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處暑】徐少湖已經發話,【立春】又不在,其他大中正自然沒有異議。
紛紛保證會召集自己收買的文人墨客、控製的茶樓妓院,對外宣揚水班大運觸底反彈之事。隻是作為一群慣會害人的老銀幣,他們不約而同地決定略微修改一下話術:
“朝廷上下達成共識,開海之事或許已然勢不可擋。
但水班大運雖興,目前歸屬仍然懸而未決,所有水班職官都有希望得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窺一品之妙!”
把兩個人的事情,擴大化到全體水班職官。
這樣就算是牽引人心起落,也不至於完全便宜了二王,而是會將所有被視作棄子的水班職官全都一網打盡。
讓這“香餌”挑動水班紛爭,先一步陷入內部自我消耗。
等龜山書社做漁翁收網的時候,接收二王家業的難度必定下降數倍。
王澄自然不會把別人當傻瓜,眼看龜山眾人填補了一個漏洞,依舊麵不改色。
“這種意外還在容錯範圍之內。
當年東海之所以變成最弱之海,還不是因為老父親把盤踞各地的寇掠派海盜、九藩島上的在世鬼神全都給殺光了?
我靖海王兼南洋總督最後會爭不過其他人?笑話!”
不過當他收回目光的時候,無意間掃過那位從頭到尾一直沉默不語的新任【立秋】郭文凡。這人看起來為人孤僻,一直都沒有跟任何同道交流,隻是一個人低著頭,抱著刀默默坐在角落。表麵看起來貌似是因為孤兒出身,前半生孤苦無依,文不成武不就,根本融不進士紳豪族的圈子。實際上王澄卻發現他一邊摩挲著手中形製古老的環首刀,一邊嘴唇微動,像是在偷偷跟某人說話。被【九品官人法】偽裝起來的麵容十分模糊,就算是其他的在世鬼神都察覺不到他這細微的動作。但王澄透過四海通寶的錢眼和【聽雷】絕活,卻直接讀到了他的唇語:
“這位跟我一樣剛剛加入的新人【雨水】倒是長了一張巧嘴,三言兩語就說動了大多數人。龍雀,你覺得書社的這份計劃能不能成功?”
十分奇怪的是,被稱作“龍雀”的人好像沒有自己的嘴,而是同樣借郭文凡的嘴巴在說話:“這計劃能不能成,關鍵不在於龜山書社幹了什,又投入多少,而在於最後這所謂的大昭雙龍會不會反目成仇。
說實話,我聽說過這兩人同樣在一年之內崛起的事跡後,對他們的身份其實是有一點點懷疑的。在神道修行之中,分身、化身之術層出不窮,所有上三品在世鬼神都有神、鬼二號,白蓮教甚至有【降三世明王身】。
二王身上其實有一些巧合值得深思。
但是我轉念一想,這兩人在七品、六品時就公然一起出現過,各自的生活軌跡清晰可查。
其中一個還真的參加過絕對不可能舞弊,也不可能讓賤籍胥民參加的科舉。
更重要的是,除了那白蓮教主專屬的【降三世明王身】,這世間有什化身之法能當麵瞞過一品社稷主?
任何在世鬼神和符應鎮物都做不到!更何況隻是一個中三品?”
“故而,隻要是利益不同的兩個人,各有各的私心,又有哪位當世人傑又會將唯一的成道之機對別人拱手相讓?
連九品官人法賦予你們的偽裝能力都直白道明了士紳的本質,以己度人之下,二王中隻要有任何一人換成在座的二十四節氣,計劃都是百分百成功。
我猜二王可能會選擇先達成合作,排除掉其他競爭者,最後再一決雌雄。
至於他們會不會腦袋一熱,真的以命相搏,就要看那位【雨水】挑撥離間的本事到底如何了。”王澄聽得先是眉頭微皺,旋即又重新舒展。
他也知道受限於當時的條件,王富貴和王澄的出場確實不是那完美,重新露麵都是從月港開始。好在,神道修行也需要講基本邏輯。
若非有【四海通寶】這件位格極有可能在一品之上的至寶相助,否則任何異術絕活、一國之寶都不可能在下三品就幫人造出這兩大化身。
再加上還有紹治皇帝親自背書,這也算不上什太大的破綻。
倒是眼前這位平平無奇的【立秋】,明顯並非表麵看起來那簡單,身上大概率也藏著某個非同小可的秘密。
繼續側耳聽下去。
“總之,你現在的層次還沒資格插手這種博弈。
別看你跟他們都是四品,但手中的勢力天差地別,四品跟四品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間都要大。”郭文凡有些不太甘心:
“龍雀,那我什時候才能成就上三品,有揚眉吐氣的資格?”
王澄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來了,來了,不會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吧?
哦,他都二十二歲了,應該是莫欺青年窮。”
卻見那“龍雀”道:
“你放心,你十歲時第一次點亮心燈當天就撿到我這天下名刀【大夏龍雀】。
如今你我已經朝夕相處十二載,別人會害你,我還會害你不成?
你不用擔心現在修行慢,隻要堅持每日給我提供心光,助我解封,我到時候必將積累了一千兩百年的道行和見識通通傳給你。
隻是有一點小小的副作用,也不是什大不了的事情。”
大夏龍雀的話顯然打動了郭文凡,用力點頭:
“一言為定!”
王澄的注意力此時已經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完全落到了他腰間的那口寶刀身上。
“這就是【大夏龍雀】?!
傳說此刀是十六國時期胡夏開國皇帝赫連勃勃所造。
刀背上刻銘文“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是胡人鎮壓神州的利器。
也是有史書明確記載的十大名刀之一,本身既是符應鎮物又是神兵。
而且這郭文凡竟然並非廢柴,而是十歲就點亮心燈的天才!
隻是需要為這不知為何活了過來的寶刀輸送心光,解除封印,才白白蹉跎了十二年時光。”王澄聽著這套說辭,心中古怪,每個字他都熟,連起來他更熟。
這可不就是他跟錢眼對麵扶搖妹子說過的話嗎?
“下一個議題”
針對大昭雙龍的對策隻是會議中的一個插曲。
龜山書社集中了大昭最有錢有勢的士紳豪族,就連天草四郎手中的【紙上談兵】都是說送就送,執行計劃投入的這點資源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
清流士紳麵前還有更多棘手的敵人,想要一一拔除那些中樞腹心之地的政敵絕對急不得。
就聽處暑徐少湖又道:
“這次太子監國,書社準備向太子舉薦他的老師高肅卿入閣。
給太子和那高肅卿送個人情,為我們爭取政治同盟,從中樞發力,橫掃大昭妖氛. .”
其他人熱烈歡呼,都覺得這是一步妙棋。
但王澄一聽這個人名,就知道中樞那些非清流官員的安危暫時也不需要自己擔心了。
紹治三十一年,裕王韓載屋開邸受經,高肅卿被選中進府入講。
高肅卿在裕王府邸足足度過了九個春秋,於紹治三十九年,也就是去年升太常寺卿,管國子監祭酒事。九年,這位高肅卿講授經筵,敷陳削切,謹慎用事,裕王深受教益。
二人建立了十分深厚的王臣、師生關係。
可以說,比起僅僅掛了一個老師名分的徐閣老,這位高肅卿才是裕王真正的老師,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核心班底。
“徐少湖覺得自己此舉是對高肅卿有知遇之恩,但是卻沒有問一問高肅卿是不是也這想。他是太子的老師,又哪需要任何人提拔?
隻要太子掌權,他入閣甚至當上內閣首輔,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次恐怕不僅不會領情,還要在中樞給老徐來一個後院起火。
反倒是徐閣老自己..
警告!!警告!海剛峰即將抵達鬆江府,你家24萬畝良田要藏不住嘍。”
半天之後,會議結束。
心情大好的徐少湖就親自帶著王澄來到了隱藏在書中世界最深處的書社秘庫。
期間一層、二層那些流光溢彩,目不暇接的珍寶財貨自是不必多說。
徐少湖看到王澄目不斜視,不為所動的樣子,暗暗點頭:
“果然跟我們一樣,都是非同一般的富貴人家出身。
若是泥腿子到了這兒,單單第一層就走不動道兒了。”
道理就跟豌豆公主會被二十張床墊子和二十床鴨絨被下的豌豆碚的難受一樣,隻是一個小小的測試。徐少湖身為上位者,本能想要摸清書社中每一個人的身份,抓住每一個人的把柄,讓他們為自己所用。然後加快腳步徑直來到最高層,打開了諸多【紫漆嵌螺鈿魚藻紋金匣寶匱】中的一個。
呼!
絢爛的五色神光頓時升騰而起,將整座寶庫照的一片通明。
徐少湖麵帶得色:
“哈哈,以老夫的見識,若說世間有哪件一國之寶能完美契合那艘五峰旗號,那便非此【五嶽真形圖】莫屬!
要不是將來還能連船帶寶一起收回,老夫絕然舍不得拿此寶去做餌。”
王澄定睛一看。
就見匣子躺著一卷青白色的玉質竹簡。
正麵上、下、左、右、中各淺浮雕五嶽山神中嶽嵩山、東嶽泰山、南嶽衡山、西嶽華山和北嶽山的形態符號。
居中圖符像一座房屋,左上圖符像一個多足的水族或靈龜,左下圖符像一個熊熊燃燒的煉丹爐,右上圖符像一個篆書“天”字,右下圖符像一條魚。
邊緣陰刻倒“山”字紋。
徐少湖為他解釋道:
“傳說中大禹治水的時候,令手下有技巧的人鑄造九鼎,將神州風貌和各種怪物邪祟鑄造於鼎身,又刻度五嶽真形圖,所謂的刻度就是描繪測量,繪製全天下的地圖。
那時第一次天變還沒有發生,也不存在山海咒禁,上古形貌與現在截然不同。
這神州之地不僅五嶽有圖,其他重要的名山也都有圖,如昆侖山、蓬萊山等等皆有真形圖,就連傳說測量水位的【定海神針鐵】都確有其物。
惜乎大多失傳,好像陰間一樣消失無蹤!
據《漢武帝內傳》記載,這五嶽真形圖後來落入漢武帝手中,最終流入民間成為道士入山的護身符。《抱樸子遐覽》中雲:“道書之重者,莫過於三皇文,五嶽真形圖也。古人仙官至人尊秘此道,非有仙名者不可授也!’
手持此圖不僅可以調五嶽之力砸人,還能讓人從符圖篆字中一窺上古修行之妙,領悟仙人之秘也不在話下。
可惜,如今神道有缺,書社傳承此寶多年,都無人能從中參悟出一二分神妙,實在是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