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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做出了決定之後,越王甚至有種暗罵自己胡塗的衝動。

    在秦洪濤的「調戲」下,怒火中燒的他忘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自己這邊人多啊!

    這情況,簡化一下就像是秦洪濤一個人守著大門不讓自己進,但是自己這邊有兩個人啊,隻需要一個人纏住秦洪濤,另一個人直接就可以進門了。

    有什必要非得想著要將秦洪濤擊倒之後再說呢?

    一念既定,他當即打算動身。

    但此番被委任作為作戰指揮的水師統領卻開口道:「王爺,若是您和世子都離開了,恐怕會影響軍心,卑職鬥膽,請世子留下坐鎮。」

    越王想了想,心頭覺得這個建議也合理。

    一方麵是士氣的因素,另一方麵,則是從資曆的角度考慮。

    兒子今後是要繼承自己事業的。

    若是沒有半點軍功傍身,隻有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資曆,恐難服眾。

    但以他們的身份,這樣親冒矢石且風險可控的機會是很難得的。

    於是他點了點頭,看向越王世子,「那你便和劉老將軍一起,坐鎮此間,軍伍之事由劉老將軍指揮,你多學多看,必要之時,多多鼓舞士氣。」

    越王世子心頭其實也在期待這樣一個機會,當即壓著欣喜,點頭道:「孩兒知道!父王保重!」

    「劉老將軍,此間便交給你了,不必與他們耗費太多,互相僵持確保他們無法回援回沙島即可,等著本王的好消息。」

    「卑職遵命!」

    說完,越王世子便和那位水師統領一起,在護衛的陪同下,登上了另一艘千料大船,同時在船上升起了軍旗。

    然後,越王的坐船也降下了旗幟,蓄勢待發。

    麵對著朝廷水師嚴密的阻攔,先前還試圖突圍的潛龍島水師在令旗旗語的指揮下,忽然陣型一變,左右的船隻朝著兩側忽然轉向,牽扯著朝廷水師的陣型鬆動。

    同時,兩艘和朝廷水師福船大小相仿的戰船,直接舍棄了防禦,如同一個豁出去不想活了的人,全速朝著朝廷水師的兩艘相鄰福船撞了過去,仿佛在喊著【來啊,同歸於盡啊】!

    麵對這樣的瘋狂舉動,兩艘朝廷水師福船上精通戰鬥,當即船帆搖動,船身輕巧地在海麵上轉向,閃過了對方這蠻牛一般的撞擊。

    但船上的百戶還沒來得及開心,便瞧見了讓他瞬間變臉的一幕。

    隻見那兩艘戰艦之後,一艘巨大的樓船,乘風破浪而來。

    前行的方向,赫然正是他們方才因為閃避,所讓開的陣線空隙。

    兩艘船上的百戶在短暫的驚愕過後,迅速冷靜了下來,當即命令船身轉向,若是這艘樓船要從他們中間穿過,那正好讓對方嚐嚐在這近的距離,吃一排火炮的後果。

    可旋即,方才那兩艘如蠻牛一般的潛龍島戰船卻反向貼了上來,竟然直接用船身,擋在了朝廷水師的攻擊路線上。

    看著這擺明了不計代價也要為那艘樓船開辟通路的姿態,兩艘戰艦上的百戶登時明白這艘樓船上的一定是大人物。

    既然如此,那就.

    「開炮!」

    佛朗機炮齊聲轟鳴,四艘兩兩近距離對決的船,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開火。

    鉛彈帶著強烈的推進力,呼嘯著轟擊在彼此的船身,而後雙方直接跳上彼此的船,展開了廝殺。

    很少有水戰會采用這樣兩敗俱傷的打法,因為這實在是太不劃算,也沒多少人能這樣豁得出去。

    可在越王的命令下,潛龍島的士卒們就是這般做了,也逼得朝廷水師即將損失兩艘重要的福船。

    雙方廝殺成一片,海水在瘋狂地湧進船艙,要將船和船上的人一起,拖進死亡的深淵。

    越王坐著巨大的樓船,緩緩駛過了這片海域。

    血水在船下流淌,炮火的硝煙傳進鼻端,廝殺聲就像是鏡湖外生民的哀嚎,生動而遙遠。

    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塵世雖然喧囂,但太過低微。

    他就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老手一樣,在兩艘戰艦上數百士卒用性命的鋪路下,悠然地穿越了朝廷水師的防線。

    瞧見這一幕,秦洪濤仿佛登時明白過來什,當即神色大變,立刻想要組織攔截。

    但早有準備的潛龍島水師在那位同樣經驗頗為豐富的水師統領帶領下,死死纏住了朝廷的水師。

    即使秦洪濤竭力指揮左衝右突,但潛龍島水師本來船隊等力量就要多於朝廷,能不能打敗秦洪濤不好說,但纏住對方還是容易辦到的。

    而在樓船上的越王,瞧見這一幕,心頭最後的一點防備也沒了。

    如果齊政不在島上,秦洪濤怎可能忽然這著急。

    他轉頭看向眼前的島嶼,如今就隻剩下,這最後一道防線了。

    拿下齊政,不僅是不讓他破壞自己的大計,影響自己成功起兵的計劃;

    更是對自己和整個麾下勢力信心的增強。

    之前那多個欽差也好,封疆大吏也罷,都用他們的失敗,鑄就了眾人的信心,也才有了所謂的固若金湯,鐵板一塊,因為大家都有著強烈的信心,覺得再來個誰也不過是一樣。

    如今齊政折騰出這大的聲勢,讓不少人都心神動搖,可若還是功敗垂成,已經在自己麾下的人,更是會信心百倍,那些暫時還未徹底歸順的,說服起來也會好許多。

    甚至起兵之後,遇見一些困難,大家的團結與堅韌都會好很多。

    所以,齊政必須擒拿。

    他說的!

    天王老子來了也變不了!

    「王爺!」

    說話間,汪直已經乘著坐船,來到了越王的樓船旁,站在甲板上,恭敬地抱拳行禮,「王爺!如何登島,請您吩咐!」

    越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人,上一次見麵,對方在自己的麵前,神色之間還帶著幾分緊張和膽怯,但現在,恭敬仍在,可神色之間的拘謹已經完全消失,算得上一個揮灑自如獨當一麵的人物了。

    越王在一邊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的同時,從小打磨的帝王心術也開始暗自嘀咕了起來。

    他淡淡開口,「汪直,許東的部眾整合得怎樣了?」

    汪直中氣十足地道:「回王爺的話!許東所剩兵馬已經被全部整合完畢,一些負隅頑抗的殘部,也都被肅清或逃竄。小人為了擒殺欽差的大計,未曾派人追趕。」

    越王嗯了一聲,「你做得對,大事當前,要拎得清輕重。既如此,那你就帶著你的人手,先登島吧,現在聽說有不少人都叫你海龍王,你今日便讓本王好好看你這海龍王的本事。」

    汪直聞言,當即單膝跪地,「王爺言重了,小人如今種種,皆為王爺恩賞,在王爺麵前,小人永遠都是你最忠實的獵犬,最趁手的刀!」

    越王的嘴角終於蕩開一絲笑意。

    他方才藏在誇獎的試探,就是對汪直最後的一次考驗。

    但凡汪直心頭有著幾分的桀驁自大,便定然聽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那他近期還是會用汪直,但就得著重考慮製衡之事了,而等他成事登基之後,就是汪直的死期了。

    海龍王?

    你也配稱龍?

    可汪直毫不猶豫地跪下了,並且表態了,那他就可以放心地再用汪直一段時間。

    狗,若是能明白自己的位置,那還是主人很好的幫手的。

    他笑著開口,聲音之中透著親和,「你這是做甚,本王也不過是調侃你一句罷了。好了,事不宜遲,朝廷水師還在一旁,速速動身吧,本王也會派一隊人馬,與你助力!」

    汪直的神色微不可查地一頓,旋即沉聲道:「小人領命!」

    汪直立刻去組織手下準備上岸作戰,而越王也轉身看向身邊的親衛,「你立刻帶三百人,跟著汪直一起。第一,島上肯定有齊政的護衛,督促汪直奮勇作戰;

    第二,查探清楚島上齊政到底在不在;

    第三,如果齊政的確在島上,拖住汪直,立刻派人傳信本王。」

    親衛重重點頭,而後遲疑著開口問道:「王爺,請恕小人多嘴,直接將欽差擒拿,押送過來就是,您何必?」

    越王沒有開口,隻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親衛當即垂首不敢言語,下去準備去了。

    看著親衛的背影,越王輕哼了一聲。

    若是擒拿齊政這樣的大功,都被汪直拿了去。

    自己拿什賞他?

    自己的榮耀又從哪兒來?

    居然還開口來問,這種事都想不到嗎?

    這種事是能擺出來說的嗎?

    這多年跟在自己身邊真是白活了!

    就在做出決定之後他就已經思考清楚了,若是直接與汪直一起登島,萬一齊政有什埋伏,自己恐有危險,陰溝翻船那就太不劃算了。

    如今這樣,正好讓齊政手下那些困獸再好好消磨一下汪直的實力,等一切都明朗了,自己再從容摘果子,就是最好了。

    想到這兒,他命人搬來一把椅子,坐在甲板上,神色悠然地看著已經開始陸續開往淺灘的船隊。

    他覺得,這才是像他這樣身份的人造反,該有的樣子。

    天下英雄皆入吾彀中,為吾前驅。

    此刻的汪直,也的確如越王所想像的那樣,全員改換小艇,朝著回沙島的灘塗駛去。

    小艇很快靠近灘塗,海寇們心驚膽戰地扛著登島梯衝上岸,卻發現岸邊壓根就沒有防備,灘塗上空蕩蕩的,仿佛這就是一座完全的空島。

    回沙島的第一道防線,田七站在林間,神色平靜地看著這幫人深一腳淺一腳地登陸。

    按理說,這個時候,是最適合的攻擊時刻。

    但他並沒有選擇動手,甚至都沒有讓手下放箭,而是沉聲道:「震天雷準備,弓弩準備,待海盜靠近五十步,再動手!」

    汪直看著空空如也的沙灘,和平靜得沒有一隻鳥兒的林子,心頭微動。

    他隻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但對具體的安排卻並不知情。

    不過他已經感覺到了肯定有埋伏,他和身旁的宋徽對視一眼,而後看向了許東麾下投降的那些人。

    他直接對雙嶼島二當家道:「爾等剛剛歸降,正是立功之際,此番便準你率雙嶼島部眾為先鋒,立下頭功!」

    二當家在雙嶼島表現出的粗魯莽撞,當然不是他的本來麵目。

    相反,這是一個外粗內細,極其精明的人,否則也不可能瞞過一世梟雄的許東。

    此刻他聽了汪直的話,便立刻明白汪直安的什心思。

    但汪直今後肯定是這片海域的頭兒,自己說不定還要被王爺派到他麾下做事,自己此刻壓根也沒法拒絕。

    更何況,先鋒雖然危險,可一旦成功,收獲也是巨大的。

    說不定自己還能憑藉這個功勞,飛黃騰達呢!

    反正就算是死,也是死的自己手下的弟兄,又不是自己。

    於是,他故作沒聽懂汪直的小九九,抱拳答應,「卑職領命!雙嶼島的弟兄們,跟我上!」

    雙嶼島二當家,率著近千名雙嶼島殘部,衝向了回沙島深處。

    當瞧見眼前的林子,再傻的人,也知道放慢腳步。

    他們慢慢靠近了林子,心頭的,忽然便聽見了一聲暴喝,「放!」

    近在咫尺的林中,密集的震天雷被瞬間扔了出來。

    爆炸聲在海寇群中響起,如連綿不絕的驚雷般的聲音中,沙礫碎石與斷肢四處橫飛。

    緊接著,便是如暴雨般飛來的弩箭,在如此近距離之下,慌亂中的海寇們如被風刮過的麥稈般成片倒下。

    雙嶼島二當家也被氣浪掀倒在地,爬起來時,身邊的弟兄們已經隻剩了一半。

    「狗日的欽差,我幹你姥姥!」

    二當家站起身,怒吼著提著刀,率著剩下的人,悍然前衝。

    迎接他們的,又是一輪冰冷但精準的弩箭。

    在被又一輪箭雨洗禮過後,饒是最窮凶極惡的海寇,都有幾分腳步遲疑了。

    眼前的那片林中,仿佛藏著這世間最冷酷的索命鬼,手中鐵鏈一揮,便能帶走大片的性命。

    他們隻是凶惡,而不是愚蠢。

    送死的事情誰幹啊!

    二當家扭頭怒吼道:「慫什慫?他們還能有多少箭?咱們都死傷了這多弟兄了,難不成就這算了?跟老子一起衝,衝上去,活捉欽差,升官發財!」

    「活捉欽差,升官發財!」

    對這些海寇們而言,最後四個字是最直接的激勵。

    但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此番要麵對的是誰。

    田七領著三百蘇州衛的精銳士卒,平靜地拔出了刀。

    當第一個雙嶼島海寇衝進林中,迎接他的,是一刀雪亮且迅速,更讓他完全來不及防備的刀光。

    那一刻,他仿佛在這大白天,看見了皎潔的月亮。

    可月亮不會殺人,刀光卻會索命。

    隨著他的頭顱飛起,鮮血噴湧之中,喊殺聲瞬間震破山林。

    「殺!」

    雙方迅速地絞殺到一起。

    或者更準確來說,雙嶼島的海寇就像是氣勢洶洶的海浪,迎頭撞上了沉默的礁石。

    海浪崩散無蹤,礁石毫發無損。

    這不是戰鬥,更像是單方麵的屠殺。

    瞧見這一幕,被越王派來督戰的親衛正要開口提醒汪直,汪直便已經高呼,「弟兄們,他們就隻有兩三百人,跟我衝!」

    二人率領著剩下的人馬,朝前衝去。

    汪直的身旁的宋徽微微放緩了腳步,而汪直真正最核心的嫡係,無需言說都知道是跟齊公子作戰,此刻跟著汪直不動聲色地慢了下來。

    而身旁那些新入夥的海寇們,一聽這唾手可得的功勞,登時舉著刀,嗷嗷叫著就衝了上去。

    田七一刀劈翻一個海寇,又轉身一刀劈進了一個海寇的肩膀,不料刀卻被卡在了對方的骨頭。

    而這時候,一個海寇瞅著機會就舉著刀砍了過來。

    田七獰笑一聲,不慌不忙,回手便是一記精準的耳光,響亮地扇在了這個海寇的臉上。

    毫不留手的力道直接將他扇飛出去,而後田七一腳踹在卡著刀的海寇屍首上,拔出刀如猛虎下山般衝入了戰團。

    當瞅見了汪直等人已經「無可奈何」地衝到了眼前十餘步,田七這才意猶未盡地帶著手下,佯裝不敵,退向了島嶼深處的下一道防線。

    而這一退,也無疑激勵了那些立功心切的海寇們。

    他們立刻嚎叫著追了上去。

    海邊的船上,越王放下手中的千鏡,悠然點評道:「沒問題,這幫守衛的戰力,絕對是齊政的護衛,可惜隻有兩三百人,注定要成為本王的階下囚了。」

    他抖了抖衣衫,已經開始想像起,稍後麵對齊政,應該以什樣的言語,與這位素未謀麵,卻搞得他有些狼狽的年輕侯爺相見。

    以他和衛王的關係,他有沒有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投降自己呢?

    若是他投降自己,自己如何發揮他最大的作用呢?

    以他如今所表現出來的智計,或許自己還真的能如虎添翼吧?

    那到時候自己該如何待他呢?能真正相信他嗎?

    或者用什手段拴住他呢?

    若是不投降,自己又該如何利用這一場完美的勝利,以達到最終的目的呢?

    想到這些問題,越王不由神飛天外。

    在距離這邊不遠的海麵上,此刻的戰局頗有幾分荒唐的味道。

    在越王突圍登島之前,朝廷水師的主要目標就是防備著潛龍島水師靠近回沙島。

    而此刻,在越王以犧牲兩艘福船等級的戰艦為代價,汪直又肅清了許東殘部,雙方匯合開始進攻回沙島的時候,又變成了潛龍島水師竭盡全力拖延著朝廷水師回援回沙島。

    海風卷起海浪,帶著海浪中的血水和屍首一起,拍打著船板,也拍打著回沙島的灘塗。

    似乎在催促著這場海上決戰,盡快來到終章。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一艘小艇,載著越王那個派去的親衛,從回沙島的方向而來,停在了越王的船邊,帶來了勝利的消息。

    「王爺!小人等已經肅清了島上護衛,成功包圍了齊政和他的護衛。請王爺登島!」

    越王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那是屬於勝利者的開懷。

    更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從容。

    「那就走吧。」

    隨著這一句話,親衛們立刻主動搭好了梯子,越王沿著梯子,慢慢地走下了大船,立在小艇之上,而後踩著一步步登島梯,腳不沾泥地踏上了回沙島的地麵。

    屍首已經被提前動身的親衛們清理開了,被鮮血浸染的土地,如同一條登天的紅毯,迎接著這位曾經天下最尊貴的藩王。

    他一步步走上了島。

    就好似在朝著那個至高的位置邁進。

    當他來到島中央的一處三麵環山的小型山穀,一眼便瞧見了山穀中間,竹林掩映下的一間草廬,和草廬前坐著的一個身著紫袍的少年。

    齊政也看見了眼前這個身著親王蟒袍的男人。

    這就是整個江南變成如今模樣的幕後之人;

    也是他破局江南的陣眼。

    當他出現在這兒,自己這一局,便真正地下成了。

    想到這兒,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微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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