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趙福生圍“神’繞了一圈,隨即發現了問題。
二鬼神的泥塑雕像從麵容長相來說,雖說不是完全與王、蔣二人絲毫不差,可卻惟妙惟肖,神態相近,五官分布、臉型大小幾乎是等比例“製作’完成。
可是兩尊泥塑的身體卻不對勁兒。
它們像是被人從頭頂下刀,切至腳底,將一個人一分為二。
每尊泥塑享有半側身軀。
於是“王之儀’的身體前半部還在,竟有胸、有腿、有手臂,兩側各有半綹長發,但自大腦中部被詭異的力量切開,後腦勺格外的平整,看上去可怕極了。
除此之外,泥塑的手臂、大腿都隻剩了一半。
與之相反的則是蔣津山的泥塑。
這一側泥塑擁有的是一半後背部一一從泥塑衣裳的領口可以證明這一點。
恰恰是因為這一特殊征兆,正是驗證了百祠的兩座鎮守村祠的神像是王、蔣二人的證據。趙福生將手紅布一丟,看著劉義真、餘靈珠等人點頭:
“像是王、蔣二人。”
她伸手比劃:
“像是這兩人站在這,然後有人拿了把刀,從頭頂將二人切下,一分為二,分別再把本來長在王之儀後腦勺處的蔣津山的臉轉過來了,與她並排相靠。”
趙福生的話令得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餘靈珠瞪大了眼睛,手掌微微顫抖個不停。
“是看錯了吧”她說完這話,意識到自己在抖,立即死死咬了一下嘴唇:
“我們剛剛一路過來的,你還記得嗎,王、王之儀也在,活生生的。”
餘靈珠道:
“我雖然討厭她,可她畢竟也是個王、王”
趙福生怪異的看了她一眼:
“靈珠,你瘋了吧?”
她的話令得餘靈珠愣了一愣,趙福生歎道:
“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泥塑,泥塑雕像。”她麵露無奈之色:
“不是說活人死了。”
說完,她又像是開玩笑一般,看向武家兵:
“武村長,你說是不是?”
“是、是玩笑”
武家兵的臉色也很難看。
鬼花叢纏住了他。
他不敢低頭去看此時搖拽的花叢,也不敢細想花叢是從何而來的,花叢之下,仿佛有一雙雙陰寒入骨的手在抓扯著他的腳踝,他耳畔仿佛出現了幻覺,聽到了「汩汩’的水流聲。
一股濃濃的臭氣像是從底飛濺了上來,被他吸入鼻腔之中,衝淡了此地泥塑鬼神像上的味道。武家兵的表情恐懼。
他仿佛明白了困住自己的是什,卻又在驚恐之中夾雜著幾絲詫異及其他的情緒一一這種複雜的神情給趙福生一種錯覺:武家兵好像並不是怕鬼,而是害怕蒯滿周的舉動給他帶來更深層次的禍事。她心中正思索著這個事,武家兵道:
“大人,有什話不能好好說呢?你這屬於冒犯我們村的神明,神明會發怒”
“泥塑神像能怎發怒?”
趙福生笑道:
“再說了,我看這泥像倒和我們同行的一個朋友長相相似”
“別開玩笑了大人。”
武家兵搖頭打斷了她的話:
“大人們初到此地,你們的朋友怎會跟這神像相似呢?我們村的神像,是從武清郡“請’回來的,已經好些年的時間了,興許隻是巧合而已。”
趙福生搖頭:
“這天底下哪來那多的巧合。”
她嘴角微微揚起:
“王之儀那樣的情況,天下尋不出第二例,早知道把餘靈珠留下,把王、蔣二人一起帶來,是不是巧合,二人自然一看便知一”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故意將尾音拉長,又突然轉頭看向餘靈珠:
“但是靈珠,你說我們帶了王之儀過來,被供在村的神像,會不會變成你呢?”
她的話如石破天驚,震得餘靈珠頭皮發麻。
“不可能!”餘靈珠激烈的反駁。
可是在話音之後,驚悸感湧上她的心頭:
“不、不可能一”
這話還沒說完,她內心開始失去平衡,甚至生出懷疑之感:
“這怎可能呢?”
接連搖了數下頭後,餘靈珠的記憶突然有片刻的混淆,她的腦海閃過大量雜亂無章的記憶,一些陌生的畫麵閃過她的腦海,一片荒廢的城池,大量坍塌的民居,無數已經枯骨化的屍骸淩亂倒地,一座陰影拔地而起,直衝天際……
那陰影她看不清是什,但四周是塌陷、下沉的地坑,仿佛毀掉的地基,陰影的一角被擊碎,上麵似是懸掛了密密麻麻的東西,細如尺蠖,一拱一直,似是在瘋狂的慘叫、喊,又似是靜寂無聲。這一幕恐怖的畫麵震得餘靈珠臉色慘白,她尖叫了一聲。
“啊”
事實上她以為的自己放聲慘叫,實際隻是細如蚊蠅。
可這會兒眾人在荒山野嶺之中的村子,又是夜晚時分,眾人沉默不語,就是呼吸聲稍沉一點也聽得一清二楚,餘靈珠的這一塊細小的叫喊落入了趙福生的耳中。
她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餘靈珠表情的不對勁兒。
趙福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吟吟,警惕的問了一聲:
“怎了?”
“沒、沒事。”
餘靈珠臉色煞白,被她一喚之下清醒。
不知為什,這會兒看到趙福生的眼神,她略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其實我可能太緊張了,出現了一些怪異的反應,我回頭再跟你說。”
餘靈珠本身也是馭鬼多年的王將,初時的驚駭之後,很快鎮定了下來。
她深知鬼禍的可怖之處。
如果連她也受到了影響,且記憶出現混亂,這種感覺餘靈珠十分熟悉:就是她使用過自己的厲鬼力量。這也意味著,在某個不知名的時間,興許已經發生過什事,危險至極的情況下,她選擇了時光重置,她回到了未來的某一個時間點內。
一想到這,餘靈珠幾乎要驚得寒毛倒立,頂住了自己濕透的衣。
“趙福生,趙、趙福生一”
她哆嗦著去喊趙福生名字,茫然驚恐的眼神在趙福生相對的那,眼睛發亮,跌跌撞撞上前一把拉住了趙福生手臂:
“宗祠看得也差不多了,我、我們先回去,我有話跟你說。”
任誰都看得出來餘靈珠的情況不對。
陳多子等人表情戒備,空氣中頓時多了幾分緊繃之意。
就在這時,趙福生反手將餘靈珠拉住,她手掌用力,五指幾乎捏得餘靈珠骨頭疼,她拉著餘靈珠的手,將餘靈珠胳膊環繞進自己的臂彎間,一把挽住了:
“急什?先把宗祠看再說。”
“可一”
餘靈珠正要說話,趙福生搖了搖頭:
“越有大事,越要了解清楚細節,遲早都能回去,又何必急於一時?我們進入宗祠的合適時機,興許就隻有此時。”
說完,她向武少春等人招了招手:
“少春,你們也來看看,記住鬼神像特征。”
眾人聞聽此言,紛紛壓製下心中的怪異,一一上前查看。
這一看之下,也看到了兩尊泥塑平整的切口,並將其特征一一記在心。
“武村長,你說這兩尊泥塑是從武清郡請回來的?”趙福生等眾人查看的時機,又找了機會跟武家兵說話。
地麵的鬼花凋謝,鬼影在花叢匍匐,一條黃泉若隱若現,泉中似是有死人的影子,欲將武家兵拉拽入黃泉內。
這個從見麵起就行為矛盾的村長此時麵對這樣的異象,反倒鎮定下來了:
“大人,收了神通吧,我們隻是偏遠村落,不敢惹事一”
他麵對鬼影重重,既不驚慌也不害怕,反倒有種怪異的平靜,令得趙福生有些意外。
她心念一轉,看向蒯滿周:
“滿周,把花收回。”
小孩皺了皺鼻子,小聲的道:
“福生,這有鬼。”
“可別亂說”
村民聽聞這話有些害怕,連忙搖頭。
趙福生沒理他,而是看向蒯滿周:
“鬼在哪?”
她說話時,眼珠瞟向了武家兵等人。
但蒯滿周的目光卻看向了地下,道:
“在這一”
她手指向地麵:
“很多條,黑色的,纏在了一起。”
小孩的話沒頭沒腦,聽得劉義真等人神色莫名。
趙福生神色一怔,隻見武家兵表情略微有些驚恐,好似自己的秘密被看穿了一般。
氣氛正古怪之際,地麵的花一一枯萎、落地,隨即消失於無形。
困住武家兵的怪異力量消失了,反倒是蒯滿周的手心不知何時握了一朵漆黑的鬼花,在她的身後,仿佛站了一尊漆黑的影子。
那影子之中有道陰冷的視線似是盯住了他。
是這小丫頭馭使的厲鬼。
武家兵一念及時,心中一凜,連忙低下了頭來。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趙福生等人身份,可他沒想到這一行人中,竟然會有這多馭鬼者。
一個年幼的小孩競然也是強大的馭鬼者。
這一行人十分陌生,此前從未見過,仿佛新進入“武清郡’的人。
他們是為何而來?來此是為了做什事呢?
縱使心中正胡思亂想,武家兵仍很快出聲打斷了蒯滿周的話:
“大人們,這的情況複雜,看得出來大人們都是外鄉人,也頗有本事,隻是對此地的情況不大了解。”
趙福生問他:
“那你了解嗎?”
“不敢說了解,但略知一二。”武家兵思索片刻,謹慎道。
“你這樣一說倒好辦了。”趙福生說:“我們確實是外鄉人,初至貴寶地,要去武清郡投奔親戚,才途經百祠而已。”
她笑道:
“我們這門親戚已經富貴至極,害怕貿然前往不懂規矩衝撞了人。如果武村長能指點一二,便再好不過話說到一半,武家兵正要拒絕,趙福生又道:
“若是你肯告知,我們車上有些財物,也願分些給你。”
她一句話便將武家兵欲出口的拒絕堵住了。
“我若是知道的,那說些也無妨一”
武家兵一聽“財物’,不由自主的搓了兩下手。
趙福生扭頭與劉義真對視,眼傳遞著一個訊息:此人好像頗貪財。
一念及時,她問眾人:
“神像看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其他人點了點頭,就連苗有功幾人也應了一聲。
“那我們去其他兩個地方溜達一下。”趙福生道。
眾人正欲答應,那最初進祠堂點火的村民問:
“大人們來都來了,不給鬼神上柱香再走嗎?”
他話音一落,苗有功等人便心中一怵,立即便要擦手上香。
泥塑像是王、蔣二人,這兩人是王將,屬於苗有功等人頂頭上司,大家進入這詭異之地心中也害怕,若是向“鬼神’上柱香,得了“鬼神’庇佑自然算好事。
眾人正欲上前,趙福生伸手一攔:
“有些野神不要隨意祭拜,我們看看就行。”
她這一擋,苗有功等人立即便又打消了參拜的念頭。
眾人退出這間供奉神像的宗祠,又往其餘兩間宗祠參拜了一圈。
這擺的一些鄉村舊物件,有些是祭祀神明、婚葬儀式所用的器具,趙福生大略看了一圈,便退出宗祠這一折騰後,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
武家兵早喪失了帶眾人閑逛的心情,反倒感覺陪著這一行人走了一圈之後疲憊不已。
一幹人沿著另一條小路返回,回到村口時,村口正中的院壩處已經生了幾處篝火,並在一處篝火上架起了大鍋,鍋內燒了熱水,鎮魔司的一些令使們此時圍著火堆而坐。
留下來的王之儀、範氏兄弟等人也坐在火邊,見到趙福生等人歸來,雙方俱都鬆了口氣。
“大人,你們先稍歇息,靠著火堆烤會火,暖和下身子,我也去跟村民們叮囑一聲,讓他們準備些人手,天亮去開路。”
武家兵道。
趙福生點了點頭:
“你先去忙,忙完過來,我有話問你。”
武家兵應了一聲,接著招呼了幾個村民離開了。
等他一走,餘靈珠隨即沉聲道:
“福生,這村子不對勁兒,我懷疑是鬼村。”
她並沒有壓低音量,留下來的王義等人聽聞這話,臉上笑意一滯,接著驚恐浮上眼底。
本來撚著自己一縷頭發,偏頭望著火堆出神的王之儀想要轉頭來看她,但在轉頭的那,另一張臉似是更加著急,用力扭動了脖頸。
“喀喀’的骨頭脆響聲中,王之儀後腦勺的頭發被一條舌頭頂開,露出蔣津山那張醜陋卻又神情和氣的麵容:
“發生了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