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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道崗

    朔州與蜀國交界五十處一道平平無奇的山崗,山中遍布密林,時值寒冬,枝葉早就掉得一幹二淨,隻剩光禿禿的樹梢在風中晃啊晃。

    這便是蜀國與隴西交接軍糧的地方。

    山腳下停著密密麻麻的糧車,足有上千輛,押送軍糧的甚至不是軍卒,隻是尋常民夫。畢竟蜀國孱弱,害怕走漏風聲得罪羌人,用民夫運糧,萬一此事被察覺還能有個說辭,聊勝於無。

    半夜抵達此處的玉山軍卒正在隨即抽檢糧食,同時換人駕乘馬車。

    民夫們搓著手,在寒風中縮著脖子,看玉山軍掀開糧車上的帆布。麻袋被隨機挑開,軍漢粗糙的手插進穀粒中,仔細撚搓檢查成色。不時有低聲交談在車隊間傳遞:

    “這袋有些受潮,但影響不大。”

    “那邊的糧車都沒問題,去東邊再看看。”

    ……

    檢查得還算仔細,倒不是說洛羽信不過蜀國、信不過趙煜和李泌,而是他太了解底下辦事的官吏了,保不準就有人來個貪腐,以次充好。

    一名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正在裴守拙麵前嘮嘮叨叨:

    “將軍就放心吧,陛下聖旨交待的差事,誰敢弄虛作假?二十萬石軍糧,絕對不少一斤。”

    此人姓王名財,乃是邊境州郡的一名別駕,此次押運糧草就是他負責。

    “,不是信不過王大人,隻不過咱們這些當兵的做事謹慎,仔細點總沒錯。”

    “理解理解。”

    王財搓了搓手,好似有些焦急加不耐。目光有意無意地四處張望著,寒風像刀子一般拍在他臉上,凍得臉頰生疼,平日應該是位養尊處優的主。

    “將軍,糧食沒問題。”

    君破淵從一旁走了過來,沉聲道:

    “隻是有個問題,麵隻有少數是馬車,大部分都是平板車。”

    “我看到了。”

    裴守拙看向王財:

    “王大人,這是怎回事?為何不能多湊些馬車?”

    要知道馬車和平板車運糧完全是兩個概念,馬車可以駕乘,但平板車必須要人去推,人推,走得就慢。平時慢點也就算了,可這是荒郊野嶺還在朔州境內,時間拖久了保不齊會出什變故。

    “這,這下官也沒辦法啊。”

    王財苦著臉道:

    “上頭差事交待得急,一時半會兒從哪湊那多馬車?現在這些都是下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湊齊的。

    兩位將軍多多擔待,湊合一下吧。”

    君破淵皺了皺眉頭,他記得李泌說過,運糧的應該全都是馬車才對,到這家夥嘴巴怎就成了湊不齊?

    “罷了。”

    裴守拙朝他使了個眼神,揮揮手:“推就推吧,總比沒有的好。”

    “那下官的差使就算完成了。”

    王財眼珠子咕嚕一轉,順勢作揖:

    “在下先告辭,接下來運糧就有勞兩位將軍了。”

    “駕,駕駕!”

    “噠噠噠!”

    話還沒說完,遠處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遊弩手正風馳電掣般趕來,看那急匆匆的模樣好像發生了什事。

    “籲籲!”

    騎兵勒馬,帶隊的赫然便是沐峰,滿臉陰沉的說道:

    “出事了!”

    裴守拙與君破淵同時心頭一沉:

    “怎了?”

    “南方三十,有羌騎正在朝此地急行軍。”

    沐峰咬牙切齒地說道:“兩萬赤鹿旗,齊裝滿員。”

    “什!怎可能!”

    君破淵的表情豁然大變:

    “這一路上所有的羌兵斥候都被遊弩手殺了,羌人不可能察覺才對,怎忽然就冒出來兩萬騎!

    還目標明確地直奔此地!”

    “看來羌兵早就收到了風聲啊,完全避開了我們正常巡邏的路線。”

    裴守拙滿臉凝重,第一時間斷定:

    “有內奸,提前泄露了消息!”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如果是斥候發現了己方的行蹤,絕不會這快動員兩萬騎兵前出,最多也就是在回程的路上被追殺,但現在羌兵分明知道你的目的地!

    不是內奸還能是什?

    “羌,羌兵來了。”

    王財嘴角抽抽了幾分,忙不迭地抱拳告辭:

    “兩位將軍,下官得走了,羌人蠻子著實可怕,你們自求多福。”

    “站住!”

    君破淵冷喝一聲,表情冰寒:

    “王大人該不會就是那個內奸吧?”

    王財先是一愣,隨即連連搖頭:

    “怎,怎可能,下官可是蜀國的臣子,怎會是羌人的內細作,將軍休得胡言。”

    “蹭!”

    “胡言?”

    一柄蒼刀瞬間出鞘,穩穩地搭在了他的脖頸處,君破淵咬牙切齒的說道:

    “李大人說過,送糧的應該全都是馬車,現在突然多了這多平板車,你敢說不是你故意為之?分明就是你配合羌人,企圖拖延我們的行軍速度!

    老實交代尚可活命,不然本將軍定將你一刀刀剁碎了喂狼!”

    錦衣玉食的文官老爺哪兒經得住這種恐嚇啊,哭喪著臉撲通往地上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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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命,兩位將軍饒命啊,我,我隻是拿錢辦事,其他一概不知啊。”

    “砰砰砰,求求兩位將軍,饒小的一命!”

    “殺了吧。”

    裴守拙麵無表情:“本將軍此生,最恨叛徒。”

    “不……”

    “噗嗤!”

    話音剛落,君破淵就一刀割破了他的咽喉,壓根懶得和這種叛徒廢話。

    “怎辦。”

    沐峰拳頭緊握,麵色鐵青:

    “兩萬羌騎啊,我們隻有五千人,還都是輕裝步卒,一旦被趕上……”

    氣氛極為凝重,幾人臉上都充斥著一股陰霾,兩萬騎兵對五千步卒,隻有一條路:

    全軍覆沒。

    “媽的,怎會變成這樣!”

    君破淵死死攥緊拳頭,目光猩紅:

    “咱們死了不要緊,可這些軍糧怎辦,十萬大軍都等著米下鍋呢。雜碎,該死的叛徒!”

    裴守拙的眼眸緩緩掃過四周地形,最後說道:

    “眼下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或許,或許還能運一些軍糧回去。”

    君破淵和沐峰的目光同時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噢?怎說!”

    “你們看這的地形,二道崗的坡度雖然不陡,但山坡上遍布高樹,可以據險而守,能最大限度減弱敵方騎兵的威力,又卡著往來要道,是個阻擊的好地方。”

    裴守拙指向不遠處的山崗:

    “我們可兵分兩路,一路駕馬車運糧回營,一路據這片山崗堅守,死死拖住羌兵。

    至於平板車上的糧草隻能全部放棄,推著平板車誰也不可能活著回去,早晚會被羌騎追上,馬車上的糧食尚有一線希望!”

    君破淵與沐峰對視了一眼,心情沉重,敵軍兩萬兵馬,留下來阻敵的兵馬必死無疑!但他們也明白,這確實是眼下唯一的方法,能盡可能運一些糧食回去。

    “將軍,你們走,我留下!”

    君破淵邁前一步,沉聲道:

    “給我兩千兵馬,一定,一定堅持到日落!”

    “你?”

    裴守拙微微搖頭:

    “不行,我留下。”

    “我……”

    “玉門關一戰,君老將軍率軍趕赴玉山口前說過一句話。”

    裴守拙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了君破淵的爭辯:

    “我邊軍死戰,一向是先死主將,再死副將。我還活著,就輪不到你。再說了,我是涼人,這是涼地,如果非要有人死,也得是我為家鄉而死。”

    君破淵瞬間啞口無聲,眼眶通紅。

    “走吧,讓百姓們逃命去,沐將軍護著糧車一起離開,此地交給我。”

    裴守拙最後叮囑了一句:

    “記住,我和兩千將士的生死不重要,糧食最重要!一定一定要將這些糧食送回去!”

    君破淵和沐峰緊咬牙關,重重抱拳:

    “將軍保重!”

    ……

    晨光初照,百十駕糧車浩浩蕩蕩地向遠方疾行,裴守拙站在山崗高處活動了一下筋骨,喃喃道:

    “是生是死,就看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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