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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餘轉過身。

    他先解下身上染滿血的衣袍,隻穿著薄薄的衣,再伸手接過。

    “宮怎樣?”他問,走到火把明亮處,翻看文冊。

    郭順跟在他身側,說:“張擇那邊雖然有李家的兵衛,但他們不懂,是我的人守著炭火,張擇性命無礙,我剛才回來時也去看了眼,張擇也沒有蘇醒,不吵不鬧的,原本我還有些擔心.”

    程度重一些刑罰能讓人昏迷過去,也避免了發出動靜。

    


    


    但輕一些的刑罰達不到這個要求。

    楚王要求甕刑隻做樣子,他覺得很為難,怕控製不住張擇,白瑛也會識破。

    沒想到張擇如同真受了刑罰一般,絲毫沒有破綻。

    聽到他的話,李餘臉上浮現笑容:“她做事當然沒問題。”

    誰?郭順好奇,難道冷宮還藏著高手?當然也沒有追問,神情更加恭敬。

    殿下身邊能人無數,他越發慶幸自己,當初餘慶堂邀請他的時候,他及時投靠歸順。

    “白妃已經看過認罪書,相信無疑。”郭順接著說,“她要我在明日大朝會散了後,小朝會的時候稟告陛下。”

    李餘抬起頭對他一笑:“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火把照耀下年輕的麵容白玉一般,眉尾一點殷紅,是適才清理監事院張擇親信們濺上的。

    李餘隻洗了手,脫了汙衣,但因為牢房沒有鏡子,臉上這一點血跡沒有發現。

    郭順有點舍不得提醒,這樣看,更好看呢。

    “能為殿下效勞,是我的榮幸。”他忙說。

    李餘低下頭再次看手中的文冊。

    郭順也不敢打擾,安靜侍立。

    “這就可以了。”李餘認真看完,遞給他,含笑誇讚,“的確做的很好。”

    


    


    郭順雙手接過:“是蔡先生的功勞,我隻是整理一下。”

    李餘說:“他有他的功勞,你有你的,術業有專攻,整理罪證還是要靠你。”

    郭順歡喜地收好文冊,遲疑一下問:“監事院這邊存檔的證據都好說,張擇私藏的那些能順利拿到吧,時間這短,行不行?”

    “她做事沒問題的。”李餘說,臉上再次浮現笑。

    看來這件事也是那個人做的,郭順心想,這個人比蔡先生還厲害,既能控製張擇甕中狀態,還能同時拿到更換皇嗣的人證物證。

    他沒有再多問,應聲是:“天快亮了,殿下回去歇息一下,天亮後,會有內侍傳召您。”

    李餘點點頭,旁邊兩個侍從上前給他穿上幹淨的外袍,換上鞋子,披上披風遮住頭臉,簇擁著向外走,郭順相送,走到牢房門口,李餘又停下腳。

    “我想到了,還有一個事你要寫在張擇的認罪書上。”他說。

    郭順忙上前:“殿下請吩咐。”

    牢房門口,明暗交匯,昏昏不清。

    郭順看著李餘遮蓋在披風下的臉,聽著聲音低低傳來。

    “周景雲受白瑛所指,追查妻子墜樓,由此張擇得以領聖命查宮中事”

    “逼死皇後。”

    “周景雲。”

    耳邊有女聲喚。

    


    


    聲音很熟悉,周景雲微微一顫,睜開眼,入目燈火搖曳,他站在一個院落。

    意識似乎有風拂過薄霧彌散,似乎發生了什,又模糊一片。

    一張女子的麵容轉到他眼前,微微一笑。

    “還好嗎?”白籬問,神情擔心,“我就說不要你來,這次幻境太多,你很容易迷路。”

    幻境。

    周景雲視線凝聚,褪去的意識又如同潮水般湧來,無數的畫麵浮現。

    與張擇多次見麵,帶著張擇與白籬見麵,讓白瑛盯著的人看到。

    白籬說郭順是李餘的人

    找到觸動陛下的證據。

    張擇前來酒樓,吸入夢香,借著郭順白瑛將其困住,探入意識深處,找到

    周景雲抬眼看去,無數畫麵褪去,眼前的小院幾個黑衣人圍著四個男女,地上躺著幾個男女,另有黑衣人手持兵器對準他們。

    一切都是凝滯的,虛浮的,宛如一張畫。

    但畫麵也很清晰,周景雲可以看到這些人有人在流淚,有人在驚恐,有人在震驚,有人在憤怒。

    他的意識再次浮動,人影飛快後退,他退出了院落,來到了巷子。

    夜色濃濃,巷子隻有一盞昏黃的燈籠。

    


    


    “第三家,掛著漿洗坊的那家。”

    耳邊是張擇的聲音。

    伴著說話聲,身邊有人先一步上前,燈影昏昏,似是白籬又似是張擇,隨著幾聲有節奏的敲擊,門應聲而開。

    燈火晃動,門內的男人看著站在門外的人,先是一愣,旋即眼神凝滯。

    “中丞。”他喃喃說,“您來了。”

    周景雲看到視線白籬的背影點點頭,響起張擇的聲音:“是,我來把人帶走。”  再然後.

    周景雲猛地一晃,跌入院落,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四周無數嘈雜,似乎人聲哭喊怪笑鳥獸嘶鳴如潮水般湧來,他站立不穩,還好有一隻手用力扶住他。

    “周景雲,這些都是幻聽,不要理會。”白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周景雲,我是白籬,我是真的。”

    白籬,白籬是真的。

    周景雲站穩了身子,深吸幾口氣,四周的嘈雜緩緩褪去,天地間恢複了安靜。

    他轉過頭看著白籬。

    “我清醒了。”他輕聲說,“所以現在已經順利拿到人了?”

    白籬看著他,仔細端詳一刻,才鬆口氣:“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天要亮了我該回去了。”

    周景雲說聲好:“快去醒來。”神情幾分擔憂,“還好吧?”

    他之所以堅持要跟來,要白籬將他也拉入夢境,倒沒想過自己會不會迷路,他是擔心白籬迷路。

    


    


    “也對。”白籬低聲笑,“這次要是迷路,我可就變成張擇了。”

    周景雲失笑:“別亂說。”又問,“莊夫人親自守著你的吧?”

    他是體驗了幾重幻境,但白籬可是親自打造這幾重幻境,她的身體本來就大傷

    白籬看著他一笑:“是,師父守著我呢,別擔心。”伴著說話,眉毛一挑,略有些促狹,人向他身上一撲。

    周景雲下意識伸手,人撞入懷中如影子一般消散,與此同時耳邊喊聲響起。

    “.別動!”

    “你們什人!”

    “中丞——”

    夢境脫離,所有人從夢境跌入現實,維持著夢境中的動作情緒混亂。

    嘈雜混亂真實,巷子外也響起腳步踏踏,有更多的人湧進來。

    江雲當先站到他身邊:“世子。”

    他的臉上還有著些許茫然,總覺得適才已經衝過來一次,但眨眼間自己又不過是剛拿著刀邁出一步。

    世子已經在院落了。

    “還好吧?”

    周景雲說:“我沒事,人順利拿到了,車都備好了嗎?”

    


    


    江雲點頭。

    周景雲看著已經都被製住的男女:“帶走。”

    伴著雜亂,他抬起頭看向天邊,濃夜正在漸漸淡去,天邊青光隱隱,天要亮了。

    雖然今夜很多人沒能睡好,但以後就能睡好了吧。

    “世子。”江雲在門外輕喚,示意可以走了。

    周景雲從院落走出來。

    “你和楚王的人一起把人送去。”他說,“我還要去一個地方。”

    天光微亮,含涼殿內已經忙碌起來。

    白瑛看著皇帝穿好朝服,神情不安:“陛下沒睡好吧?都怪我,明明今日大朝會,昨晚還勞煩陛下相陪”

    皇帝笑:“什話,朕陪妻兒不是理所應當。”說罷又低聲,“無妨,大朝會就是做個樣子,沒什大事,朕閉目養神就好。”

    白瑛忙搖頭:“不可不可,陛下可不能懈怠。”

    “你看,你這又當了嚴妻,管著朕了。”皇帝笑說。

    白瑛也笑了,看著身旁的王德貴,王德貴看到她的眼神,低著頭從桌案上端來一碗湯。

    “陛下,昨晚我喝藥也睡不著,就守著爐火給您熬了補氣的湯。”白瑛說。

    她說著要親手來端,皇帝已經先一步接過。

    


    


    “你的手受傷了,別亂動。”皇帝說,說罷端起碗要喝。

    白瑛哎了聲,一手拉住他的胳膊。

    皇帝看她:“怎?”

    白瑛看著他,一笑:“慢點,先看看燙不燙。”

    皇帝笑了:“朕又不是寶郎這個小孩子,不知道涼熱。”說罷將湯一口飲盡,將空碗遞給白瑛,“朕上朝了。”

    白瑛看著他。

    “臣妾恭送陛下。”她低下頭屈身施禮。

    殿內宮女內侍紛紛施禮,皇帝在一眾內侍的簇擁下走了出去。

    腳步聲已經遠去,白瑛還屈膝蹲在地上,殿內的宮女內侍不敢起身,直到一個內侍小聲提醒“娘娘起來吧。”

    白瑛緩緩抬起頭,看向殿外,皇帝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

    她輕輕吐口氣,站直身子,再轉過身,走到桌案前,這是皇帝日常處理奏章的地方。

    白瑛從一迭文書中抽出兩個通牒,這是她昨夜讓王德貴寫好的。

    “去,以陛下的名義讓司禮監傳召楚王夫婦,以及金玉公主,大朝會後來含涼殿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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