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黃臉漢子跟猿猴似的從一個貨堆跳向另一個貨堆,底下的巡警也跟著他不斷轉移位置,更多的持槍警察從四周湧現出來。
槍聲不斷,子彈追咬著身影,打在一摞摞的貨箱上,鑿出無數飛濺的木屑碎片。
忽有一張黑色的漁網從貨箱底下的角落拋飛出來,漢子猝不及防被罩個正著,躲躥的節奏為之一滯。緊跟著便是更多的黑網飛出。
這些黑網每一張都絞纏了鐵絲,尋常三五個大漢都拉扯不斷,網上又掛滿倒鉤,一旦被纏上,極難掙脫。
轉眼間,就見那焦黃臉的漢子被一張張的黑網給裹成了粽子。
“網住了!開槍!”
一個隊長模樣的巡警嘶聲大吼,霎那間,所有槍口都對準一個方向同時噴出火舌。
“砰砰砰砰!”
彈雨如瀑。
子彈打在黑色鐵網上迸濺出耀眼的火星,更多則穿過網眼,結結實實鑿進網中那道灰色的人影身上。人影瞬時被打得劇烈震顫,就像一隻狂風中的破麻袋.
待槍聲暫歇,煙霧略散。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那片黑網糾纏成的“鐵繭”,卻見那網中人影垂著頭,單膝跪地,一動不動,仿佛已被打成篩子。
突然。
“咯...咯咯.”
一種令人牙酸的、金屬被強行扭曲的聲音響起。
巡警隊長模樣之人臉色一變,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下令開槍,便見原本停在地上的“鐵繭”突兀魚躍著朝半空彈起,緊跟著“砰”的一聲陡然炸開。
“”
一口帶血的唾沫啐出,還未落地,一道灰影已霍然衝進人群。
那間,慘嚎與血色同時飆起,一名名持槍的巡警好似被鐮刀掃過的麥子般成片倒下。
灰影所過之處,斷槍與殘肢齊飛,鮮血跟不要錢般肆意潑灑在灰撲撲的碼頭地麵上。
原本整齊的圍捕隊伍頃刻間大亂,領頭的巡警隊長臉色煞白地飛快向後退去,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下令撤退還是下令開槍。
“破銅爛鐵. .也妄想殺金某?”
一陣衝殺過後,場中灰影驟止。
隻見此時的焦黃臉漢子身上原本披著的灰襖盡碎,顯露出一身精鋼澆築般的虯結肌肉。
並非無傷,身上殘留的諸多彈孔仍在往外滲血,卻麵目猙獰地昂然而立,血氣衝霄,自有一股霸絕豪氣籠罩全場。
與之前的樣子相比,幾乎判若兩人。
所有參與圍捕的藍衣人和巡警皆被漢子氣勢所懾,臉色煞白,雖然人多,一時之間卻根本無人膽敢再上前,所謂的包圍圈甚至有隱隱散開之勢。
漢子麵露嗤笑,甩掉手中被胡亂捏碎的槍管,正欲尋隙再逃。
就在這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隨著碼頭上的寒風吹至。
“金風未動. .看樣子,你跟海外洪鈞的金見嶽關係匪淺。”
“一船人就活了你一個,確實有幾分本事。”
漢子神色一怔,循聲望去。
隻見圍捕人群在一處自動向兩側分開,一個三十多歲、皮膚蒼白的男人正手持一根細鞭,緩緩走進來。男人身材中等,長相也頗為普通,一身裝扮卻頗為古怪一一他留著一條過腰的長辮,身著前朝宮廷形製的玄黑吉服袍。
袍上繡的卻不是什蟒紋,而是一隻碩大的紫色蟾蜍。
“蟾宮?!”
見到此人,焦黃臉漢子眼神漸凝。
他深吸一口氣,霎那間再不遲疑,身形便如折翼風箏般,朝一側斜掠而出,速度快到不可思議。黑服男子神情冷淡,對漢子逃跑的舉動似乎沒有半點擔憂。
他不急不許地朝漢子逃走的方向追去,卻是幾步就消失不見,落在旁邊巡警隊長等人的眼,此人就如同憑空消失一般。
數個呼吸之後,隻聽碼頭的東南方向傳來一陣驚駭交加的怒吼:“你是銘感境?!”
緊跟著,消失的黑服男子去而複返。
這會兒他手的細鞭已呈完全展開的狀態,隻見他隨手做了個拉拽的動作,便聽“”的一聲悶響,先前逃走的焦黃臉漢子已重重摔在地上。
此時的焦黃臉漢子全身血肉模糊,尤其是一張臉,被完全抽爛,幾乎都分不出具體的五官,就像一堆肉糜底下不住噗噗往外冒著血水,旁邊的圍堵者見到,有人甚至忍不住當場就吐了出來。
鞭子的一頭纏著焦黃臉漢子的脖子,深深勒進去。
黑服男人手腕輕抖,細鞭立刻宛如靈蛇般自動收回來,然後拿出一張白帕,一點一點細細擦著。“喊個人過去聽聽”
黑服男人一邊擦拭手中細鞭,一邊語氣平淡地招呼一旁的巡警隊長,“他在說什?”
“哦哦哦!
餘大人說了,還不快去!”
看傻了的巡警隊長猛然驚醒,忙喊來一個巡警快速吩咐下去。
小巡警俯下身子貼近地上的焦黃臉漢子聽了半響,直至黃臉漢子徹底斷氣,他才皺著眉頭地走回來。“這家夥臨死前說了什?”
“好像是什. ..漁.漁父”
“什餘副?”
小巡警忽的像想通什,一臉恍然地叫道:“我明白了!是魚腹!
他說,錢在魚腹!”
“砰!”
話音剛落,小巡警的腦袋就跟西瓜似的突然爆開。
紅的白的鮮血腦漿濺了巡警隊長一身,後者猝不及防,呆呆傻傻地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一具無頭屍體慢慢倒下去。
“真是一點也不懂規矩。”
黑服男人看著自己手的細鞭,又抬頭看看四周滿場的巡警和藍衣人,眉頭微蹙,似在權衡絲毫什。片刻之後,他像是終於放棄了某個決定,輕甩一下手中新沾了血的細鞭,搖頭輕歎:“害我又得重擦一遍。”
說完,他慢慢朝人群外走去,就如來時一般,轉眼便消失無蹤。
偌大的碼頭空地上,滿地屍首,斑斑鮮血。
包括巡警隊長在內,所有參與圍捕人都跟泥塑般呆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長久都無法從一連串的衝擊和震撼中回複過來。
直至,浸水棉絮似的鉛雲像終是兜不住那一份深沉到底的冷鬱。
一陣透骨的寒風突兀吹起。
有人緩緩抬頭,望著簌簌落下片片灰白來的陰暗天空,喃喃低語。
“下..下雪了”
“嘎吱”
生鏽沉重的牢房鐵門緩緩從外推開,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漫步走了進來。
聽到響動,牢房狹小的鐵窗之下,一個披頭散發、半個身子浸在陰影的男人放下手中酒肉,一點一點慢慢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