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王如意這主動躬身行禮,場間緊繃壓抑的氣氛才稍一緩。
道錄殿那幾個長老更在暗中鬆了口氣,臉上又堆起來笑意來,連忙開口將話題繞過。
在玉宸之中,道子與諸位正殿之主身份等同,位在眾真之上。
那道子之下的真傳,自然也是要勝過尋常玉宸弟子和不少長老!
陳珩、嵇法闓
如今在明眼人看來,這兩位真傳之間必有一戰。
因牽扯到道子之位,兩方陣營中人,當然也是難有什和睦可言!
而在昱氣天時候,王如意已被嵇法闓以神通折服,在深談一番後,算投入了這位府中,且他也極得嵇法闓信任。
眼下嵇法闓尚在昱氣天並未回返,而玉宸諸事,已是被嵇法闓放權給王如意,由他和幾位早入嵇法闓門庭的老人聯合代為處理。
除了真正大事,需得上稟那幾位上真,由他們來親自定主意外,其餘諸務,似王如意和那幾個老人,都可一言而決。
經得數百載的辛苦經營,嵇法闓在玉宸中的勢力,已不可謂不龐然了……
即便後續君堯登位,這位又失陷在祟鬱天中,先前留在門中勢力是被削了一波又一波。
但因山簡祖師的支持和一眾世族的鼎力相助下,嵇法闓在脫困之後,也是自然而然,又收回了大多權勢說來世族與八派六宗間的關係,也是一筆糊塗賬,並未三言兩語便能道清,著實牽扯良多。不過幾可被視作是嵇法闓代言人的王如意,近來在宵明大澤內,可是風頭正盛,加上這位本就神通厲害,素有威名,看起來更似不輸真傳!
但如今……
此時見王如意主動行禮,陳珩淡淡點一點頭,也不多管什,隻在幾個道錄殿長老的簇擁下繼續朝經樓內行去。
“王師兄,你”
過得片刻,見陳珩已是身形徹底不見了,王如意才總算是將腳步一動,向外間行去。
待出了十數外,一個腰間戴玉的長眉修士總算是忍不住,開口朝王如意喚了一聲。
他麵上似帶著些不忿之色,隻是話語還未說完,便被王如意冷淡揚手打斷。
“真傳身份本就高於我等,便按門規而言,道左相逢時,也該是我等先行禮,有何好說的?”王如意先看了那長眉修士一眼,繼而又掃過身後一眾修士,沉吟片刻後,緩聲道:
“你也是玄教殿中人,勿要在這等小事上讓人挑出錯處來,何況再過上個幾年,嵇師兄便要真正回門中述功了,屆時見嵇師兄究竟是如何法旨示下,再行事也不遲。”
這話一出,不單單長眉道人眼前一亮。
周遭修士麵麵相覷,盡是不約而同露出了歡喜顏色。
既不久後嵇法闓要親自回玉宸述功一
便也在昭示著,昱氣天之事,怕將是徹底迎來了一個結局!
那修得了玄酆洞“顛倒規中”,並後續以此法強行奪了佛家“天耳通”的穆長治。
經過多年潛修,這位魔宗道子已位於元神境界的至強者一列,是在外宇生生打出來的名頭,無可置疑!至於龍象敖嶽作為被如今天帝姬煥親自賜名的存在,能完美身融兩類至強先天神怪的真血,以他的諸般赫戰績看來,這位卻也分毫不差!
昱氣天情形並非尋常天宇,這是一方被諸方大能聯手造就出的寶土,內關節倒也錯綜複雜。這些年間,除了是對抗穆長治和敖嶽的聯手外,嵇法闓還要應付周遭勢力的不時襲擾。
既昱氣天已將事了,那這內也是意味著……
“應是在三五年間,嵇師兄便可徹底收拾完昱氣天的尾巴,即便後續師兄還欲在那處海藏上費心,但也不會耽擱太久。”
王如意頷首道。
“嵇師兄要回宗,這著實是好事一件!”
場間在靜了片刻之後,一個身著一領鴉青寶衣,頭戴漆冠的高大道人清咳一聲。
他上前對王如意行了一禮,率先出言道:
“不過我等既是師兄門客,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在此之前,可要為師兄大業出些氣力?”王如意認出這出言男子是鴻光蕭氏的蕭隨,也聽出了這位言語中那迫不及待的立功之心,但他也懶得點破,隻道:
“你欲如何?”
“如今那位已然成就至等法相,且還是玉宸諸相之首的大哉乾元……這九州之內,無數修士都對這法相的能耐甚為好奇,想來嵇師兄應也如此!”
蕭隨再度上前一步,提議道:
“不如在嵇師兄回來之前,先助嵇師兄探一探這位的底細?”
王如意聞言莫名一笑,在將蕭隨來回打量一陣,直至後者心感不妙,尷尬退了一步後。
王如意這才緩緩開口:
“蕭師弟以為自己一個元神五重,仗著修道年歲在先,就能同我玉宸真傳、丹元魁首一較高下了?”蕭隨剛欲解釋,王如意聲音已是再度傳來:
“爾等無一人是他的敵手!便是三五成群,一並聯手上,那也不過是在自取其辱罷了!”
這話說得甚不客氣,但場中諸修卻無一人反駁。
便連提議的蕭隨喉頭動了一動,最後亦是無法辯駁,隻能無奈垂首。
丹元魁首一
這名頭不是人情推讓出來,而是在九州四海,諸位大德祖師眼皮子底下硬生生打出來的!
在十二世族中,常有“三秀”、“五駿”、“八英”種種名頭,聽起來似是風光,內卻是水分不少,有著一層揚名之意。
便連蕭隨,昔年也在世族幾位上真口中得了一個美評,但似這等麵上的功夫,難做實數。
蕭隨心中也知,他若與那等真正的修道天驕對上,其實是撐不了不久的,更莫說是勢均力敵了。此時眼見蕭隨垂首噤聲,幾個心中其實也不安分的修士亦默不作聲,王如意暗暗搖頭,也未繼續開口。其實蕭隨方才說的也是實話。
玄中經篆,大哉乾元
似如此罕有的元神法相出世,在陳珩閉關打磨道行期間。
這莫說是叫偌大東州修士為之議論紛紛了,在九州四海內,都已是成了一樁談資,掀起來不少風浪。那自然而然,也是有無窮修士對大哉乾元的玄異,難免為之好奇!
據蕭隨那語中意思,是欲在嵇法闓回來之前,先探一探陳珩底細……這說來其實無差,也有些道理。但他偏是在王如意麵前,當著諸修提起此事。
再聯想到那蕭隨背後的那幾個,便有些耐人尋味,顯然是有一層逼王如意出麵的意思。
王如意知曉同那幾位長老相比,自己隻是初入嵇法闓門下,在府中根基不牢,且以他的元神修為,也難真正壓服諸修。
但偏偏,因有嵇法闓點頭,他在嵇法闓門中地位,已是能與那幾位老人比肩了。
似如此境況,底下之人難免會不服,即便麵上恭順,背地也是少不了一些小動作,方才蕭隨舉止,便是一樁明證。
“嵇師兄府中,世族中人還是太多了些……盤根錯節之下,縱我有嵇師兄手書,短時也難真正叫這些人從我號令。”
王如意心下一歎,他視線在蕭隨等幾個修士麵上停了一停,沉吟片刻,還是言道:
“以我如今的元神道行,若公然向陳珩邀鬥,那並不符合規矩,也並非是公平一戰。
蕭師弟,你欲先探一探陳珩,此議倒也有些道理,隻是此事,還不需我等出手,想來稍後便有人代勞了。”
蕭隨聞言一怔。
王如意淡聲道:
“想必你們也是聽說過道廷欲與八派六宗訂盟之說,因這類風波,早已是有幾家大派遣使來了玉宸,而在那些使團之中,便有幾位天驕俊彥。
我曾同他們打過交道,多少也算了解那幾位性情。
在來胥都的這些年間,他們已是同不少丹元真人鬥法論道過,如今陳珩總算出關,堂堂丹元魁首在前,想必那些天外修士更沒理由會錯過!”
這話一出,周遭修士立時會意,連蕭隨也是將心思收起,點頭附和起來。
“真傳……”
在一片熱鬧議論中,王如意忽回首往經樓方向望去,眸中神色莫名有些複雜。
他如今再如何勢位加身,道法高妙,離真傳之位可謂僅有一線之差。
但可那一線之差,也是鮮明將他與那些真傳弟子分隔開來,終究地位不同……
不言其他種種,單說他今日要主動執禮,否則便將招來非議,如此就可見一斑了。
“若我為真傳,嵇師兄又晉位為道子……將來若有成道之望,便是一方九殿殿主的位置,我王如意也未嚐坐不得!”
王如意袖中手指慢慢握緊,暗暗喝道。
而在這方心思各異時候,陳珩早便是入了道錄殿。
在幾位長老引領下,他毫不掩飾的把腰間符牌拿出,將“二十五正法”中的梅花易數解了封禁,然後順利取得在手。
三十七年前,在丹元奪魁之後,陳珩除了得到那枚胥都大丹外,派中自然也是不吝賜賞。
如法錢、丹藥、正陽真砂和力士種種,已是不必多提。
似三條位於“貴三品”之列的丙級靈脈,才是那番賜賞中的真正重頭戲!
不過若是與在“二十五正法”任選一門的優厚條件比起來。
那即便是三條丙級靈脈,亦要分量大減,算不得什了。
二十五正法,是玉宸自開派至今的萬世底蘊所集。
即便是玉宸弟子,想要習得這些真正的仙家妙術,也並非是毫無代價,需得經曆上一番波折考驗。而算若今番這梅花易數
那二十五正法,陳珩已得其三矣!
此時在被幾位道錄長老送出了經樓,在客套一番後,陳珩也不多耽擱,隻將身一轉,便自原地消失不見“好神通,好法力!”
在目送陳珩遠去後,幾位長老中,一個朱衣白發的老者才若有所思開口:
“不過這位競會選梅花易數,倒有些出乎我意料了,老朽還以為他會自虛空大羅法或淨泓真眼選上一門。”
“陳真人修有劍遁在身,倒是同虛空大羅法的部分功用重疊了,且他也並不缺攻殺之法,至於淨泓真眼…”
另一位長老猶豫接口道:
“他似也不缺虛實探查之法?”
“此世凡道行有成者,誰能不修兩手占驗法?便是那些武修和妖魔陰鬼,亦不能免俗,陳真人選上此法,亦不足為奇。”
又有一位長老奇道:
“而陳真人在占驗道的天資,似也極是不凡!依老朽一點淺見,那將來”
這話還未說完,忽被周遭親近同門以目示意,那長老也便知有些失言,連忙住嘴。
而場間幾位都是聰明人,自聽出了他那未盡之意,個個眸光閃爍,似若有所思。
“梅花易數,中天鬥數……這兩者究競孰強孰弱,想來將來是必有一鬥了!”
祝長老目望長空,心下暗道。
而接下來的月餘功夫,陳珩除了同薛敬、和滿子等人見了幾麵後,便也一直是在靜室中著手參悟這門新得的無上大神通,對於外間又遞來的那些或是拜會,或是邀鬥的帖書,都是懶得理會。
梅花易數
這門當年因玉宸有功,被前古天帝賜下的占驗法已是位於世間至上乘的那一類,很是難得。而陳珩雖說是在先天神算一道上極具天資,但初次接觸這等至法,還是有股歎為觀止的感觸,驚訝良多。
不過陳珩也未能一直潛心修煉,三日過後,隨擎日島的金衣童子遞來一封書信,陳珩也是從入定中醒轉過來,將那童子喚入。
“看來威靈道君是欲令你出手了,這其中或也有一層震懾之意罷?”
見陳珩打開書信,目光在末行那幾字上停了停,遁界梭忽自紫府飛出,笑言了一句。
“應是如此罷。”
陳珩一笑。
對於如今宗內局勢,他自然清楚,也知曉那幾個外宇大派的天驕一直欲同他論道。
而先前陳珩本不欲在這等事上分心,但威靈既來了書信,那他也隻能出手。
“連陰世幽冥的生靈都來到了宵明大澤,看來這眾天將來局勢,恐怕真要不太平……”
陳珩將書信收回袖中,眸光一動。
而之後又過去數日,直至是到了那書信上言定的比鬥之期。
陳珩才自蒲團上起身,振袖拂雲,眨眼間便越過重重雲海,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