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紫禁城。
福寧殿。
這是皇帝平日居住的地方,但是趙桓沒有住在這。
他本人比較喜歡東華殿,也就是他做太子時候,一直居住的地方。
再加上他沒有多少妃子,就一直住在東華殿。
趙佶更是十幾年前,就搬到了艮嶽,導致此地荒廢日久。
雖然也有人灑掃,但沒有人住的地方,難免會有些淒涼。
陳紹登基之後,宮人們專門來打掃了好幾天,斜廊上紅褐的木頭雖然有點陳舊,地上的磚石也有磨成弧形的痕跡。
好在建築用料很好,收拾得也非常幹淨。
地麵上一塵不染,給人整潔的好印象;周圍的木料柱子上,明顯每都被人仔細擦拭過,此時在陽光下隱隱泛著光澤,質感極好。
陳紹就在這等著,殿內擺設很是簡潔。
走過一道隔扇,北麵一把大椅子、一張禦案,還有幾副書架等家具。
除此之外,隻有幾盆新搬來的盆栽,聽說是李師師吩咐人置辦的。
陳紹隨手翻著桌上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這時候,外麵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茂德拖著長裙,雙手抱在腹前,朝著自己走來。
她的臉上不見有什特殊的神情,隻是看著陳紹,麵無表情怪嚇人的。
陳紹趕緊放下書,笑道:“你來啦。”
茂德突然雙膝一軟,歪歪地跪在了地上。
陳紹趕緊上前,不由分地一把將她提了起來。
感受到他輕描淡寫的強力,茂德心毫無準備地忽然感到一暖,鼻子也酸了差點沒哭出來。“你這是?”
茂德輕輕抿了一下嘴唇,說道:“你是為了我吧. ..我以前還總疑心你不疼我,沒想到你能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我..我怎報答的了?”
耳聽著她感動成這個模樣,陳紹懵了,但是雞賊的他沒有立刻否認。
他也學著茂德一開始那麵無表情的模樣,讓她自己繼續說。
茂德說道:“你還在太原的時候,駙馬就經常跟我說,你要篡位。將來我的父皇、兄長們,肯定都會被殺,我也難逃一死。”
“他還說什了?”陳紹沒好氣地問道。
“他...他還說,要是我死了,他也不獨活。”
“這潑賊還挺癡情。”
茂德抽噎道:“這次你為了我,留下了趙氏的血脈,我以後肯定天天跟你祈福誦經,保佑你長命百歲。”
陳紹沒想到她進宮來是為了這事,心暗罵駙馬多嘴多舌。
這孫子雖然不知道茂德和自己的事,但他對自己,八成沒啥好印象。
當初蔡京讓他去宥州,這廝擺爛不上門,讓自己誤會了蔡京的意思,蔡京也誤會了自己。
不知道耽誤多少大事。
他抱著茂德,看著她哭的梨花帶雨,忍不住要去拭一下,突然順著衣領,就看到了白嫩至極的溝壑。雖然茂德各處都生得很漂亮,不過有兩點最難得的地方。一個就是白,第二就是嫩。
她的皮膚生得非常好,光滑如緞雪白如玉、十分水靈,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才能長成這樣。也就是自小生在如此繁華的汴梁之中,又屬於最繁華的宮禁之內,恰好又碰到最不拿錢當錢的趙佶,才能養出這樣的女兒來。
茂德瞧見他的目光,正在感動的時候,也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你眼神好生仔細,不是早就看過了?”
陳紹輕咳一聲,說道:“你放心就是了,我以後也不會反悔,絕對保證他們的安全。”
茂德掙紮著站起來,屈膝道:“妾身謝官家開恩。”
陳紹挑著她的下巴道:“我是不是找個機會,把你弄到宮來啊。”
“妾在宮中長大,實不願再進宮禁,在外反而自由些...官家放心,那駙馬,他..不能人道了。”茂德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陳紹嘖了一聲,沒想到耿南仲這狠。
你死的不冤啊。
茂德笑道:“官家怎不稱朕?”
“這不是還沒習慣。”
兩個人在殿內膩歪了一陣,茂德本來就怨他不去找自己,這些日子幽怨的很。
於是格外放的開,癡纏的很。陳紹又覺得在這大宋的皇宮內,和大宋最美帝姬搞,有種格外的刺激感。此番大戰真個是酣暢.
大景建武元年,二月初。
聽聞中原易主,金國上下商議一番,覺得此時肯定會有人不服,若是自己南下,或許能挑動中原內鬥。於是糾集了室韋、烏古、敵烈、阻卜以及漠北雜胡,號稱二十萬,分兵三路南下。
宗翰出古北口,宗望出燕山,完顏昂走遼東。
對此陳紹沒過多反應,他陳兵遼東幽燕,早就有了萬全之計。
就等來年秋高馬肥,躲開泥漿期和寒冬,直接北伐。
陳紹下令讓嶽飛守檀州,加封其為燕山鎮撫使兼知檀州;曲端守燕山,張叔夜守遼東。
調回汴梁的人馬,沒有開赴前線,而是按兵不動。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當中,這件事在陳紹眼,比幽燕戰事重要多了。
因為金國的體量和國力,已經不足為懼。
之所以沒有立刻北伐,是陳紹不想在這種不利的天氣出發,給對方機會,他此時比較珍視邊關那些老兵的性命。
打了這多年仗,眼看已經大功告成,此時死了實在太虧。
盡可能減少傷亡,才是他考慮的。
讓嶽飛在邊關的防守戰中,再磨煉一下,來年北伐給他搭個台,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陳紹是持樂觀態度的。
能者在其位,下麵的人才能受其惠,士卒們遇到一個好的統帥,活命的概率會大大增加。
陳紹處理完政事,覺得和平日也沒有特別大的不同。
無非是換了個地方處理奏報。
奏報也改了名字,叫做個奏折,有時候會忘了自稱朕,身邊人也都沒怎在意。
隻是皇宮比昭德坊大了,逛著去其他嬪妃的院子就有些難,有時候就讓她們來自己這。
這次因為女真南下,看完奏章時候,已經比較晚,沒有派人去通知,但是自己寢宮依然有人。陳紹心有數,進去一看,果然是春桃。
陳紹笑著上前,宮女也都是他自己以前的丫鬟,陳紹用人向來以穩妥安全為第一要務。
當年節帥府丫鬟,清一色鄜延路的黑丫頭,一度讓人以為他不好女色。
誰不喜歡美婢,但是就怕被有心人安插進內應來。
後來用的是李玉梅這種豪門中的小姐、千金為侍女,你別管她會不會伺候人,至少用著放心。大景沿襲北宋的後宮製度,也是一後四妃九嬪,春桃就被封了婉儀,屬於九嬪(從一品)之一,她自己也不甚在意。
種靈溪是陳紹明媒正娶,而且生有嫡長子,皇後無可爭議。
四妃:
貴妃是李師師,這是陳紹起家的大金主,相從時間最長,陳紹的性子肯定不會辜負她;
淑妃是金沫兒,哪怕是看在老朱的麵子上,三小金李都至少得占一個位子;
德妃是李玉梅,她是河東係在後宮的代表,當年在太原也為陳紹籠絡了不少人脈,實際上一定程度擔當了王妃的職責;
賢妃是翟蕊,本來張映率先懷孕,誕下皇子,是可以爭一下河西派在後宮的這個位置的。但是佛門的釋經權,現在看來越來越重要。
翟奉達為陳紹立下的功勞,雖然沒有擺在明麵上,但陳紹自己是心知肚明。張氏在青唐也有功勞,權衡一番之後,張映被封了九嬪之一的淑儀。
清晨時候,陳紹伸了個懶腰。
看著春桃還在睡,陳紹捏了捏她的臉,自己都要起來幹活了,瞧見別人睡懶覺就難受。
春桃揉了揉眼睛,剛剛醒來,聲音和平日都不一樣,軟糯糯地問道:“陳大哥,怎了?”“起來起來,什時辰了,還在睡。”
春桃裹著錦被坐直了身子,發了片刻的呆,馬上就活力滿滿,眼神也變得清澈明亮起來。
陳紹有時候也挺羨慕她的這種元氣..
有時候人腦子越簡單,越天真,過得就越快樂。
心不存事的人,往往能長壽。
吃完早膳之後,陳紹想了想,今天不用上朝,但是事情肯定不少。
自己讓蔡京和宇文虛中一起進宮,有些大事要開始謀劃。
“我要去批閱奏章了。.”陳紹歎了口氣。
春桃笑嘻嘻地問道:“陳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去?我保證不說話。”
“不能。”
走出福寧殿,大虎身穿盔甲,馬上跟了上來。
人靠衣裳馬靠鞍,大虎穿著禁軍都指揮使的衣裳,瞧著英武了不少。
這些日子,和大虎越來越遠,陳紹很不習慣。
甚至有時候心都沒有安全感。
但是後宮是肯定不能進的,除非他狠心把大虎閹了。
由大虎掌握禁軍,陳紹是真放心,誰能收買了他,那自己也是真服了。
退一萬步說,大虎真被收買了,禁軍也不會出問題。
此時禁軍主體是靈武營陳紹的親衛,大部分是沒藏部戰士。沒藏部和陳紹,根本就是榮辱一體的。陳紹不坐皇帝的鑾輿,堅持步行,這點鍛煉還是要的。
來到垂拱殿之後,蔡京和宇文虛中站起身來,君臣見禮。
不一會兒,王寅也走了進來,站在陳紹的身邊。
陳紹笑著說道:“朕這皇位,是趙宋禪讓得來,得了他們家的江山,就得把一些頑疾也承了下來。”“大宋開國時候,宋太祖說要讓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那時候或許有些道理,但是如今滄海桑田,局勢已經不同。”
“當今,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而國用不足!”
陳紹剛起了個頭,蔡京突然說道:“官家所言極是,田製不立,兼並日熾,貧富不均,國之大患也。”宇文虛中偷偷瞄了他一眼,誰不知道你蔡京是大宋田產最多的人。
蔡京繼續說道:“前朝仁宗皇帝,曾下詔“品官占田不得過三十頃’,但執行不力。王文公新法,清丈土地,核實稅負,打擊隱田,也遭士紳反噬打壓,最終廢止。”
“耕種乃小民大事,不解決此事,雖有明君聖主在朝,小民也難免有餓死者。”
陳紹見蔡京如此上道,心中大定,有他支持自己成功的概率大增。
堡壘都是從內部攻克的。
蔡京他就是這天下第一號的大地主,他和自己站到一塊的話,對士紳大地主的打擊是毀滅性的。因為這個人是真有手段。
蔡京坐下之後,心中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自己沒有軍功,在新朝想要站穩腳跟,就得全豁得出去。
上一輩積攢下的資產,就用作新朝立足的根本,並不算虧。
否則自己如此多的田產,死後子孫是肯定守不住的,自己交出來和被官家惦記上奪了去,是兩種結果。蔡氏一門能否在新朝立足,就看這一回了。
這件事在陳紹心中,始終是個大事,他已經琢磨過很久了。
大宋土地兼並這厲害,讓窮苦百姓活不下去,但是好處也是有的。
失地農民湧入城鎮,尋找其他活路,推動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它催生了中國古代最繁榮的商品經濟與市民文化,卻也埋下了社會撕裂、民變四起、國力虛耗的種子。陳紹肯定不會去搞均田,但是他必須抑製兼並。
蔡京不知道陳紹有什手段,但是他已經幫陳紹想好了很多關鍵的細節。
隻要陳紹開口,他蔡京一張嘴,就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就是不知道,新官家在這上麵,是否也如其他事一樣,有獨到的見解。
蔡京對此還是很期待的。
他這人,被趙佶練出來了,伺候什皇帝他都不會覺得累。
你再難伺候,難道還比得上那趙佶了?
陳紹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不管要施行什新政,第一步都是要清丈天下土地,繪製分州縣地籍圖冊,建檔留存!”
這一條,其實就很難,需要大量數學人才。
但是必須得幹,而且要大幹特幹,盡量早的丈量好土地。
果然,說到這,蔡京就微微皺眉。
本朝數次要丈量土地,都遭到了極大的抵製。
陳紹說道:“我調兵馬來,就是為了此事,女真南下都沒派遣他們回去。至於基層的官吏,就從西北抽調!”
西北堡寨經濟,不需要兼並土地,所以那的官員,不至於和中原的大地主串通一氣。
至於如何保證手下不被收買,陳紹也有主意,他說道:“這件事要嚴,對於隱匿田產的,要沒收全部土地,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特殊的時候,要用特殊的法典。
蔡京說道:“本朝功臣隻得封爵,未有封賞,由他們來做最好。”
陳紹點了點頭,說道:“此論甚高。”
蔡京馬上又說道:“官家要想長久地避免土地兼並,還有一個計策。”
“說來聽聽。”
蔡京一笑,“可推行累進稅法,自耕百姓,家田產少於五十畝的,以極低稅收之;有田產五十畝以上、三百畝以下的,以中等稅率來收;三百畝到五千畝的,以極高稅收之....至於五千畝以上,收其大半!”
“老臣提議,在戶部設立墾殖司,專門負責此事。”蔡京說道,“連續兩年未耕的荒地,就由朝廷回購,以市價的六成回收。”
“同時三年內,允許士紳將土地賣與朝廷,如此高的稅率,他們定然願意出售。官家可以在中原各地,如荊湖、江南、河北等豐產良田,賜予定難軍將士。”
陳紹連連點頭,這些將士在中原得到田產,安身立命之後,就解決了自己在中原根基不牢的問題。會有十幾萬戶的良家子,是自己的嫡係。
而且還會開枝散葉,越來越壯大。
蔡京扶著椅子扶手,再次站起來,躬身道:“老臣家中,有良田五十萬畝,願意第一個響應官家新政!陳紹心底一哆嗦,你這老東西
你是真能貪,你也是真敢拿出來啊。
蔡京這人,已經是聰明到頂了,他手這五十萬畝,絕對是個燙手山芋。
他要是不拿出來,恐怕死了都不安生。
陳紹說道:“愛卿如此忠君體國,朕必不相負!”
蔡京一笑,說道:“陛下龍興於西北,奮起於河東,老臣無尺寸之功,卻得陛下隆恩眷顧,豈敢不殫精竭慮,以報陛下洪恩。”
陳紹笑道:“朕不是要打土豪,更不是要強奪士紳土地,隻是前朝土地,已經實質崩潰了。”“朕要讓士紳們瞧見,不必將目光全都盯在土地上!”
蔡京笑道:“不錯,官家已經打通絲綢之路,又大力開海,用不了多久,天下人都會看到這其中的財富,隻會比種地更多。”
陳紹是真心服氣了。
他能給趙佶當十幾年的宰相,確實是有真本事的。
看來他早就預料到,今日這一場君臣會了。
蔡京確實是看清了陳紹的目的,以他的見識,這並非難事。
海上貿易能賺多少錢,蔡京心知肚明,他這些年能維持大宋財計不崩,市舶司是他的一個利器。可惜以前被梁師成、王嗣、自己那好大兒蔡攸亂搞,不然還能更賺錢。
既然蔡京有這個眼光,陳紹也就什都不瞞著他了。
“愛卿可知,朕派出去的海船,並非隻是為了貿易。在海外有極多之金銀銅礦,朕已經探到不少礦脈,預計不久之後,就能運回一船船的真金白銀,到時候朝廷以此為信,朕要將寶鈔紙幣落地,使商道更加昌成
蔡京眼色一亮,他在趙佶手底下幹慣了,拖後腿的皇帝見得多。
這種皇帝,他還是第一次見。
給這樣的皇帝做宰相,何其有幸!
“難怪官家征討交趾,難道..礦脈就在南荒?”
陳紹點了點頭,“征交趾不光為了此事,但也確有其因,在南荒、高麗和東瀛,都有礦脈。數目,遠超你我之想象,我隻能說四個字---源源不斷。”
蔡京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官家果然是有大的謀略和布局的。難怪他不急著稱帝,原來他的氣魄,比稱帝更加廣大。
今天是君臣兩個大交心。
蔡京看到了陳紹的眼光和能力,以及他的宏偉誌向;陳紹則是看到了蔡京的能力、智慧。
兩人頗有一種相逢恨晚的感覺。
陳紹心中覺得有些可惜,蔡京畢竟還是太老了,能用一年算一年吧!
蔡京心中更是遺憾,要是自己年輕時候,進士及第,就遇到這種明主,恐怕青史上要單開一卷了。旁邊的宇文虛中,此時已經被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自己今天能被叫來,很明顯是要在這場驚天變革中,占據很重要的位置。
自己何德何能!
以前自己的謀劃、苦心,如今看來是多可笑。
不為這樣的雄主效勞,竟然還想著維持前朝的國祚,自己要真的成功了,那才是罪人!
此番既然有幸參與其中,定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