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聯係上組織在盛海分部的人,一定會想辦法盡快將你平安送出盛海”英氣女人走到床邊,挨著女孩坐下,柔聲安慰。
學生模樣的女孩抬起頭,清秀的臉上交織著深深迷茫和莫名的痛楚之色。
她看向身旁的英氣女人,呢喃道:“念真姐,從我離開洪鈞. ..海上,白龍號,碼頭這一路上,死了好多好多人
就為了我一個,值得嗎?”
“當然值得!”
英氣女人雙手按住女孩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斬釘截鐵道:“因為你是李明夷的女兒。”“就因為我是李明夷的女兒。”
女孩忽然害怕起來,像被燙到,抱著膝蓋向床角蜷縮,“可我不想,真不想為了我一個人,死那多人”
“懷霜。”
英氣女人歎了口氣,上前將她輕輕摟住,“你聽我說。
. ..當初新民政府采用卑劣手段,竊取成果。可惜最後隻學了點皮毛,徒有其表,內部還是前朝那陳舊腐朽的一套”
女人冷笑道:“我敢斷言,不出三年,新民政府必定垮台。
到時整個南方必要再陷戰亂,隻怕比起五年前,還要不如”
她頓了頓,語氣沉了下來:“如今人人盯著內憂,幾乎所有人目光都放在國內的局勢上。
可真正的禍根,是外患才對啊!”
“就拿盛海來說,幾大租界,洋賊橫行。這才幾年時間,所有人就都已經習慣洋人高人一等,天生就該騎在我們脖子上了。
可笑盛海那些權貴、買辦,整日聲色犬馬、醉生夢死,以為這樣就能跟洋人和平共處,仿佛洋人不遠萬來到這,就是專門來跟他們做生意的一般
簡直是蠢到家了!”
女人起身,眼睛望著窗外,低聲道:“我在德克力留學五年,其中三年,接受的是最嚴苛的軍事教育。我曾參觀過德克力的一家軍工廠,三年前,他們造的槍,就已比如今北方軍最精銳部隊的裝備要領先整整一代!”
女人攥緊的指節微微發白,眼眸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懷霜,太多太多的人都沒看明白,洋人現在沒有動靜,不是因為他們做不到,而是他們還沒商量好!
我們的國,就像擺在洋人餐桌上的一塊大蛋糕,但是想吃的人太多了,現在他們還在為蛋糕如何分配的問題在爭辯、扯皮.但一旦他們之間商量好了
真正的浩劫,才正式開始。”
“不想此後萬世,都淪為異族餐盤中的魚肉,由人刀俎.
那就得有人站出來,先排內憂,再除外患。
而當今世上.”
女人忽地扭頭,眸光灼灼地看著床上的女孩,開口道:
“能力挽狂瀾者唯有明夷先生一人!”
“而你是明夷先生唯一的女兒,隻要能將你平安送到明夷先生身邊,哪怕我們死再多的人,也值得。”女人上前兩步,握住女孩冰涼的手,“懷霜,你要記住我們所有人之前為你流的每一滴血,都不算白流。女孩怔怔看著麵前的女人,感受著對方胸膛內那股近乎殉道者般的熾烈,忽又是一陣莫名的恐懼,整個人再度向後縮去。
女人一愣,旋即苦笑,“對不起,這些話對你來說,確實太重了。
說正事.”
女人深吸一口氣,神色恢複冷靜:“我一直沒機會細問你一一當初追殺你的,到底是些什人?”“我不知道。”
女孩抱著膝蓋搖頭,“白龍號還沒靠岸就衝上來一夥洋人,見人就殺人.洪鈞的哥哥姐姐們護送我下了船,後來又追上來一群...一群留著辮子,穿前朝官服的怪人。”
“留著辮子,又穿前朝宮服..應當是“蟾宮’的人沒錯了。”
女人眼神一寒,冷冷道:“洪鈞的金問澤前輩就是死在他們手上。至於你說的那夥洋人.”女人思忖一陣,猜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搖頭岔開道:“幸好現在知道你身份的就隻有這兩方勢力,金前輩臨死前又故意放出黃金的消息,他們被明餌引去,絕想不到白龍號真正要護送的一一其實是你、.這一趟若是能將你平安送出盛海,黃金也能順利交到明夷先生手上,便是大幸。
如果不成,就隻能舍棄那批黃金了。
對了,黃金現在到什地方了?”
女孩麵對詢問,猶豫了一下,慢慢挽起袖子,露出白皙手腕上一串看似普通的玉石手鏈。
手鏈微微發光,她閉上眼睛,像是在聆聽和感應什,片刻之後,小聲開口:“小魚很聽話,按著我的意思,已經刻意將他們往相反的方向引了,現在. . .已快進蘇河了.”
女人神色一動,低聲囑咐道:“等我們快出盛海的那幾天,你再讓它...”
話音未落,門外忽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房間內兩人神色頓時一緊,女孩臉色煞白地飛快躲向床角,拉起被子。
女人則迅速拿槍然後將之前脫下的偽裝一一假須、喉結貼片、墊肩一一重新粘回臉上、身上,瞬間變回那個神色陰鬱的西裝男人。
“誰?”
她拿著槍,隔著門板沉聲詢問。
門外也不答,隻是一個勁兒地敲門。
女人眼中驟現冷光,猛地打開房門. . ..
卻見門外正倚著個濃妝豔抹、牙齒焦黃的女人,一邊吐著煙圈,一邊神態慵懶地衝她說話。“先生,要敲背伐?舒服得很.”
女人滿頭黑線地將藏在背後的手槍慢慢放下,從牙縫擠出兩個字:“不用。”
然後“砰!”的一聲門被重重關上,將那聲嗤笑與煙味隔絕在外。
墨園,練功房。
曹天赤著上身,手腳上綁著一個個沉重鏈球,正神情專注地慢慢演練著一套拳法。
李同坐在一旁,淡淡看著,時不時開口指點兩句。
不遠處,大小貓如兩尊鐵鑄的門神,麵無表情地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嗡”
忽然,一陣奇異的悶聲響起霎時打破偌大練功房內的平靜。
場中所有人目光頓時齊刷刷朝場心一尊青銅製的藥鼎望去,就連練功的曹天,手上的動作也不由停下。“砰”
又一聲悶響,這次比之前的聲音更大,整個藥鼎都微微顫動了一下。
眾人的呼吸也跟著一緊。
自進入第七日“心轉”階段之後,這藥鼎就足足有一天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若不是李同攔著,大小貓二人怕是早就上去開鼎救人了。
“砰!砰!砰砰!”
更急更多的悶響從鼎內傳出,宛如鼎內存著一股沸反盈天的熱氣,正脾性狂躁地四下衝撞,迫切尋找著出口。
整尊藥鼎在這一連串的悶響聲中劇烈地搖晃、移位,鼎身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足足數百斤重的大鼎在這一刻仿佛輕薄如紙,脆似雞殼,感覺下一秒就要被從內而外地掀翻、炸裂!
終於..
“轟!!!”
伴隨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藥鼎的鼎蓋被一股巨力狠狠掀飛,衝天而起。
緊跟著一股熱氣如火山噴發般從鼎口洶湧而出,瞬間彌漫半空,一道人影自沸湯白霧中悍然躍出。“砰!”
身影重重落地,雙足踏地之處,底下鋪設的地板陡現大片細密裂痕,更有一股熱風急速掃掠全場,吹起不少人的發絲。
那人慢慢支起身子,全身上下散發的濃鬱白氣在其周身縈繞出似長龍巨象般的形態。
看不清他的具體長相,隻能見得一具筋肉虯結,魁偉雄壯的身軀體魄,以及滾滾熱浪白氣之後,那雙如熾烈晨星般的眼眸。
“呼哧呼哧”
破鼎之人粗重地喘息,一口一口吞吐著白氣,終於,發出艱澀暗啞之聲:“同叔.我成了。”李同微微一笑,緩步朝人影走去。
一麵走,一麵撫掌稱道:“恭喜少爺。
龍象般若六大印法,其中強身固體的根本印少爺已經學會了。
現在,我便教少爺第二印..”
李同說著,整個人已站至人影跟前。
隻見他輕飄飄抬起一掌,朝眼前之人倏然打去,與此同時語氣平和地輕聲吐字:“這一印,名為一一覆海!”
說完,便見偌大練功房內,似有無窮氣流被無端端牽扯引動,然後發出象嘶龍吟般的嘯鳴之聲。“轟!”
李同一掌落下,場中白氣倏然盡散,白氣中的雄壯人影尚來不及開口說話,整個人便如炮彈般被狠狠打飛出去,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一路撞開身後的藥鼎,飛出去不知多少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