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護衛道士……指的是白纖,還有白觀禮?
是,陸酈算是他“送”來的。白纖和白觀禮怎能算?
盡量讓心神穩定,羅彬直視著空安雙眼。
空安和他對視。
總算,他找到一絲相似之處。
這類似的眼神,這類似的病態認同,他從上官星月身上看見過。
上官星月對他如此,最開始是因為袁印信的吩咐,之後才有各種各樣的緣由。
空安為什會認同他?
明明,空安最開始隻是想殺他,想將他當成祭品。
這緣由,羅彬想不明白。
可羅彬也清楚,現在沒時間給他想明白,更不必要去想明白。
隻要知道態度,就知道該怎接觸了。
“有人想殺你。”
“我覺得你不應該被殺。”
“這件事情也和我有因果關係,因此我得來告訴你一聲。”
羅彬選擇了坦言。
“殺我嗎?是那個女先生的師尊?”
空安眼前微微一亮。
羅彬瞳孔再度微縮。
空安沒有一絲怕的?
“我不知道是否是她的師尊,我隻能確定,是六陰山的人,很難對付的人。”羅彬沉聲回答。
“黑城新寺,是需要磨礪的,每一個黑羅,都需要有堅忍不拔的意識,我本身想用她作為撞鍾人,用那六陰山的術法,磨礪我小僧,以及他日黑羅的意誌力。”
“可她害死了我的師尊,她已經不配了。”
“我將她製成了撞鍾杵,她將日日夜夜在鍾聲之中懺悔。”
“她的師尊,或者是她的其餘師長,退而求其次也可以是門人,能夠做撞鍾人。”
“這一樣是我心中所想。”
空安非但不怕,更是帶著隱約的喜悅。
羅彬隻覺得心頭寒意更多。
主要不是實力問題,他覺得空安有這個本事,才敢引人來。
問題更多在於空安的想法,行為,太過異於常人了。
這倒也好。
六陰山的人一旦被留下,就會遭受更多的折磨,這樁仇會越來越深,深到無法解開的程度,那自己就能金蟬脫殼?
還有,空安對他的態度,讓他減少了很多危險。
看樣子,空安並不想將他當成祭品了?
事情已經和盤托出,不需要算計,目的就已經達成,一時間,羅彬都不知道怎再拉話題。
這時,空安再度開口,說:“除了辛波,除了師尊,羅先生是第三個如此關心我的人,師尊圓寂,這世上你就是唯二了。”
“還請先生原諒小僧直接,小僧想知道,先生為何會離開千苗寨。”
“是因為那老人和小僧一戰後油盡燈枯,無人能庇護先生,使得有人對先生不敬?”
羅彬默了片刻。
空安提到老苗王,始終讓他內心有觸動。
可他也清楚,這時候不能表現出來。
“這,其實是一個誤會。”
“小僧是來找先生的,先生和我之間,有著神明降下的羈絆。”
“小僧也並不想和那老人鬥得你死我活,可那老人的實力太強,他請出了堪比辛波的存在,小僧隻能全力以赴。”
“最終小僧還是不敵,給先生帶來的麻煩,小僧深感抱歉。”
“他日小僧願意走一趟,殺了那對先生不敬之人。”
空安這話,篤定而又果斷。
羅彬眼皮再度微搐。
空安,能殺大巫醫?
是,真論上來,苗王沒輸,隻不過留不下空安而已。
那空安未必能殺大巫醫。
當然,羅彬也隻是想一想,做一下對比,並沒有這種念頭。
千苗寨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兒。
大巫醫苗鈭對他的壓製,搶奪,也是三危山內的事情。
這件事情,他隻會自己解決。
還沒等羅彬說話,空安又道:“如無意外,那老人是沒有死的,油盡燈枯之後,他會掙紮很久,如果他成了,會成為和辛波一樣的存在,隻不過他無法做到和辛波一樣存於現世,如果他失敗了,會成為類似於神明的存在,要略遜色一些。”
“黑城寺中,有著和虹丹相似的物品,虹丹,是有用的,對吧?”
羅彬心頭猛跳起來。
不過,老苗王需要?
自己已經按照他的安排去做,他的念頭應該通達,這件事情,他最好的還是不去幹涉。
一邊消化空安給他的信息量,羅彬一邊回答:“師父順應天命,我順應師命,他並不需要虹丹,也不需要類似物品。”
空安一怔,點頭道:“他果真是高人。小僧佩服。”
隨後,空安又扭頭看一眼夜空,說:“羅先生,淬蓮的時間已至,小僧暫且不與你多談,等小僧空閑之後,再商議大事,如何?”
“好。”羅彬應承下來。
具體是什大事,羅彬自然是不知道。
他隻知道,空安的確不想殺他了。
至於淬蓮,他隱隱記得,當初空安好像和苗緲說過類似的話?
很快,空安就走出大雄寶殿,朝著羅彬先前去過那偏殿方向而去。
羅彬回溯了一段記憶,他印象很準確,空安的確告訴苗緲,可以替她淬蓮一百零八次,成就無上明妃,甚至空安還說,胡杏年紀大了,沒有這個資格。
什是明妃,什是淬蓮?
再回溯另一段記憶,是他和張雲溪,白巍,胡杏初入舊寺,看見的那三個女人。
當時空安也說了,是以明妃款待貴賓。
這一切的信息量全部理順,關於明妃的存在,羅彬才真真切切理解透徹。
“吱吱吱!”灰四爺接連叫了好幾聲。
它是在說羅彬太薄情寡義了,一點兒都不憐香惜玉,道士小娘子又要遭老罪了。
羅彬沉默不言,他沒有直接提醒灰四爺,他們是來這做什的,因為他本身不確定,會不會暗處有什東西在偷聽他的話。
隻是他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呼吸都不暢。
救人是情分,並非本分。
他的確也和白觀禮師徒三人沒什關係。
灰四爺當場讓救人,他沒有動手,是不想壞事。
白纖遭受的折磨,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太過於殘忍了。
時間,過得十分緩慢,甚至有些難熬。
灰仙請靈符的效果終於耗盡,灰四爺的吱吱叫聲他再也聽不懂。
沒有繼續貼符做不必要的浪費,羅彬盡力驅散心頭雜念。
無論有什想法,現在都要按捺下去,不能壞事。
這時,地上那麻袋,忽然扭動兩下,還有輕微的咳嗽聲。
隨之傳出的,是哀弱的呼救。
聽聲音,應該是個少年?
如鯁在喉的感覺,變得更強了。
如果六陰山的人再不來,等空安結束對白纖的“折磨”,應該就會來將袋子的人祭祀掉?
自己……就得旁觀他的惡魔行徑?
腰間傳來輕微聲響,羅彬打開了鐵罐的蓋子。
啪嗒一聲,是黑金蟾落了地。
隨後黑金蟾跳出大雄寶殿,似是領路朝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羅彬默了大概兩秒,正跟上去。
麻袋被蛄蛹兩下,口子開了,一個腦袋勉強探出來,還能看見其身上纏了不知道多少圈繩子。
那果然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驚悚地四掃周圍,尤其是死死盯著羅彬,眼中分外懼怕。
少年甚至都沒有求饒。
是將自己當成了空安一夥兒的人?
這少年還不知道,他很有可能會麵對什。
稍稍閉眼,羅彬再睜眼,徑直走出大殿,跟上已經跳遠的黑金蟾。
舊寺很大,羅彬走過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前端,其實還有後端。
黑金蟾帶路的方向,就是後端。
後方的舊寺,要前邊兒更安靜一些。
停在一排平房前頭,黑金蟾頓了半分鍾,跳向一扇門。
不過它個頭太小,隻是撞在門上,並沒能打開。
羅彬本要上前,灰四爺卻先箭射而上,當一聲,撞開了門。
落地,灰四爺吱吱兩聲。
黑金蟾咕了一聲回應,隨後跳進去。
羅彬跟進去後,才發現這房間是個類似於藏儲室的地方。
幾個架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物品。
一眼,瞧見了個頭蓋骨。
頭蓋骨隻有半截,像是個木魚。
黑金蟾也恰逢其時跳了過去,落在“木魚”旁邊。
羅彬走近,將木魚拿了起來。
眼洞,羅彬瞧見一條肥大的白蠶,身上釘著幾根細細的骨刺。
噬精蠱!
最初,無形之中成了他本命蠱的蠱蟲!
落在空安身上後,苗觚才給他噬殼蠱!
經曆噬殼蠱被黑金蟾吃了,又有了金蠶蠱種,羅彬都忽略了和噬精蠱之間那股微妙的關聯。
此刻瞧見噬精蠱,聯係感才變得明顯。
捏開了頭蓋骨底部的另一塊骨片,拔掉那些骨刺,將噬精蠱撚起。
剛離開頭蓋骨,黑金蟾射出長舌,就想吃了噬精蠱!
羅彬手一擋,製止了黑金蟾的行為。
“它救過我。”
隻能說,噬殼蠱相對來說珍貴,是苗觚給他的。
噬精蠱不一樣。
上一次若是沒有它,他們根本不可能從空安手逃走。
空安不怕尋常蠱蟲,甚至不怕毒,卻怕噬精蠱鑽進腦子。
外在如何剛硬,腦子都是最柔軟的地方。
於情於理,都不能讓黑金蟾吃了它。
“咕咕。”黑金蟾叫了一聲,像是偃旗息鼓了。
羅彬稍一思索,將噬精蠱放至鼻翼旁。
它快速爬上羅彬的臉,鑽進鼻子,消失不見。
放下頭蓋骨,羅彬關上了平房門。
他有種做賊心虛感。
實際上,這會兒他的確在做賊。
本來要返回,可鬼使神差的,他朝著另一方看了一眼。
這一眼,更讓他汗毛根根倒立!
一處房間沒有門,門外地上有很多影子重疊晃動。
他朝著那邊走去。
停在房間外,影子一部分在他腳下,一部分投在他身上。
一根根橫梁插在天花板下,橫梁上掛著十餘個人,雙肩,臀部被鐵鏈穿過,四肢下垂,造型都不像是人了。
他們全都睜著眼,張著嘴,身體宛若被風幹的牲畜。
羅彬心堵的感覺,強了數十倍。
對空安的認知,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就僅僅是冰山一角。
這樣的人還是人?
自己能和他合作嗎?
哪怕是權宜之計,是否都會成為一種抹不掉的汙點和罪?
他,始終還是個陰陽先生……
陰陽先生,真的能這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