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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虛空。

翻明寬闊的後背之上。

此刻黃衣大和尚手捏佛串,含笑而立。

眾人的目光卻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人群中的戊猿王身上,眼中盡是難以置信,更是本能地後退了兩步,在其周圍形成了一圈空地。

“戊猿王’雙手垂落過膝,身形放鬆,似乎完全不在意所有人的目光,反而直直看著麵前,朝他行禮的王魅,平靜的雙眸中,帶著一絲意外和探究之色。

而聽到“戊猿王’的疑問,王魅稍稍沉默,隨後緩緩開口:

“與其問晚輩是什時候發現仙君的身份,倒不如仙君先回答晚輩一個問題如何?”

他的開口,並無多少恭敬之意,令得眾修士無不麵色一變,心下駭然之餘,更生不解。

以王魅平日性情、行事風格,按說絕不該如此輕易得罪這等人物。

卻為何偏偏在此刻言語如此不敬?

不光是眾位修士,便是對麵的黃衣大和尚,此刻手中緩緩轉動佛串,不發一言,看向王魅的目光中卻也不禁露出了幾分意外和好奇之色。

隻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麵對王魅的反問,“戊猿王’也僅是沉默了數息,竟似乎並不在意王魅的態度,隨即開口道:

“你想問什?”

王魅盯著“戊猿王’,認真道:

“敢問仙君,我那猴兒……還能回來?”

“戊猿王’微微一愣,隨後沉吟了下,竟真的認真地回答了王魅的問題:

“我若不在,它隨時可以回來。”

聽到“戊猿王’的話,王魅卻不禁鬆了一口氣,隨後輕輕點頭:

“那這說,仙君前輩果真便是在小倉界進入了仙絕之地後,奪舍了我這猴兒的吧?”

“戊猿王’眉毛微挑,有些意外:

“你在那個時候,便已經察覺到了?”

“我的偽裝應該沒有多少破綻才是,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王魅麵色平靜,緩緩點頭,點明道:

“沒什破綻,隻是巧合太多了,在仙絕之地得到的那些寶物,還有諦聽之術……”

“巧合太多?”

“戊猿王’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了一抹恍悟之色,微微搖頭:

“出了界亂之海,我便收斂了許多,卻沒想還是被你察覺到了。”

王魅聞言,神色淡然。

思緒卻在一瞬間回到了許多年前,小倉界與他在滿道人與六指神魔逼迫之下,不得已闖入“風災區域’的日子。

那時白霧彌漫,前路未知,為了探尋出路,也為了不讓王魅以身犯險,當時僅是六階的戊猿王主動請纓,闖入了茫茫白霧之中。

而也是在那之後,他們便接連遇上了諸多怪事。

比如那些隻對他們進行驅趕,卻始終不曾出手截殺的重瞳屍體。

風災之中,又巧之又巧地遇上了棲居在辟地杖處餘無恨,得以借助辟地杖之力幸免於難。

乃至尋到了諸多對他們有用的寶物,比如能夠匯聚整個小倉界力量的“不攻計劃’所需要的特殊靈礦,比如能夠收集海珠的仙蘊寶盆,比如記載了“周天一氣陣’的殘破日冕。

甚至在渺茫無際的仙絕之地,本該失去前路,所有人耗盡資源最終壽盡而死,卻偏偏能夠找到當初滿道人以及仙人之血所在,更能在與滿道人大戰中,虎口奪食,並且巧合無比地找到滿道人隱藏在一座界域之下的界海漩渦,得以從仙絕之地中逃脫,抵達界亂之海。

這當中,巧合實在太多,多得有些不真實,固然有他自己和小倉界的努力,卻也少不了似是運氣的成分,但若是細細回想,便會驚訝的發現這些事情當中,全都有戊猿王的參與。

甚至,在每一個至關重要的節點,都是它以一個不起眼的方式,悄然推動。

不過這都是後話。

實際上,他對戊猿王的懷疑,卻並非是在一係列的巧合之後才產生,而是在其闖入白霧深處,又回歸小倉界的那一刻,一貫以來的謹慎本能,便已經令他隱約感覺到了危險,隻是當時尚無法確定而已。之後的一係列巧合,都不過是在驗證他的猜想。

直至到了大海市仙府中,親眼見到了陸河仙君和提伯,看到了仙君仆人“大黃’的反常舉動,更是見到了戊猿王拿起二人的牌位,他心中已經有了七八成的把握,更是幾乎鎖定了戊猿王體內存在的身份。至於他特意去找空禪子問詢的諦聽之術,發現其與戊猿王所授的諦聽之術完全不同,也隻是讓他更加確認自己的猜測而已,這其實也是陸河仙君真正意義上,露出的唯一一個破綻。

不過這些話也沒必要說出來,留幾分餘地,於人於己,皆無壞處。

“仙君一世英明,算無不盡,卻沒想到這關鍵一子,竟找了王小友這般心思通透之人,真是……”對麵,提伯手指輕扣佛珠,忽地笑了起來。

聲音也一下子打破了王魅與“戊猿王’之間的沉寂。

聽到提伯的話,“戊猿王’麵色卻並無波瀾,目光微移,看向提伯,平靜道:

“天道有缺,誰能算無不盡?”

“如佛門所言,一切皆是因緣際會罷了。”

“你我對弈,王小友不過是適逢其會成為了這一子,而非是我特意尋他。”

“若真要說起來,提伯兄這一子,不也落在了王小友的身上?陸某也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提伯聞言,不禁失笑:

“仙君言辭犀利,一如往日。”

“不過這般說來,豈不是這黑子、白子,都下到了一處?”

“那此局又該如何分出勝負?”

兩人談笑從容,不像是仇人見麵,更無半點殺意殺機,反倒如老友一般。

周圍眾修士皆是麵色沉重,既不敢留在此處,更不敢輕易離去。

而王魅身為二人交談的中心,卻心中微凝:

“黑子、自子,下到了一處……這是什意思?”

心中驀然想到了元神中的六大法杖。

六大法杖當中,他最先拿到的是驅風杖,乃是昔日小倉界遭遇大劫之時,引來的一位先天神魔,被其斬殺之後,遺落下來了此寶。

此寶,尚還在進入仙絕之地前。

他猛地心中一動,意識到了一個關鍵點:

“若這是一局棋,那提伯反而是更早在我身上落……”

“陸河仙君,是因為見到我手中的驅風杖,所以才將計就計,鳩占鵲巢,藏身在我的身邊?”“那為什不是無恨師姐?”

“當初的無恨師姐,也同樣有辟地杖傍身。”

“對了,師姐隻有她自己一人,反倒是我這邊,人數眾多,方便藏身。”

“藏身……是為了躲過提伯?”

“可似乎仍是沒能躲過。”

心中無數念頭閃爍。

一那間,他又忽地想到了小倉界內的鬼紋石龍蜥,這等靈獸兼具萬獸血脈,絕非小倉界能夠誕生,卻偏偏出現在了小倉界中,為他所得,這一瞬,他的心頭墓地生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猜想,令他忍不住便朝那提伯望去。

提伯似有所覺,偏過頭來,朝他微微一笑。

王魅心中一震!

而與此同時,聽到提伯的話,“戊猿王’卻也仍舊麵色平靜道:

“提伯兄布局伏脈千,陸某遠不及也,斷海崖立下之後,任陸某如何遮掩,費盡心思、步步為營,可提伯兄隻管堵住這最後一口氣,陸某終是脫身不得。”

“果真是佛門廣大。”

他感歎了一聲,語氣微頓,隨後淡然道:

“既然如今這黑白落子一處,已成死局,那便隻能舍下棋局,重新落子了。”

“提伯兄意下如何?”

提伯卻是微微搖頭,看向眼中滿是震撼的王魅,反倒是笑道:

“我見王小友雖然猜到了許多,但似乎仍是有諸多不解,仙君,你我多年未見,一見麵便要大動幹戈,未免有些無趣,不妨先為他解解惑?”

“戊猿王’沉默了下,卻緩緩搖頭道:

“無需如此,待得離去之後,我自會為他解惑……提伯兄還有何話要說?”

提伯聞言,略有些遺憾,輕歎一聲,合掌誦佛:

“阿彌陀佛,你我身在此處棋局之外,卻也無非是在另一處更大的棋局之中,半點不由人,仙君何必心急?”

“戊猿王’正色道:

“我本不欲入局,奈何提伯兄先為我分了黑白,既然黑白已分,那自然是要做過一場,如今提伯兄怎又反倒是遲疑了起來?”

提伯搖頭歎道:

“罷罷罷,那便還是先做過一場罷!”

說罷,單掌豎前,朝著王魅微微欠身一禮:

“有勞小友。”

話音落下,王魅隻覺元神一震,下一刻,六根法杖竟是無聲斷去了與他的聯係,飛出了元神之外。歡愉興奮地落在了提伯周圍,沉浮不定。

提伯目光掃過這六根法杖,臉上浮起了一抹感懷之色,點點頭。

便見這六根法杖立時無聲合在了一處,化作了一根普普通通的竹杖,落在了提伯的手中。

這一霎那,王魅驚覺整個界海競好似都緩緩翻湧起來!

“戊猿王’瞧見此景,麵色平靜。

一道閉著右眼的白袍中年人的身影從戊猿王的身上一步跨出。

正是陸河仙君!

下一瞬間,身在界外的趙豐、步蟬、王柳、滿道人等人身上的氣息,竟是迅速萎靡了下來。與之相應的,他們身上竟都有一道淡淡的金色血液,迅速浮現出來,湧入到這白袍中年人的身體之中。小倉界內,所有曾經沾染了仙人血的存在,除去重華之外,此刻元神、道域等等,全都被順勢剝離出來,迅速被其再度收回!

一道、兩道……一千……十萬……億萬!

與此同時,一身綠衣的餘禺右眼更是直接飛出了一顆眼球,落入了陸河仙君的右眼之中。

微微轉動,隨後霍然睜開,露出了一雙金色重瞳!

僅是眨眼間,陸河仙君身上的氣息,便迅速達到了一個王魅難以窺望的層次!!

隨後,他輕輕伸出了一隻手。

幾乎是同一時刻。

界海深處,正在虛空中躺平了身軀,順著虛空緩緩飄泊的章屍之墟忽地一震!

章屍之墟深處,意識海中的“不歸’這一刻亦是墓然顯露出了身形,隻是此刻已然不複人樣,而是隱隱好似劍形。

劍光流動,映照在四周。

池茫然望去。

卻分明見到四周虛空之中,自其身上衍射而出的七十二道先天雲禁。

過往所有記憶,都在這一霎那驀然蘇醒,心神恍惚:

“難怪,難怪我始終無法掌握這具仙人屍身……難怪我給自己起的名字,叫做“不歸’。”“原來……我其實是仙君道劍,藏空……”

“仙人屍身,反倒是束縛住了我。”

“不歸’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深深的不甘。

它不願歸去,不願重新成為道劍。

可他本就是陸河仙君留在這的後手,如今陸河仙君歸來,它終究還是無法抗拒來自仙君的敕令。下一刻,章屍之墟無聲崩碎,釋放出了無數茫然的修士身影,隨後一道劍光從章屍之墟深處飛出,霎時間便穿透了虛空,消失在了界海盡頭……

嗡!

陸河仙君的手中,一柄看不清模樣的劍,無聲從虛空中一點點凝聚出來。

而此刻的王魅麵色微沉,感受著元神中震顫不止的劍鞘道寶,身形一閃,將脫去了陸河仙君意誌的戊猿王收入袖中,又連忙落在趙豐和步蟬等人身旁,簡單檢查了下,卻發現眾人雖十分虛弱,卻並未真正傷到根本,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

盡管如此,卻還是忍不住看向借助小倉界眾修士之力,恢複了些許實力的陸河仙君,神色微凝。此刻的提伯同樣看著陸河仙君,見狀搖頭道:

“仙君這般,怕是遠遠不夠。”

“是?”

陸河仙君聞言也不惱,神色依舊平淡。

隨後輕輕抬手一招。

兩塊牌位便徑直從王魅袖中飛了出來,落在了陸河仙君周圍。

這兩塊牌位上,一者寫著“提伯’,一者寫著“陸河仙君’,在提伯和陸河仙君這兩位正主麵前,頗顯得有些怪異。

看到這兩扇牌位,提伯目光微眯,似是看出了這兩塊牌位的來曆,微有些異色:

“第三界海,另一半的本源,原來被你藏在了這……”

陸河仙君麵色平靜:

“提伯兄阻我,不就是為了這個?”

一旁的王魅,忍不住盯著那兩塊牌位,這一刻心頭卻是掀起了萬丈狂瀾!

“界海本源空間內,缺少的那一半界海本源,原來,竟然便在那兩塊牌位之中!”

“難怪牌位所過,無往不利,隻因界海規則皆受其克製。”

“陸河仙君與提伯二人不惜在第三界海大戰,甚至雙雙隕落,也便是為了爭奪此物?!”

然而提伯聞言,卻微微搖頭:

“仙君所言,對又不對,我阻的是你,而非是這界海本源。”

陸河仙君淡然道:

“有何區別?”

“隻要我走不出這第三界海,便無法將這界海本源帶回第二界海,這不正是提伯兄上麵那幾位的意思?”

“他們這一局,無非是為了阻止我仙門更進一步。”

“提伯兄,還是莫要多說了。”

說罷,兩塊牌位砰然碎裂,化作了兩條似水龍一般的光華,縈繞在他身側。

見到這一幕,提伯心知對方決心已定,不由輕歎了一聲:

“也罷,便由得你吧!”

二人尚未出手,然而此刻整個界海便似乎都感應到了大劫將臨,浩瀚的虛空都劇烈翻湧起來。王魅和翻明背上所有的修士,無不心頭震蕩,駭然失色。

眼看著雙方大戰一觸即發之際。

二人所在虛空深處,卻忽地傳來了一道溫潤儒雅、不急不緩的中年男子聲音:

“二位,可否聽我一言。”

聽到這聲音,王魅眼中驟然一亮,卻沒有半分意外:

“他果然來了!”

“界海之主,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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