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中古的意林作者哈基姆

    元祐三年九月丁巳（十四），黎明時分，哈基姆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都亭驛O

    但他的臉上，依然帶著興奮。

    盡管，他來到汴京還不足半個月，但他已深深的愛上了這座城市。

    因為，這沒有宵禁！

    這的夜晚是自由且奔放的。

    這讓哈基姆這個出生在小亞細亞的塞爾柱突厥人，有一種世界觀被完全打開的感覺。

    原來————

    晚上是可以隨意逛的！

    原來————

    夜晚是可以五顏六色，豐富多彩的！

    原來————這個世界有這多的美食！

    原來————有錢人可以玩的這爽！

    和這東方的都城相比，他原來在巴格達，看起來還算豐富多彩，有滋有味的生活，立刻就被秒成了渣！

    於是，回到都亭驛的房間後，他立刻就拿起了帶來的盧葦筆，開始在紙上，記錄起他在這個東方國家的見聞。

    這也是當代大食使者/商賈們，抵達一個陌生地區後，最常做的事情。

    記錄並描述自己的見聞。

    正是因此，大食教才能在短短數百年間，從阿拉伯半島的一隅，擴張到大半個地球，甚至打進歐陸，在伊比利亞地區建立大食教國家。

    屬於歐陸諸國心中壓路機一般的存在。

    所以，這些日子來，哈基姆已經寫下了不少見聞。

    拿著蘆葦筆，捧著前些天已經寫好的草稿。

    哈基姆先檢查了一遍。

    至於為什要檢查？

    當然是要貫徹寫作思路，以便讓自己的記錄，更能說服人。

    是的！

    在這個時代，多數商賈、使者，都不會如實記錄自己在域外的見聞。

    而是會誇大很多事情，好多人甚至會選擇把道聽途說的故事，當成事實記錄下來。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意林、讀者編輯。

    這些人之所以這選擇，自然是有著自己的政治訴求的。

    美化一個遠方的烏托邦，並將自己的政治訴求與理想，包裝在其中。

    哈基姆也不例外。

    特別是他是塞爾柱突厥蘇丹國的維齊爾穆勒克的學生。

    穆勒克這一派大食宗派，名曰：沙斐儀學派。

    這個宗派有個特點——推崇學者公議。

    無論法律、製度、教法，都喜歡組織一大批學者討論，然後嵌套到宗法中。

    同時嚴厲駁斥一切非本宗派的論點。

    統統打為異端，所以非常遭恨。

    當哈基姆，抵達汴京後不久，他就敏銳的發覺到，自己可能找到了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

    因為，在這東方的桃花石。

    連偉大的先知都曾推崇過的土地上，也非常推崇學者。

    甚至可以說，學者掌握一切權力！

    他們教導人民，他們輔佐君王，他們掌握軍隊，他們指導生產。

    這簡直是每一個沙菲儀學學者的天堂，隻需要稍作改編，小小的誇張一下，就足以成為一張轟動大食世界的王牌。

    此刻，哈基姆就在輕聲念著他這幾日寫下的筆記內容。

    「東方的桃花石皇帝，自稱是上天之子，據說其血脈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的一個古老王朝的高貴血脈————」

    「桃花石人，都長的非常高大、強壯————他們的婦女，總是在家中，按照古老的道德，遵循著先人的教導，撫養子女，照顧父母————」

    「桃花石人都穿絲綢做的衣服，貴族穿最好的，平民穿一般的————」

    「桃花石的都城，名叫東京」，據說有著超過一百萬的人口，和巴格達差不多————但是，桃花石的都城幹淨、整潔、漂亮————他們的道路寬，商人眾多，官府對商人很尊重，有錢的商人，甚至購買到維齊爾家族隔壁的土地，從而和維齊爾做鄰居————」

    「桃花石的官員，都是學者，普遍博識，而且非常清廉！」

    「我曾親眼看到，一位桃花石的維齊爾，從一處平民居住的街巷騎馬出來————那位維齊爾姓蘇，因為出身平民，所以即使成為維齊爾，也不曾搬離平民區，依舊和他的平民朋友為鄰，平民們也都尊重這位維齊爾，每當他出門或者回家時，平民們總會集體迎接，並向他行禮問候————」

    「桃花石人對學者，推崇無比，在桃花石隻有最優秀的學者，才能擔任官員————」

    「桃花石的官員，在被任命之前，通常都需要在家中，學習各種知識，並且參與到家族、鄉村或者城市中的大小事務的討論，建立功勳，贏得尊重，並展示出讓人們信服的道德水平與能力，才能被允許參加官員的選拔考試！」

    「在桃花石，官員的選拔考試，被稱作科舉————科舉分為三個級別，隻有通過最高等級的科舉考試的學者，才可以成為官員！」

    「我曾詢問一位桃花石官員，在桃花石想要成為官員，需要具備那些才能？

    他告訴我：忠誠皇帝、孝順父母、與鄉鄰為友，對朋友有義，並且清廉有才幹————」

    「桃花石的官員們，大體上都遵循他們的人民對他們的要求，並且一生都奉行著這些偉大的守則————我曾聽說有一個姓包的官員，曾經做到了相當於維齊爾的官職，但他死後的遺產，卻還不如一個中等收入的商人的財產————我也曾拜訪過幾位桃花石官員，並參觀他們的住宅，他們在桃花石的東京，沒有自己的房產，是皇帝以低廉的價格租給他們的，他們的房子一般都不大，隻有幾間用於居住的臥室，但他們一定有一間裝滿了書籍的書房！」

    「桃花石人對於教育，無比重視！上到皇帝，下到普遍的平民，都推崇教師，在桃花石，教師的地位有些時候甚至超過父母，桃花石人會用一生來尊敬並且愛戴他們的老師！」

    「此外，桃花石的學校，也是他們國家中最好的建築！比他們的皇宮還要漂亮、龐大！」

    「我曾到訪桃花石的大學，見到了數千名在其中學習的學者，這些學者告訴我，他們需要在大學中，接受最嚴格的學習與訓練，並且做到不違反任何道德規範，隻有這樣，才能允許參與畢業考試，並得到官職！」

    「而在同時，這些學者在大學學習期間，享受著國家供養，桃花石皇帝會將國家收入的很大一部分，用於供養這些學者，讓他們不用為學習費用、食物、住宿發愁，他們的妻子也非常支持他們的求學，整個社會的所有人，都非常尊重這些學者！」

    「桃花石也有著真神的教堂，我曾在一個叫夷門坊的地方，遇到了一位受人尊敬的阿訇，並在阿訇的見證下，前往了教堂禮拜，並向阿訇繳納了我今年應該繳納的天課，阿訇告訴我，桃花石人雖然信仰著許多宗教，崇拜偶像，但他們對真神也相當尊敬，他們的官府會特意保護真神的教堂，不許異端邪教侵害————」

    看著手中的文稿，哈基姆舔了舔舌頭。

    這些東西，其實不算太誇張。

    頂多算是微調、小改。

    所以他還得後期潤色、修改，以便回國後，能夠震撼世人！

    將手中的文稿放下，哈基姆拿著蘆葦筆，沾了沾墨水，開始記錄他昨夜的見聞。

    「桃花石的都城，晚上是可以自由活動的！」

    「我在夜晚，漫步於東京城內，見到了許多人————」

    「桃花石的夜晚，會有許多戲曲、雜技表演————」

    自然的，在記錄這些見聞的同時，哈基姆沒有忘記，摻雜一些他個人的意識形態以及理想。

    比如即使是在夜晚，桃花石人也相當的遵守法律」。

    又或者我在晚上，遇到一位學者出行，桃花石人在發現對方是一位學者後，立刻主動的避讓，並對其行禮」。

    還有桃花石人無時無刻不在追求學問，哪怕在夜晚，也有許多桃花石人聚集在一起討論學問」以及桃花石人對國家、官府的事情非常關注，哪怕在夜晚的戲院，我也見到了許多桃花石人聚集在一起，討論國家的法令，爭論官府的政策利弊，往往這個時候，桃花石人會尋求他們中學問最高，道德最好的人的意見，人們通常都會聽取這個人的意見，並將之視作某種指引！」

    簡而意之，哈基姆所記錄的一切文字，都是圍繞著桃花石如何如何尊重學者」、桃花石的學者地位如何如何高」、桃花石人在這些學者的指導下，如何如何優雅、從容」。

    就是為了這牒醋，他才包了這頓餃子。

    寫了大概半個時辰後，哈基姆忽然停下筆來。

    「對了！」

    「我還得找機會，去詢問並拜訪幾位桃花石的平民、富商！」

    他其實不需要去問的。

    因為他已經有答案了—一桃花石的平民，是富裕的，商賈更是極為富有。

    為什？

    因為他們尊重並遵循著學者們的教導與指引。

    隻不過，他需要一些事實來加以參考和佐證。

    正琢磨著這個事情，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誰？」

    「尊敬的使者，我國的皇帝陛下，已經降下了旨意，將在明日上午，召見於您，並與您進行交談！」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對方是桃花石的皇帝派來服務他的官員，一個會說大食語言的年輕人。

    哈基姆聞言，當即放下筆，站起身來，打開門，對對方說道：「我知道了！」

    「請轉告貴國的官員，我將會按照貴國的禮儀要求，做好麵見貴國皇帝陛下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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