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洋流越來越近，等到靠近“桃都”這個神話傳說中的鬼門所在地，也讓鐵衣仙和碧桃仙清楚看到組成洋流的赫然是一張張人臉。

    男女老幼、胖瘦美醜、古今中外應有盡有。

    而且隻要看他們眉心綻放的一點心光就知道，每一位生前至少都是點亮了心光的八品。

    第一次天變，延康末法發生之前，正常輪回是人死後落入陰間，經過六道輪回重歸陽間完成循環。但是當陰陽二界分離後，絕大多數陰鬼都失去了輪回的機會，隻能在陰間化作邪祟、沉渣。按照神州萬民的世界觀，極陰之地孕育極陽，隻剩滄溟大洋深處的一道歸墟裂縫與陽間相連。在牆內的陰間世界，隻有那些修行有成，比如五品以上的妖怪才能保留記憶在本世界投胎轉世。好在，殘缺的輪回依舊在努力運行，會持續吸引少數可以滿足條件的陰鬼沿著河網、海洋匯聚到滄溟大洋，再轉去陽間投胎。

    下到點亮心光的八品，上到晉升三品卻沒能實現死而不亡的在世鬼神，再到登神多年的二品、一品鬼神都有可能借此機製重獲新生。

    最終便形成了眼前酷似魚類洄遊一樣的鬼神洄遊，區別是一個繁衍，一個投胎。

    鐵衣仙看著洄遊的鬼魂感慨萬千：

    “都說始皇帝尋藥時留下了石人指路，隻為給鬼神們指點一條長生之路。

    實際上，也不想想什地方才會用石人指路？什記錄又會刻在石頭上？

    隻有在墓地才會是石人指路，墓誌銘才會刻在石頭上。

    神州年年送王船，隻知道把陰鬼邪祟送進大海就萬事大吉，卻不知道那些被當成牆磚的水班鬼神，承擔的就是陰官之責。

    用自己的香火神光消磨戾氣、怨氣，釋放真靈，複歸滄溟，進入歸墟。

    這才是他們水班被打壓了兩千年還依舊法脈不絕，天才輩出的主因，這個陰間離不開他們，水班職官才是陰間的親兒子。

    想想這些倒也正常，隻要是活人，誰又願意承認自己是活在陰間？自己無論就職天、地、水三班中的哪一班，本質上都是一群陰官？”

    碧桃仙用羅扇掩住小嘴，美目流轉，嬌笑道：

    “師弟早年不愧是當過大官的，說起話來就是有格局。

    不過，我可是看到那水有三品鬼神出現了，咱們兩個再不去，可就要被其他同道搶先了。”鐵衣仙頷首：

    “師姐先請。”

    兩仙一起騰空而起，落向雲頭。

    剛剛站定，就見一根釣鉤垂落水麵，將一道渾渾噩噩的金色人影精準地釣了上去。

    周圍傳來一片叫好聲：

    “金鼇仙君釣技無雙，拔得今日頭籌，恭喜恭喜。”

    “我看今年這魁首之位又非仙君莫屬，小仙佩服，佩服啊！”

    南溟道的掌教一品羽化仙【金鼇仙】提著一個還穿著雲蒙舊官袍的鬼神向眾人展示，先是扯掉一手一腳分與眾人，然後當場張大嘴巴將之吃進了肚子。

    碧桃仙目露豔羨。

    隻要能吃掉這一個三品鬼神，就至少能頂一甲子苦修，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

    連忙也找了個地方開始“釣魚”。

    這就是她為什急著吃掉桃墨也要恢複傷勢，來參加這次鬼神洄遊。

    王朝更迭之時，“漁獲”格外豐富。

    除了那些沒能達成死而不亡成就的神道職官外，很多困守一地的鬼神地祇也會陸陸續續從《女青天律》的束縛下擺脫困境，重獲自由。

    他們的數量至少數倍於活著的在世鬼神，一部分導致人間大亂，另一部分便會隨同石人指引進入牆外。蔣際春就曾經跟王澄他們說起過牆內的傳說：

    “《女青天律》不允許幹涉人間，但沒有說不允許幹涉“仙界’的邪祟和仙渣。

    曆朝曆代在亂世到來之際，都有不少人去探索牆外，謀求真正的長生不死。

    甚至死後的那些天班、地班鬼神，除了那像地縛靈一樣被限製在道場中的地祇之外，大多也都去了牆外隻要社們能補足命功，奪身就舍一具自由自在的肉身，就有可能轉入羽化仙道，真正長生久視！”顯而易見，羽化仙就是一群等待虹鱒魚洄遊的棕熊。

    那些鬼神大多數都做了羽化仙的口中食，隻有少數能成功轉生陽間，但無論結果如何，都再也回不來了碧桃仙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麵，有些憧憬道：

    “每次王朝更迭，除了那些必達一品的開國皇帝外，還有許多英傑不得不嚐，千年以降趙宋文萃最高，催生了當今大多數的三品羽化仙。

    聽說這大昭王朝統治神州的這兩百年間，儒家又出了一位一品聖人、心學領袖。

    若是他也能主動來仙界，不知道會有多好吃？

    上次王朝更迭的時候，我有幸吃了一口雲蒙開國皇帝，那滋味簡直妙不可言。”

    看到身邊的鐵衣仙有些出神，又好心提醒了一句：

    “鐵衣，你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好事。

    自己不會釣沒關係，待會兒多對幾位一品仙君說點漂亮話，他們釣魚的時候一高興，說不定就分你兩塊好肉。

    不要說師姐我不照顧你。”

    突然又想起了什重要的事情，繼續道：

    “對了，九首仙君交代，隨著六天老爺漸漸複蘇，這次王朝更迭不同以往，兩界的陰陽通道也會借著各地的曆史沉渣提前隨機打開。

    陰間陽間大規模的婚、喪、嫁、娶. ..等等一切能引發民俗傳說的傳統，都會大大提升這種可能性。在陰陽二界相合六位老爺歸來之前，我們這些困死在仙界多年的羽化仙，說不定都能去那陰間，甚至陽間走一遭。

    就算釣不到也不用灰心，到時候說不定有新鮮的可以吃。”

    鐵衣仙連連道謝。

    隻是轉頭時，臉上那種用一百年時間深深鐫刻的諂笑漸漸消失，眼底露出一絲憂色：

    “山海咒禁開始崩塌、《女青天律》威能收縮，無論陽間還是陰間都要進入人鬼不分的亂世。也不知道這一代的那位宣威正使，有沒有被【九幽黃泉果】控製，又能不能把我好不容易才發現的秘密帶回去。

    哪怕神州能少死一個人，我這番作為也值了。”

    在心悄悄歎了口氣：

    “至於在婚喪嫁娶的時候，突然遭遇曆史沉渣暴走、兩界貫通、仙人下界殺人. ..應該都是小概率事件，難道真會有這種倒黴鬼？應該不至於。”

    三天後，婆羅洲。

    這座世界第三大島內陸的雨林，全都是分散的部落或小型酋邦，沒有任何一個強大的統一國家。婆羅洲的政治實體便以沿海港口城市為中心的“港市國家”為主。

    主要有四個，北邊的渤泥；西邊的三發、坤甸；南岸的馬辰。

    這些港口城市的財富和權力基礎來自海洋貿易和資源出口。

    內陸的部落社群則保持高度自治，通常用森林產品與港口的統治者交換鹽、布匹、陶瓷等等製成品。想要拿下婆羅洲就要拿下內陸腹心和四大港市。

    不過，別看這些國家都十分袖珍，大多都隻有一座大型城市。

    但在萬物有靈，邪祟比狗還要多的南洋，每個港市國家都必定有自己的在世鬼神或者鬼神地祇守護。比如土著拜虎神，駐守三發港的是山海會老吊爺，統治南岸馬辰港的則叫做【上方老母】。據說是從神州逃亡來南洋的老牌鬼神，掌握著某種有限突破女青天律，隨意搬場轉移的能力。這一天，馬辰港周圍晴空萬，卻突然旱地驚雷。

    轟隆！！！

    一隻碩大無朋的金色佛手突兀地浮現在了鬼神廟宇上空，裹挾著無邊風雷佛光和. .炮彈，一巴掌狠狠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