邊小院,旱煙幾乎不離手。
但是來省城閨女家,他就好像戒煙了一樣,偶爾聽到兒子說的太偏激了。
外公就抿了口熱茶,心平氣和的反對道:“國家怎不好了,村頭老吳做一場手術花了2萬塊錢,但是報銷了1萬多,沒有這些政策,我們生得起病嗎……”
外婆呢,她就和女兒聊著一些地和魚塘收成。
今年哪一季的哪一場雨,外婆都記得很清楚。
提起初夏那場蔓延至庭院的大水,不過是損失了幾百塊的魚苗,外婆提起來,依舊重重的拍腿歎息。外婆當然不是要女兒,把這幾百塊補貼給她。
父母年老後,他們會產生一種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感依賴,看似訴說自己的“小損失”和“小煩惱”。其實是在表達,孩子,我想你了。
毛曉琴拍著母親的肩膀安慰,順便詢問兩個侄子的生活。
毛曉琴是那個年代村鳳毛麟角的大學生,作為經常被提起的“有能耐的姑姑”,毛川和毛睿無疑是尊重且敬畏的。
毛川比陳著大幾歲,出來工作幾年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毛曉琴托關係找的。
後來毛川想開中介門店,毛曉琴也很支持這個比較憨厚的侄子。
另一個侄子毛睿就更老實了,他從小就被灌輸以“姑姑”和“表哥”為學習榜樣,雖然在當地學校成績還可以,但是放在全省壓根不夠看。
聽到毛睿匯報期末考的成績,毛曉琴一直緊鎖眉心。
她很清楚這是天賦問題,這個侄子平時已經很用功了,現在說什都是給予孩子壓力。
“大姑啊,毛睿萬一不是學習的那塊料。”
二舅母打趣的說道:“高中畢業後就去給他哥跑腿。”
“他哥”就是指陳著。
陳著笑著沒說話。
老陳和毛曉琴也沒吭聲。
“二娘你想什呢?”
嬰兒肥的毛欣桐出聲了:“能幫陳著跑腿的總經辦員工,第一學曆就沒有985本科以下的,毛睿高中生進去能做啥,讀不了大學以後也別出去了,去繼承我奶的魚塘吧。”
“哪能呢!”
二舅母馬上嚷嚷道:“我就是開個玩笑,砸鍋賣鐵也要供毛睿讀大學啊!小桐你也不想著你弟一點好……陳著,幫你跑腿現在要求都那高了嗎?”
“也不是。”
陳著笑眯眯的打個太極:“不過對毛睿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考慮將來給我跑腿,而是抓住高二這個關鍵期,先考上一個好大學”
沙發另一端的陳培鬆,自豪又感慨的看著,陳著這回應的多得體。
在單位大院,市委林秘書長經常提起自家兒子。
第一次提起時,他笑著說:“老陳啊,你兒子……”
後來呢,他驚訝的說:“陳著……”
現在呢,他穩重的說:“陳總……”
這種微妙的語氣變化,怎瞞得過基層一路打拚上來的陳培鬆。
連老陳在單位的“地位”,也在水漲船高。
政策研究室的一把手計主任,據說年後就要調往其他局擔任非領導職務了,但是又沒有繼任者的風吹過來,根據習慣應該是內部升遷。
雖然陳培鬆向來謙虛,但也知道這個位置應該屬於自己。
陳著和林秘書長不熟悉,但是和市委朱書記熟悉,林秘書長又是朱書記的大管家。
市委的大管家,這點東西厘不清嗎?
可是這優秀的兒子,為什在感情上一塌糊塗呢?
真是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正在老陳慨歎的時候,陳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接通幾句後說道:“那個……朋友要過來了,我下去接一下。”
此話一出,吵吵鬧鬧的客廳突然安靜下來。
半晌後,大舅母才笑著說道:“陳著女朋友要來了,我們要看看大城市的女孩長什樣。”“那一定是又漂亮又時髦的。”
二舅母也是飽含期待。
在陳著下去接人的時候,家親戚都很期待“新娘子”的出現,連外公外婆都笑瞧著門口。毛欣桐在想,到底是哪個弟妹呢?
她什都知道,但是誰都沒說過。
陳培鬆和毛曉琴則對視一眼。
終於要來了嗎?
毛曉琴深吸一口氣,似乎能聽見心髒在胸腔擂動的聲音,這種緊張的感覺,不亞於當年第一次上手術很快,“咚咚咚”的腳步聲在樓道間出現,同時伴隨兒子講話的動靜。
此時的毛太後,反而逐漸冷靜下來。
這是一種弓箭拉滿後,不再後退的決心。
“咯蹦~”
很快,門鎖被打開。
毛曉琴臉上瞬間堆起笑容,不管怎說,自己真的很喜歡微微這個孩子……
嗯……
嗯?
微微呢?
這是誰?
門口站著一個陌生女生。
那是一張被鏡頭偏愛的臉蛋,漂亮且很有辨識度,牙齒很白很整齊,長發在腦後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與修長的脖頸。
更有辨識度的是淺色大衣下,那呼之欲出的飽滿曲線,如同果實熟透的沉墜,輕輕鬆鬆將精紡麵料撐起一道驚心動魄的圓潤弧度。
雖然她已經穿的很保守了,幾乎沒有一寸多餘肌膚露在外麵,但是就能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種豐腴的欲念。
“媽,這娃娃一定好生養!”
大舅母悄聲對外婆說道,順便挺了挺自己早已下垂的胸。
年輕時,我也不輸於你!!
隻是模樣不如你好看罷了!
外婆眯著老邁的眼簾,並沒有回應。
可是毛醫生快瘋掉了。
她幾乎準備了一天一夜,就等著今日一鼓作氣解決兒子的混亂情史,甚至已經準備當個惡人了。結果,居然不是微微!
毛曉琴突然陷入一種計劃被打亂的茫然中。
但是同時,她腦海又有另一個聲音“還好不是微微、幸好不是微微,太好了不是微微……”不受控製的冒出來。
像是逃避,又像是一種解脫,繃了許久的神經,結果因為這次的“烏龍”,竟然難以自抑的鬆弛下來。她感覺,心的這張弓,再難拉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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