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來的快,去的也快。等第二天的時候,葦上麵下來的洪水已經淺的沒不過膝蓋了。
李建國開著拖拉機到了西防洪渠那,掛著推土板把卸洪水給堵起來,這幹渠水還要往下遊送,先前為了泄洪把口子打開,現在洪水退了,那就得堵上,不然過段時間水管站往這邊放水,那水就流葦溝去了。
其實大家都清楚,六七月份的時候,還會有大的洪水過來了,不過到那時候再說,現在先管眼前的事情。
第二天李龍再到四小隊的時候,就聽到了另外一個消息。
“東大溝,洪水過去的時候,把上水庫、中水庫、下水庫都給衝掉了!”
東大溝就在四小隊東麵不到三公的地方。緊鄰後麵建設的呼克公路,很久以前是一條河,後來上遊河水改道,這就成了幹溝,李龍先前還在麵逮過兔子。
去年還是前年,不知道什人一拍腦袋做了決策,在東大溝上遊、中遊和下遊用推土機攔了三道壩,然後把壩前麵進行了改造,搞成了三個水庫——不過沒水。
建壩的人應該是想著等洪水一來,把洪水用壩攔住,這水庫就成形了,到時無論是養魚還是蓄水都是挺好的。
修水庫的人還是有點常識,用壩攔住後,還專門修了三個閘門,意思就是上水庫和中水庫在洪水來的時候放開閘門,讓水先去下水庫,下水庫水存的差不多,如果洪水有多,就繼續往下遊放,下遊直接連通到大海子和白土坑水庫,可以分流。
如果水量不夠,那就分別下閘,這樣讓三個水庫都能存滿水。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水庫的北壩線是直接推土機推出來的,幾乎沒有進行壓實處理,在這些人眼,壩線堆了三四米高,上麵拖拉機壓兩下,應該就能擋住洪水。
畢竟在他們的經驗,每年的洪水並不算大,不可能衝破壩體。
而且他們修的閘門也不在地勢最低處,反倒是在壩體的中央,處於不高不低的位置。
理想的情況是壩體把水攔住,水量到達壩體一半的時候,開閘放水,讓水往下遊去,同時在水庫慢慢積蓄水量。
然而,今年就是個例外的情況,洪水的水量比往前大個三四倍不止,而且屬於那種齊頭水,一股子洪峰過來,直接將上水庫的水壩在地勢最低的地方衝出一個二十多米寬的口子,然後一路奔騰向下,中水庫、下水庫遭到了同樣的命運!
三個水庫還沒啟用,就直接廢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咋想的,直接堆土就想成壩?當年小海子堆壩的時候,那是用拖拉機壓了多少回,我們還用石頭夯了好多天才起來的!”許成軍臉上帶著譏諷的表情,“腦袋一拍就想成事?哪那容易?”
李龍的印象,這樣的事情不止一次,再過十年,又有人想起了這三個沒建成的水庫,就把口子給堵上,然後開春的洪水倒是擋住了,這些人還暗自高興,直接在三個水庫投放了大量的魚苗子,準備秋天發一筆。
沒想到七月份融雪性洪水再次來襲,然後三個水庫被一股子洪水串了糖葫蘆,再次垮掉,這次可不一樣,三個水庫價值不菲的魚全都被衝了下去,損失慘重啊!
好像是九六年?
李龍在許成軍家坐了一會兒,就去了大哥家。
“你老爹沒事幹,去巡渠去了,說是渠麵應該有魚,他要過去看看。”
魚是肯定有的,說不定還有大的。畢竟洪水量大,裹挾著魚兒往下遊去,無論是葦溝還是幹渠支渠,洪水退了後魚就會擱淺,那正是逮的好時候。
大嫂在清理門前麵那些淤泥,洪水過了,太陽暖和,路麵一天就幹了,但先前築的壩,和洪水帶過來的淤泥是需要清理的,不然路不平。
李龍跟著一起幹,把這活幹完,李青俠也回來了,他挺開心,雖然現在小海子亂七八糟,下不了網,但從渠弄了七八公斤大大小小的魚,倒是挺不錯。
“這海子的魚太單一了,要是老家,像這樣的洪水過了,那咋也得有一些蝦、蚌殼子、蝸螺牛啥的。”
李青俠說的蝸螺牛就是田螺,老家河有,無論洪水過不過,想逮的話都比較容易。
北疆這邊眼下還沒這些東西,或者說至少小海子是沒這些東西的。再過幾年,養魚的多了,從口弄魚苗進來,到時會帶一些蝦、田螺什的。
甚至於現在李龍在北疆都沒見過青蛙,隻有癩蛤蟆,叫聲他能聽出來,不一樣。差不多十年後吧,在渠見到過第一隻青蛙,還是雜交的,身上有癩蛤蟆一樣的疙瘩,不過不明顯,主要是背上三道綠線比較清晰。
另外就是這的癩蛤蟆不會跳,青蛙會跳,這是能分辨出來的主要特征。
至於蝦,差不多也是那個時候出現的,而螃蟹這玩意兒,得再過十年,新世紀初才會在大海子出現,有人養的。
其實李龍想著如果能讓趙輝或者黃磊從口弄一些蝦苗、螃蟹苗什的帶過來也行,隻不過現在從口過來不像後世,過來至少得好幾天,這好幾天過來,那些苗子,估計都死差不多了吧?
也隻是想想。
“想那多幹啥?那老家能有這狗魚?”杜春芳對這邊滿意極了,老家啥啥她現在都看不慣,“那水一發,全村都得去守壩,說不定就把村給淹了……”
“這不也淹了嘛。”李青俠不以為意,甚至於不認為這是拌嘴,“就是老家要有這些魚,可輪不著咱們。這不一樣,我看就沒幾個人逮……那渠的小魚還多著哩,我都不稀得撿。”
行吧,老李頭現在也是闊起來了,魚都挑著大的來。
李龍中午在這又正大光明的蹭了一頓午飯,然後提著開剝好的魚回家去了。
回去的時候,看到有學生提前放學,又或者是根本就沒去上學,褲腿挽在膝蓋上麵,提著一個不大的洗衣粉袋子,就在葦溝趟著,時不時的彎下腰,從葦葉子上撿一條鯽魚放進袋子。
那些鯽魚初一看跟死了一樣,伸手拿的時候,鯽魚就跳一下——實在是沒力氣了。
任人宰割的模樣。
偶爾還能看到有孩子趟水的時候就碰到了有大魚在葦葉子下麵躲著,然後突然竄起來,能把小孩子嚇一跳,隨後就是驚喜,衝著往魚的方向追去。
有可能會被葦茬子劃傷,但隻要能把魚逮著,哪怕腿上受傷流血,也顧不上了。
李龍就看到有個孩子抱著兩三公斤的大白鰱,興奮的和他的同伴炫耀著。
沒兩天,黃磊和趙輝再次打來電話,肉幹已經賣完了,讓他趕緊再製一批。
李龍心想著怎搞?
老馬號,自己存了一年的冬羔子,現在就剩下十幾隻,這是備用著這一年吃肉用的,不能再宰了。
哈木他們那倒是可以再搞一批,但眼下才開春,李龍不想再去搞他們的牛羊。今年哈木他們的草料夠,牛羊的膘沒落下,這一開春,想來應該有人過去買牛羊,得讓哈木他們賺一些。
給自己的牛羊價格比較低,李龍不想再占他們的便宜。
所以他想著,那就去瑪河邊上的牲畜批發市場吧,這頭一回洪水已經退了,那牲畜批發市場應該能開起來吧?
不過這回回都是自己在搞牛羊,李龍覺得不是長久的事情。
他把收購站交給顧博遠,把七十五拖拉機交給大哥和孟海,又慫恿著陳紅軍在北庭開個收購站,實際上就是想偷懶。
本身搞這個牛羊肉幹也隻是一時的興趣,誰能想到竟然做成一個事業了呢?
總不能把自己一直拴著搞這個牛羊吧?
李龍想著是不是找個人專門給自己批發牛羊肉,這樣的話,自己這邊隻管著生產的質量和銷售就行了。
定期有人送來牛羊肉,自己也不用東奔西跑了。
他先想到的是姐夫陳興邦——陳興邦幹的就是這個,比較專業。
有了口的銷路,李龍相信每個月至少需要兩百隻羊,十頭牛。哪怕一隻羊陳興邦賺一塊錢,這一個月賺的錢也不少了。
而且怎可能賺一塊錢?加上皮子下水啥的,賺的十塊八塊的絕對沒問題。畢竟自己隻需要純肉——李龍目前能感覺得到,純肉幹賣的快一些,帶骨頭的就比較便宜。
所以後麵他想著盡量要肉,骨頭什的,負責送肉的自己去處理。
一個月能賺個一兩千塊錢,陳興邦會不會幹?
李龍不確定。
所以他需要去問問。
第二天一早,李龍開著吉普車往西,路過瑪河的時候,太陽還沒升多高。
瑪河兩邊的河岸能看到洪水曾經衝刷過的痕跡,現在水量已經小很多了。
河灘兩邊有人走動,李龍想著是不是撿玉石的?上一世聽說和田那邊的白玉河、墨玉河發洪水後,就會有人搶著去河翻撿,因為每次洪水都會帶著一些上遊或者河道麵的玉石出來。
想來瑪河這邊也差不多吧?
過了瑪河,他專門往牲畜市場拐了一下,發現現在果然已經有羊群在那集結了,隻是目前好像買賣的人不多。
李龍沒著急,他開著吉普車又拐上了三一二國道,往老街方向駛去。
老街依然熙熙攘攘,不說人頭攢動吧,至少川流不息。
李龍把吉普車停在車場,這看車子的人沒給他麵子,過來給了他一張牌子,收了一毛錢停車費,然後讓他離開。
李龍拿著牌子鎖了車,順著街麵走過去。
鼻端聞到了各種各樣的味道。擺攤的很多,兩邊的門麵房已經建起來了,但好像還沒完全建好,李龍想著是不是等過段時間來問問,買幾間門麵房吃租子?
就像瑪縣自由市場的門麵房一樣,每年的收益雖然不多,但勝在穩定。
他可沒想吃壟斷,但有這玩意兒保底,後麵想插一腳的話就比較容易。
當然這也隻是想一想,放以前的話可能還比較迫切一些,現在有了收購站打底,這點子租金連錦上添花都不完全算,所以就跟上一世他買彩票一樣,碰上了有心情了就買一注,壓根就沒想過中不中。
老街上現在賣魚的、賣工具的、賣筐賣大掃把的——好在不是張強,還有賣自己做的吃食的,這些人已經不再來回跑,而是有固定的攤位了。
李龍看了看幾個賣魚的,沒有四小隊的,也沒認識的,不知道是大海子還是夾河子、白土坑又或者鴨窪溝水庫打來的魚。
瑪縣北麵大大小小的水庫有許多,哪個水庫都是產魚的,當然主要還是鯉魚、草魚、鯽魚、鰱子,現在還有五道黑,後麵就越來越少了。
東西太多,搞得李龍都想買一些回去放著。
他想著女人逛街是不是就這個心理?哪怕用不上,但看著東西不錯,而且不貴,就想著買個回去?
逛到了陳興邦的攤位前,李龍看著這時候人不多,但攤子上三隻羊已經有一隻半剩下了骨頭架子,旁邊半頭豬也賣掉了。
顯然,最早上吃飯的那一波購買的人已經散去。
陳興邦正圍著皮圍裙,抽著煙和邊上的人諞著傳子。
看到李龍,陳興邦愣了一下,笑了:
“嘿,小龍過來了啊?你可是有段時間沒到老街來了,來來來,這回是有啥事?”
說話的時候陳興邦猛吸兩口煙,把煙屁股扔了,抄起刀,在那頭還沒動的羊身上劃拉兩下,直接卸下一條後腿來,然後又切一條子有兩三公斤的五花肉,羊腿和五花肉用繩子係上遞給李龍:
“來,拿著回去做上吃。明明昊昊該長個了,多給他們做點肉吃,長得快!”
陳興邦的態度讓李龍有些意外,他笑了笑說:
“姐夫,我那不缺肉……”
“那是你的,這是我給明明昊昊的,不一樣。”陳興邦很堅定的說,“那啥,每回到四隊過去,都是你給紅琴帶東西,我這個當姑父的咋也得給明明昊昊弄點肉吃嘛。”
李龍笑了,沒再拒絕。
“這是我小舅子!”陳興邦看李龍接了肉,很自豪給邊上的人介紹著,“全國表彰的先進個人!利害著哩!”
李龍心說姐夫這變化挺大啊。
旁邊的人客氣兩句,李龍便進了攤子麵,看眼下一時半會兒沒人,就問起了陳興邦目前的工作情況。
“還行,一個月,工資加獎金也能弄個百十塊。”陳興邦挺自豪,“比不上你,但比以前強多了。家人吃肉也不缺,紅琴現在也長個子了……過年的時候你也見過,可比剛來的時候高多了,我都著長太高以後咋整……”
“長高好啊,總比長不起來強。”李龍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姐夫的態度,不過看他一眼,又算了,姐夫這是明貶暗褒嘛。
“家老爹老娘咋樣?”陳興邦問起了老人的身體情況。
“都好,前兩天發洪水,衝到家門口了,不過沒啥事,這兩天老爹順渠撿魚哩。”
“那他可高興了,以前在老家他就喜歡摸魚弄蝦……”陳興邦樂了,“在這算是找著頭了。”
李龍能感覺得到,陳興邦對現在的工作其實是挺滿意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果然,陳興邦想了想,搖了搖頭說:
“要放一年前,我就幹了。現在……廠子對我挺好,給我一個組長的待遇,後麵說還要提哩。我現在雖然是在這擺攤子,但咋說也是個正式工人待遇。
要是直接辭了,錢是賺多了,但以後有沒有保障呢?你這個生意現在好,以後咋樣誰也不好說,我這工作雖然現在沒你說的賺的多,但穩定啊,我一直能幹到退休……這活,我就算了。”
李龍點點頭,也不算失望。
陳興邦和陳紅軍不一樣。陳紅軍到工作年齡就進了體製,對於體製內的事情很清楚,所以他並不是很珍惜,反倒因為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缺錢而且工作沒有激情,所以才想著出來。
陳興邦是平頭百姓,好不容易有一個鐵飯碗,抱緊還來不及呢,怎可能輕易撒手?
就跟圍城一樣。
李龍和陳興邦又聊了一會兒,提著肉離開了。
陳興邦想著李龍所說的前景,每個月能賺一兩千塊錢……錢是真不少啊。
但他是真不敢輕易去嚐試。眼下的工作也是難得,畢竟後麵有許多人想走他這樣的路子,但已經不可能了。現在食品廠收緊了進人的口子,不少人和他前後腳進來,卻是臨時工,到現在都沒轉正。
甚至聽消息說都不太可能轉正了。
他這崗位可緊俏著呢,怎可能就這舍去?
至於平時上班,下班的時候去做這一行,那更不可能。這個肉攤作為食品廠一個重要的對外窗口,上班時間就比平時其他工種上班時間早,下班也晚一些。
不然哪來的加班費?
李龍提著肉,順勢就走到了克尤木的奶茶館門口。
想了想,他走了進去,先喝碗奶茶再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