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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槍聲驚起飛鳥,伴隨繩索拉動機括的聲音,十幾個靶子從橫向鋪設的軌道兩側飛快移動。

    還有漢子抓起點了石灰的沙袋,掄圓了胳膊,用力拋向高空。

    傅覺民站在自家設立的靶場,雙手抬握一柄漢造長管步槍,眼上蒙著黑帶,對著那些移動拋飛的靶子不斷射擊。

    他有條不紊地開槍拉栓上膛。

    每一次槍響,都有一個靶子被擊中,姿態從容,動作銜接之間,有種說不出的自然流暢之感。

    片刻之後,預計的一盒子彈全部打完,傅覺民扯下臉上的黑巾,隨手將手的步槍丟給一旁之人。

    「少爺厲害,五十個靶子總共就漏了三個。

    這槍法,整個灤河警務處也沒幾人能比得上了...」

    一旁候著的王水生臉上流露出幾分由衷的敬畏和崇拜,語氣驚歎道:「而少爺也就練了短短三五天,這要是說出去,誰能信呢?」

    聽著王水生的恭維和稱讚,傅覺民卻是麵無表情,似乎並不怎滿意這一結果。

    他開了天賦【幽聆】,開槍時蒙不蒙眼實則並無區別,這段時間,練的主要是使槍的熟練度和所謂的槍感。

    以他練血境武師的身體掌控力和【幽聆】所帶來的超凡感知,槍法上的造詣一日千是必然之事,根本就沒什好炫耀的。

    「下次練,找些鴿子麻雀什的...用活靶。」

    傅覺民語氣平淡地吩咐下去,隨後看向另一側的曹天。

    「傷勢怎樣了?」

    曹天一身青灰色短褂,腳下是新納的千層底布鞋,臉色稍微有些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似乎更瘦了幾分。

    「已經沒什大礙。」

    曹天回答,那天晚上,他腹部中槍,還好送醫及時,再加上練血武師體魄強大,子彈取出來後,沒兩天就能自行下地走路。

    「還是要多休息,這段時間,切勿與人動手。」

    傅覺民想了想,問道:「黑鯊幫的人那邊什消息?」

    曹天答:「十月二十三,宋璘在福瑞樓設宴,請了城中不少大戶,攏共逼捐大洋二十萬餘,末了沒付錢,反而殺了福瑞樓的兩個夥計。」

    「二十五日,姓宋的帶人巡視城外,毀了兩個粥棚,殺了二十幾個無辜流民..」

    「十月二十六日....」

    「..這姓宋的現在在縣衙開設公堂審案,兩天功夫,陸陸續續又殺了不少人..竊盜通奸走私隻要是他認定的案子,無論證據確鑿與否,主從一律槍決...」

    曹天說著,頓了頓,然後補上一句:「還有,那天晚上失蹤的西關米行陳老板一家,到現在依舊下落不明。」

    傅覺民靜靜聽著,待曹天說完,未做任何表示,隻是徑直穿過靶場,朝大宅的方向走去。

    他見過傅國生派人收集到的有關宋璘罪行的那張紙,和紙上所記相比,宋璘這段時間在灤河的所作所為,反而算是小兒科了。

    灤河不似一般小縣,中穿運河,上接盛海津海,下通雙廣天府,灤河縣內豪富大戶也多,即便是宋璘也要有所顧慮..

    傅覺民想著,不知不覺來到前院,結果正看到一人快步從自家宅內走出來。

    出門上了輛汽車,轉眼便匆匆離去。

    傅覺民望著那絕塵而去的汽車,眸光微閃,乾脆來到書房,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傅覺民推門而入,看見傅國生正坐在大班台後,桌上擺著一個楠木鑲金的雕花菸鬥。

    房間內,飄著淡淡的煙味兒。

    傅國生向來都是不抽菸的。

    「爹。」

    傅覺民上前幾步,低聲問道:「胡縣長過來做什?」

    大班台後的傅國生抬起頭,雖氣度如常,眼底卻顯著濃濃的倦色。

    「來送了我們份厚禮..」

    傅國生隨手將一份文件丟給他。

    傅覺民拿起查看,眉頭不由得慢慢皺起。

    「福生洋行?不是早在三年前就倒閉了嗎?」

    「宋特派員決定重開,特地指明,由我們傅家來接手這攤子生意。」

    「這上麵寫著查清舊帳..」

    傅覺民指著手中的文件,蹙眉道:「宋璘的意思,是要我們先出錢填補福生洋行爛帳上那數百萬大洋的虧空?」

    「不然呢?」

    傅國生的反應倒是平靜,似早就料想到這一幕的發生,或者,他可能是已經生過氣了。

    「爹現在是什打算?十日之內不出錢補虧,宋璘就要派人來抓人下獄..」

    傅覺民正說著,目光忽瞥到桌上擺著的又一份文件公函。

    他語氣稍頓,順手拿起,待看清紙上所寫,瞳孔驟縮。

    「從軍債?一人五十萬大洋?」

    傅覺民有種事情荒謬到極致,忍不住想發笑出聲的衝動,「他是怎想出來的這個名目?」

    這份縣府傳發的文件就更有意思了,上麵寫的是二叔傅國平徵募私兵,私修土堡的事情。

    縣內的意思是,傅國平管下的民務處的一切都不合規矩,現下民務處登記在冊的成員,有一個算一個,每一個都得交五十萬大洋的「從軍債」。

    如不上交補齊,則將一律視作亂黨懲處。

    民務處底下的漢子總共有多少個?

    三四百,還是四五百?傅覺民不清楚,但他知道,就算是掏空整個傅家,也絕湊不齊這筆費用。

    「索性讓二叔一把火把名冊燒了。」

    「你二叔做得出來,所以他們把文件發到了我這。」

    傅國生拿起菸鬥,在桌角處輕輕磕了磕,淡淡道:「但就算是燒了也無濟於事,主冊在縣,他宋璘想往上麵加多少個名字,都不過一筆之事...」

    「爹。」

    傅覺民放下手中文件,眉宇逐漸冰冷,「我們就這樣任由人魚肉宰割?」

    「這些事我自有計較。」

    傅覺民還想再說什,傅國生卻已經揉著眉心,抬手揮退了他。

    傅覺民臉色微沉地出了書房,第一時間便喊來管家陳伯。

    細細盤問之下,才得知實際情況遠比他了解到的要更加糟糕。

    按陳伯的說法,這段時間,傅家的生意可以說是處處受阻,不僅在碼頭的貨屢遭查驗扣押,行業內,也隱隱受到其他幾家同行的聯合排斥擠兌,甚至不止傅家,和傅家交好的一幹商號,譬如許世榮的許家等等,也同樣受到牽連...

    「這是準備...吃定我們傅家了嗎?」

    傅覺民眸光閃爍,眼神漸冷。

    他原以為宋璘來到灤河後是心有顧慮,收斂了性子。

    現在才明白,他隻是換了一個方式,將明火執仗換作了鈍刀割肉。

    傅覺民立在門前,一左一右,是傅家的兩尊鎮宅石獅。

    許久之後,他深吸一口氣,臉色慢慢回複平靜。

    「陳伯。」

    傅覺民轉頭看向一旁的管家陳伯,「我藥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管家陳伯立刻點頭回應:「湯池子的水已經燒熱..少爺可以隨時令人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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