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鐺鐺鐺!”
“嗤嗤嗤!”
“咚咚咚!”
朔夜川的戰鬥還在繼續,漫天戰鼓聲和轟鳴的馬蹄聲互相交織,雙方悍卒在這片廣闊的雪原中慘烈對拚。
一具具死屍橫七豎八地躺在雪地,然後被馬蹄來回踐踏,直到變成肉泥,最後連麵龐你都看不清,隻能憑借身上的甲胄去分辨是羌兵還是隴軍。
血肉磨坊,兩軍死拚。
不過戰局已經從僵持開始向隴軍傾斜:
後側戰場沒什好說的,虎豹騎和血歸軍依舊被兩萬羌兵死死拖住,敵軍重重結陣,節節抵抗,就是不讓你破陣,但血歸軍的進攻總給人一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廝殺並不賣力;
反觀十支騎軍對拚的正麵戰場,隴軍已經穩壓羌騎一頭!
高居將台觀戰的李泌瞪大雙眼,目不轉睛,這位蜀國的能臣露出了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
雙方從清晨廝殺到正午,他親眼見證了蕭少遊如何步步蠶食,依靠劣勢兵力一點點打破僵局、建立優勢的過程。
將台四周的百十麵令旗、百十架戰鼓就是他指揮全軍的利器,令旗所指、槍鋒必至,他甚至可以精確指揮到每一個校尉、都尉!
誰負責奔襲繞後、誰負責切割敵陣、誰負責纏鬥……
七軍精銳,如臂指揮!
李泌的目光落在那道白衣背影上,充滿了欣賞,蕭少遊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牽動著整個戰局:
隻見他時而下令揮動令旗,如潑墨般寫意,時而又命令急促擊鼓,似驚雷炸響。七路大軍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七柄利劍,每一劍都精準地刺向羌軍最薄弱的關節。
別看羌兵人多勢眾,卻被他牽著鼻子耍得團團轉,他仿佛能預判敵軍將領的心思,總能先一步調兵堵住缺口,又在羌軍重整陣型前撕開新的裂口。
戰鼓聲忽緩忽急,旗語時疏時密。
他好像不是在交戰,而是在下一盤精妙的棋局,每一名校尉、都尉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運籌帷幄之中!
當一支千人羌騎再度被涼霄軍、寒羽騎聯手吃掉的時候,李泌終於忍不住發問:
“蕭將軍,軍中每一名校尉、都尉你都認識嗎?”
“怎可能。”
不等蕭少遊說話,趙煜就嘟囔起來:
“七軍精銳,不談上麵的主將、副將、偏將,光是校尉都尉加起來起碼幾百號人。每一次打完仗都得死人,然後不斷地補充新人,怎可能全都記得住?
不可能不可能。”
“旁人或許做不到,但蕭將軍未必。”
李泌露出一抹苦笑:
“我觀將軍排兵布陣,似乎是清楚每一名領軍將領的特色,比如某人擅長奔襲,就派人去繞後包抄;某人擅長死戰,就派他作為衝陣先鋒……”
李泌的眼力遠勝趙煜,他能看得出暗藏的玄機,蕭少遊的變陣調動絕非隨意而為,都是有講究的,將每個人的優點最大化利用!
“為帥者,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蕭少遊很平靜地說道:
“我隴軍軍製,三百人為一尉、設都尉領兵;千人為一營,設校尉掌軍。平日和普通軍卒一起操練的正是這些都尉、校尉,上了戰場也是他們在帶兵廝殺。
如果說各軍主將的作用是掌控全局,那這些都尉校尉便是全軍的骨幹,是重要關節!他們能理解主將的意思、能隨心而動,那便能將全軍的戰鬥力發揮到極致!
我不敢說全軍每一名校尉、都尉我都認識,但隻要入軍三個月以上,那每個人的性格特點、帶兵習慣我便會記得清清楚楚。
隻有這樣,我才能統帥三軍,運籌帷幄!”
在兩人震驚又欽佩的眼神中,蕭少遊邁前一步,縱觀戰場,喃喃道:
“夫為將者,統萬眾若驅臂指,其要在知人。
軍之筋骨,在於尉校。習其性情,察其所能:驍銳者用以摧鋒,持重者委之固陣,迅捷者遣之迂回。
故排兵布陣,如弈棋落子,各當其位。三軍遂心而動,關節靈通,則兵鋒所向,戰必勝矣。
此乃運籌帷幄,決勝千之本!”
白衣飄飄、俊逸如仙。
趙煜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帥,真他娘的帥!”
“現在優勢在我,但這種優勢還無法徹底轉化成勝勢啊。”
蕭少遊凝眉遠望戰場中央,神經一刻都不敢放鬆:
“這位七皇子比我想象的要沉得住氣。”
蒼狼逐日皇旗依舊高高飄揚在寒風之中,一萬皇族親軍列陣,紋絲不動,哪怕己方已經陷入頹勢也沒有出兵增援的意思。
“他是想耗死我們吧。”
李泌眉宇微皺:
“蕭將軍用兵如神、隴軍將士也驍勇善戰,但羌軍精銳也不是吹出來的,照現在這打下去我軍能贏,但無疑是一場慘勝。
總感覺哪還差一口氣。”
李泌很清楚七軍精銳是洛羽的老底子,絕不想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勝,而是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沒錯,還差一步才能拿下大勝!”
蕭少遊麵無表情地說道:
“大勝的關鍵就是吃掉他手最後一萬騎,亦或者殺了耶律昭夜!”
李泌和趙煜心頭一顫,這是要於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了嗎?平時或許可以,但今日這種決戰要這冒險嗎?
“擊鼓傳令!”
蕭少遊冰冷的喝聲已經回蕩在兩人耳邊:
“各部纏鬥掩護,玄武軍突擊中軍!”
“咚咚咚!”
急促的鼓點聲再次響起,大軍隨令而動,涼霄軍、寒羽騎、闕州衛、並州衛開始四處突擊,將當麵之敵盡數攔截。燕淩霄、戚擎蒼、餘寒弓等等,一眾悍將同時暴起,大殺四方。
而本在混戰的玄武軍突然集結,而後從戰場中央一舉殺出:
“轟隆隆!”
“嗤嗤嗤!”
攔在麵前的羌騎一觸即潰,五千玄武軍逐漸加速,猶如一支離線的利箭直撲戰場中央的耶律昭夜!
洛羽在前,大纛隨後,五千悍卒步步緊跟,殺氣升騰!
戰場局勢陡變!
羌騎自然知道玄武軍的目的,幾支千人精騎拚死衝破大軍的阻攔上前截殺,但都被玄武軍一衝而散,縱觀戰場已經無兵可來增援。
一眾親軍武將齊刷刷地看向了耶律昭夜,這種時候總不可能作壁上觀了吧?
“總算是想到我了。”
耶律昭夜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手掌輕輕一揮:
“分兵七千,截殺玄武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