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四領了季明法旨,自去聯絡各處。
在一切妥當之後,便同明月童子來到鶴山之外,一處險峻的無名奇峰上。
這峰巔之中有一處天然石坪,平坦如鏡,往前便是萬畝雲海,金霞廣照其中。
石坪的中央,早已設下香案,案上三炷香升起筆直煙氣,凝而不散,直上河漢群星,召引某人來到。未等多久,一道身形自萬丈處遁下,及至六丈高,才緩住身形,徐徐懸地,足不沾塵。
來人除了一雙藕白赤足,全身上下都被收在了那一條如同夜色沉輝般的帔帛之中,若非是鼠四自己親眼見到來人,他很難相信眼前有人存在。
這種感知上的互相違背,顯然是某種法術或者寶物造成的。
“仙娥!”
鼠四拱手道。
他明白仙娥為了此次拜師禮上的秘事,已備下手段。
那夜色帔帛從貼身狀態鬆解開,將綠華仙娥一對明眸露出,道:“這條帔子從地府陰霞中煉絲製成,可遮掩氣機,即便慧眼亦難覺察,除了這一條,我另準備五張帕子,予這次行動來用。”
說著,從袖中取了五帕給鼠四。
“此事非同小可,自得了法師傳遞信息之後,我便一直在天機台準備,今日命爾設下香案,提早來到,也是需熟知離斷鉤玉用法,好能演練純熟。”
“仙娥思慮周全,法師定然放心。”
鼠四由心心的說道。
在其身邊,明月童子取下別在腰上,片刻不離身的法寶·離斷鉤玉,獻到仙娥之前,“綠華師嫂,這法寶中的靈性我已調運妥當,你可放心催運。”
“善!”
綠華頷首,拿過那半環殘月似的鉤子。
接著便往香案一指,三炷香一下燒盡,煙氣凝而不散,彌漫整個石坪,滾滾上升。
當煙氣升騰至丈許高處,便不再向上,反而緩緩下沉,如同一個無形的煙罩,將整個香案方圓三丈之地籠罩其中。
煙罩之內,光影微微扭曲,外界的一切聲音、景象都變得朦朧遙遠,已經是自成一界,隔絕內外的探查,綠華在其中說道:“爾等早去準備,待令一傳,我必現身。
“宴非好宴,禮非善禮。”
蘭蔭方,危鳥山,煙波庵內,靜舍內有一道人搖動拂塵,身子隨著煙霞上下浮沉,口中喃喃自語道。在道人麵前,一個小道童拿著一封請柬,激動的道:“老師,什好宴善禮的,靈虛法師乃天南數一數二的真人,沒想到能給咱們煙波庵這樣大的麵子,請老師前去見禮。”
“好大的麵子啊!”
道人感歎一聲,伸出枯瘦如鳥爪的手指,輕輕撥弄著麵前虛空。
虛空中並無實物,卻懸浮著數十點細微的、不同色澤的光塵微粒,這些微粒並非靜止,而是按照某種術數軌跡緩緩運行,這便是百禽上真苦心孤詣的百禽靈感小衍數。
這光塵靈圖是小衍數采取諸方氣機顯化而成,每一粒光塵,皆對應一方勢力、一位人物或一處地脈靈樞的微妙動向。
現在所顯化的,自然是鶴觀那處的微妙動向。
忽地,他指尖微頓。
一點極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淡青色光塵,自西南天際悄無聲息地混入指前的這片靈圖。
此塵渺小,氣息飄乎,在靈圖來去如風,將玄機攪和的一團亂麻,若非百禽上真這小衍數中的感應已臻化境,幾乎難以察覺這點光塵,怕是以為自己功力不足,推算不出鶴觀那的玄機。
“法師!”
上真眼底一片深邃,明白是誰在亂他玄機。
他指尖再動,鼓動周身浩瀚妖法,緩緩梳理靈圖一處,那靈圖中代表鶴觀丁如意的一粒光塵驟然明亮,其周圍數點微光與之勾連,玄機流轉其間。
硬頂阻力,將靈圖推運到這,上真已是如擔山嶽,整個煙波庵都不堪重負似的下陷。
到此地步,上真仍不放棄,指尖點動如電,在代表丁如意和冷翠山這兩粒光塵間所勾連的玄機上去點。剛一觸點,一整根手指瞬間被扭卷數十圈。
百禽上真沒有說話,皺著眉頭摘下這根麻花似的手指,在掌心慢慢揉搓成灰,而那斷指處已重長一根新指,隻是膚色便淺一些,心道:“怪事,三奇六儀逆亂…正反五行顛倒…。”
他再度從小童的手再度拿過那請柬,柬上隻一行清秀小字一一小徒如意行拜師之禮,誠邀上真移駕觀禮。
“老師!”
小童被剛才動靜嚇得不輕。
“去庵外迎接你三位師兄。”
百禽上真略有疲憊的揮了揮手說道。
庵外,三道身影未等那道童出庵相迎,便是大步入庵,一副急匆匆的莽撞樣子。
在這三人之中,當先疾走的是一個蓬發長臉的漢子,著一身麻衣道服,拄著一根長柄雙股鐵叉,那兩股叉尖上各穿刺著一頭不停鳴咽的血汙陰胎。
“師傅,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
長臉漢子將鐵叉靠在門後,噗通一聲跪地喊道。
其後二人,也如此效仿,咚咚磕頭,將地上磕出坑洞來。
“那法師同您老人家無親無故,為何要請你前去,他的目的還不就是為了雲雨廟,我們兄弟又是廟中左膀右臂,屆時沒了您這個擋路石,他就能放手來對付我們。”
“自我轉劫之後,你們三個愈發的膽大妄為,縱容妖黨和雲雨廟的毛神們串聯,好好的百禽山被你們折騰的烏煙瘴氣,如今還有臉麵來我這胡亂揣測。”
“師傅,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三個是你調教出來的,你要真堅定清理門戶之心,一早將我們料理了。”
長臉漢說道。
”是啊,師傅,這說來說去,你不還是怕那廟中神主怪罪。”
後一個肥頭漢沒心沒肺的道。
最後一位再補充的道:“可別提神主,就雲浮那四位凶將已夠師傅喝一壺的了。”
上真以深厚忍意,勒住嗔怒之心,歎道:“當年轉劫之前,師兄武猿上人曾勸我,百禽山這處妖魔之宗在我走後,定入邪流魔黨,不可久存在世,囑咐我轉劫前,務必將你們一道帶下陰府。
可我見你們當時年幼,尚有可救餘地,便隻除了百禽山上三十九個妖魔骨幹。
而後將整座百禽山,連同山中那些四方搜羅的成千上百未曾開智的異類妖種,一道封禁於湖下,好待我轉劫後再行教化之功。
未曾還是漏算一籌,使你們三個成了氣數,帶著百禽山投效到了雲雨廟麾下,死心塌地的甘當廟中走狗前鋒。”
“師傅,明人不說暗話,你將這請柬告之我們兄弟三個,並暗中請我們過來,不就是為了商量怎對付那位法師,又何必再提那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
“不是對付,是應付。”
百禽上真恢複幾分靜氣,糾正了一下,接著說道:“這送信的是位猿妖,顯然那鶴觀是在提醒我,我上一世水猿成精的根底已被算出,以此來震懾我。
老實說,就你們幾個孽障,我真是巴不得你們被一道打殺幹淨。”
“哈哈!”
那肥頭漢撫掌,說道:“那靈虛法師算來算去,定然算不到師傅你根本就沒辦法丟不下百禽山這個包袱,再怎耍手段震懾,你還是會力保我們。
他的這次拜師禮,注定是演戲給瞎子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