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曆,景豐十五年,正月初七
從正月初五半夜開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兩夜,戰場從茂山前線一直延伸到朔風城,東西南北方圓數百,幾十萬兵馬先後投入戰場,幾乎半個朔州都戰火連天!
隻不過身處朔夜川的耶律昭夜渾然沒有意識到朔風城發生了什事,始終覺得勝券在握。
原因很簡單,隴軍遊弩手已經傾巢而出,徹底切斷了前後戰場的聯絡,現在的耶律昭夜就像是瞎子,兩眼一抹黑。
日初清晨,寒風陣陣。
下了許久的大雪終於停了,大地被鋪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就像是新年換了新裝。
朔夜川更是如此,作為朔州境內為數不多的遼闊平原,這的雪景呈現出不一樣的美。
微微起伏的平原被積雪覆蓋,宛如一片白色的海洋,在初升的冬日下反射著清冷的光芒。遠山如黛,環繞著這片遼闊的戰場,山脊的線條也被積雪柔化,與天邊泛白的雲層幾乎融為一體。
寒風依舊凜冽,卷起地表的浮雪,在空中揚起一層細密的塵屑。視野所及,天地間蒼茫一色,萬籟俱寂,唯有風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嗚咽穿行。
然而,這片極致的寧靜之下,卻藏著一股令人心慌的死寂,仿佛在醞釀著猛烈的風暴。
八萬羌兵,列陣雪原!
完顏雍帶走了兩萬左右的步卒,耶律昭夜麾下還有八萬精銳,分別是三萬赤鷹旗、兩萬五千鑲鷹旗、一萬五千尋常騎卒,還有一萬耶律皇族的親軍,戰鬥力絲毫不遜於十二旗精銳。
滿打滿算總計兩萬五千步卒、五萬五千騎軍,不管是戰力還是軍心士氣都算翹楚!
數以萬計的軍卒排成一個個方陣,氣勢雄壯,哪怕是深冬嚴寒,軍威依舊鼎盛!
耶律昭夜也已披掛甲胄,駐馬陣中,目光微凝。他在等,等隴軍的到來。
一個時辰前他們接到了斥候的最後一封軍報,說隴軍主力中有一部突然前出,充當前鋒直奔朔夜川,主力依舊在後慢吞吞地行軍。
此舉讓羌兵有些疑惑,按行軍路線來看,隴軍主力該抵達戰場了,為何隻派前鋒先行?對此耶律昭夜隻能將其解釋為長途行軍導致隴軍疲憊,洛羽想在決戰之前多恢複一下體力。
“隆隆!”
“轟隆隆!”
遠方大地突然開始顫動,隱隱有馬蹄聲作響,一眾西羌悍將的目光陡然一凝:
“來了!”
天地間那抹純粹的潔白,開始被另一種流動的白色所浸染。起初隻是地平線上一道細微的銀線,伴隨著沉悶如雷的蹄聲,那道銀線迅速鋪開,仿佛冰川傾瀉,雪潮奔湧。
“轟隆隆!”
一萬精騎,白袍白甲!如同驟然刮起的凜冽寒風切入戰場。
袍服勝雪,就連坐下戰馬都是白色,人人馬背上掛著箭囊,箭矢翎毛同樣是白色,幾乎與這蒼茫的雪地融為一體!
騎陣縝密而飄逸,奔騰間帶起的雪塵在他們身後繚繞,宛如給這支白色的洪流披上了一層迷霧,你若是不仔細看還以為雪在飛,而不是馬在跑。
“轟隆隆!”
沒有震天的喊,隻有整齊劃一的馬蹄聲敲打著大地,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他們的到來,使得朔夜川的寒意又凜冽了數分。
“全軍停馬!”
“轟!”
萬騎控韁,全軍鴉雀無聲。
天地間唯餘風嘯!
一麵碩大的軍旗迎風而立,威武不凡:
隴西,寒羽騎!
“寒羽騎,竟然是寒羽騎!”
耶律昭夜的瞳孔驟然一縮:
“寒羽騎不是駐紮定州嗎,怎突然跑到奴庭來了!為何斥候事前沒有傳來過任何消息!”
他心底倏然閃過一抹不安,莫名其妙多出一萬敵軍,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難道除了奔襲聽鬆坡,洛羽還有後手!
正如那句老話: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眾將同樣神情凝重,獨獨赤鷹旗主帥慕容晉露出一抹躍躍欲試的表情,他麾下三萬精騎擅長騎射,自恃箭術獨步天下,早就想和隴西寒羽騎過過招了。
此前一直惋惜寒羽騎沒在奴庭,現在不就是機會?
“駕。”
餘寒弓策馬前行,朗聲高喝:
“大將軍說了,怕七殿下在這等的無聊,讓我先陪你們玩玩!都說大羌十二旗驍勇無雙,鄙人遠來,倒想親眼見識一下。
隴西寒羽騎在此,誰敢上前一戰!”
“誰敢上前一戰!”
嗓音中帶著些許戲謔,羌軍陣中驟然升騰起一股殺意:
狂妄,好狂妄的口氣!
耶律昭夜目光冰寒,握韁的手掌微微攥緊:
“慕容將軍,看你的了。”
“明白。”
慕容晉手掌輕揮,冷聲道:
“禿答鷹,別給本將軍丟人!”
“末將領命!定不負將軍、殿下厚望!”
一名頭戴氈帽、身材魁梧的中年將領越眾而出,萬戶猛安禿答鷹!此人乃是慕容晉的左膀右臂,赤鷹旗三位萬戶中最能打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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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軍前出,迎戰!”
“謔!”
一萬赤鷹旗精銳緩緩前行,在軍前列陣。和寒羽騎一樣,他們也是持弓佩刀,並未攜帶衝陣所用的長槍,箭囊塞得滿滿當當,隻不過箭矢翎毛都是土黃色。
既是兩軍對壘,羌騎自有羌騎的驕傲,絕不占你便宜。
咱們就一萬對一萬!
一白一黃,兩軍列陣。
甲胄茫茫,悍卒控弦!
耶律昭夜屏氣凝神,冷聲厲喝:
“擊鼓,為我大軍助威!”
數十名虎背熊腰的悍卒同時揮動雙錘,肩膀肌肉鼓脹,戰鼓聲驟然作響:
“咚!”
“咚咚!”
兩座騎陣同時策馬向前,初始馬蹄緩緩,不見躁動,就像洶湧的洪水在為自己蓄力。
戰鼓聲越來越急,如同敲在每一名騎兵的心頭。
“轟隆隆!”
白色與黃色的洪流開始在雪原上加速,馬蹄踏雪,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隨即速度越來越快,從慢走變為小跑,再變為全速衝鋒!
寒羽騎依舊保持著令人心悸的沉默,白袍白甲仿佛雪崩天地;對麵的赤鷹旗同樣肅穆不語,馬蹄濺起的雪泥如同黃色的浪濤。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
“嘶嘶嘶!”
兩萬精騎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搭箭上弦,人人彎弓如滿月,箭矢衝天斜舉。
西羌悍將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都是萬挑一的弓騎,到底誰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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