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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涼。

    無數的糧草輜重,在大軍的護送下,接連不斷的從各個城池,往赤水河以南的三座軍營,以及十餘座烏壘運送。

    沒有一刻的停歇。

    整個南朔郡的士兵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了。

    虞齊激戰!

    而這個動向,也迅速的被正在琅琊駐軍,時刻準準備加入到北涼大戰……準確來說,是時刻準備接管南朔郡兵權的蕭群捕捉。

    在主帥營房中,他與羅庭二人研究著沙盤,表情皆十分凝重。

    「為何要這樣做?」羅庭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哪怕姬淵要發起全軍出擊,最先做的,不應當是先派兵駐防嗎?」

    他在先前的琅琊兵變中被宋時安和魏忤生解除了兵權。

    按理來說,有掌軍不利之責。可後來宋時安贏了,並且在那一仗之中,他也有派水軍入北涼,牽扯兵力的功勞,所以琅琊太守和將軍的位置,依舊穩坐。

    作為一名名望和能力皆沒有黑點的武將,他深受蕭群的信任,幾乎是左膀右臂。

    當然,之所以如此的看重他,也是因為他是先前北涼大戰中,大虞方惟一的受害者。

    他對北涼集團,不可能沒有情緒。

    「你再說一遍。」蕭群對通報的士兵嚴肅的詢問道,「是多少糧草?」

    「回將軍,非常之多。」那人說道,「據在下觀察,那些糧草和軍械,大約可以讓北涼的所有軍隊,包括幾萬名隨行參戰的民夫,足足堅持一年。」

    「那就是全部。」

    蕭群麵不改色的說出了這樣一個現實。

    「將軍?」羅庭錯愕的怔住。

    「你先下去。」蕭群對那名士兵道。

    「是。」

    士兵就此退下。

    而後,羅庭相當之緊張的說道:「將軍,這北涼的糧食,總共加起來有多少?」

    「北涼屯田饒有成效,無災無荒,糧食自然是夠自給自足。」蕭群說道,「哪怕,涼州已經斷了他們的炊。」

    「那就是全部。」羅庭瞪大眼睛。

    「竟然是來這一手。」

    蕭群雙瞳沉寂似水,流露出了一種帶著殺意的淩冽。

    羅庭則是看著這位尊貴的名將,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哪怕是一個小孩,都能說出這八字箴言。

    作為一方將領,又如何不懂呢?

    可什情況下,會將所有的糧草,全部運往前線呢?

    此舉,可以理解成,北涼將士有死守赤水河防線的決心。

    可北涼的防線,壓根就不止這一道。

    哪怕讓姬淵渡過了赤水,也不至於說大虞軍隊要一敗塗地。

    既然沒有死守赤水河的必要,將全部的糧草都押往前線,要是輸了怎辦?

    要知道輸的時候,是很難體麵的有序的撤退。

    更別談帶著糧草軍械,從容退回。

    真正合理的是,將三成左右的糧草運往前線。主要糧食,囤積於治所朔風城。

    伴隨著戰爭的進行,持續保持補給。

    「所有的糧食都運送往前線,那城中的士兵,吃什?」羅庭試探性的詢問蕭群。

    「我並沒有下這個命令。」蕭群看著他,說道。

    「如此大的軍事行動,他們這樣做時,卻沒有得到將軍您的授意。」羅庭不再遮掩,直接道,「他們,這是要造反嗎?」

    「怎能算造反!」

    一向是平靜的蕭群終於是激動起來,將手中的馬鞭甩在了沙盤麵,憤怒的說道:「這是黨爭,這是奪權。這,是你看不到的風起雲湧。」

    「但背後給他們授權的人,除了宋時安,還能有誰?」羅庭問。

    「羅將軍,你怎能夠把一個朝廷重臣扯進來?」蕭群不悅的訓斥道。

    羅庭把宋時安拉進來,就意味著是勳貴和宋時安在角力。

    倘若隻將視角鎖定在北涼。

    那就是主帥對某個不聽宣將軍的彈劾與警告。

    前者乃私,後者為公。

    「將軍,在下不敢。」羅庭已經有奪權ptsd了,所以十分較真的說道,「可朝堂黨爭,終不能逾過那條線。導致,損了國家社稷啊。」

    羅庭知道這些勳貴和世家的矛盾。

    可他們的利益之爭,跟自己無關。

    「你這不是在指責宋時安,你這是在指責我。」

    蕭群轉過身,麵對這位年輕的將領,在平和下來後,道:「羅將軍,你認為不可因公廢私,一切要以大局為重。那當初宋時安琅琊之事,你如何作想?」

    「當然是憤怒。」羅庭道,「可宋時安終究是為了北涼安定,並且將性命托出,並非一己私欲。」

    「是的,他守土抗敵乃是大義。」蕭群反問道,「可割據北涼,擁兵自重,是大義嗎?」

    羅庭在沉默後,說道:「有待商榷。」

    「那時是大義,這時也是大義。」蕭群淡笑道,「那日後,就一直是大義了嗎?」

    說到底,宋時安開始弄權了。

    可誰人不弄權?

    「我乃一方大將,手握大軍近十萬,可為政有封疆大吏掣肘。後勤輜重,也受到朝廷補給。」蕭群道,「作為武將,我隻有帶兵打仗的權力。我,也隻需做好這一切。」

    「那再怎樣……」羅庭在糾結後,說道,「也得先打完這一仗再說。」

    「那北涼的問題,將永遠無法解決。」

    蕭群出於政治家的角度,給羅庭上了這一課。然後,他也要將對方也拉進來:「王大龍先前是你的副將,但也已經跟北涼的人混到一起了。要是讓這些新晉的功勳集團,牢牢的紮根在北涼,你負責的琅琊,到底是要抗齊,還是要抗朔?」

    羅庭被說動了。

    如果抗齊的事情,讓北涼的人全包了。涼州隻需要出錢出人,固守土地。

    那他,難以出頭了。

    就像是北燕的秦公。

    他的作用,就成了扼製住軍閥的釘子。

    「將軍。」羅庭索性道,「他們此舉,無非就是希望我們出兵輔助抗齊。既然如此,那我們也直接出兵,順勢與他們合兵。」

    「不,我們得要城。」蕭群眼神銳利道,「至少朔風城,得由我們管控。」

    「將軍不可。」羅庭連忙的說道,「將軍若順勢占城,秦廓朱青等人可謂是斷絕了後路。那多的人,又帶上了那多的糧草,如若投降了齊國……」

    「混帳!」

    蕭群握著拳頭,對著沙盤邊沿便是一拳,直接將實木給捶出裂痕來。

    像他們這種聰明的人,其實在捕捉到北涼的布置之後,就已經看出了目的。

    就好比高手看象棋一樣。

    將軍抽車這種操作,不用打出來的時候才發覺,在對方的前一步,就能夠揣測到意圖。

    蕭群,被將了一軍。

    「將軍,作為武將我不應當參與這些事情。」羅庭說道,「但在下想冒昧的一問,秦廓和朱青等人,已經是反賊了嗎?」

    準確來說,是已經被打成反賊了嗎?

    他還真的猜中了。

    自己和陳淩共同彈劾,便是以自立抗命為由。

    「這事,要由殿下來定奪。」蕭群說道。

    隨後,兩個人陷入了一種恐怖的寂靜。

    都看不慣北涼是真的。

    可是,真要讓姬淵無傷刷了北涼一切都完了,也是真的。

    「來人。」

    突然的,蕭群開口喚來一名心腹親衛,對他道:「你現在便乘水路…不,沿著赤水河騎馬去朔風城,帶上我的軍令,讓朱青將運送出的糧草回運,並且不要出城。」

    「是!」

    「還有。」蕭群說道,「再派一人去雍城,向陳淩大人,八百加急傳送軍報。」

    蕭群說完,便回到書案,準備撰寫書信。

    而這時,羅庭連忙的走了過去,半蹲在他的旁邊,小聲道:「將軍,對文臣來說,可丟城失地,但不可輸在朝堂。」

    手中提著筆,懸停在空中。

    蕭群當然知道,如若向陳淩商討,他給出的回答肯定是——占領朔風,諒他們也不會反!

    陳淩並非篤定他們不敢反。

    隻是就算反了,他也不在意。

    甚至說,更高興了。

    北涼反叛,他就能夠直接扳倒宋時安了。

    反正,打仗的不是他。

    丟了北涼還有涼州。

    丟了涼州,還有欽州。

    實在不行,退回司州。

    可要是讓宋時安贏了,那他們可就真的一輩子抬不起頭了。

    最終,蕭群選擇了停筆。

    ………

    錦衣衛,終於來到了北涼。

    帶著太子的命令和宋時安的信,去到了朔風。

    並,由秦廓接見。

    因為消息的閉塞,盛安又遠在千之外,他的心一直都忐忑不安。

    可看到這封宋時安親筆寫的信後,他徹底證實了——他們,肯定成反賊了。

    宋時安給了他們用投降威脅的命令,並且說了日後誰來的命令都不要聽,為何現在又親自寫信,勸說自己與涼州配合,交出兵權呢?

    隻有一個可能性。

    在南方,北涼集團已經被打成了反賊!

    太子還連哄帶騙,讓宋時安寫信勸說他們迷途知返,放棄兵權,這才是活路一條。

    「大人。」秦廓麵對這位錦衣衛,十分尊重的問道,「能夠問一個問題嗎?」

    「請問。」錦衣衛帶著微笑,伸出手道。

    他來,便是帶來和平的。

    就是為了讓北涼集團放下戒備,乖乖的把兵權交出來。

    所以,他當然不能讓對方感受到一絲的敵意。

    直到,

    「我的家人還好吧?」

    「……」

    這一個問題,把他給說愣了。

    而這愣住的瞬間,秦廓完全捕捉。

    而被捕捉的瞬間,錦衣衛更加慌亂。

    哪怕很快便做出笑容,開口道:「當然,您的家人都很安好。」

    「我家人如何,您是如何知道的?」

    「……」

    我若沒犯事,我家人為何能夠得到錦衣衛的關注?

    秦廓,再次讓這錦衣衛漏出破綻。

    但不怪對方。

    因為宋時安的場外幫助,二人之間的信息差蕩然無存。

    自然,不可能控製住。

    「來人!」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秦廓徹底被逼急跳牆,直接道:「此人冒充錦衣衛,綁了!」

    「?!」

    ………

    「屯田總營,為什沒有消息回複?」

    坐鎮在屯田大典的太子有點急了,十分激動的對喜善道。

    「太子殿下,錦衣衛和趙將軍那邊,都沒有消息傳來。」喜善急忙的說道。

    兩地相距那近。

    而且,這事這急。

    「大軍到底控製了沒有,此事都能不確定嗎?」太子十分難以置信道。

    「殿下。」喜善十分認真的說道,「巡邏的軍隊一直在監察各營,應該是至少沒有出亂子的。」

    「真要出亂子,那就完了。」太子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傳報過去。趙毅若辦成了,肯定會回信。若失敗了,錦衣衛也會很快回信。而不是像這樣,沒有任何聲音。」

    太子有點慌了。

    他甚至在想像一個畫麵。

    趙毅和錦衣衛要去控製華政,然後被華政反殺。

    所有的軍隊,全部被他一人掌控。

    接著,打著清君側的名義造反。

    真要那樣,晉王還真的有可能贏了。

    「殿下,勿要擔心。」喜善道,「殿下,趙毅將軍與華太仆皆是欽州勳貴,他們不可能鬥起來的。」

    這話,的確是讓太子安心了不少。

    誠然,自從開國以後,勳貴之間內鬥的事情,並不多見。

    這天下都是他們打下的,當然要一起穩坐。

    「而且錦衣衛是快馬加鞭,直接向趙將軍傳報的。如若消息沒有走漏出去,華太仆不可能那般警惕。」喜善又安穩到。

    「的確,隻要消息不走漏,他不可能比趙毅先收到情報……」

    太子點了點頭,繼續的自我勸慰。

    那多官員,全都被管控了。

    誰能夠在這種時候,精確的把消息放給華政?

    哪怕是最有可能的宋時安,他也做不到。

    因為他,被盯得最緊。

    「報,殿下!」

    就在這時,大堂外傳來稟報聲。

    「進!」太子激動道。

    「殿下,這是從建興總營送的書信……」那名士兵道,「據隨軍主薄言,是華太仆送來的。」

    「……」

    太子傻眼了。

    華政的信?

    為什,華政還能給我寫信?

    「殿下。」喜善接過,送到了太子的麵前。

    太子打開後,心口頓時一緊。

    此信雖是華政親筆,但確實由總營還包括幾位分營的所有將領,以及趙毅,集體聯名上書。

    這是……逼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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